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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又一天,弟兄们天天出去,只留燕翎跟贾秀姑在。
可是天天出去的弟兄们,天天回来的时候,一个个都脸色凝重。
这就不用问,也不用说了。
谁都没说话,燕翎跟贾秀姑不好问,陆顺、路英跟弟兄们也不好说。
唯一说话的是陆顺,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是“他们究竟躲那儿去了?”
这一天,第三天。
弟兄们陆续回来,仍然是脸色凝重,大家伙低头静坐中,燕翎突然站了起来:“我上陆府去!”
大家伙猛抬头,贾秀姑忙道:“三哥,你怎么还要去?”
燕翎道:“怎么了?我从没说过不去。”
贾秀姑忙望路英,是路英叫她别问,是路英叫她像没事人儿的。
路英站了起来:“燕大哥,是我告诉贾姑娘的,你会听她劝的,因为她搬出了老人家,只有搬出老人家来,才能拦得住你。”
燕翎沉默了一下才道:“小妹,路兄弟没说错,你拦住我了,我不能让老人家白牺牲……”
贾秀姑忙道:“那你还要去?”
“我不能就这么不露面了,我总得去跟陆大人说一声。”
“我认为三哥不必去。”
陆顺也道:“兄弟既然不打算投案,我也认为可以不必去。”
燕翎道:“请放心,他们留不住我的。”
路英道:“燕大哥去这一趟的目的何在?”
燕翎道:“我不能让他认为我食言背信。”
“燕大哥既然不去投案,不管说什么,他也会认为燕大哥你食言背信。”
燕翎神情震动,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陆顺道:“兄弟,路英说得对。”
贾秀姑叫道:“三哥……”
燕翎定过了神:“我知道,可是那总比我就是不露面好。”
路英道:“燕大哥,你不是就此不露面,而是你再去见他的时候,已经不是现在这种情形了。”
燕翎道:“兄弟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还是认为我该跟他说一声,至于他怎么看我,那就全在他了。”
贾秀姑站了起来:“三哥……”
燕翎道:“小妹放心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他就要走,贾秀姑忍不住就要伸手拉。
就在这时候,一名弟兄奔了进来,直喘,进来就道:“燕大哥,有人找你!”
燕翎道:“谁?”
“就是以前找过你的那两位姑娘。”
燕翎心头一跳:“人呢?”
“她们俩看上去很不好,不能上这儿来,说在皮家庆宅等你,请您赶紧去。”
燕翎忙道:“皮家庆宅?”
路英道:“这么说你是在城里碰见她们俩的?”
“是的,我赶回来给燕大哥送信儿。”
路英霍地转过脸来:“燕大哥,我给你带路。”
燕翎没客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皮家庆宅在那儿:“偏劳兄弟。”
“说什么偏劳,走!”
一声“走”,两个人闪电扑了出去。
贾秀姑想说话没来得及,定过神,望那名弟兄:“兄弟,怎么回事?”
那名弟兄道:“我在一条胡同里听见有人叫我,一看是那两位姑娘,她们俩身子身虚,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掩掩蔽蔽躲躲藏藏的,说要见燕大哥,还说去老地方找了几趟了……”
“咱们不在那儿了。”
“她们不知道啊!”
“兄弟说下去。”
“我跟她们两位说燕大哥不在城里,要带她们上这儿来,她们说来不了,说在皮家庆宅等燕大哥,让我赶回来送信儿。”
“她们有没有说什么事儿?”
“没有,我也忘了问,就急急赶回来了。”
“这时候会是什么事儿?”
陆顺道:“八成儿那位白姑娘又出什么事了,不管怎么说,这不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么?”
贾秀姑没说话,谁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想什么?
***
燕翎跟路英赶到皮家庆宅,天已经大亮了。
天大亮了是天大亮了,可是皮家庆宅里看不见人,也听不见什么声息。
皮家庆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后院,十几二十间屋子,断壁危垣,遍地瓦砾,野草老高,满眼凄凉。
怎么挑这么个地方见面。
大概是因为这儿安全。
燕翎轻声叫:“小嫦姑娘、小娥姑娘!”
只这一声,换来了一个忍了好久的哭声:“少侠快来!”
