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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洗脱了的?”叶姻睁大了眼睛,把粥碗放下,连饭也不吃了。
庆云抬头看了看门外,悄声道:“带饭的三个丫头里,忽然有一个改了口,说李嫣的丫头玉儿并没单独拿过那饭盒,另外有人作证,玉儿曾经去过浣洗坊,那坊里的婆子证明,三个丫头说的时辰,与玉儿去的时辰,是对不起上的。”
“哦?”叶姻眯起眼,心道自己用“时辰不对不上”来洗脱,紧接着便有人用这法子给李嫣除了污名,若不是昨夜亲眼跟陈嬷嬷密谈过,她都怀疑陈嬷嬷是太子的人,不用说,即使陈嬷嬷不是,太后那群人里肯定有太子的眼线。
能让其中一个丫头改口,也该是很厉害的眼线了吧,难道是张公公??叶姻眼前浮现出张公公那苍老的面容,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宫里头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善茬,连那位绣花枕头太子也是有几分手段——虽然都用来救美人了。
太子明知太后要拿下李嫣,却连眼线也不顾忌地暴露出来,看来……是对李嫣动真心了吧,啧啧,果然是自带金手指的穿越女啊,有福之人不用忙,不用自己去想法,自然有人为她开脱……
叶姻一边喝粥,一边羡慕嫉妒恨,想当年老娘亦是金手指开路来着,美男蜂拥而至,一个个都爱如珍宝,情深意切,各种风光无限好,重生一次不仅把金手指搞丢了,还伴随着各类蛇精病,怎一个苦逼了得?
“主子?”庆元见惯了宫里主子的优雅摸样,眼见这小主子仿佛跟粥有仇似的,吃得咬牙切齿,横眉立目,唬了一跳,道:“可是哪里不舒坦?”
“没事,没事。”叶姻飞快地把粥喝完,望着那空碗发了会儿怔,忽然道:“这不就是说,只剩下薛月一个了?”
庆元点了点头,道:“老祖宗封锁了消息,薛丞相那边还不晓得哩,唉,没想到最后竟是留下她……”
叶姻飞快地藐了庆元一眼,笑道“不可能是她。”
“可是……即使陈嬷嬷知道不是,却只留下了她,也只能认她了吧。”庆元对小主子十分感佩,因此说起话来便没了忌讳,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薛月是薛丞相的嫡孙女,薛丞相主持朝政那么多年,除非皇上不想要他了,否则薛月死不了的。”叶姻道,忽然叹了口气,皇家命案,牵扯朝政,势力博弈,难不成又是一桩罗生门?
“那……怎么办?”庆云皱了皱眉,嘉云乃皇亲贵族,不可能白白死去,要有人出来定罪,如今小主子洗脱了,李嫣洗脱了,薛月又死不得,会是谁呢?
叶姻不答,望着对面个墙壁上那个大大的“禅”字沉默了许久,问道:“庆元,李嫣回去了吗?”
庆元点了点头道:“本来李主子嫌疑最大,为了安妥起见,一直押在陈嬷嬷哪里,今一早儿就有几个婆子过来证案,我提饭的时候,见李主子被搀回原来的禅房了。”
恩,看来是太后决定放过李嫣了……
叶姻想了想,这对她来说其实是喜事,李嫣只是同行穿越,除了心性凉薄了点,目前对她没有实质上的威胁,前世对同性的敌意起源于想占有世间所有男人的贪恋之心,如今嘛,姐对男人没兴趣了,所以同胞才是好基友,燕王却不同,数次交锋便是势在必得,有事无事总是成为障碍,并且说不定以后还会……
她爹实在长得太像方孝孺了,她真的很担心啊。
诛十族啊,亲。
“庆元,你可知道公主现在在何处?”既然放了李嫣,薛月不能不被洗脱,看太后的意思,是想放李嫣一马,把这个做成把柄暗中握在手里,制衡储秀宫与燕王,至于是不是要闹到大家没脸的地步……
嘿……
叶姻诡异地一笑。
“公主?”庆元虽然不明白这小主子想要做什么,但如今对叶姻知无不言,回道,“主子,奴婢虽然不知公主真正在哪里,但是根据奴婢所知,皇上每次来大悲寺都住在云水堂,公主殿下……也应该会在哪里吧?”
