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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付过的三名刺客,他已知道了路数,那是东瀛虾夷倭族的,这是一支十分强悍的民族,相传是秦始皇时,为求长生不老术,命方土徐福,带了五百名童男童女,远航海外以求仙方。
一去即无音讯,据悉那五百名童男女自居在东流,衍生后代,乃成一族。他们的文明、语言,都与中原有所类似,而且有不少奇技,为方土所授。
他们在战斗时,蛮勇不顾生死,擅于潜形,突袭,是做刺客的最佳的材料,王怀义刚知有六名刺客潜入此间,已经被搏杀了四名,还有两名不见踪迹,虽然张昌宗出去搜索了,但良久未见回报,可知是尚未搜到。
多年来培养的武功基础究竟不是虚掷的,不但耳目聪敏,而且在气机上练就一种感应,别人只有不利他之心,在三十丈之内,他就能产生一种奇妙的感应。
忽然,他抱住了武后就地一滚,武后以为他又要亲热了,低声嗔道:“士远,你当真是铁打的身子不成,不久前才狂过,你怎么又有劲了,别忘了你已六十老翁,虽然髯发未白,但也该保重一点呀?”
张士远笑笑道:“我就是懂得保重,才拉你躺下来,否则我们就会成为一对苦命鸳鸯了!”
他手指着后面的窗帏,上面钉着五支小箭,箭杆发黑排成一朵梅花的形状。
武后骇然道:“这是刚才射来的?怎么没有声音?”
张士远道:“没有声音是不可能的,只是极为细微,你听不到而已,来人是个绝顶高手,你躲着别动,我来斗斗他,难得遇上个高手,我倒是极感兴趣!”
“这是大内最禁密的地方,居然被人两次闯了进来,那些禁卫们简直该杀头!”
张士远一笑道:“大内禁卫是由昌宗和你武承嗣侄子负责的,要杀头就得杀他们两个人,你下得手吗?”
然后又道:“禁卫的情形,怀义大致带着我看过,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是无法闯入到你这儿的,除非是有了内应,媚娘,有谁要跟你过不去?”
“那种人太多了,宫中除了李治外,几乎人人都想我倒下去,他们好出头!”
“不会是一般的人,来人是通过重重的警卫而潜人的,是谁这么大的神通!”
“没有别的人,除非是三思和昌宗,我知道临敌很多,不敢信任外人,警卫方面,我只用自己人!”
张士远一叹道:“只有他们两个是自己人没有用的,他们不能亲自站岗值哨,还是得委请他人,你必须训练一批属于自己的亲信卫队!”
“谁说没有,怀义训练了一批宫监担任内宫禁戒,外围则由三思负责,都是自己的亲信!”
“看来这批亲信还不够亲到可信的程度,漏进一两个人来,还可能是疏忽,一下子放进了六个人,就是个大漏洞了,你要特别小心一点!”
张士远忽而朝她做了个手势。
武后问道:“是刺客要来了吗?”
张立远点头道:“是的,来人已潜进内寝,马上就要冲出来了,一共是两个,身手极佳!”
武后却一下子站了起来,而且冲向后寝怒声道:“我来问问他们,看是谁在捣鬼!”
张士远大为焦急,抢着要去护卫她,武后摇手道:“不要紧,刺客是来对付你的,不会伤害我!”
她到了内寝门户,高声喝道:“龙川、荒木,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
张士远一怔道:“你认识他们!”
武后冷笑道:“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们!”
门帘掀开,走出两个黑衣蒙面人,手捧长而细的倭刀,见到武后,神情颇似畏缩,武后喝道:“把你们的面罩拿掉,我能叫出你们的名字,还会不知道你们吗?”
那两名刺客略一迟疑后才双双揭去了面巾,却是两名五十上下的中年人。
武后道:“果然是你们,我上次回家归省时,在丞相府见过你们,我的侄子武承嗣特别介绍过你们,说你们是东瀛好手,龙川,我还见过你的表演神箭,跟你刚才暗算我的一样,所以才知道是你!”
那个叫龙川的刺客一暴身道:“小人不敢冒犯娘娘,神箭是攻向另一个人的!”
张士远笑道:“又是对付我的,我们有过节吗?”
龙川不说话,张立远笑道:“我知道你们是奉命来杀死我的,谁跟我有这么深的仇恨!”
龙川顿了一顿才道:“王爷,你了解就好.假如你要我们作证,我们是不会开口的,但现在则不妨告诉你,我们是奉了大唐皇帝的命令!”