燕翎、路英听声辨位,双双扑在后院。
后院堂屋的墙角下蜷曲着小嫦跟小娥,小嫦泪满面,紧抱着小娥,两个人都够虚弱,头发蓬散,衣衫不整,简直就是两个要饭的。
燕翎急过去把脉,还好,小娥只是过于虚弱,没别的毛病,他什么都没说,先救人,让路英扶着小娥,他从小娥背后渡入真气。
小嫦在一旁直哭:“小娥,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姑娘怎么办?我怎么办?”
“小娥,咱们还要回去见姑娘……”
“小娥……”
“小娥……”
小娥脸色转好,燕翎又助小嫦一臂之力,两个人都有精神,翻身拜倒,就要磕头。
燕翎拦住了他们俩:“两位姑娘,出了什么事了?”
小嫦道:“我家姑娘派婢子们来找少侠,婢子们上城外那个地方去了几趟,没见着一个人……”
燕翎道:“我跟他们弟兄们迁往别处去了。”
“婢子们不知道,婢子们是逃出来的,没找到您不能回去,又怕让六王爷派出来的人找到,所以一直躲躲藏藏的,吃不好,睡不好,又担惊害怕,才弄成了这个样儿。”
原来如此。
燕翎道:“都是因为我,把你们两位害成这样。”
小娥道:“少侠别这么说了,总算找到少侠了,已经是万幸了。”
“白姑娘派两位姑娘出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小嫦道:“我家姑娘让给少侠送样东西来。”
“什么东西?”
小嫦说完话就探手入衣内,从贴身处取出了一个绢包,不知道是什么,看来相当要紧。
燕翎正想再问,小嫦已打开了那个绢包,取出了一方摺叠着的纸,双手递给了燕翎。
这是什么?
燕翎忙接过打开,一打开,他为之心头连跳,忙转望路英:“兄弟,是那张自供状!”
可不正是那张自供状,完好如初,连一点破边都没有。
路英大喜,直叫:“太好了,太好了……”
燕翎何尝不喜?忙转过脸去道:“这东西怎么会在白姑娘那儿?”
小嫦道:“听我家姑娘说,是从那个姓乌的手里要过来的。”
果然落在了那个“兵马司”的手里,也足证他搜过老人家的遗体。
燕翎道:“真是太谢谢白姑娘,真是太谢谢白姑娘了,我正在到处找它。”
“我家姑娘就是想到,您一定用得着它,所以才让婢子们逃出来,送给您的。
路英道:“没有错,燕少侠正需要用它,白姑娘真是及时雨。”
小嫦道:“那婢子们就是再吃苦受罪,也值得了。”
燕翎脸上的喜意忽然不见了,他凝目望小嫦,小娥:“两位可知道这是什么?”
小嫦、小娥都点了头:“知道。”
“两位可知道,我要拿它做什么用?”
“婢子们想也知道。”
“两位都知道,白姑娘不会不知道,她怎么会让两位把这东西送来给我?”
“事实上我家姑娘让婢子们给少侠送来了。”
“这是我朝乱臣贼子卖国的罪证,我要把它呈交朝廷,这对贵邦大不利。”
“我家姑娘不会想不到。”
“可是……”
“以婢子们看,我家姑娘恐怕还是怕少侠落个杀官的罪名。”
是为了燕翎!
燕翎心头震动,道:“可是对贵邦不利。”
“我家姑娘恐怕顾不了那么多。”
顾不了那么多,究竟是为什么?
燕翎心头再次震动,他沉默了一下,道:“贵邦那位六王爷,知道白姑娘拿到了这件东西么?”
“这个婢子们就不知道了。”
“最好是不知道,否则白姑娘……”
“少侠放心,以婢子们看,我家六王爷应该不知道。”
“何以见得?”
“要是我家六王爷知道,他早就从我家姑娘手里要过去了。”
这倒是。
路英点了头:“姑娘说的对!”