“恩。”叶姻点了点头,道:“庆云,咱们客堂已经封了,你能出得院子吗?”
庆云迟疑了下,道:“主子这种洗脱了的应该能,其他人可能还不行。”
“那你去跟守门太监说,我盥洗衣物没了,要家里的婆子把那些随身之物给我拿过来。”叶姻站起来,从门缝里一边偷望,一边说道。
“好。”庆元点了点头道:“我虽然出不得院子,可守大门的一个小太监乃是我干兄,我去跟他说。”——若是在从前,庆元可不敢冒这个险,毕竟再怎样,院子也是封了的,公然出入十分惹眼,说不定会惹祸上身,如今命都是叶主子救的,祸与不祸哪里还计较许多。
叶姻见庆元出去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把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其实心中也是犹豫的,从前自己虽然与燕王数度交锋,可是处于自然状态下的防守状态,即使有什么,也还有圣僧这么一面光辉旗帜挡着,叶家大小姐在燕王眼里,也不过是个傻白甜的棋子而已,如今……
诱供的主意是自己出的,这便在太后眼里挂了号——此事想起了颇为后悔,忘记找个替死鬼把这主意告诉陈嬷嬷,只是事出仓促,也只能事从权急。
如今再来这么一手,虽然未必能让太后抓到把柄,可怀疑总是难免的,并且燕王那边如果查到了什么,这次可没有圣僧做靶子……
若是太后与燕王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在背后捣鬼,喵呜,若不做成叶子冬瓜汤,她就不姓叶。
做,还是不做?
正忖度间,忽听闷声响动,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道:“这位公公,我来给我家小姐送衣物。”那太监知道叶姻是洗脱了的主子,并且又收了陈嬷嬷的叮嘱,也不为难,只把门一推,隋氏福了福身,与庆元一起走了进来。
“小姐,这是萍儿那给您的四件寝服……”隋氏一边说,一边与叶姻走进了内室,放低了声音道:“小姐,你这样太冒险了,若是有什么,晚上我再来就是,如何在白日里……“
“因为我怕他们晚上就做,再跟你说就来不及了。”叶姻对庆元使了个眼色,庆元会意,走出了内室,到门边守着。
“什么事这么急?”隋氏性子谨慎,在封院的情况下公然跑来,实在不符合她的风格。
“是这样的。”叶姻忖了忖,心知她什么都知道,也不隐瞒,直言道:“隋嬷嬷,李嫣也被洗脱了。”李嫣的事情发生在清晨,很多人还来不及通告。
“哦?好厉害。”隋氏眉毛一挑,道:“她不过一个员外郎,哪里来的后台。”
“绝色美人招人爱。”叶姻嘴角一弯,道:“先不说她,现在太子拼着撕破脸也要把她保了下来,太后只能放她一马,晚上肯定要审那三个丫头,可能会邀请圣僧做些周章,可即使审出来,太后恐怕也未必真的把这事揭开,最有可能的是让这些奴婢顶罪,就这么过去了算了。”
“不太可能吧,小姐。”隋氏摇了摇头道:“那可是郡主,公主殿下怎么肯轻易放过?”