武后也是一怔道:“胡说,皇帝会要你们来行刺,他是一国之君,想杀人只要下道旨意就行了,还用得着你们!”
“的确是皇帝,他说不便明里来对付王爷,只有假手我们行事!”
武后道:“是皇帝亲口告诉你们吗?”
龙川道:“外邦之民,怎么见得到天国之君,但皇帝是命一位大臣亲口传谕的,这位大臣的地位极其重要,小人确信是皇帝之命!”
张士远大笑道:“看来李老的醋劲儿还不小!”
武后铁青着脸喝道:“我知道是谁传的命了,现在给我滚回去,我自会找那个人算帐的!”
龙川恭身道:“请娘娘恕罪,小人受使誓必达成任务!”
这句话对武后的刺激很大,她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尽管她大权在握,可以操纵一切了,但御玉大宝上,仍是刻的高宗年号,皇帝是名正言顺的统治者。
因此她暴怒地道:“很好,你们记住这些话,天朝已经两度发兵远征高丽,可见海洋之险,阻不了天朝雄师,等我做了皇帝,我第一件事就是发遣雄师,踏平你们东倭三岛,以惩你们对我的不敬!”
龙川只是脸色变了一变,随即恭身笑道:“那是以后的事了,等娘娘做了皇帝再说!”
武后气得全身发抖,厉声道:“你们以为我做不了皇帝,我就做给你们看看!”
张士远道:“媚娘,你跟这些化外夷民赌这种气有什么意思,不是太失你的身份吗?”
武后想道:“不行,我非要争这口气,连一个化外之民都把我瞧扁了,更别说中原的百姓了,我一定要登上那个宝座,那怕只坐一天都行!”
这是武后真正地表示了她的决心,以前她心中虽有那个思想,却还有诸多顾虑,不敢草率作成决定。
最主要的阻力不是在长安,而是在外地的许多国公,他们多半是勋臣之后,世袭的公爵,各领一块广大的土地,自己召募兵士加以训练,规模并不大,最多不过三五万人左右。
因为主统不易,江山仍是姓李天下,但是一旦易统,恐怕就很难得到他们的支持了,这是太宗李世民的杰作,也是他永保万年江山的策略。
他的江山是打下来的.天下一统后,这些同患难的伙伴们个个荣苦功高.放在长安,整天跟一般文臣们呕气。
他们喜欢多事,又不懂得办事,李世民干脆把他们放出去,让他们保有一小部份的武力。
国家有武事,征召他们来效力,就是一支雄师,太平无事,就让他们练兵法,以免武事荒废。
贞观年间几次对外用兵,东征高丽,西战羌戎吐蕃,北收突厥,都是利用这支武力,才造成天朝上国的赫赫声势。
李世民发现他们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们对皇室的保障力量,他是个聪明,自私而不偏心的皇帝,对于他的子孙,谁做皇帝都没关系,只要他的皇室不易就行了,他传给子孙的锦囊妙计只有几句话:“外姓国公立藩制度绝不可废,限制其武力,不可扩大,以免强宾压主。”
武后是知道这个策略的,甚至定策时,她还参加过意见,现在则是深悔自己太过聪明了。
张士远却没有她想得那么多,只是轻松地站着,手抚长剑道:“大唐李老要我的命,但张某也是一国之君,没有必要听他的旨意行事,所以这颗头颅还得耍麻烦一个人动手才能砍了去!”
武后立刻道:“谁要敢伤了王爷,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抄家灭族,鸡犬不留!”
龙川道:“娘娘,主使的人是你们大唐皇帝。”
“都一样,不管是谁,我说的话绝不打折扣!”
她的态度使两名东倭刺客颇为犹豫,他们对这位女强人的能力绝不怀疑,更知道她的报复手段将会十分可怕。
可是他们考虑了一下后,龙川挺挺腰杆道:“娘娘要怪罪也没有办法,我日照大神的子民只要受到命令,誓死完成任务,不惜任何代价,任何牺牲!”
张士远笑道:“壮哉!壮哉,这是死土的精神,张某十分佩服,现在你们来达成任务吧!”
龙川与荒木同时举刀进攻、攻势之凌厉出乎人想像之外,他们的战法似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死对方,根本不计本身的安全,敞开空门,采取了以命易命的手段。
张士远倒是颇为吃力,他的剑技胜过这两个人有余,可是却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他也不想拼命,变得成为被动了。
尤其是以一对二,更是吃力异常。
交手不过才十几个回合,他不但连连后退,而且身上受了两个轻伤,那是被尖锐的刀锋划伤的,他虽以灵巧的身法避过了攻击的主锋,仍不免沾上一点。
武后看出情况不妙,连忙冲到门口喊道:“怀义,刺客已经进来了,快来帮忙!”
