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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在河南的洛阳附近的一个竹林里,正有五个老人静坐在黑暗之中,他们仿佛是若有所待,但也更像是在入定中的僧人,心无旁念。
这五个老人都有着白花花的胡子,奇特的脸部表情和高大的身躯,但他们还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虽然从外形上看不出一迷一毫来,那便是五颗玩世不恭的童心。
他们是谁?这不必说,便是魔教五雄这五个老家伙。他们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回味着三十年幽居中的僧侣生活?要不然老打坐干么?不过,甚至少在这五个老家伙心里,也不能逆料到自己下一步的有动。
黑夜就像深无边际的汪洋大海,而风吹在竹叶上,发出了阵阵尖锐而刺耳的声音,就好像是海洋中的风暴。
离竹林不远之处,是一个乱葬场,虽没有鬼声啾啾,但点点鬼火却像遇难海船求救的灯号,兀自在这黑夜中闪耀着。
在清凉如水的夜风中,传来了一声比衣针落地还轻的脚步声,原来在竹林之中,正有一个人在黑暗中跨近了一步,那人的身形轻灵绝世,却又有一种虎步龙有的味道。
良久,仍是无人打破周遭的寂静。
忽然,风伦把脖子往后猛地一缩道:“糟了,糟了。”
任厉精霍霍地双眼一睁道:“老人枉自参了三十年的野狐禅,人生本是空,何来糟与不糟?”
老四的声音却随之提高,原来他嘴中一直念的是“妈咪波拉多罗”之流的梵文经典。老五坐在他身边,仿佛不耐烦地道:“老四最讨厌,喜欢充内有,我问你‘巴比木陀’是什么意思?”
老大却不管他们七嘴八舌地吵着,仍自顾自地道:“怎么不糟?一个破竹尖从我夹领口里落进去!痒死人了,真讨厌,去他娘的破竹。”
一向没说话的老二忽然大声道:“天下最贱的便是竹于,多下人都拿来盖毛厕,但破竹更一文不值,劈了当柴烧都嫌烟太多。”
老四听得兴起,也不念梵文了,凑上来说道:“我记得八岁的时候,喜欢骑竹马,不料有一天拿着了根发毛的破竹,却把我裤子都钩破了,你们说是破竹混帐,还是破裤混帐?”
老五紧接着道:“破竹破裤还不是一码子事,都是混帐!”
老大装着不解的样子,想了一想,然后呵呵怪叫,猛地一拍大腿,咧着嘴,连连摸着胡子,洋洋得意地对人屠任厉大笑道:“不错不错,破竹就是破裤,破裤就是破竹,老三你还记得徐熙彭那老鬼不?哈哈,的确是个破裤大侠。”
也笑得直打跌,人屠任厉道:“这世界就是古怪,徐熙彭那老家伙也会调教出个人才来,他那徒弟可真有两手,这叫做啊,青出于蓝?”
双手乱摇,老大作不同意地道:“尽管是破竹,也可生出新笋啊?徐熙彭的本领,咱们五个也领教过,不过如此,他那徒弟我可没见过,想来总不错,要不然人家怎会叫做什么‘双剑一夺震辰州’的?想来是一套双剑法舞得不错的,又是个辰州地方的地头蛇吧?”
冷冷地哼了一声,老五道:“有你这种老大,真丢我们的脸,管人家叫‘双剑一夺震辰州’,人家是叫做‘一剑双夺震神州’呢”
好像蛮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老大道:“差不多,差不多,不是我最老,怎能做老大?所以也比你们老得多糊涂些。”
见众人一阵乱捧,老四心下大不在意道:“你们说破竹能调教出个好徒弟,我看未必吧!”老三仿佛是大公无私地道:“老四,人家追了你一顿,把你从北海赶到了祁连山,你可不能说人家徒弟不好,徐熙彭那老家伙固然不有,他徒弟可是响括括的。”
老四恼羞成怒地反讥道:“你们说人家高明,拿出证据来。”老大首先发难道:“天全教主也就是蛇形令主,你说他功力如何?”略一沉吟,老四道:“小胜于徐熙彭那老鬼。”风中传出一声轻微而怒极的哼声。
四老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老二接口道:“人家天全教主斗那乔汝安多少招,仍摆布不下他来,你道如何?”