“这就看太后怎么说了,其实我也不确定,可是我有法子让她不得不跟燕王对上……”叶姻眼珠乱转。
隋氏挽着她这贼兮兮的摸样,忍不住笑道:“小姐,你说。”
叶姻又望了望周围,俯身到隋氏的耳边道:“公主应该在云水堂。”
隋氏立时就明白了,道:“要不我去与公主说……”
叶姻摇头道:“你可不能出面,你若是出来,我就暴露了。”老虎与狮子们打架,她这小狐狸可不能冲到第一线当炮灰。
“那怎么办?”隋氏皱了皱眉,搓了搓手,道:“要不我点了公主的昏睡穴,然后把她……”
叶姻心中一动,沉吟了下,摇头道:“也不是太妥当,公主身边的侍卫不会太少,即使武功不如你,把公主弄出来也会费不少周折,再说,若真的有一个武功高的,嬷嬷岂非暴露了,现下正唯恐不出事呢。”
隋氏听了这话,心中一惊,若她真的挟持公主失手,为了免得连累小姐,只能自杀了,可是即使如此,找到尸体的话,叶姻也是一百张口说不清的……
“那怎么办?”隋氏也没了主意。
“想想,想想……”叶姻挠了挠头,围着原地转了一圈,忽然抬头对隋氏道:“嬷嬷,你是经历了老事的人,你说我是不是该收手?其实我就是有些气不过,总是被人打,想反击一回,但是若惹大麻烦上身的话,也就算了,毕竟实力相差悬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
隋氏那沧桑的面容忽然浮出淡淡的笑影,笑道:“小姐,你这是怕了。”
“是怕了。”叶姻也不隐晦,与实力悬殊的对手硬拼,那不是勇敢,是莽撞。
“奴婢不怕。”隋氏眉毛一挑,道:“你晓得,跟了主子,竟比江湖生涯更是精彩……”
“哦……”叶姻脸上一红,隋氏跟着她遇到种种,挠了挠头道:“你不怕,我怕,对了。”她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白色身影,道:“嬷嬷,你去找圣僧……让他……”忽然住口。
隋氏如果这么去找这人,恐怕很难请得动他,毕竟这是明显得罪人的的事儿,而且作为国师忽然去管这种俗事,未免引人质疑,太后可不是吃素的,能在宫里头活到老的人,那都是黑山老妖……
“你去找圣僧,就说我有事找他。”叶姻改了口,心道看在救他两次的份上,这主子应该能来,自己亲自出马忽悠,不怕他不动心。
“这么说,圣僧他……能吗?”隋氏不是不是相信叶姻,而是觉得有些离谱。
“能,放心吧,嬷嬷,他欠我人情呢,有债,得还!”叶姻挑了挑眉毛,咧嘴一笑。
隋氏打量着叶姻那自信的表情,点了点头,道:“那我去了,小姐,恩,我只能告知圣僧,但是他来不来……”
“没事的,嬷嬷,你只要告诉他即可。”叶姻拍了拍隋氏的手道:“尽快,我估计晚上就会开始,到时候你也过来。”
“好。”隋氏答应一声,忽然提高了声音道:“小姐还想吃什么,尽管说。”
叶姻笑着也提高了声音道:“我想吃芙蓉糕……”
“这个却是难了……”隋氏也对着叶姻笑。
庆元听这话,知道商量好了,忙走了进来,不耐烦地高声道:“让你进来送衣物,恁地耽误这么多时辰,快走吧。”
“好,好。”隋氏答应这,出了门,叶姻眼见她离开了院子,看了看天色,大约是晌午时分,庆元回来拿了午食,吃了饭在屋子溜达了一会儿子,便躺下歇息了。
朦朦胧胧里,床头似乎有人影,忙坐了起来,见明澈正远远站在哪里,擦了擦眼睛,道:“什么时辰了,圣僧,你好厉害,青天白日的到处溜达着窜门。”
明澈听她这么熟谙的口气,微微一愣,却也不理会她的讽刺,淡淡问道:“施主找我?”
叶姻点了点头道:“李嫣洗脱了,陈嬷嬷应该会用我的法子,她去找你了没?”
明澈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叶姻睁大了眼睛。
明澈没说话。
“我擦?没答应?什么人啊,你不是答应我了吗?怎么出尔反尔呢?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好不好,圣僧,你是国师,我救了你两次,就求了你一次,你都不答应,忘恩负义也不是这么来的……“叶姻见她如此,以为前功尽弃,不由怒了。