燕翎心里为之一松:“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我家姑娘要是知道少侠担心她,一定很高兴,只要我家姑娘高兴,婢子们怎么也值得了。”
燕翎心头连连震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少侠,婢子们该回去了。”
燕翎定了一下神,道:“两位姑娘出来,贵邦那位六王爷一定知道了。”
“那是一定。”
“那么两位姑娘回去……”
“没有办法,婢子们总是要回去的。”
“可是……”
“婢子们刚说过,婢子们值得,如今能得少侠关注,婢子们更值得了。”
“两位姑娘……”
“少侠,婢子们必得回去,既然必得回去,也就必得面对。”
“两位姑娘是为了我……”
“婢子们是为了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才是为了少侠。”
“两位姑娘可以这么说,只是我……”
“少侠能怎么办?婢子们必得回去。”
燕翎突扬双眉,刹时间煞威慑人:“要是万一两位姑娘有点什么,我……”
“少侠,那不是我家姑娘愿意见到的,既不是我家姑娘愿意见到的,也就不是婢子们愿意见到的,少侠不用管了,我家姑娘跟婢子们自会应付,少侠还是赶快忙自己的事去吧!”
燕翎知道,小嫦、小娥说的是实情实话,他还真没有办法,沉默了一下之后,他言道:
“那么,麻烦两位姑娘代我谢谢白姑娘了。”
“少侠放心,您的心意婢子们一定带到。”
说声“谢”实在谈不上什么心意,燕翎也不愿多解释,他不忍,他道:“谢谢两位姑娘!”
“少侠还跟婢子们客气?婢子们告辞了。”
小嫦、小娥要走。
路英及时道:“‘金家大院’已经没人了,不知道白姑娘跟两位迁往何处去了。”
小嫦道:“我们现在六王爷在京里的一位至交家暂住。”
她没说什么人?什么地方?
路英还能不知道她不愿说?也就没有再问。
小嫦、小娥走了,是从屋上走的,两个人身手矫捷轻灵,跟片刻之前判若两人。
路英道:“燕大哥,她们两位说的,恐怕是又一个卖国贼。”
“可能。”
“可惜她们两位没说那是什么人?什么地方?”
“让朝廷去查吧!”
“对,朝廷也该做点事了。”
“兄弟,你就先回去吧!”
“燕大哥……”
“你给大伙儿送个信儿,让大伙儿放心,我去见陆大人。”
“陆大人这时候在家么?”
“怎么?”
“说不得进宫当他的差去。”
燕翎呆了一呆:“这倒是,那么……”
“晚上再去吧!晚上我陪燕大哥去。”
燕翎没说什么,两个人也走了。
***
这是一座大宅院,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的大宅院。
就在这座宅院的水榭里,高高在上的坐着个白衣老者,正是那位六王爷。
这时候从外头,一前二后的进来三个人,前头手铐脚镣俱全的美姑娘,是白素贞,后头则是两名提剑白衣人。
白素贞近前停住,微欠身:“见过六王爷。”
六王爷脸上没有表情:“听说你从几天前就非要见我不可。”
“是的。”
“有什么要紧事?”
“属下要向六王爷自供罪状。”
“你的罪状我已经很清楚了。”
“属下现在要供的罪状,六王爷不知道,那是属下新的罪状。”
“新的罪状?”
“是的。”
“你是说,以前有我不知道的事?”
“不是以前。”
“现在?”
“是的。”
“现在你还能犯罪?”
“事实如此。”
六王爷似乎想离座站起,可是他又忍住没站起来:“现在你犯了什么罪了?”
“六王爷可知道,那个燕翎手里有一份他所杀南朝官员的自供状?”
“自供跟咱们结盟的罪状?”
“是的。”
“这跟你什么干系,刚你不说你是来自供罪状的么?”
“请六王爷听属下慢慢禀告。”
“你说!”
“是,燕翎所杀南朝官员这张自供状,燕翎曾经交给他的义父携来京里,准备交给南朝官员呈交他们朝廷,做为清查跟咱们结盟官员的依据……”
六王爷道:“可是他并没有交出来。”
“那是因为他碰上的是跟咱们结盟的官员。”
“你是说,姓乌的?”
“是的。”
“怎么知道?”
“燕翎的义父自绝以后,那张自供状先是落在了姓乌的手里,后来属下跟他要了过来。”
“你是说后来落进了你手里?”
“是的。”
“太好了,这张自供状要是落进他们朝廷手里,对咱们可是大不利,也等于救了姓燕的。”
“六王爷说得没有错。”
“那你有大功,怎么说你有罪?”
“这正是属下要禀知六王爷的。”
“说!”
“属下已经把它交还燕翎了。”
“怎么说?你……”六王爷站起来又坐了下去。
“是的,六王爷!”