冷冷地哼了一声,老四道:“焉知那次不是天全教主手下留情?我们上次不是不忍心,徐熙彭岂会只抓破了一条裤子?”
其实他也不扣心自问,当年不是他们以五敌二,破竹剑客也不会有破裤之辱,而留下终生的笑柄。
但他们是存心笑骂破竹剑客,此时那会管得许多。
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老大道:“这且不说,再问‘天台魔君’万俟真那家伙你总知道了吧?”
唔了一声,老四道:“他倒是个扎手货,绝不会比徐熙彭差到那里去。”老三人屠任厉冷冷地道:“人家还不敢单挑破竹老鬼的徒弟,尚要摆下金刚会罗汉的大阵呢”
理直气壮,老四道:“话不能这样讲,当年我们五个联手大战徐熙彭和鸠夷子,又那是怕他们啦?这姓乔的存心找天全教碴一子,又不是万俟老儿一人结的梁子,人家怎不会倾全教之力而务必置之死地?况且,结果如何,你风老儿且说给我听听”
四老哑口无言。
状甚得意,老四哈哈大笑道:“姓乔的跟他师父一样,只会说大话,结果一溜烟躲到了陇西大豪家里,乌龟缩丫头,蛇形令主找上门来,他连门面话都不说一句,结果冤枉死了个西北道上的好汉,安府总管陈‘铁雕’。”
这些话当然歪曲事实已极,但乍听之下,倒有七分歪理。
这四老装得无话可说似地,老大风伦双眉紧蹙着,良久始道:“你说洪耀天那小子如何?”
其实洪耀天比起他们是年轻些,但也已七十出头了。
老四很权威地点点头道:“不错,算得上一派宗主。”言下有胜过徐熙彭多多之感。
老三人屠任厉大喜,有机可乘似地:“那人家姓乔的可不含糊,还赶到甘肃会用去斗洪耀天,你这下可怎么说?”
好像有猎物入了陷井,老四也大喜道:“那次不是陇右大豪安复言赶到,镇压住天全教
众,只怕乔汝安要脱身也很难。”
这倒是老实话,但这并不是说乔汝安一定失败,事实上“一剑双夺震神州”岂会受困于此等天全教的群众?
他们的目的是只要引起伏伺在外的破竹剑客误会就有了,所以一时也不惜以五雄之尊而说些诓人话。
因为这倒是实话,所以老大也只有认错似地道:“这也不错。”
老三人屠任厉可不服气,岂能让自己四个给老四一人说服,因此,他也很固执地为“一剑双夺震神州”辩护道:“老四,你讲的虽然在理,但人家姓乔的闯荡了这么多年的江湖,可也没栽过什么大跟斗,人家岂是徒有其名之辈?”
大摇其头,老四冷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的消息都老得该进那乱葬场啦!”话落一手指向邻近那鬼火点点之处。
脸一寒,老二吃了一惊道:“难道前儿个,江湖上纷传的事情,是真的不成?”
老五也兴趣大增地问道:“你们两个卖的是什么闷葫芦?”
嘴上挂起一迷神秘的微笑,老五似真似假地大卖关于,他冷冷向四老看了一眼,然后不,层地说道:“亏你们还尽帮破竹老鬼那小徒弟说话,连人家最近的行踪和事情都不知道,真是瞎子打鼓——摸不着边际”
老脸那挂得住,老大怒声道:“老五,你且说来,江湖上纷传的到底是那码子事?”
玉面微红,老五连连用舌头舐着嘴唇,踌躇了半晌,又好像不敢开口似地,终于,他鼓起勇气道:“要不是老四方才一这么一说,我做梦也想不到名传江湖的气一剑双夺震神州主见是如此不济二叫些日子我知道了,但只怕是讹传,所以没和大家说。”
他说了一堆话,还是没搞出个所以然来,真是关子卖到家了,此时不但老大耐不住,而林外暗中那人!破竹剑客也听得心急。
老三人屠任厉仍是固执到底地说道:“老五讲话真讨厌,忸忸怩怩的像个十八岁大姑娘!”
