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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宁随着卫氏到了谢长生那里的时候,谢长生正趴在床上哀嚎着,见到自家母亲过来,却突然噤了声,就连谢长庚谢长明这对孪生兄弟都紧张了起来,不敢乱动。
“到底怎么回事?”卫氏扫了一眼,看向那兄弟俩便没好气,“不就是说就去看看么,怎么还挨打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谢长生便是气呼呼的:“还不是那个苏彻,那么教条做什么!”
“好妹妹,你可别再说了!”谢长明忽然苦了脸,一个劲给自家妹妹使眼色,仍是没能阻挡住她的话头,心中一声嚎叫,这下惨了。
“苏彻?”卫氏目光一转,“苏白将军的侄子?”
“对啊,”谢长生哼哼着,“明明就是个副官,偏偏还这么多的事,真是个老古董,不近人情!”
谢长明顿时一脸绝望,连谢长庚都忍不住扭了头,看不下去了。
“你还有理了,苏彻做事素来有凭有据,必然是你冒犯了军规,来人,把藤条拿来!”卫氏沉下脸,她原本就是出身将门,对这些将门子弟的脾性了解地很是清楚。
谢长庚与谢长明相视一望,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谢长宁见状,都不禁苦笑,如今谢长生刚挨了几记军棍,哪里还能受得了这惩罚。
“二婶,祖母哪里还病着,长生这里若是再卧床不起,总归是不好的,您还是饶了她吧,早些让她好了,也可早些去祖母那里。”谢长宁甩了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过去。
“祖母病了?”兄妹三人异口同声。
卫氏蓦然将手中的藤条一扔:“先饶过了你,等事情了了后,再将这一顿家法补回来。”
谢长宁认真看着谢长生的眼睛:“对,祖母那里……你快些好起来……”说着,又红了眼眶。
“你们两个跟我去见你们祖母。”卫氏扫了孪生兄弟一眼,又冲谢长宁点点头,“长宁便先陪陪她吧。”
卫氏方一离开,谢长生便焦急地拽住了谢长宁的衣袖:“祖母到底怎么了?”
谢长宁却向她的臀部看去,衣服是干净崭新的,没有半点血渍,显然是上过药了:“怎么就被打了?”
“大姐你别岔开话题!”谢长生急红了眼。
谢长宁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冲动。”她搬了一张凳子,坐到了谢长生的身边。
“我……我是那种人么……”谢长生噎了一下,喏喏道。
“那你这伤是怎么来的?”谢长宁反问。
“我路见不平!”谢长生明显还是底气十足,吼了一嗓子。
“路见不平?”谢长宁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妹妹。
“是苏彻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谢长宁又问了一声。
“那个……”谢长生底气不足了,“其实是他在责罚王家表弟,我看不过去,就夺了他的军棍,把他骂了一顿……”
“哦,扰乱军纪,难怪要挨打了。”谢长宁肯定地点点头,谢长生脸颊都红了,直把头埋到枕头间。
“反正,反正……”谢长生无力哼哼了一声,“都是苏彻的错,死木头,老古董!”
蓦然,她又抬起了头,看着谢长宁,“大姐你快说啊,祖母到底怎么了。”忽然之间,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大姐,你的脖子怎么了!”
谢长宁目光沉了沉,握住谢长生的手,将她所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说到最后,已是哽咽。
“真是太过分了,我去找他去!”谢长生听完,抹了抹眼泪,就要从床上起来。
“你给我好好待着!”谢长宁将她猛地按下,咬唇道,“祖母都这样了,你还让她担心么,还不赶紧养好了伤,去看祖母。”
“三叔他们是混蛋,不对,我再也不承认那是我三叔了!”谢长生激动挣扎着,“凭什么谢家对他们这么好,他们还要气祖母!”