六王爷凝目打量白素贞:“你是说你出去过了?就这样?”
“属下没有出去,属下手铐脚镣重刑在身,怎么出去?”
“那你是……”
“属下是派人去的。”
“派人去的?你派谁去的?”
“除了小嫦、小娥,属下还能派谁?”
六王爷你的话声忽然提高了:“你是说那两个丫头出去过了。”
“是的。”
“他们两个已经回来了?”
“应该回来了,可是还没有回来,可能是碰上什么事耽误了。”
“你,你说的是真的?”
“焉敢欺瞒六王爷,属下所以自供罪状,就是要说实话,六王爷要是不相信,可以派人去看看小嫦、小娥在不在你就知道了。”
六王爷怒拍座椅扶手:“好大胆的两个丫头……”
两名提剑白衣人惊慌的躬下了身:“属下等该死……”
“你们可不该死?那两个丫头出去了,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
两个提剑白衣人跪下了:“六王爷开恩,六王爷开恩!”
“还不快去看看,派人等他们回来!”
“谢六王爷恩典,要不要派人去找?”
“还找什么?他们自己会回来,等他们回来,马上带来见我!”
“谢六王爷恩典!”两名提剑白衣人磕了一个头,起身急去。
白素贞道:“六王爷,是属下派他们两个去的。”
“我还能不知道是你派他们两个去的!”
“要怪怪属下,不能怪她们两个,属下这就是向六王爷认罪。”
六王爷又拍了座椅扶手:“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
“属下知道,通敌卖国。”
“你可知道通敌卖国的罪会怎么样?”
“抄家灭门,诛九族。”
“知道你还……”
“六王爷明鉴,属下无意通敌卖国。”
“那你……”
“属下只为让燕翎免于杀官罪。”
“可是那对咱们大不利,还是通敌卖国!”
白素贞沉默了一下:“不管什么罪,属下都认了。”
“你……”六王爷猛然站了起来:“金邦待你不薄,我待你也不薄!”
“六王爷,属下不该来,六王爷也不该带属下来,他们南朝更不该有个燕翎。”
六王爷暴怒戟指:“住口,你给我住口,这回我绝不宽待,我要把你遣送回去治罪。”
“你要把谁遣送回去?”随着这话声,那位殿下……白衣年轻人进来了,他看见了白素贞,脸色陡然一变,霍地转望六王爷:“您要把谁遣送回去?”
六王爷忍住气,寒着脸:“你不用管,没有你的事!”
白衣年轻人抬手指白素贞:“是她么?”
“我告诉你没有你的事,我叫你不要管!”
“不行,今天我非弄清楚不可。”
六王爷忍不住气,大声道:“是她,怎么样?”
“是她就有我的事,我就要管。”
“你……”
“您为什么要把她遣送回去,为什么?您答应过我……”
“住口!”
“您本来就答应过我……”
“我叫你闭嘴!”六王爷怒极,扬手欲打。
白衣年轻人居然一动不动,等着挨打。
六王爷及时收手,一跺脚道:“好,你管!”
他原原本本把白素贞所供的罪状,告诉了白衣年轻人。
听毕,白衣年轻人脸色大变,两眼都瞪圆了,紧盯着白素贞:
“是这样么?”
白素贞毅然道:“是这样。”
“真的?”
“真的。”
白衣年轻人一把抓住了白素贞的粉臂:“你就不能否认!”
“属下为什么要否认?”
“为了说给我听!”
“说给殿下听为什么要否认?说给谁听都是一样。”
“不一样!”白衣年轻人大叫,陡然扬手掴了白素贞,然后抓住白素贞猛摇,疯了也似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白素贞清丽的粉颊上添了几道红红的指痕,她一动没动,语气冰冷:“都到了这时候了,殿下还问属下为什么,岂不可笑!”
“我叫你笑,我叫你笑!”白衣年轻人扬手又要打。
白素贞粉臂一振,白衣年轻人踉跄后退,他惊怒道:“你敢……”
白素贞冷若冰霜:“属下就是来认罪的,属下愿认一切的罪,殿下可以以国法制裁属下,不可以羞辱属下。”
白衣年轻人戟指:“我要是以国法制裁你,你只有死路一条。”
“属下随时可以死。”
“还有你的家,你的九族。”
“殿下忘了,属下只一个人。”
“你……”
只听六王爷喝道:“来人!”