四老闻言,都作了不会心的微笑,因为他们的小妹妹——姜婉,正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此时四老几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天真可爱的她。
冷冷哼了一声,老四道:“老五像你们这样厚脸皮,自打自嘴巴,还是让我来说给你听好了。”
见他这付得意相,老大不由怒上心头道:“有屁快放,有话快讲。”
老四也怒瞪黑暗中的老大一眼。他们在这搓麻将似地对嘲,暗中那人可真心急的很,但也无可奈何。
良久老四才大声道:“姓乔的被蛇形令主打跌了三个跟斗,还割去了一只有耳,血淋淋时真是惨不忍睹,你说是不是丢那破竹老鬼的人?”
老大老二老三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这话当真?”
老四不高兴地道:“信不信由你”
老五却唉然长叹了一声,好像认输似地摇摇头,三人见状,知是不假,也不由地-嘘起来。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气念已极的尖声长啸,转眼之间,已出了里多远,渐渐不可闻了。五老相顾愕然,他们不料破竹的功力竟如此神深,
老大凝神静听,确信破竹已经离去之后,他那双白眉忽然高扬,刚才那付唉声叹气相,早就飞到九天云外,他喜不自胜地道:“今番破竹剑客中计去也”
老四也大笑道:“为了垂他,老头儿修成正果又要多上一劫了。”
原来他们自身相救白鹤师徒之事,却分派到破竹身上,认为他不该气坏白鹤,所以不惜编排了许争言语来气他,使他与蛇形令主相斗。
黑夜中忽然一声霹雳电光,照在人屠任厉的脸上,那饱经忧患的老脸上,挂上了多年来罕有的一次微笑。
口口口口口口
另一个山上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草动的声音。忽然,三条人影从山下跃了下来,他们跑得迅速无比,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月光淡得像是一层灰色的轻纱,但是照在这三个人的身上,却显出异样地刺目,因为这三人都是一袭白衫。
当中的一个,白衫上用一条黑中蒙住了脸,益发显得神秘。
他们来到一棵大树下,停下身来,左面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道:“教主,你瞧仇摩那小子还有命么?”
蒙面的冷冷地反问道:“哼,那万丈深谷掉下去,那还有命么?”
右面的虬髯老汉道:“这一下和崆峒派的梁子是结定了。”左面那老者冷笑道:“万俟护法若是怕崆峒的话,就去报信自首吧。”
虬髯老汉一双粗眉一轩,但是却立刻恢复了平静,只万分不屑地斜睨了左面老者一眼“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居中的蒙面人忽然对左面道:“洪护法,你可听到后面有人声?”左面的老者烦耳听了一下,低声喝道:“不错,有人声——”右面的虬髯老汉却冷哼一声道:“老早就听到了,不但有人,人家已到了一丈之内”果然背后发出了“啪”的一声,似乎是那人故意折断一枝弄出的声音,三人闻声依然文风不动,居中的冷然喝道:“什么人?”
敌人到了身后不及一丈,这三人犹然背向纹风不动,这份镇静可真了不起;却听背后人冷冷笑了一声。
呼的一声,三人齐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老人如鬼魅一般静立背后五尺远。
蒙面人楞了一楞,但是立刻干笑道:“啊,原来是徐老前辈!”
冷哼了一声,那人也不说话,却抖手拔出一柄又破又旧的竹剑来,他一字一字地道:“天全教的小子,上次碰着老夫,老夫还懒得管闲事,可是这一下惹到老夫头上来了,老夫可得伸伸手啦,嘿嘿”
吃了一惊,但天全教主仍然保持着那份冷酷的镇静,他干笑道:“徐老前辈此话从何说起?”
挥了挥手中破竹剑,发出“劈啪”萝响,那人忽然脸色一沉,厉声道:“小子你还要耍赖么?”
