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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风书权还有一些杂事,便让新纳的妾室便提前动身回风府。五日后,车船周转,那位打江南来的姨奶奶苏氏终于抵达宁州城。大夫人王氏为显正室心怀,早就打发了轿子嬷嬷去码头候着。不多时,一顶晃悠悠的小轿自边门抬进府中。
苏氏扶着嬷嬷的手,缓缓下轿。待她抬起头,四周等候的丫鬟家丁们才算看清这位新姨奶奶。眉眼浅笑如一弯新月,目光流转,一段风流全在眼角眉梢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对浅浅的酒窝。
家仆们连忙将苏氏的行李抬进已经收拾好的院落,嬷嬷则按规矩带苏氏去见大夫人王氏。
谁料嬷嬷刚开口,苏氏道:“哎哟,人家一路车船劳顿,这般风尘仆仆的面容如何去见大夫人呢。”她是江南女子,那吴侬软语啥事好听,“嬷嬷不必急,我去休息一会儿,换身衣物再同你一起去见大夫人,反正也不差这一刻。”
高嬷嬷是大夫人身边的老人,见苏氏这副趾高气昂的嘴脸,恨不得抄着鞋垫子给她两嘴巴。奈何苏氏是老爷新纳的,正得宠,如论如何都是得罪不起的。
苏氏直接去了自己的海棠苑。海棠苑里种着几树海棠树,树态峭立,似亭亭少女,花朵红粉相间,叶子嫩绿可爱。苏氏大致扫了一眼,微微点头,算是对自己的以后的住处感到满意。
苏氏进了房,再出来时,已换了一身杏红色的齐胸襦裙,挽着一条浅蓝渐白的披帛。又支上镜子,打开那些胭脂水粉,小指轻轻挑起一抹口脂便往唇上涂抹。装扮完毕,颇为得意的冲着镜子笑了笑:“带我去见大夫人吧。”
此时,正厅中的王氏已经等了近一个半时辰。屋内一众婢女皆小心翼翼地候着,风无双扫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风珏茗,她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着手里的小玩意,看样子是一点都不关心这位新姨娘。呵,傻子果然活的快乐。又看了一眼娘亲,王氏正在悠闲喝茶,好像也对苏氏如此居高自傲的架势丝毫不动怒。风无双暗自赞叹——娘的功力果然很深厚,如此想着便也将自己心中的那份不快藏了起来。
终于,在王氏准备换第三杯茶时,苏氏缓缓走来,分别向坐着的女眷福了安。王氏让她坐下,命丫鬟奉茶。
“老爷在外的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了。”
苏氏笑了笑:“这是应该的。有句话说的好,缘分到了想推也推不掉。老爷总对我说,我和他好像是上辈子就结下的缘分哦。”
王氏淡然地笑了笑,茶杯放下时却意外磕出了响声。
二人又聊了些不痛不痒的事情,王氏问道:“刚才去看了住处吧,感觉可好?”
“我听说是大夫人亲手安排的,自是极好。不过我自幼在江南长大,哎哟,大夫人也知道啦,江南人都喜欢水。无论再好的地方,如果没有水,那就少了一分秀气咯。”
风无双终于忍不住开口:“府中自然是有湖的,而且宁州城也是依山旁水之处。”
苏氏抿唇而笑,并不多言。
王氏接过话:“无双,不得无礼。姨奶奶常年住在秀湖边,那是天下第一湖,怎会是宁州城这里的水能比的。”
“还是大夫人说的是。”苏氏轻声道:“有句诗不是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么?”
风无双不屑地冷哼:“这个自是知道。”
“这就是了。见过秀湖后,心中念得看的便只有秀湖,别处的水就少了一分灵气,一分雅致,一分诗意。所以才有俗话说‘一见秀湖淡三分’。”说罢,似有无意地朝着王氏笑了笑。
屋内丫鬟嬷嬷都是明眼人,半老徐娘的王氏与年轻貌美的苏氏一比,的确是……淡了三分!
由于多了一位姨奶奶,风府一下子忙碌了起来。霍白安坐在醉仙楼内,已经好几日没见着风珏茗了,也不知她现在怎样。
正出神,就听见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秦珍儿站在门口,走近来,叹着气:“哎……让霍公子看账本真是难于上青天啊。”
霍白安笑了笑:“秦小姐,姑娘家总是这般叹气容易老啊。”
秦珍儿倒是老气横秋地接了一句:“没办法,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说着,看饶有深意地了一眼霍白安。
“有事?”
果然,秦珍儿给他带来了风珏茗的最新消息。
“没想到,忠义伯都快半百的人了,才开始风流!”霍白安干脆合上了账本,反正一时半会儿他是看不进去的,“那位苏氏对……”
秦珍儿见他担心的模样,当即摆摆手:“你放心,只是长个人脑子的,都不会在刚进府就招摇过市,她不可能对小五怎么样。”
霍白安想了想,点点头:“也是这个理。不过我见风府里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大夫人,看来这位苏氏有点手段啊。”
谁料,秦珍儿立刻失声笑了,似乎看白痴一样看着霍白安。
秦珍儿:“你觉得风府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夫人,是忠义伯长情呢还是大夫人手段高呢?”