王怀义应声而进,而且立刻上前接下了荒木,变成了二对二,总算使张士远的压力降低了一点。
可是这两名东瀛剑客仍然是悍勇不灭,战法也没有改变,对方有很多可以杀死他们的机会,只是难免要挨上他们一刀而已。
王怀义也是不想拼命的人,他被荒木缠得同样狼狈不堪,也是在不住地后退。
忽地门口人影突问,进来了一对少年剑客,却是张昌宗去而复返,而且还带了个好帮手翼公小世子秦汉。
他是秦怀玉的儿子,武功得自家传,在年轻一代中,也是有数的高手了。
两个人一进来,立刻加入围攻,不过才两招,就双双奏捷,每个人都把对方劈倒在地上。
这倒不是他们的剑技高,而是他们的机会好,对方采取了拼命的战法,本身就全无防备,而他们拼命的对象是对手,却及不到旁边或后面来的攻击。
龙川断首,荒木更惨,他是被秦汉自背后一剑腰斩的,两下子就解决了问题。
张昌宗上前道:“爹,您受伤了?”
张士远道:“不要紧,一点轻伤,仅及浮皮而已,我从没有遇过这种对手,完全不要命,逼得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看来我练的这些剑法竟是全不合用!”
张昌宗道:“怎么没用呢,您能在拼命的攻击下自保,就是造诣高深使然,在那种拼命的情况,能够不被杀死,至少剑技要高出数倍才行。”
张士远笑道:“可是你们两个人来后,不出两招,轻而易举就把对方除掉了,这不是你们更为高明了!”
秦汉笑道:“那可不敢当,我们只是在旁边拣现成的便宜,老伯等挡去了他们拼命的主力才是真的高明,这是昌宗兄想出来的主意,他说对付这些亡命杀手,最好是两打一,一个好手应付他们拼命,然后一个普通的剑手也能收拾他们下来!”
王怀义道:“公子实在高明,一眼就看出了症结!”
张昌宗笑道:“小侄不是高明,而是知己知彼,这批武士们来到京师,小侄就知道了,也对他们作过研究!”
武后这才道:“你知道他们是从那儿来的?”
张昌宗不禁犹豫,武后笑笑道:“你这孩子不老实,想对我搪塞呢,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是武承嗣家中的门客,我以前就见过!”
张昌宗道:“承嗣大哥完全是靠着您才能居于相位,他不会来加害您的,这一定是另有主使人!”
武后笑笑道:“当然另有主使人,承嗣是个大混蛋,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敢,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些事你别管了,由我处理,倒是你父亲受了伤需要诊治,你快把他送回你的地方去治伤吧,我虽然很希望能侍候他,但是环境实在不许可,我感到很抱歉!”
张昌宗随着父亲走了,秦汉自然也一起告辞,他们仍下榻在驸马府中。
因为那儿十分宽敞,有足够的宅第来容纳他们,秦怀玉特别拨出一所大院子给他们父子居住,听说老友受伤,秦怀玉赶紧来探视了,谈起那场拼斗,都是怵目惊心,想不到海外会有这种死士。
秦怀玉道:“要是人人都这样拼命的话,我们穷研剑术竟是毫无意义了!”
张昌宗道:“秦老伯,东倭小邦,居然懂得这种训练死士的方法,而且也能训练出这种死士,那才是可怕的事,我想他们不会安份,也不会安于局促一隅的!”
秦怀玉道:“是的,东倭特使小野妹子尚在长安,我要好好地告诫他一番。”
他们在这儿谈着,武后在宫中也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做法却比较积极,满脸秋霜地对王怀义道:“到两个混蛋家里,把他们给我绑了来!”
王怀义刚要开口,武后道:“怀义,你别开口为他们求情,我是要你去把他们绑了来,不得留半分余地!”
王怀义见武后是真生气了,只有答应而去,他到底没好意思做得很过分,把武承嗣和武三思请到宫门口,才为他们上了绑,一直带到武后面前。
这两个人心怀鬼脸,但是仍串好了口供,准备到时来个推得一干二净,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行刺张士远是否已得手,心中还是颇为高兴,因为他们很信赖那名东倭杀手,见到武后如此暴怒,以为张士远已经被杀了。
来到宫中,首先见到六具东倭武士的尸体,他们就有点沉不住气了,也预感到不妙。
武后的脸色冷得可以刮下一层霜来,用手一指六具尸体道:“你们看见了,现在给我一个解释!”
