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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专心描摹着一本字帖,谢长宁在旁边拿着一本书随意翻着,却是心不在焉。她时不时抬起头看看萧衍的侧脸。
长期的病态,他的皮肤都是不健康的白皙,忘了多长时间又没见过他脸上有些健康的红润了。下巴太过消瘦,但是不尖,只是隐隐感觉硌得慌,棱角分明的嘴唇轻抿,是他惯来严谨清冷的标志。鼻梁高挑,她甚至想伸手去捏一捏,看看能不能拔起来。哦,她最喜欢的还是他的眼睛,严肃认真的时候目光深邃,能看得人寒毛耸立,但是,看向她的时候却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温润柔和。
她用书挡住嘴唇,眉眼弯弯,偷偷地笑了起来。看样子她真的是走大运了,捡到了最好的男人。算不算是她重生之后,最好的礼物呢?老天爷让她重生,阴差阳错知道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姑且就当萧衍是奖励了。想到这里,她眸光一闪,可是,若是不能好好保护谢家,礼物也会消失呢。
萧衍刚好写完了一个字,扭头一看,他家的小姑娘又神游幻境了。他将毛笔撂下,挑眉看着。
谢长宁将手中的书放下:“你的字都这样好了,还天天练字啊。”缓缓站起,走到了萧衍的身边,歪头看着他的字,还是那样好看,随意又大气。
“许久没临摹了,怕手生。”萧衍随口应道,仔细端详着,“多练一练也好。”
忽的,门外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门口看去,书房门并没有关,凌云和着凌乱的步伐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之内。
“不好了!”凌云深喘了两口气,“谢府派人来接谢小姐回去,说是老夫人不好了!”
谢长宁心里一惊,慌张地看着凌云,也顾不得萧衍,立刻就要往外走,萧衍见状,便跟了上去。
“到底怎么回事?”走到凌云的身边,萧衍皱着眉头,他虽不常打探谢府的消息,但也知道老夫人身子还算硬朗,怎么说不好就不好了!
“奴才也不知道啊!来的人慌慌张张地也没有说清楚,这事情不能耽误,奴才听了便赶紧过来了。”
谢长宁第一次觉得端王府书房到门口的这一路如此的艰难,若是祖母真有个好歹……她简直难以想象,祖母是那样的疼爱她,万万不能有什么事情啊。
“听画?到底是怎么回事?”谢长宁刚一爬上马车,便看到祖母身边的大侍女听画端坐在马车里,两眼无神,面色苍白。
看到谢长宁,似乎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有了发泄口,‘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大小姐,老夫人被三房气吐血了!”
谢长宁心里一凛,祖母的身子,她是清楚的,去年伤寒之后,虽然看起来还算硬朗,可是内里,已经是日渐衰败,但是按照往日的调养,再熬上七八年也不是问题,可是怎么就突然……
三房?她默默握拳,如今谢府风平浪静,三房就耐不住性子了么?她依然记得,当年谢府麻烦缠身的时候,三房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甚至想把谢家拖下水,这种人打的什么注意,她最是清楚不过。不就是觉得是嫡系的庶子,脸面上过不去么,前世的时候,他想等大房二房四房都绝了,自己当嫡支,如今却不知道又打了什么年头。
想起来前世的事情,谢长宁只觉得胸闷,整个谢家再无人可为四叔的那个孩子谢长平遮风避雨,倒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被欺负,会不会有人看在谢家拂照的面子上,多关照关照他。
她不无灰心地想,原本她以为谢家是被小人算计,才落得那番境地,可是过了这样久她才知道,谢家是自己一点一点,迈入了那个万丈深渊,面对的困难,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而四皇子萧正珞,在这里面,又起着怎样的作用呢?
“三房不是东西,他们怎么能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就算老夫人吐血了,他们都不放过!要不是四爷及时赶过去了……”听画捂面而泣,大颗大颗地泪珠滚落。她自幼待在老夫人的身边,老夫人待她十分亲近,她对老夫人的感情已如亲母,可是如今……
“混账!”谢长宁拧眉,她脱口而出,即使知道那是自己的长辈,可此时此刻在她的眼里,也与禽兽无异。
“如此说来,祖父和大哥都还未曾回府了?”如今朝廷的事情正紧张着,却不知道是为了哪般,多半是为了外交之事,她却不关心。
“老太爷和大少爷还未回来。大夫人已经过去了,请了大夫,奴婢便赶来请大小姐了。”听画哽咽着,眼圈依旧红红。
说话间,已经到了谢府。谢长宁下了马车,也顾不得惯来保持的仪态,拎起衣摆便向清微居跑去,听画与浅碧、绛朱一路跟着,气喘吁吁。面上俱是焦急之色,其余下人见了,纷纷让路,这关头,若是不小心挡了路,怕是就遭灾了。
谢长宁到了清微居,便看到外间聚了一群人,四房能到的人,全都到了。
“谢大小姐真是姗姗来迟,此时还沉得住气真是让人佩服。”说话的是一名杏黄衣衫的少妇,眉眼含春,一字一句皆是娇嗔,是三房的正室宋氏。
“你闭嘴!”谢长宁怒极,原本不常见到还好,如今在这种关头见到了,她却还能说出这般薄凉刻苦的话,真是让人生气。
“宁儿,怎么和长辈说话呢。”王氏坐在正位,端庄得体,看着谢长宁,隐隐威慑,原本以为她懂事了,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孩子气。
谢长宁努力压了压怒气,低头冲那宋氏谦卑行礼道:“长宁刚刚心急口快,冲撞了三婶,望三婶见谅。”
“起来吧,”香帕一挥,她看也不看,继续道,“我可受不了你谢大小姐的礼,怕是要……”她刚要继续说下去,就看到谢长宁已经无视她站直了,快步走到王氏身边。
“祖母是怎样了?”