又两名提剑白衣人闪身进来,恭谨躬身:“六王爷!”
六王爷一指白素贞:“把她押下去!”
恭应声中,两名提剑白衣人押走了白素贞。
白衣年轻人转脸望六王爷:“您真是要遣送她回去?”
“当然。”六王爷道:“于公于私,我都要……”
“我不许!”
六王爷一怔:“怎么说?你不许?”
“我不许。”
“刚才你不是很气她……”
“那是我的事。”
“你不是不知道,也犯了什么罪……”
“她犯了什么罪都一样。”
“你要醒醒了,她对你……”
“我知道她对我怎么样,她就是死,也要死在我的手里!”
“胡说……”
“我没有胡说,也不是胡说。”
“不许你管我的公事。”
“我没有管您的公事,您要是把她遣送回去,从那一刻起,您就没有我这个儿子了,您自己看着办。”
话落,白衣年轻人再也没有多停留一刻,转身出去了。
六王爷怔在了那儿,久久没有动,没有动一动。
他是气,还是难过?恐怕都有。
做儿子的,要是能为一个女人跟他的天伦决裂,要他的天伦不生气、不难过,恐怕很难。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才定过了神,缓缓坐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一名提剑白衣人飞步进来,恭谨躬身:“启禀六王爷,小嫦、小娥带到!”
六王爷脸色一寒:“带她们进来!”
那名提剑白衣人恭应一声出去了,转眼间与另一名提剑白衣人押着小嫦、小娥进来。
小嫦、小娥很平静,因为这原是她们意料中事,她们上前见礼:“婢子们见过六王爷。”
六王爷冰冷道:“回来了?”
“是!”小嫦、小娥毅然应声。
“你们俩还敢回来?”
小嫦、小娥没说话,这句话不好回答,总不能说:“因为我家姑娘在这儿。”
六王爷连拍座椅扶手:“你们俩胆子不小,你们俩胆子不小!”
小嫦、小娥仍然没说话。
“见着要见的人了?”
小嫦、小娥一怔,忙道:“六王爷知道……”
六王爷怒喝“答话!”
“六王爷以为,婢子们出去就为见谁?”
六王爷冷笑:“东西交给了该交的人了么?”
小嫦、小娥大惊:“六王爷真知道……”
“我叫你们答话!”
小嫦、小娥忽然脸色一变:“六王爷把我家姑娘怎么了?”
六王爷提高了话声:“我叫你们答话!”
“姑娘!”小嫦、小娥悲叫一声,双双转身往外就冲。
但是没能冲出去,两名提剑白衣人拦住了她们俩。
六王爷又连拍座椅扶手:“你们俩想干什么?好大胆,好大胆!还不给我跪下!”
小嫦、小娥回身双双跪倒,两个人都哭了:“六王爷,您把我家姑娘怎么了?”
“这是她自己认罪招供的,刚才她还在这儿!”
“自己认罪招供?”小嫦、小娥一怔。
“你们俩跟了她这么久了,应该想得到,这种事她会自己认罪招供。”
小嫦、小娥不说话了,也不哭了,显然,她们俩想到了,也想信了,因为她们姑娘就是这么一个人。
“答我问话!”六王爷接着又是一句。
小嫦毅然道:“是的,婢子们见着要找的人了,也把东西交给该交的人了。”
“你们真好。”六王爷冷笑:“主婢二人,一起通敌卖国!”
小嫦、小娥没有说话。
“拿鞭子来!”
小嫦、小娥为之一惊,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一名提剑白衣人去取来一根皮鞭。
六王爷接过皮鞭来扬鞭就抽。
小嫦、小娥一动没动,也没吭一声。
片刻之后,小嫦、小娥头发更乱了,衣衫也破了,身上添了数不清血红的鞭痕。
六王爷停了手:“你们两个,难道没有话说?”
这意思是说她俩不求饶。
小嫦说了话,话声带着颤抖:“打吧!六王爷,打死婢子们,婢子们罪有应得。”
“你当我不打?”