霍白安一愣,这事他真不好评价。岂不说这等闲话像个长舌妇人道他家是非,单说忠义伯与大夫人王氏都是长辈这一点,他也不能去随便评价。
秦珍儿对这些却是混不在意,直接道:“忠义伯的结发妻子是许氏,也就是小五的亲娘。许氏死后,王氏才成的大夫人。不出一月,忠义伯早前纳的一个小妾被休了,又过了半年,另一个小妾因为七出之条也被休了。所以,到现在大家才会觉得风府只有一位夫人。”
屋内正说着,门外的阿福突然喊了声:“五小姐……”
霍白安连忙起身,刚离椅子,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拿着账本,一脸认真严肃地翻看起来。秦珍儿好像没有看见他这副转变,笑着去迎风珏茗。
风珏茗自来到醉仙楼,嘴角上的笑意就没有淡下去过。一进门,眼睛珠子就贴在了霍白安身上,看的秦珍儿又是一阵长吁短叹,连带咳嗽几声,总算是将这位大小姐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
话题自然转到了风珏茗身上,又聊起了风老爷新纳的姨奶奶。
秦珍儿想也不想直接道:“只要她脑袋没被驴踢了,小五就不会有事。”
谁料,翠竹掩面而笑:“秦小姐,恐怕那位小姨奶奶的脑袋真的被驴踢过。”
屋内众人皆是一愣。
翠竹笑说道:“咱们府中那位姨奶奶的可讲究了。这才刚来几天啊,家里的碗筷就换了一副又一副。”
秦珍儿纳闷:“都摔碎了?”
翠竹摆摆手:“哪能啊,那位小姨奶奶说,青花瓷她用不惯,于是府里换了白瓷。后来又说,白瓷吃饭没食欲,于是换了映青瓷。”
秦珍儿一头汗:“还真遇到个没脑子的,这副模样不出三月,就可以从风府卷包袱滚蛋了!”
“不止如此,吃穿用度一样都不能含糊,丝毫不能比大夫人差,否则就觉得别人看不起她,说话便含针带刺的。府里都说,不就是仗着老爷对她的宠爱吗,瞧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不过啊……就让她们斗去,不然我家小姐还不好出门呢!嘻嘻。”翠竹倒是事不关己,一幅旁观看好戏的模样。
秦珍儿也点着头。苏氏的到来就让王氏与风无双去头疼吧,最好是斗得两败俱伤。对风珏茗来说多一个姨娘,少一个姨娘都没什么影响,反正都不是她的亲娘。
秦珍儿坐了一会儿,见霍白安依旧在那里装模作样的看账本,不禁勾起一个笑意,“翠竹啊,前几天我看中了一些小玩意,你跟我来替你家小姐挑几样。”
翠竹多激灵啊,连忙点头跟着秦珍儿一起出去了。
屋内,又只剩风珏茗与霍白安二人。
风珏茗腼腆地看着他。
霍白安却依旧看着手中的账本,只是那上面的数字突然就变成了风珏茗评价他的话语——“……你说那个霍白安?!哎,这样的男人真是太没意思了!太没意思了!”
风珏茗见他又不理自己了,心底有些慌张,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霍白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又是到的哪门子歉?
“我一直想出府来着,可翠竹说无双总是暗中派人盯着我,要我老实待在府里。这几天小姨娘来了,她们都去看她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努力说着,霍白安听明白了。原来这丫头以为自己是因为她几日都不出来所以生气了。看着昔日嚣张跋扈地风珏茗如今竟然如此小心翼翼地说话,他心中徒生了一丝惆怅。他看了看眼前之人,认真道:“以后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我都会等着。”继而轻浮地笑道:“反正我整天也没事儿做,这里管吃管喝还发银子,这种好事儿打着灯笼也难找。”
风珏茗闻言,脸上渐渐浮起一抹笑意。霍白安合上账本,他真是看不下去了,连一个数字都看不进去。起了身,走到风珏茗身边坐下。
看着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现在这丫头傻里傻气的,要是不小心卷到了王氏和苏氏的争斗中,恐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霍白安想了想,开口道:“在家里就待在自己的小院,少说话,少走动。你们家来的那位姨奶奶,最好别去打扰她。”
风珏茗自是乖乖点头。
霍白安给她端来了一些瓜果小点心,想了想替她削了一个鸭梨。风珏茗喜滋滋地接过,咬了一口,乐的眼儿弯起:“甜!”
“啧啧……怎么以前就没发现霍公子身上,散发着这种慈母的光辉呢?”
“我以前也没发现。咦?秦小姐,为什么不是慈父呢?”
“哎,就我家少爷那模样,慈父还差了点。”
偷趴在窗沿的三人,像三只小老鼠般嘀嘀咕咕,叽叽喳喳。
“当然是慈母了!”秦珍儿斩铁截钉,“我小时候,我娘就是削梨给我吃。”
翠竹与阿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原来削梨的就是慈母啊,那削苹果的难道就是慈父了?
三人看了会儿,很识趣的走远了。
秦珍儿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长命锁,这也是小时候自家娘亲亲手带的。可惜,小五的娘死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