武三思硬起头皮推赖道:“娘娘,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六个人看起来好像东瀛的倭奴,怎会死在宫里?”
武后冷笑道:“你会不知道,这里面没你的事,你给在一边少说话!”
武三思一听没自己的事,心中就定了,但仍然陪笑道:“侄儿身负禁卫重任,宫中有了事,就是侄儿责任,侄儿一定要问的!”
武后一拍桌子道:“武三思,放肆,这是什么地方?你是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话?”
武三思连忙跪了下来,叩头道:“微臣知罪,微臣无状,请娘娘恕罪!”
他心中又感到不妙了,这位姑母一摆她的娘娘架子,就是翻脸不认人的时刻,自己这个侄少爷也就得准备倒楣了,好在刺客的事没牵上自己他尚在庆幸。
武后却又说话了:“武三思,你说你身负禁卫重责,那很好,你对这六名倭奴的身份应该清楚!”
武三思道:“微臣不清楚,长安的外邦蕃夷很多,微臣不能每一个都见过,不过娘娘把尸体交给微臣,很快就可以调查出他们的身份的!”
“不必,你不知道我倒知道了,无须你费心去调查,我幸好不是全靠你,另外建有警戒及调查的系统,否则我被人宰了还是糊涂鬼呢?”
武三思一怔道:“娘娘知道这批人的身份!”
武志像笑道:“当然知道,不然干吗要把你们这一对宝贝兄弟叫了来,承嗣,你给我一个答复,这六名倭奴是怎么回事,你敢说句不认识,我就亲手劈了你,你们以为我老迈昏庸得可以任你们欺瞒了!”
武承嗣比较聪明,早已了解武后已洞悉底细,现在是考验他们的诚意与忠心,武三思那个混球以为能够脱身事外,也不去说破他,干脆自己承认了叩头道:“启禀娘娘,这六个都是微臣家中的护院教师!”
武三思大为着急,不住地用眼色去瞪哥哥,武承嗣只装作看不见,武后倒是没有大发雷霆,只哼一声道:“你堂堂丞相,家中却雇用倭奴来作护院教师,难道这堂堂中原都没人了?”
“启奏娘娘,中原不是无人,而是微臣得罪的人太多,再者微臣身掌国家枢机,机密也多,唯恐中原的人靠不住,这些倭人较为单纯、靠得住一点,他们对微臣唯命是从,说一无二,所以微臣才用他们!”
“可是他们却要来杀我呢?”
“娘娘明鉴,这是绝没有的事,微臣一家富贵荣华,全为娘娘所赐,若是没有了娘娘,微臣也失了依靠,撇开姑娘之情不谈,单以利害而言,微臣也不敢加害娘娘!”
“可是他们确曾对我出手了!”
武承嗣大惊道:“微臣再三告诫过,万不可警吓娘娘,想不到他们会鲁莽至此,这是微臣之过,微臣自请处分!”
他一口认了下来,武后显然颇为满意,也没前往下追究,只是问道:“你不是要杀我,遣他们来干吗?”
“微臣是派来对付张王爷的!”
“为什么,他碍着你们了吗?”
“不,微臣是为了身家性命计,也是为了娘娘计,娘娘现在母仪天下,不能有微节细行之疵落入口实,张王爷常来看娘娘,实在微臣不知该如何说,但娘娘总明白的!”
武后的脸色变了一变,但没有发作,只是问道:“这完全是你一个人的意思?”
武三思大是着急,唯恐哥哥把他牵出来,武承嗣想了一下道:“微臣一人无此魄力,这是应另一个人的请求?”
“谁?说出那个人来!”
“是存干表弟!”
武三思一颗心几乎从心口跳出来,听了这话才大大地舒了口气,武后颇感意外地道:
“会是他,这个畜生?”
“表弟也是为了娘娘,他不能够说娘娘的不是,却认为娘娘和张王爷不宜再交往下去!”
“他难道不知道士远是他的生身父亲?”
“他或许有点风闻,但他自己不承认,他已是大唐的正统传位太子,自然是皇帝的骨肉!”
武后一拍桌子怒道:“畜生,他倒想得好,以为坐稳了江山,将来当不当得成皇帝还要看我高兴呢!”
“娘娘,表弟也是为大局着想,不管怎么说,他的本意还是为了顾全大局!”
武后冷笑道:“那么你们认为我是不顾大局,任性胡闹了?”