六王爷一怒再挥鞭,又是片刻,小嫦、小娥已经双双倒了下去。
六王爷停了手,一扔皮鞭,道:“押下去,主婢分开,不许会面。”
两名提剑白衣人恭应声中把小嫦、小娥拖了出去。
这是一间屋,摆设想当简陋的一间屋。
屋里坐了个人,一个白衣女子,是白素贞。
门开了,进来一个人,一个白衣男子,是那白衣年轻人,他关上了门,走到了白素贞面前。
白素贞站了起来,浅浅一礼:“见过殿下。”
白衣年轻人道:“你不能不这样么?”
白素贞淡然道:“礼不可废。”
“好吧!”白衣年轻人一点头:“我在你心目中,只是个殿下,别的什么都不是。”
“本来就是这样。”
“不能是朋友?”
“不能,属下也不敢!”
白衣年轻人似乎有点气,可是他似乎忍住了,深望白素贞娇靥,娇靥上红红的指痕还没有消退:“我刚打了你,很痛吧?”
“不痛。”白素贞冷然一句。
“可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属下犯了罪,该罚,但不是私刑,不是羞辱。”
“我不是私刑,也不是羞辱,而是……”
而是什么,白衣年轻人没说出口,沉默了一下,他接着道:“可知道我现在为什么来看你?”
“不知道。”
“你可知道,我爹要把你遣送回去?”
“属下知道。”
“你可知道,一旦回去,你会落个什么下场?”
“属下知道。”
“你愿意?”
“属下愿意。”
“你……”
“殿下明鉴,属下真愿意。”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咱们人!”
“人如何?”
“人更要想活。”
“可是要在该活的时候活,不该活的时候不要活。”
“你错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殿下认为我该活?”
“该活,绝对该活。”
“能活?”
“能活,绝对能活!”
“殿下,属下是个身犯重罪,该灭门抄家,甚至诛灭九族的人。”
“我不是不知道。”
“属下敢请殿下明示。”
“你犯的这重罪,在那儿犯的?”
“此地。”
“此地何地?”
“南朝京城。”
“谁知道你犯了这种重罪?”
“六王爷,还有殿下。”
“你到南朝干什么来了?”
“出任务。”
“谁是你的上司?”
“六王爷。”
“六王爷是我的什么人?”
“殿下的爹亲。”
“那么我爷子要是不上报,你犯的这重罪就到此为止,不会有人知道。”
白素贞目光一凝:“殿下……”
“不要说那么多,只答我是不是?”
“应该是。”
“绝对是!”
“殿下,此次到南朝来出任务,除了六王爷、殿下、属下外,还有别人。”
“你的意思我懂,小嫦、小娥不会说,我们父子不说,谁敢说?就算说了,谁又肯信?”
这还是真的。
“殿下或许不会说,六王爷呢?殿下又为什么不说?”
“很简单,只要你成为我的人。”
“属下成为殿下的人?”
“嫁给我!”
“殿下……”
“我是我爹的儿子,你是我爹的儿媳,你想他会说么?”
“原来如此!”
“你明白了?”
“属下明白了。”
“这么一来,你是不是可以不死?”
“的确,这么一来,属下是可以不死了。”
“你认为怎么样?”
“殿下好主意!”
“你是说你愿意了?”
“殿下听见属下这么说了么?”
“那你……”
“殿下,属下不是那种人,要是,也就不会见六王爷自己招供认罪了。”
“你究竟是不想这么活,还是根本不愿嫁给我?”
“殿下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我当然要听真话!”
“殿下谅宥,属下根本就不愿嫁给殿下。”
白衣年轻人脸色变了一变:“记得咱俩很早就认识了……”
“是的。”
“那时候你我都还小……”
“是的。”
“等于是从小就在一起!”
“是的!”
“要是说你我青梅竹马,应该没什么不可以。”
白素贞没有说话。
“从那时候我就喜欢你,我跟我爹说,长大我要娶你当媳妇。”
“属下一直视殿下如兄弟。”
“那时候你就没了亲人,从那时候起,我爹就把你当儿媳。”
“六王爷拿属下当女儿。”
“那不也是恩?”
“报恩不只一途。”
“可是我只要你……”
“那是殿下一个人的想法,殿下不能这样。”
“在咱们那儿,你对我不是这样,自从来了南朝,自从遇见了那个姓燕的……”
“殿下,这跟他无关!”
“这是你么?真是跟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