王氏抬眼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叹了一口气,默默摇头。
谢长宁见状,心里一沉:“大夫怎么说的?”
“先熬了一副安神药给你祖母喝,但是大夫说……”王氏说到这里,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谢长宁这个残忍的消息。
谢长宁吸了一口气,觉得肺都疼了:“大夫说了什么?”
“说老夫人是气血攻心,头部血液外溢,怕是……”她语气一沉,“怕是熬不过去了。”
谢长宁忽然红了眼睛,死死咬住嘴唇,双手握拳,这就熬不过去了?她明明记得祖母还有很久的时间啊。
都是他们……她忽而转头,双目充血,死死地瞪着三房:“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我祖母!你们还我祖母命来!”口中喊着,她便扑了上去,一双拳头雨点般砸在宋氏的身上。
“你这丫头疯了,来人啊,快来人拉开她!”宋氏吃痛,喊了出来。而这外间里,谁还敢帮他们三房。
老三谢恒冷眼看着,忽然伸手使劲推了一把谢长宁:“你别在这里发疯。”
谢长宁稳不住,跌倒在地,呆呆地看着写文,双目空洞,谢恒心里发毛。
“疯丫头你看什么!”他没有底气地喊了一声。
谢长宁忽然跃起,扑过去咬了谢恒的手,谢惟吃痛,顿时呲牙咧嘴,伸手意图扯开她,却没想到她却越咬越紧,恨不得将他一块肉咬下来一样。
见状,他目光瞬间阴沉了下来,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五指微拢:“松不松嘴。”
谢长宁此时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即使这样,她依旧不撒嘴,喉咙发出呜咽声。
终于有人在这场令人震惊的闹剧中反应了过来。
谢惟慌张上去掰开了谢恒的手:“三哥你干什么!宁丫头还是个孩子!”
谢长宁忽然松嘴,一头扎在了谢惟的怀里,大哭:“四叔我怕!”
“不怕不怕,四叔在这里。”谢惟鼻子一酸,一下一下拍着谢长宁的后背,恨恨地看着谢恒,外间所有人都用憎恨地目光看着谢恒,他在这里,格格不入。
谢恒冷冷扫视一圈,轻哼一声:“我说的,你们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可不陪你们闹了!”
“我还没有好好陪着祖母,我好恨我自己啊!”谢长宁此时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趴在谢惟的怀里,泣不成声。
“祖母那么疼爱我……可是我还没有好好孝顺她……我每天每天都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前还有人夸我孝顺,我要是真的孝顺,就应该好好陪在祖母的身边,怎么能给别人这么气到她!”
谢长宁一想起来这些,泪不能止。
“祖母一心想让我找个如意郎君,可是她还没有看到我出嫁,怎么可以……”她咬着牙,如果她今天没有突发奇想去端王府多好,这样,三房来了祖母这边,她就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心中悔恨不已。
“你祖母那么疼爱你,不会怪你的。”谢惟压抑住哭声,声音低沉嘶哑,他拍着侄女的后背,更在反省自己。母亲素来疼他,不忍他为官场所累,每每遭受父亲的责怪,他便刻意躲到母亲身后,任母亲挡住那些狂风暴雨,久而久之,父亲便也放弃教养他。都说他天性风流不喜官场,其实是在母亲的庇护下,一意孤行,懒散成性。
其实,他知道,母亲一心为他担忧,大哥已经不在,二哥又远在边疆。若是有一日,老俩都不在了,便再也没有人能护住他如此逍遥了,可是他仍旧熟视无睹,若是母亲能好起来……他愿意……他愿意立刻就去入仕!
叔侄两个在这里相对哭泣,就连侍女见了,也尤为不忍,忍不住嚎啕大哭。王氏伏在桌子上,身形颤抖起来。
过了许久,谢长宁才逐渐平复了下来。她从四叔的怀中挣扎出来,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强自冷静道:“我去……我去看看祖母……你们先不要进去了,免得打扰到祖母。”刚说了两句话,声音又哽咽起来。
她低下头,脚步匆匆便往后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