“答应了。”明澈忽然低下了头。
叶姻听说答应,吁了口气,缓了语气,转怒为喜,笑道:“阿弥陀佛,圣僧不要误会,我没有胁迫你的意思,我很尊敬你的,圣僧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咱们就两清了。”
明澈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其实这是一件事,你答应了上一件,这一件就是应该做的。”叶姻十分理直气壮道:“你也晓得啦,陈嬷嬷会夜审,但是却未必能把这事揭出来,要想让后面的主子对上,只能让公主或者公主的人出马……”
明澈忽然抬头望着叶姻,眼前的少女满脸狡狯,那双明媚的眼眸骨碌碌乱转,笑嘻嘻的望着他……
不知为甚,忽然又想起了从前的那个影子,一样的面容,一样的眼睛,甚至是一样的娇艳气质,只不过那一个是悲情的,凄婉的,痴迷的,仿佛承载着天下的苦情,悲怆得惨绝人寰,却只不过是求他潋滟一顾的琐屑,仿佛活得的重,却是真的轻……
这一个,明明谈着惊天动地的大事,却风淡云轻得这样笑嘻嘻,活得轻了,却是真的重了……
这其实就是佛之“一次拈花微笑,万物众生若轻真义”吧……
明澈迷茫地眯起眼。
“喂喂,圣僧,你在听吗?”叶姻睁大了眼睛。
明澈脸一红,低头合十道:“好。”
“太好了,圣僧真是菩萨在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改日我把你画像挂在我们府里,每日烧香三柱……”
“不用……”明澈脸色微沉。
“哦哦。”叶姻见明澈不受恭维,转而煽风点火道:“圣僧,燕王这么折腾你,你也该出手了,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收手,对不对,不能让他这么猖獗下去了,而且,若是让太后这么厉害的人物与燕王对上,说不定他消停点……”
“恩。”明澈抬头飞快地睃了叶姻一眼,忽然道:“施主,虽然这次我答应,但是此后勿要涉及宫中之事。”
“吓我啊,为什么?你不是让我嫁给太子吗?做太子妃哪能不涉及宫里头的事情啊,圣僧,你好像对这个很懂的样子,能不能跟我说一下,太后跟燕王他娘到底啥关系,太后与燕王关系如何?公主与燕王关系如何?这么挑破了,会发生什么事?”叶姻双目炯炯地望着明澈。
明澈只低眉敛首,长长的睫毛盖住一切心绪,沉默许久,道:“施主,贫僧去了。”说着,飞身上房,迅速消失在窗前。
吓!
蛇精病。
叶姻木着脸望着那窗外,别人的心绪她都能猜得出来,唯独这死和尚,说话总说吞一半,仿佛怕她知道什么似得,说起来既然让她嫁给太子,为什么不跟她真正原因呢?难不成他掐算到了天机,说了就要天打雷劈?
叶姻忖度半晌不得其解,眼见天色已经黯了下来,外面庆元给她提来晚食,今日有事发生,她也没心思吃饭,只喝了一碗粥,便回了屋子,徘徊良久,忽然想自己倒是傻了,即使要做,也不会在酉时这种时刻,起码要等夜深人静,先睡一会儿。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下,忽觉窗户微澜,忙坐了起来,见隋氏从窗外跳进来,悄声道:“小姐……”
“到时辰了吗??”叶姻去看沙漏。
“到了,可能开始了,看戏去。”隋氏笑嘻嘻道。
“嬷嬷,院子里没有厉害的高手吧?”禅院外面可是有御林军的,叶姻虽然喜欢看戏,可是安全第一。
“应该没有,这院子里没有正经的皇族主子,不过都是些弱质女流,哪里用的着高手。”隋氏笑道。
叶姻点了点头,怪不得圣僧飞来飞去的毫不费力,原来是仗着院中无人啊。
隋氏揽着她的腰,一提气,两人一起到了屋顶,叶姻不会武功,在屋顶走来走去,反而不妥,隋氏低声道:“小姐,奴婢得罪了。”说着,把叶姻打横一抱,几个起落到了陈嬷嬷的屋顶,十分熟谙地挖了几块瓦盖,听了声音道:“小姐,好像是这里。”
叶姻悄声笑道:“嬷嬷,你在江湖里不会就干这活儿吧?”