武承嗣连连叩头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武后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们实在不懂,今天的李家虽已有天下,但是最有势力的却是他们张家!”
武承嗣道:“微臣愚昧,请娘娘明示!”
“大唐的天下得了扶余王张仲坚之助而开创的!”
“这个微臣知道,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可是张氏一族,还没放弃逐鹿天下,他们扶余有百万雄师,神龙密探组织仍是遍布天下”
武三思道:“可是大唐也非昔日可比了”
“你懂个屁,大唐的兵马,一半属三原李靖控制,李靖之保大唐,是为了对先帝李世民的交情,对后世子孙,却没有那么忠心了,但他们却与虬髯客是结义兄弟,始终欠了他一番大人情,若是张家再有意进军中原,李靖很可能帮他们!”
“是微臣知罪,微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武后目注武三思道:“你身为大将军,又负责宫庭禁卫,居然会让暴客入宫行凶,你该负什么责任!”
武三思急了道:“娘娘,宫中是张昌宗负责的!”
“他是副统领,你是正统领,他很尽责任,一有警立刻就到了,你却又在那里呢?”
“微臣在大哥这边商谈公事!”
“不是在等消息吗?三思,你别在我面前捣鬼了,虽然承嗣没把你咬出来,但是我仍然知道:整个事件都是你在背后捣鬼,你实在令我失望!”
“娘娘,微臣冤枉!”
“你再喊了一句冤枉,我就叫人立刻把你拖出去斩了,干脆冤枉你到底,我对你不算不倚重,给了你这么大的权限,你却尽出纰漏,我也懒得多说你了,现在起,你把另一半的统领大权交给昌宗,我保住你的大将军头衔,你领一份干傣,在家里静坐思过,好好地读书以及学习为臣处世之道,一年后观效,若你有点改变,我再派你差事,否则我连大将军的头衔都取消掉,权当没你这个侄儿!”
武三思大惊失色,没想到处在自己头上的惩罚会这么重,正想作所抗辩,武后已经沉下脸喝道:“滚!”
只有一个字,却使武三思跌入了冰窑,他再不敢开口了,倒是武后继续冷冰冰地道:
“我今日的地位是我自己凭本事挣来的,不是靠你们的帮助,你们只是在底下扯后腿,帮倒忙,因此我再严重地警告你们一声,今后别管我的事,否则我真会翻脸无情的!”
兄弟两个人狼狈地出了宫,武承嗣还着实地抱怨了武三思一顿,说自己本来不愿多事,都是被他拉下了水。
武三思也不敢再跟兄长顶嘴了,因为武承嗣很够义气,没有把他咬出来,反而拖下个倒楣的李存干,其实太子才冤枉呢,对母后与张士远的幽会,他只在武承嗣面前表示过忧虑,日后登基,跟武后无法协调,终至被废黜,都是种因于这一次。
武三思的职权全被剥削了,只留下一个大将军的空衔,而且职权全部移交张昌宗的手里,这是从武氏家族手里接下大权的第一个人,而且是气焰喧天的武三思手中接下来的,自然令人刮目相看。
张昌宗立刻成为长安市上的第一大红人,少年意气风发,自然不免得意一点,出人扈从前后呼拥,文武百官,碰上了他都避道而行。
因为他自己在扶余国就是王子的身份,神气惯了,倒也不以为自己太嚣张。
可是有一天,他却碰了个大钉子,他的扈从队在长安市上碰上了一乘青呢小轿,四名轿饰都不起眼。
张昌宗的扈从都是御林军的龙禁尉,以前跟着武三思就嚣张惯了,现在跟了张昌宗,故态依旧,碰上了见对面不让路,依然直闯过来,前面开道的两个人就火了,长鞭一挥,就扫了过去,口中还喝道:“滚开,你们瞎了狗限,居然敢冲犯都统领的仪仗!”
那两名跟班挨了鞭子,却没有退缩,依然站在中央,刚好张昌宗自己的马也到了,见他的护尉还要挨打了,倒是连忙喝住了问道:“什么事?”
那护卫道:“启禀将军,不知道是那来的瘟官,居然敢不让道,直犯骑驾!”
张昌宗少年气盛,心中也有点火,但他总算有点涵养,没有叫人开打,只是道:“问问是那个衙门的!”
没等他问,轿中人已经自己下来了,开口道:“风鸾阁大学士,右丞相狄仁杰!”
张昌宗一听大惊,连忙趋前恭身行礼道:“原来是相国大人,卑职候安!”
