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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三勇感觉自己真的是上年纪了,不然怎么话都开始听不明白了,“你说这些粮食是因为小三当什么猪、猪脚”
“助教。”廖杉汗颜。
廖爱党一脸得意,“以后我们高三的课有一半是三儿来上,李老师可不就轻快了,说以后我们兄妹几个上学不用交学费了,这学期的学费也退还给我们了。”
廖三勇听不懂别的,但他还是能抓住能听懂的重点,他大喜,“不用交学费了,好好好”
对高三班上其他人来说,那就是不好了。
看着讲台上站着的少女,赵伟明、陈家兄弟俩脸色难看,可又拿廖杉没办法。
廖杉嘴角微微勾起,俯视下面的众人,“今后咱们班的外国文、物理、化学和生物都由我来代课,现在,这节课我们先来学外国文。”
“24个英文字母李老师已经带我们学过了,我知道大家一直很头痛,那些英文单词像是这些字母各种乱码排列组合,咋能记住。”
接着廖杉突然说起驴唇不对马嘴的东西,“有一天我走在路上摔倒了,我二哥没有上来扶我,而是问我疼不疼,我起身给了他一个过肩摔,我问他你说疼不”
被提到的廖二哥莫名其妙,“啥时候我没扶你而且就你那细胳膊细腿还摔我”
廖杉没理他,刷刷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单词“tube”。
“疼tu不be,”廖杉在字母下画了两道横线,将这个单词分成两部分来记忆。
众人额,好像一下子就记住了
“廖大爷家的鸡下了一个蛋,煮熟后扒了皮刚想吃,就被一只野狗抢了去,他心痛去追,难得能有个鸡蛋还喂了狗,但鸡蛋已经进了狗肚子,他也只能放弃。for,为了喂了,狗,fo,放弃。”
“农民是国家的根,国家的经济发展需要依靠农民,e依靠no农y民,enoy,经济。”
“小强平时考试只能考四十分,家里人都劝他放弃读书,但他坚持,并怀揣着必胜的雄心,努力一年走进高考考场,吼出一句a俺bi必tion胜,abition,雄心。”
众人恍恍惚惚知识好像以一种恶毒的方式强行闯进我的脑子
给这帮半大小子上课不难,但难的是
廖杉直起身来,感觉腰都要不是自己了,脸上也全是汗,她还不敢去擦,手上戴着的手套上全是麦芒,扎人的很。
这几天正是乡间农忙的时候,学校都改成半日上课、半日放假让孩子们回家帮忙。这时候的乡下人没有机械帮助,小麦成熟收割全靠人力,全家齐上阵争取尽快收完,不然碰上刮风下雨,大半年的辛苦劳作就都白费了。
即使现代版廖杉也是长在农村,可也没经历过这种火急火燎的农收。现代有高效化的收割机,她又是家里的独女,爸妈只让她好好读书,廖杉都没去过地里几次。
现在却一下子被赶鸭子上架。
廖老爹、陈美芬、大哥和二哥都是一人割一亩小麦,熟练又快速,廖杉和廖胜利年纪小干活慢,两个人一起割一亩地。
不远处的廖胜利抬头看她站在不动,催促道,“姐,别歇了,快干,拖到天黑咱们还干不完就看不清了。”
“知道了。”廖杉瘪着嘴,忍着眼里的泪花,再次弯下腰继续埋头苦干。
廖小杉,爱八卦,倒霉催,地里苦。她小声哼着改了词的小白菜民歌,苦哈哈的继续割麦子。
暮色沉沉,人们自觉去大队还农具,廖杉把镰刀还回去,一转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中年女人,一张刻薄的容长脸。廖杉想了一下,才叫了一声,“大伯娘。”
李淑芳从鼻子里应了一声,还上农具自顾自走了。
廖杉也没放在心上,记忆中这大伯娘一直是这种冷淡的样子。
她去找自己老娘,只见陈美芬正和村里几个妇人说话。
廖杉刚走近,就听站在其中的二伯娘赵燕正在说话,“拥军爱党不愧是都长大了,干活就是快,等干完你家的活儿,来帮帮他二伯家呗。弟妹啊,你也知道他二伯身体不好,我家三个闺女干活也不行,唯一的儿子又太小,顶不上什么用,一大家子就指着我”
陈美芬微微一笑,“嫂子,那工分怎么给拥军爱党算啊我家这几个小的都还要上学呢,每年学费就不少,老大也还没娶上媳妇。家里多久没吃过米了,我家也想多干点、多挣点工分。”
赵燕不吱声了,她只想要不要钱的劳力,一个工分都不想让出去。
陈美芬见她这突然耳聋的样子心里只觉好笑,多少年了,还是这副只想自己占便宜的小性儿。
“我家闺女来找了,我先回了。”陈美芬看到廖杉了,借机离开,不想再跟这小气二嫂多待。
廖杉腰酸胳膊痛,一边揉着,一边问,“二伯娘家真和她讲的那样”
陈美芬嫌弃闺女的没用,却主动搀扶住廖杉,压低声音吐槽,“屁,你二伯娘把家里闺女当男人用,你那几个姐姐年纪大了都还没嫁人,就是被你二伯娘扣在家里当苦劳力用。你二伯确实是个不顶用的,倒不是身体不好,单纯就是奸懒馋滑。”
廖杉皱眉啧啧两声,又说起来自己刚刚遇到大伯娘的事。
陈美芬问,“是不是耷拉着一张脸”
廖杉点头。
陈美芬了然,“她就那样,一副生怕别人挨着她、占她便宜的样子。”
母女俩落在父子四人后面嘀嘀咕咕说着悄悄话。
陈美芬安慰道,“她不是对你有意见,她是对我们一家都有意见。”
廖杉来了兴致,一副你快展开说说的表情。
“就你二伯娘那种没有便宜、创造便宜也要占的性格,再加上咱家把娃都送去上学的穷日子,你大伯娘生怕我们去借粮。”陈美芬翻了个白眼,“当谁稀罕,老娘就是吃红薯吃到死也不吃她家一粒米”