隋氏一笑,道:“以后闲了,跟小姐说这些往事。”
叶姻点了点头,扒拉着缝隙,低头看去,见屋中灯光昏暗,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三个丫头跪在地上,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神情呆滞,陈嬷嬷站在对面笑道:“你们再赖别人也是没用的,既然死不开窍,就送你们上路吧。”说着,旁边一位宫女端着三杯毒酒走了上前。
“念在你们在宫里伺候这些年,老祖宗开恩,让你们自己去了,倒也落得个全尸。”陈嬷嬷冰冷的声音在黯夜里响起。
三个宫女眼见明晃晃的毒酒就在眼前,,一个咬了咬牙,端起酒杯就要喝下去,忽听旁边一个道:“嬷嬷……”似乎因为酗酒不说话,声音十分嘶哑难听,顿了顿才道:“淑妃娘娘她……”
“绿环!”那个端着毒酒的丫头横眉立目道:“你什么意思,死到临头还要拉着娘娘不成?”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绿环的眼泪滚落下来道:“我不是,我只是,我只是问问,淑妃娘娘还有什么话……跟我们说……”
陈嬷嬷嘴角一弯,淡淡道:“淑妃娘娘……什么也没说,倒是老祖宗叹了口气,说真是造孽,一人死了,一家子也完了。”
绿环身子一震,忽然全身发抖,哆哆嗦嗦道:“嬷嬷,我的爹娘她……她……”
“绿环!”旁边那丫头忽然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绿环捂住脸,再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
陈嬷嬷看在眼里,抿了抿嘴,见门被打开,明澈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正大仙容,又是一尘不染,仿佛神佛降临,瞬间照亮了这昏然地狱。
陈嬷嬷合十道:“圣僧,你来正好,送她们一程也罢。”
绿环见了圣僧,眼眸一亮,死死盯着明澈。
明澈低头合十道:“阿弥陀佛。”
“圣僧,我会不会下地狱?”绿环再也不顾身边的绿元阻拦,膝行几步,走到明澈跟前,连连磕头。
明澈悲悯地望着那凄婉的面容,这个世间便是如此,蝼蚁如生,只做了那杀戮者的卒子,却在杀戮之后成为涅槃的残渣,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念头,若她们肯招供,便要让太后饶了她们性命,既然自己看到,便不能让杀戮再延续,不能让蝼蚁再哀鸣。
“圣僧,会吗?”绿环见明澈不答,只是眼眸里充满了悲悯与同情,嘴唇急速抖动,道:“圣僧,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赎罪,怎么做才好?”说着,死死拽住明澈衣角,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施主,实话。”明澈淡淡开口。
这话十分简单,若是陈嬷嬷说出来,或者张公公,或者那些上刑的婆子,甚至淑妃,太后说出来,绿环都未必能招供,可是此时此刻,眼前生死就在眼前,地狱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自己眼堪堪就要掉了下去,想起佛经里描述的那无始无终的阿鼻地狱,颤抖地张了张口,道:“圣僧,我招,我招,可是这样,我就不会下地狱了,是吗?”
明澈慢慢俯下身来,淡淡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好,好,呜呜呜,陈嬷嬷,我招,这一切都是淑妃娘娘的嘱托,她吩咐我们到了这里,一起听林主子吩咐,那日……”绿环眼泪汪汪地正要说下去,忽被绿元扑了过去,掐住了脖子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奴才……”
旁边早有人把绿元拉开,绿元连连冲绿环吐口水,口里骂个不停,陈嬷嬷见了心烦,道:“把这丫头舌头割了……”话音未落,听明澈道:“嬷嬷……”
陈嬷嬷忽然意识圣僧在侧,忙转了话头道:“把这丫头塞住嘴,”
旁边的婆子塞了麻团在绿元嘴里,两个婆子狠狠地摁住绿元,陈嬷嬷藐了藐第三个丫头绿玉,见其面色煞白,嘴唇微抖,一会儿看看绿环,一会儿子又望望绿元,似乎不知该象谁那么做的好。
“嬷嬷,听她们供述,饶她们性命。”明澈转过身来,眼眸十分坚定地望着陈嬷嬷。
陈嬷嬷一笑道:“圣僧这是难为老奴了。”
明澈摇了摇头,道:“我来,亦是此意。”
陈嬷嬷抿着嘴,却不好说不行,圣僧身份尊崇,连当今圣上都礼让三分,既然肯插足此事帮衬,已是天大的情面,但是绕过了这三个奴才……宫里头向来没这个规矩……
忖了忖,终于道:“圣僧,这个老奴做不了主的。”
“我知道,我会去说。”明澈合十道:“我佛慈悲,蝼蚁亦是圣贤。”
陈嬷嬷见他自己出面,松了口气,低头对绿环道:“听到了吗?圣僧饶你们一命,连西天都不用去了,快说吧,否则天理难容!”