狄仁杰的脸色十分平静地道:“不敢当,张将军,你我文武不同途,不相隶属,见面不打招呼没关系,只是要叫老夫让道,就有个讲究了,朝有国法,不知道国法那一条规定你这个踔骑将军比老夫这右丞相大多少,老夫必须要给你让道!”
张昌宗一听话头不对,心中暗暗叫苦,碰上这个倔老儿,自己也只有认倒楣了,只有恭身道:“卑职无状,卑职无状,卑职不知道是相国大人道驾!”
“不知道就可以随便叫人滚开,随便动鞭子打人!”
张昌宗知道没有道理讲了只有陪笑道:“老大人每次出来,都有半副銮驾陪送的,今天”
狄仁杰哼了一声道:“半副銮驾是圣上所赐,作为老夫对国事操劳的报酬,现在老夫只是私人的行动,不为公事出来,不敢启用銮驾,将军此到莫非是有什么公事?”
张昌宗忙道:“不,卑职也是到翼公府去拜侯世子!”
“那也是私人的行动了?”
张昌宗道:“卑职的工作是没有时间的,此行虽属私人拜候,但也会谈一下公事!”
“那也是属于公务了!”
张昌宗陪笑道:“卑职的工作无所谓公私,也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不管是为私为公,冒犯大人总是卑职的不是,请大人示谕,卑职愿领受一切处分!”
狄仁杰冷笑道:“将军,你管的京都治安,像这种情形你自己知道该如何受处分的,还要问我不成!”
张昌宗道:“是的,冒犯上官,分两等罪行,看是故意或无知。若是故意为之,应是斩立决的大罪,但卑职确不知道相国大驾,这一点相国大人想必是明鉴的!”
狄仁杰道:“这一点我同意,我没有摆出御赐銮驾,前面也没有牌示身份,即使你是有意冲撞,也只能算无意!”
“相国大人功在社稷,朝野同钦,谁也不敢冒犯的。”
“那倒不敢,不过我现在既是丞相,自有丞相的尊严,无知冒犯,又该是什么处分!”
“杖责二十,罚俸三月,降一级处分!”
“很好,老夫认为很合理!”
“卑职立刻就到府上去领责!”
“寒门狭窄,招得不起这位大红人,而且你也不是在家中冒犯我的,何必到寒舍去呢,说句老实话,你肯亲口说错,已经给足我老面子了,还当真要挨鞭子不成!”
张昌宗一听话中有话,才明白老家伙是要他当街领责呢,当然,自己要耍个赖皮,顺着他的话,道谢一声,也可以把事情拖过去的,可是他看了那些手下个个幸灾乐祸之状,心中猛地一动。
这些人原来都是武三思手下的,现在跟了自己,内心里还是向着武三思的,他们在京中多年,不会不认识狄仁杰的轿夫与跟班,这是存心叫自己坐腊呢!
于是他一咬牙道:“多谢老大人宽容,但卑职既有失态之罪,便当领罚,请大人当面检验!”
说完他朝街心一跪,对两个执鞭的护卫道:“司鞭,衣破见血为度,不得循私,共二十鞭!”
那两名护卫倒是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张昌宗沉声道:“我的话就是军令,你们敢不从?”
两名护卫听到军令两个字,倒是不敢违抗了,只得举起鞭子,对他身子抽下去,下手很重,一鞭一条血痕,二十鞭打完,他已经全身是血。
但他仍然很恭敬地对狄仁杰道:“老大人满意了吗?”
狄仁杰道:“将军,司罚的是你,满意与否也该问你自己,不过老夫私人表示一点意见,我很满意!”
张昌宗这才起立道:“谢谢老大人!”
狄仁杰点点头道:“将军,你少年有为,只是行事经验欠缺,容易为小人拨弄,幸好你能知过,勇于负责,犹不失为佳子弟,今天这顿鞭子,你挨得很冤枉,但还是值得的,你明白老夫的意思吗?”
张昌宗道:“卑职明白!”
狄仁杰道:“老夫不相信你真的明白了,你究竟明白什么,不妨说给老夫听听!”
张昌宗想想道:“比如说卑职身上长了一颗小疮,那是病根早伏,它刚开始有一点灌脓的时候,操刀一割,把病根也割除了,若是不去理会,很可能它会长成一颗大恶疮,那时再去割它就难了!”
狄仁杰哈哈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你是真懂了,不过老夫还有一句忠告,你得娘娘宠信,遽肤重寄,但还是谦虚一点的好,富贵不能久保,少年得志,未必是福,广纳善缘,自求多福,这是老生常谈,但恐怕没人对你说过,你也未必知道!”