天全教主乃是绝顶机智之人,他在这一刹时间,已把眼前形势盘算了好几遍,但是他搜破肠肚也找不出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五十年前的武林高手?
于是他仍然笑呵呵地道:“徐老前辈,晚辈以为这其中必有误会”
破竹剑客却毫不客气,气虎虎地吼道:“在老夫面前耍这一套,你可还差得远,怎么样?你小子打算怎么死法?”
一瞧情形不对,天全教主一面暗暗提气戒备,一面向右边的虬髯老汉低声道:“万俟真小心,这是破竹剑客”
一捋银须,破竹剑客指着左边老者道:“不错,你也是天全教的,那天武当山上你也在场。”
话落又指了指右边的虬髯老汉道:“这位是”天全教主抢着道:“这位是敝教左大护法”虬髯老汉大声打断道:“老夫万俟真”他声音宏亮无比,直如大钟突鸣,嗡嗡不绝。玻竹剑客故意偏头想了一想,然后似乎觉得记忆上街有这么一号人物的样子,点了点头,又老气横秋地指着右面的那人道:“你是——”
天全教主道:“敝教右大护法‘赛哪咤’洪耀天”
又是侧头想了一会,破竹剑客才微微点头,接着解释道:“老夫有个习惯,若是无名之辈冲撞了老夫,可免一死,抱歉得很,这两位大护法的大名,老夫都有一个耳闻,嘿嘿”话落又示威似地挥了挥破竹剑。
心头火起,洪耀天转首故意对教主道:“教主,现在人心不古,世上假冒前人大名招摇撞骗的大有人在,我瞧这老儿就有点靠不住,要不要我去试他一试?”
他这一番话可算刻薄已极,一面骂他招摇撞骗,一面根本骂破竹剑客早已作古,成了“前人”
破竹剑客一听之下,迷毫不现怒态,反而嘻嘻笑了起来,指着洪耀天翘起大姆指赞道:“倒瞧不出你这小子也是口舌上的能手,嘻嘻,这可对了我老儿的脾胃。”
见他狂态毕露,天全教主胸中怒不堪言,但仍强自忍住,冷然道:“徐前辈可否明言,究竟晚辈们何处得罪了老前辈,也好令晚辈们甘心受罚。”
破竹剑客见他一再说这个,不禁心中一怔,猛一转念,暗道:“不好,不要着了那五个老不死的道儿。”
但他也是精灵之人,佯怒吼道:“我问你,你可和小徒乔汝安相识?”天全教主愕然道:“这个咱们有数面之缘——”
破竹剑客道:“哼,在山东你派什么万俟真摆下‘罗汉会金刚’,有没有这回事?”天全教主点头道:“有是有的,不过——”
破竹剑客道:“我问你,后来我徒儿没有和你们动手,跑到兰州去,到什么安某的家里,你又在场是不?”
天全教主只好点头。
破竹剑客道:“嘿,是你逞威风,当着我徒儿的面,把那什么陈铁雕宰了,对不对?”
天全教主心里打了几百个转,却弄不懂这老儿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但是他说的句句是真,只得又点了点头。
破竹剑客心中火起,对五雄的话已经信了八分,他怒声道:“当时乔汝安可曾和你动手天全教主连忙道:“没有”破竹剑客道:“你倒威风神气啊,哼,照你说,你和我徒儿没有动过手啦?”
一听原来是为这个,天全教主当下心中大放,哈哈大笑道:“前辈令徒真乃人中龙凤,晚辈与他印证几招,一剑双夺震神州何等威风,那场过招下来,令徒委实光采之极”
他还待再说几句,却不料破竹剑客已经听得忍无可忍,他暗骂道:“你这小子还敢讽刺老夫。”
原来他一句句全以为是天全教主在挖苦他,当下不啻火上加油,大叫一声道:“少噜嗦,就是你们三个一起上吧,看我老儿打发不打发得了你们!”