绿环听明澈居然出面替她们求情,眼泪宛如断线的珠子,双手合十道:“圣僧,若是我能逃得生天,愿意青灯古佛,永皈我佛。”
“先别急着许愿了,快说。”陈嬷嬷望了望旁边一个婆子,那婆子点了点头,出去了一会子,一会儿一个太监走了进来,对着明澈施了一礼,在旁边的案几前坐下,铺开了纸砚。
陈嬷嬷盯着绿环道:“说。”
绿环知道这是唯一的生机,忙跪爬了几步,离着绿元远一些,这才道:“嬷嬷知道,我们是储秀宫的人,被淑妃娘娘使了手段,选上了这差事,本来以为是美差,临走前,淑妃娘娘却说已经使人看住了我们家人……”
“那个时候我很害怕,不知什么差事,竟要惊动家人,听娘娘吩咐说,只要听林主子吩咐,不得违背,做得好了,回来有赏,每一家二百两银子,若是做的不好,那么一家子都……”
“我们来了以后,林主子只见过我们两次,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我们好好当差,每个人赏了两个金镯子,后来……后来,那天,我们三个人去拿饭,林主子的丫头晴儿过来,要我们要从哪里走,哪里经过,若是遇到主子的丫头,就让她们给主子把饭送去。”
“我们当时不明白什么意思,只是听着主子吩咐就是了,那一日也巧,竟遇到了三个丫头,一个是薛主子的丫头玉儿,一个是叶主子的丫头庆元,一个是李主子的丫头雯儿,我们便按照吩咐这么做了。”
绿环说得太急,缓了缓口气,藐了藐陈嬷嬷,又道:“都是一样的奴才,谁敢起那么大黑心?半夜林主子忽然叫我们起来,说是郡主被我们毒毒死了,我们都吓坏了,求主子救命,她便说,让我们把郡主放在花池里,装作失足落水的样子……”
“贱人!”话音未落,从门外忽然走出一人来,柳眉倒竖,满面是泪,揪住绿环,抽出一根簪子就要向她扎去,却忽然被衣袖扫开,抬头望去,却是明澈,“阿弥陀佛,施主,你答应过贫僧。”
“你没听到了吗?圣僧,我的云儿被她们,她们……”靖慧浑身发抖,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地望着三人。
“公主?”陈嬷嬷见是靖慧,暗道不妙,忙跪下道:“参见公主,您……怎么来了?”
靖慧不答,“哼”了一声,道:“我若是不来,我的女儿岂非死不瞑目?我倒是不知嬷嬷哪里来的胆子,夜审居然不知会我一声。”
陈嬷嬷低着头,不敢答话,如今公主知道了,这件事恐怕……
她怎么会知道的?难道……圣僧告诉她的?陈嬷嬷忽然抬头望着明澈,却见明澈也看着她,道:“此乃业报,还求冤主。”
陈嬷嬷无语了,神有神的理念,不理会世间纠结也算正常,抬头见靖慧气势汹汹,身后却是无人,显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忙站了起来,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两个婆子过去扶住靖慧,另外一个却出了屋子。
“公主,这案子……”陈嬷嬷犹豫地问道。
靖慧正要张口,忽见脚步声声,张公公走了进来,先给明澈与靖慧施礼,这才冷笑道:“嬷嬷好手段,竟也瞒着我。”。
陈嬷嬷嘿然道:“老奴哪里来的胆量,不过是老祖宗说什么做什么罢了。”
这话一出,张公公倒也不好责备,问道:“绿环招了?”
陈嬷嬷点了点头,对那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把供词给了张公公,张公公在借着灯光看了看,脸色变了变,又望着靖慧,道:“公主,您的意思……”
“冤冤相报!”靖慧面色狰狞,一句一字道:“我是答应过圣僧,不得滥杀无辜,可是我的女儿也不能白死!”
张公公与陈嬷嬷对望一眼,陈嬷嬷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张公公叹了口气,道:“公主,您放心,这事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郡主自然不能白死,只是这半夜三更,我们审了出来的结果,总是有些鬼祟,您看这样如何,让人把林主子与她的丫头,一并抓了起来,明日请太子驾临,您也在,圣僧……若是能来最好,三堂会审,倒是弄个清清楚楚,也给老祖宗,给圣上,和朝堂有个交代。”
顿了顿又道:“林主子的父亲乃工部侍郎,虽然算不得圣眷在身,却也颇有名望,若是……倒也不好。”
靖慧此时恨不得立时把林姝抓来撕成碎片,只是她也明白,今晚是做不成了的,陈嬷嬷张公公背后的人都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妄为,便是圣僧,也断断不会允自己私下里报仇,明日……
就明日!
云儿,你再等一日,我便让林姝那个贱人下去陪你,到时候,你要狠狠打她……
靖慧嘴唇咬得几乎出血,说起来嘉云与林姝素无冤仇,只不过为了太子妃之位,好端端地这就……
“这丫头背后一定有人?”靖慧恨恨道:“不管是谁,若是挖出来,我与他生生世世,势不两立!”