张昌宗道:“是的,卑职听的奉承话很多,却很少受到教诲,尚望老大人不弃西劣!”
狄仁杰笑道:“你这个年轻人不错,老夫喜欢交你这个朋友,以后有空不妨常到老夫这里来坐坐,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害处的!”
“是,卑职一定常去求教的!”
秋仁杰又上了轿子,张昌宗在一旁恭送,他的手下们也忙避开一边,送着他走了!
这时那些护卫才忙着上来,要为张昌宗擦拭血迹,尤其是那两名司鞭的护卫,更是惶恐地道:“将军,小的是奉了您的军令”
张昌宗笑笑道:“没关系,是我亲自下令要你们打的,你们很尽职,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请问一下,你们两人跟随武大将军有多少年了?”
“十多年了,小的们一开始就在踔骑当差,侍候大将军,现在又追随都统领!”
“很好,狄仁杰当丞相有几年了!”
“才七八年,他以前只是左都御史,都是娘娘提拔,才让他居了相职,这老儿却不知感激,对都统领大人如此折辱,一点也不给娘娘留面子!”
“他那两名跟班我看也跟他多年了!”
“是的,在他当御史任上就跟着他了!”
“这么说你们是认识他了!”
那两个人才知道不对了。
张昌宗冷笑道:“我是不知道他们是丞相的从人,所以才加以冒犯,现在我已领过责了,你们却是知道了故加冒犯,那是什么罪!”
两个人脸都吓白了,连忙跪了下来,张昌宗忽地掣剑,根本不跟他们多说,剑光挥出,两颗人头落地。
然后他才朝那些失色的护卫们道:“各位,我知道你们是大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但你们吃的是朝廷的俸禄,不是大将军私人养活你们的,今天你们找到我手下,也是朝廷旨意,你们若是仍然心向大将军,想故意出我的丑,要我闹笑话,这两个人就是榜样,现在回大营,我要好好整顿一下!”
大家乖乖的列队,张昌宗又道:“仪仗照例,不准喝道,若是碰上了人,阶级高于我的,我们让路,低于我们的,应该自己会让,假如再出一次错,我就比照今天的方式,斩立决!”
听他这样一宣布,那些护卫们不禁叫苦连天,因为这个踔骑营都统领,官位实在不大,只是职权凌人而已,京中一二品的官儿太多了,个个都是上级,那里认得那么许多,要是再碰上一个,岂不死得太冤枉!
但他们也尝到了张昌宗的厉害了,令出必行,不容人多作分辩的,少不得只有战战兢兢的行事了!
幸好,他们的眼皮子广,办法也多,每次出巡,都是先遣几个人,穿了便衣,预先走在前面,遇有官员碰面而来的,赶紧先去摸摸底子,这样才维持没出错!
张昌宗则是里外兴革,慢慢地调进了不少自己的人,总算把武三思的势力全部驱除了出去。
踔骑营龙禁卫,已经全部是他的势力了。
平安无事地过了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唐高宗皇帝疾崩,天下大丧。
太子存干顺理成章地即位,是为中宗,改无嗣圣元年册立太子妃韦氏为皇后,尊武后为皇太后。
武后这才真正地独揽大权了,朝廷中办事掌权的大臣,多半用进了她自己的班底,旧日保皇的那一派,慢慢地都被汰换,连一些旧日的功勋国公,也都-一地调了出去,让他们掌一小部份兵权,但是却分得很敬,相互之间,缺少联系,可以独当一面,却作不起怪了。
中宗毫无行政经验,一切大事都取决于母后,张昌宗仍是她最宠信的人,累进官爵,至右将军。
武三思没掌什么权,可是也因缘而进,封左将军,这是武臣中最高的两个领衔。
张昌宗很称职,兵马大权在握,跟各地的将领处得极佳,最主要的是有两个大军事强人支持他。
一个是翼公秦琼,秦叔叔实年纪大了,却依然健在,他不管事了,但儿子秦怀玉和孙子秦汉都跟着张昌宗私交极佳,秦家是元老中唯一的不倒翁。
另一个则是护国公三原李靖,他始终是大唐拥兵最重的一支,但他跟张家的关系太密切,对张昌宗自然是全力支持。
武后把张昌宗提拔到如此重要的地位固然是为了她与张士远的私情,因父及子,但政治上的因素也有绝大的影响。
张士远是扶余国王,有一支强壮的海外兵力为助,也可以帮助稳定大局。