廖已经吃红薯要吃吐杉汗颜,倒也不必如此有志气。
就因为这俩妯娌,让兄弟三人的关系都僵了。陈美芬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廖三勇,叹气,“你爹也是个苦命的。下面本来有个弟弟的,养到五岁没养住,没两年娘也跟着去了。到43年闹饥荒,你爷爷也没了。兄弟现在也没来往了,你爹就只有我们几个了。”
廖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她刚穿来那阵子还在奇怪这家里怎么都没有个极品亲戚,就像小说里写的那种,讨人厌的极品亲戚找上门,然后被主角狠狠打脸。
不过,这种关起家门来过自己日子的生活也不错。
等廖家村的农活忙完,陈美芬没停下又回了她娘家帮忙。
隔壁陈家村的小麦收割也接近尾声,陈美芬过去帮着割了半天就收工了。她跟着陈老娘回家,到家也不坐下,拿起扫帚开始收拾。
陈老娘连忙拦住,“快歇歇,都到家了还干什么活,这地我又不是老到扫不动了。”
陈美芬是她的小闺女,家里最小的那个,陈老娘从小就偏疼她。
陈老娘拉着陈美芬的手坐到床沿,埋怨的问,“前阵子怎么这么忙也不来家里看看。”
陈美芬笑,“这不是孩子们都去上学了,家里没人帮衬,就我一人,可不就脱不开身。”
“小三不是读完初中了吗”陈老娘奇道,“怎么会家里只有你一人”
陈美芬脸上笑意更盛,“三儿跟着她二哥直接去读高三了,好辅导老二的学习。我看这丫头脑子聪明的像咱村里小陈一样。”
“小陈哪个小陈”陈老娘一时没想到,陈家村姓陈的可不少,过了半晌她才想到什么,“你说的是娟儿家那个考上大学的儿子吗谁告诉你他姓陈的”
陈美芬傻眼,“不都说咱村里出了个大学生吗我就一直以为是姓陈,不是吗”
陈老娘无语,“不是啊,那孩子跟他爹姓,又不跟他娘姓。”
泛黄的秋叶落在土地上,被风卷挟着飘远,吹啊吹,再回神时,光秃秃的枝头被厚重的雪压弯。
期末考试廖爱党前进了一名,现在是班上第二名了,因为作为半个老师、同样负责出卷的廖杉同学不再参与班里的成绩排名了,所以原本保持第三名的廖爱党同学荣幸前进一名,这可让廖老爹和陈美芬高兴坏了。
这可真是过年前的大好消息。
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准备迎接不久后的新年。
廖杉裹紧身上的旧袄子,和廖胜利一起坐在厨房门口,闻着里面陈美芬炸萝卜丸子的香气,馋得直流口水。
想到自己以前什么没吃过,现在却被萝卜丸子的香气馋到想哭,廖杉真的要哭了。
就在这时,院门口突然有个声音喊她,廖杉转头去看,是原身的小伙伴,廖曼玲。
她惊喜的站起来,小跑过去,“你终于来找我啦,玲玲。”
廖曼玲略显局促,腼腆一笑,说了一句话,却让廖杉脸上的表情一滞,身体僵住,连廖曼玲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廖胜利看旁边空了好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见他姐还站在院门口,他奇怪的走过去,“咋啦刚刚不是曼玲姐过来找你和你说啥了”
廖杉喃喃,“她说她要结婚了,腊月二十五,让我去。”
廖胜利不以为然的往回走,“我还以为出啥大事了,看你表情都不对了,吓我一跳。”
廖杉回不过神来,喃喃道,“可是她和我一样大,才十五岁”
但乡下女孩在这个年纪结婚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廖家村没人觉得不对,除了廖杉。
腊月二十五,新年前夕,村西头的廖长征家借大队的驴子,将新娘子迎进自己家里。
村里的人基本都来凑热闹,众人都被喜事渲染出一副笑脸。
作为新娘子的廖曼玲没有红衣服,只穿了一身新的蓝色棉袄,仍有些稚嫩的脸上描了眉、嘴唇染得红红的,看起来有种不和谐的诡异感。
廖杉坐在她旁边陪着,心口沉沉的,“你真要嫁人玲玲,你自愿的”
廖曼玲脸上带笑,“对呀。”
“可是你读过书的”廖杉不知道该怎么说。
廖曼玲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读书有什么用,女孩最重要的还是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事。”说完她自己都是一愣,估计是听太多次了,话几乎是自己从嘴巴里往外冒出来。
一旁,廖曼玲她娘只觉廖杉是读书读傻了,不高兴她继续呆在这里,找借口赶她,“三儿,还没吃饭吧,快去前面吃席吧,今天大菜可是有肉丸子汤。”
廖杉就这么被赶出了婚房,外面很热闹,但她却十分茫然。
入目到处贴着写有喜字的红纸,红彤彤的,鲜艳得晃得人眼疼。
廖杉只觉那“喜”字在她眼里慢慢变成“悲”字。
鞭炮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沉甸甸的胸口也终于不堪重负炸开。
廖杉攥紧拳头。
这村子里的人被蒙在愚昧、落后的鼓里,那她要成为最锋利的剑,去刺破它
她不能只为了自己读书。
她要让廖家村的人震撼。
为了女孩们能去上学。
为了女孩们能认识到读书是有用的。
她要成为廖家村的传奇。
她要去造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