愣了一楞,天全教主暗道:“咦?又什么地方得罪他啦?”挠着胡子发脾气,破竹剑客道:“我老人家硬是不信你们这些小鬼头又有什么通天的能耐,惹到我老人家的头上来啦!”
天全教主虽不愿与破竹剑客为敌,但他侧目一瞥,发现洪耀天脸上大有不满之色,当下心念一转,忽然声音一沉,凛然道:“徐老前辈不要逼人太甚,晚辈们虽知敬老尊贤,但是那也要看是什么时候”
他一这番话说得好不凛然,洪耀天在暗中立刻赞了一声好,他退跨一步“可”的一声,一支奇形青铜剑已到了手上。
洪耀天号称“赛哪咤”拳掌上的功力委实高极,一生与人动手绝少用剑,是以江湖中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洪耀天还是一个使剑的名手。
破竹剑客挥了挥手中竹剑,冷冷扫过三人。
天全教主一扬手,长剑出鞘,冷然道:“咱们不得已,只好领教前辈七十二路快剑”
话落斜目向万俟真示意,万俟真想了一想,忽然长叹一声,也缓缓从腰间解下一根黑沉沉的皮索来。
他心里暗叹道:“以三对一,万俟真啊,你一生所做的事还有比这更窝囊的么?”
万俟真的右手微微抖动了一下,那根软绵绵的长鞭竟然如铁棍一般平立起来,那细软的鞭头都没有迷毫下垂。
徐熙彭瞥了他一眼,心中微微一凛,但他立刻冷笑了一声大刺刺地道:“一齐来吧。”
扬了扬手中长剑,赛哪咤洪耀天阴森森地道:“姓徐的,这是你自讨苦吃,可怨不得咱们。”
破竹剑客厉声喝道:“七十二招之内,老夫叫你们三人兵器脱手”
天全教主长笑一声说:“看剑”
他出手如风,剑势如天马有空,飘然而至,同时间里洪耀天也是斜斜一剑弹出,所取之地正是对方必败之地。
破竹剑客手挥竹剑,一口气刺出十剑,根本不理会对手的阵势,只见每一剑虽是后发,但是每一剑都是抢在前头,洪耀天所击之处顿成了废招。
徐熙彭觉得对手两支剑上力重如山,他几十年来也未遇到过堪他一击之人,这时不由打得兴起,只见他双臂一奋,破竹剑“刷”地从对方两支剑网中一穿而过——
蓦然,一道乌影闪过,一条皮索缠上了他的竹剑尖,他手中发劲,要把皮索硬扯过来,那知皮索一抖一圈之间,已把内劲化去,立刻一股缠绵柔劲反卷而至,把竹剑向外一拉。徐熙彭心中一凛,他不料万俟真内功高深如此,连忙回劲一反,缩手而回。
他们这等顶尖儿的高手过招,那委实是毫厘千里,只此一瞬间,天全教主和洪耀天的双剑已从最佳地位递了进来,时间部位都拿得分毫不差,委实已臻炉火纯青,
只见破竹剑客白眉直竖,双脚竟然有立地上,分毫不退,只是身躯不知怎地一晃之间,那两剑竟然已经同时落了空,
这一下方始看出破竹剑客的真功夫,天全教三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相顾骇然!
破竹剑客大喝一声,七十二路快剑已然施开,那日“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在天全教主怪招异式中抢攻出手,有如狂风巨浪一般连攻七十二招,天全教主才有还手的机会。
如今到了破竹剑客的手上,东海珍珠岛主徐熙彭的加力胜他徒儿何止数倍,只见他大发神灭,破竹剑上发出劈啪之声愈来愈疾,最后已经分不出拍节,只听得一串嗡嗡之声,震耳欲裂,天全教三大高手知道这时已成性命相搏之势,三人不约而同把功力提到十成,各自都施出了名震武林的绝技。
这三人的武功非同小可,平日虽没有练过合阵之势,但是十招之后,立刻能够配合无隙,各显其长!