谢长宁小心地不碰到谢长生的伤处:“你以为你现在打抱不平有用么!恶人终将有恶报,看谁饶得过谁!”她低吼出声。
谢长生忽然老实了下来,趴在床上呜咽出声:“祖母,祖母……怎么办啊……”她迷茫又难过,如果祖母还能和她插科打诨,她什么都愿意做,只是不想失去祖母。
“我知晓你难过,”谢长宁眼睛都哭肿了,可是眼泪还是没绝,“我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多陪陪祖母。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哪怕以后祖母不能动弹了,只要她还在就好,那就好……”多给一些时间,服侍床前。
“大小姐,四小姐,刚刚老夫人那里人来通传,道是老夫人醒了。”进来一名侍女,明显是谢长生身边的人。
谢长宁猛然站起来,见谢长生也着急了,她安抚似的拍了拍谢长生的胳膊:“你去了没得让祖母担心,我先过去看看。”
虽说林氏是醒了,可是并不代表就好了。谢长宁到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围在床边,一名太医将手指搭在林氏的手腕上,拧着眉,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捋着胡须。
许久,他才将手缩了回来,抖了抖袖子。
“太医,怎样了?”见太医起身,众人皆围了过去。
谢长宁却绕到了林氏的床边,林氏眼睛微睁着,双目无神,看到谢长宁来,动了动手指,嘴中吐出了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谢长宁连忙坐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祖母。”
“谢老夫人如今已经脱离险情,只是以后恐怕都不能言语,行动也会不方便,调养好的话,还能再坚持个三五年也不一定。”太医尽量压低了声音,以免病人听到,却还是钻进了谢长宁的耳朵。
虽说以后是瘫了,可是她却庆幸,总比人没了强。想着,她竟是情难自禁,又落下了泪。
“啊……”林氏张了张嘴,努力抬起手。
谢长宁执起林氏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模样很是亲昵:“我没事的,祖母,我好好的。”心中酸涩,那只收在她脸上摩挲着,似乎在努力为她擦拭着眼泪。
“祖母,我真的没事……”谢长宁哽咽着,“我这是高兴的。”她吸了吸鼻子,故作坚强地笑着。
“啊……啊……”
谢熙年沉沉叹了一口气,努力分辨着老妻意味不明的字眼:“你祖母,要你现在就把婚事定下来,虽然离及笄还有半年多,但是,想让你及笄之后立刻出嫁。”
谢长宁呜咽地看着林氏:“可是,我还想多陪在祖母身边待段时间啊。”
林氏目光温柔,轻轻摇了摇头:“啊……喔……”
“你嫁出去了,她才能安心。”谢熙年目光沉沉,老妻这是在担心自己会耽误了孙女,会担心孙女以后会不如意。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默默不说。
谢长宁咬了咬嘴唇,最终点了点头:“孙女知道了,会尽快的。”
林氏满意地扯了下嘴角,又艰难扭动了下头,视线在人群里搜索着,似乎有点失望。
谢长宁会意,声音柔柔安慰:“祖母,长生不是故意不来的,她很是伤心,不过有些热伤风,不敢过来,怕过给了您病气。”
“呜啊……”急促地几声,似乎很是着急。
“她真的没事的,多喝两服药好好发发汗就会好的,您可不用为她担心,她的身子骨您还不清楚么。”谢长宁急忙劝道。
林氏渐渐平静下来,又看向谢长君,这个孙子,家里一直报以希望,是谢家的顶梁柱,却有着最艰难的使命,谢家的好儿郎,原本不必如此。
她又将视线转向孪生兄弟,谢长明虽然性子跳脱了些,却事事有谢长庚看护着,两人的性格正是互补。
至于谢长安,她面上泛起了笑意,玲珑剔透的小娃娃,性格作风都颇似他的父亲,从小就是个小大人。
想起来不幸命陨的长子,她咳了两声,看向与她相伴多年的夫君。这一辈子,她怨过、恨过、念过也恋过。可是从未像现在一样厌弃过,谢家的家主,他的一举一动便处处以谢家为先,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女。家族重任,是一个磨人的利器,压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肩上。
谢熙年看出了老妻的不满,他不忍心地别过了头。
“娘,您可要好好养着,明年春季科举,儿子就去参加。”谢惟语调带着一些涩意。
林氏欣慰地勾了勾唇角,缓慢地摇了摇头,又伸手,极为费力地想要让他们都走一样。
“祖母,您想休息了?”谢长宁会意,“祖父、四叔、母亲、二婶,还有各位哥哥,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着祖母。”
林氏已经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也趋向于平稳。
谢熙年点了点头,招呼着大家一起离开了,临走之前,仔细地看了谢长宁一眼,她已经找了一条纱巾围在脖子上,看不到那些淤痕,这才放心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