武后的行动也自由了,她可以在宫中公开跟张士远幽会而没有任何的顾忌了。
她自己身为皇太后,禁宫侍卫都统领张昌宗是张立远的儿子,禁宫总监王怀义是张士远的旧日部属,张士远出入宫门已经无须通报,不需要经过安排了。
不过他自己是扶余国王,国内的政事也需要他去处理,好在他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昌宗留在长安,大儿子昌君留在扶余,可以替他分劳,所以每年总能拨一两个月的时间到长安来跟武后团聚。
这两个月是武后最开心的时间,他们都是六十岁的人了,已没有年轻人的那份激情,但是两情缱绻,却不逊年青人,在宫中,他们已不需要避讳任何人,经常手挽着手,漫步在未央宫中,太掖池畔,喁喁地诉着情话。
这两个白头恋人的恋情也是相当感人的,武后从十六岁时认识他,四十多年了,仍是对他有着如火的热情。
奇怪的是他们都不显老,比一般六十来岁的人都年轻,看去都仿佛是四十来岁的人,男的依然英俊,女的依然媚艳,只是比一般年轻人多一份成熟。
这天,他们又相地在太掖池畔垂钓,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天地,所有侍奉的宫人都离得远远的。
只有一个人,可以邻近,等候着召唤.那是忠心耿耿的王怀义。
池水是静静的,池中的荷花也是静静的,偶尔有一两条不甘寂寞的鱼儿,跳出水面来,翻个身又落回水中,打破了岑寂。
张士远已经钓起了好几尾,武后却一条都没有钓到。
她不禁生气了,指着池水道:“水中的鱼儿听着,你们若再不上钩,败了哀家的兴子,哀家立刻叫人抽干池水,活活地干死你们!”
张士远掷竿大笑道:“媚娘,你越来越不讲理,鱼儿无知,它们可不懂得来巴结逢迎你的这位皇太后!”
武后却固执地道:“我就不信它们真有这胆子敢抗旨,我现在从一数到十,假如再没有鱼儿上钩,我就立刻下旨,发动三千人工进来抽水,一个时辰内,抽干太掖池!”
张士远见她说得很认真,叹了口气道:“媚娘,你别作孽了,钓鱼是养性恰情,赏心乐事,你那是暴君做法,岂不大煞风景!”
“我不管,我钓不到鱼,就不是乐事了,我的处事原则一向就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凡是与我意愿违触的,我绝不姑息,这些年来,多少顽强的敌人都在我手中倒下去,我倒不信这鱼儿强得过我!”
说完,她已开的数数了,说也奇怪,鱼儿好像真听得懂她的威胁,在她数到第九声时,她的浮子急速下沉,武后用力一挑,一条金色的大鲤鱼随竿而起,被她拉在草地上。拍拍地跳动着。
武后心花怒放,笑着这:“土远,怎么样,我这皇太后的威风不小吧,这条鱼果然应旨来上钩了,这尾鱼差不多有十来斤呢,比你所得加起来都重!”
张士远忙上前帮她把鱼儿从勾上取下来,抬在手中道:“不止十来斤,它足足有二十多斤,没想到太掖他中会有这么大的鱼!”
“那倒不希奇,此地从汉家以来就建宫筑地,怕不有一两百年了,再大的鱼都有!”
张土运却沉思道:“不对,你那根钓竿细如指,最多只能钓上斤来重的鱼,而且鱼在水中,就有几十斤重,折断了竿子都拉不起来,我看你轻轻一抛就拉了起来,这里面颇为费解!”
“那有什么费解的,我是奉天承运的皇太后,天子还是我的儿子,高与天齐,自有百神呵佑,所以我一声旨下,立有巨鱼上钩!”
张士远凝重地道:“媚娘,你虽然成为了天下第一人,但那是因缘和际遇,可扯不上什么神灵!”
“那你对这条大鱼上钩,又作何解释!”
“我认为有人在捣鬼!”
“有人捣鬼,现在还有什么人,敢在我面前捣鬼?”
张士远一言不发,目注水面,忽而将身纵起半空,他昔时即有天下第一剑客之誉,此时造诣更见洗链,人在空中,剑已出鞘,单剑前指,笔直地刺向水中,身子倒着入水,不带一点水花。
武后惊呼道:“士远,你做什么?”
水上一阵波涛翻,忽然水浪一翻,射出一条人影,却是个身穿红衣的番憎,手中执着一柄亮晃晃的大戒刀。冒出了水面,居然也笔直地射向半空中,然后举刀直向武后劈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