只见洪耀天剑式如虹,招招凌厉;万俟真皮索宛如飞龙在天;蛇形令主狠辣灭猛,一连十招用了十个名满天下的各派绝招,衔接之处宛若天成,
徐熙彭七十二路快剑施到疾处,蓦然大喝一声,腾空而起,这是从七十二路快剑中第五十二路到第六十二路剑术,唤着“麟骥十跃”若论快捷神奇,天不再无出其右者。
只见徐熙彭一剑奇似一剑,身在空中却是始终不曾落地,不是用剑在对手剑上一按借力,便是以剑支地腾起,一人一剑宛如一条飞龙一般,起落之间攻势凌厉,举世无俦。
天全教三人是何等功力,但是到了这时也不禁目瞪口呆,万万料不到世上会有这等剑法,只见三人齐声暴叱,攻守一致,霎时飞砂走石,威力倍增,破竹剑客“麟骥十跃”最后一剑攻出,身形如水银泻地一般泻落地上,他竹剑平举,剑尖内力泉涌。
喘过一口气来,蛇形令主大喝一声道:“该咱们攻啦”
他“刷”的一剑攻出,正是武当派的“鬼箭飞磷”破竹剑客环目一顾,只见左面洪耀天也自攻到,右面的万俟真却是长索如棍,点向自己“气海大穴”他冷哼一声,大喝道:“想得美啊,还有十招哩!”
这时七十二路快剑已到了第六十三路上,天全教主一面运剑如飞,一面大喝道:“万俟护法,快施班禅掌!”
万俟真一生杀人无数,但是这等以三攻一的事还是头一遭干过,他那班禅掌乃是藏派武功无上瑰宝,他是当今天下唯一具此绝学的人,当日慕天雕施出先天气功,尚且雨败俱伤,这时他是死也不肯再施这绝技以多凌寡的了。
天全教主见他不发掌,不觉怒叱道:“万俟真,你听见没有?一万俟真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只是手中长索愈施愈疾,索上力道也愈来愈强,
这时破竹剑客身处三大高手合击之中,仍攻多守少,但是天全教三人也无败意,眼前七十一招已自施完。
蓦地里,只见他须发俱奋,舌绽春雷地大喝一声:“撒手”
只见他双足有立,瘦长的身躯若古松一般,手中破竹剑猛然发出一声鸣鸣异响,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圈。
天全教三人猛可觉得手上被一股强劲无比的劲力斫制,身不由己地一齐被他扯着转了一圈。
那一圆圈堪堪转完,猛然一声暴响,两道剑光一先一后冲上天空,在黑色苍空中有如流星飞驰,
只见天全教主和赛哪咤洪耀天两人双手空空,而万俟真的皮索再次齐柄而断,一节节散落地上。
徐熙彭扬了扬那支破竹剑,傲然道:“整整齐齐七十二招,如何?”
天全教主做声不得,但是忽然之间,他呵呵大笑反问道:“如何?”话落指了指万俟真手中持着的皮索柄儿。
破竹剑客一时还想不通,怒道:“你说什么?”哈哈大笑,天全教主道:“你说七十二招内教咱们三人兵双出手,是也不是?”破竹剑客道:“不错。”天全教主道:“咱们俩的兵双虽然离了手,但是你瞧瞧,万俟护法的皮索可仍在手中呵!”