陈嬷嬷与张公公脸色大变,对望了一眼,一言不发,明澈只低头合十,恍若未闻,屋顶上的叶姻听了,却心中大喜,抬起头与隋氏对望一眼,咧嘴一笑。
隋氏见没什么可看的了,揽住叶姻几个起落,悄然回屋。这才笑道:“小姐这是高兴什么?”
“生生世世,势不两立。”叶姻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弯弯,燕王为了控制太子,丧心病狂害了自己外甥女,惹到了圣上最宠爱的靖慧公主,无形中给自己树了大敌,有这么厉害的挡风招牌,她这种小蚂蚁是不是可以安稳一下下了?
只是不知太后与太子的意思了,或者说,圣上肯不肯把这不安分的儿子给揭了出来?想到这里,忽然心痒难耐,问道:“嬷嬷,若是白日,你能不能把我……”说着,指了指屋顶。
隋氏摇了摇头道:“小姐,若是晚上,你我在屋顶,穿着黑衣,自然无人看见,若是青天白日里,咱们都站在屋顶,恐怕……”
“也是。”叶姻点了点头,心中有些遗憾,不能亲眼见到内幕背后的内幕了,只能耐心等结果了。
“小姐,我先走了,若是有事,晚上再过来。”隋氏道。
叶姻点了点头道:“嬷嬷一切小心。”
隋氏笑了笑,飞出了窗外。
叶姻看着她的背影,兴奋地转了一圈,不用说,这一次不论谁护着,燕王肯定要栽个大跟头,这里面的推波助澜自然有她小叶子的一份功劳,自从重生以来,她不是挨打受气,就是各种苦逼,蛇精病无数,这一次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正高兴间,忽见窗影闪动,一个人影站在窗前,咦,圣僧,你又来打卡上班了?不过她心中高兴,笑嘻嘻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圣僧,你这是下班了?”
却见明澈一言不发,绝色的面容不像往日般平静,眸光潋滟里,却带着一丝从前的生冷与厌恶。
“怎么了?圣僧,找我何事?”叶姻走近前,打量着明澈,见他又露出初见自己的那摸样,不由奇怪。
明澈沉默许久,才道:“此事揭开,不论成与不成,便是泼天大案,生灵涂他,家破人亡,施主,贫僧做错了。”
“我擦,难不曾隐瞒下就什么都好了?”叶姻听了这话,怒从胆边生,道:“我三嫂与燕王无冤无仇,却被她无端绑架;还有你,若不是我出手相救,早就去西天念经了,嘉云郡主何罪?如今成了毒下冤魂?燕王的罪行不该揭发,坐视他势力壮大,所有人都拿他没辙的时候,来次削藩大战,让更多人生灵涂炭吗?”
“你怎么晓得?”明澈忽地睁开眼,那静静的眼眸射出了犀利之色,瞬间便是惊天动地的生杀之气,铺天盖地向叶姻袭来。
叶姻倒退了一步,心道这和尚会变身吗?怎么菩萨变阎罗了?
不过她死过一次的人,也不怕明澈威胁,反而近前一步,恨恨瞪着他掐着腰道:“我不管圣僧是不是装傻,我只问你,难道你要坐视他壮大,然后害死更多的人?”
明澈眯起眼,冷冷道:“我有我的法子,但不是这种,施主,请勿轻举妄动。”声音再也不是往日的悲悯平静,宛如一把利箭,冰冷地划破经济的暗夜。
叶姻越听越怒,忽然想起那日也是这样威胁自己……
好好歹歹救他两次,两次啊!我擦,他不想着报恩……好吧,自己人大方,没法子,没要求那么多,可是不用报仇吧,先是碎碎念念逼着自己嫁太子,现在又来这么一套。
我呸!
叶姻咬牙切齿,恨恨道:“圣僧,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滚,滚,滚!
”
“你说什么?”明澈忽地走到叶姻面前,拎起了叶姻的衣襟。
当我怕你不成?
叶姻心中怒气勃发,再也不顾,张口就咬,明澈没想到她这么凶蛮,一愣之间手被咬个正着,因为心里带着怒气,这一口咬又狠又凶,明澈只觉手中一痛,低头去看,竟见那嘴唇边溢出血来,不由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