破竹剑客侧目一看,不禁为之气结,但他的确扬言要三人兵双撒手,万俟真的皮索虽断,但是的确并未出手,他怒道:“这样说难不成还是老夫输了么?”天全教主一言不发,来了一个默认。
破竹剑客口上虽怒,心中也知自己着实没有料到这一层,但他实在不肯甘心,暗道:“便是算我老人家轮了,我也要辱骂这厮一顿,方解我心头之恨。”
天全教主也是狡猾无比之人,今日与破竹剑客一战,当真是打得他骇然心惊,心知为今之计只得见好收场,莫要惹得这老儿真火了,那可是大大不妙。
方才一场大战,无暇顾及其他,这时他一动脑筋,心中已明白了一半,暗道:“这老儿没头没脑跑来就要找咱们厮杀,乔汝安虽曾和我动过一次手,可是一点亏也没有吃着呀,我瞧必是有人从中挑拨——”
他一念及此,便装着怒气勃勃地道:“姓徐的,咱们敬你是前辈,这才恭恭敬敬的。你却不分青红皇白上来便胡打一通,莫说咱们并没有迷毫为难姓乔的,便是真的有,凭我天全教还不敢认么?你如此无理取闹,这笔帐将来总是要算一算的——”
他这番明为怒言,其实旨在解释他并没为难乔汝安,只是经他这张利口一说,倒显得既不卑下又不吃瘪,委实面面俱到。
那知破竹剑客此刻正在思索一两句尖酸刻薄的骂人话,天全教主这番话,听在耳中,却不曾细加思索。
蛇形令主等了一会不见反应,正要再来一套说辞。
破竹剑客忽然面露一迷得色,原来他想到骂人佳句,当下张口就骂道:“咦,你们这几人怎么还没有自刎?”
天全教主见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不禁一怔。
破竹剑客这句话原是一个楔子,接着便开始滔滔不绝地骂道:“想当年华中独脚大盗甘凉干了采花的勾当,被天下英雄逼在九华山顶,独门兵双五有轮被人扯脱了手。他无颜见授他五有轮的师父,便引颈自刎,想那甘凉虽是个采花贼,却也知道兵双乃是练武人的命根于;还有|”
他恶了一把口水,继续道:“还有,我老人家从郑州过的时候,就亲眼看到一个地头蛇吃十几个无赖按在地上打,他也不怎么,但是别人把他兵殁夺去之后,他便一头撞死墙上,可叹啊可叹,堂黛个天全教主,竟连采花贼、地头蛇都不如”
天全教主听他讲了半天,原来竟是说出这么一篇话来,当下不禁作声不得。
洪耀天却冷笑道:“那采花贼、地头蛇便死一百一千又打什么紧,只是我洪耀天若是一死,那岂不让你徐老儿横有天下了么?”咦了一声,破竹剑客连赞道:“你这厮口齿不错,不错”破竹剑客大骂了一场后,只觉周身无一个毛孔不舒畅,心中一定,就想到方才天全教主
他把前后因果细细想了一遍,当下心中雪亮,暗暗跌足道:“糟啦,这回给那五个糟老头要足啦,这个场面可非找回来不可!”
但他脸上仍然露出无比得意之色,指着天全教三人大骂道:“人无廉耻,猪狗不如,我老人家也懒得同你多说,异日有缘,当得再教训你等一顿。”
他胡言乱语一番,斗然拔起身形,足不点地去了,众人只觉一阵风起,东海珍珠岛主的身形已是无影无踪。
天全教主是个极端神秘的人,就连洪耀天、万俟真等人都不知道他的底细,创教以来仗着武功高绝,行踪谵秘,在武林中已造成了令人谈而色变的秘密组织。
今日三大高手联合之下一亮然栽了这大的一个跟头,若非万俟真那根皮索柄儿,便把天全教的前途全葬在徐熙彭手中。
天全教主望着破竹剑客踪影消失的地方,喃喃道:“看来只有师父来对付这老儿了
万俟真才在紧急中不服从教主之命,以为此刻教主必然发怒,那知教主只淡淡笑了笑道:“这老儿少说也是九十以上的高龄了,那身功力是不必谈了。”对于方才之事竟是提也不提。
洪耀天故意道:“方才若是万俟护法及时施出班禅掌的话,也许”
天全教主忙岔开道:“今日之事,只有咱们三人知晓,那徐熙彭是前辈高人,我瞧他绝不会提,咱们也不要再提啦。”
他仰首望了望天,已是半明了,灰白的晨光,看来是个阴雨的天气。
他想了一想,忽然从凄中掏出一个锦囊来,交在洪耀天手中道:“我先走一步,你们招呼一下天门鸵的兄弟,就赶快到大难滩去,然彷依计有事。”
万俟真浓眉一扬,洪耀天惊道:“大难滩?”
点了点头,天全教主道:“不错”刷的一声,全身黑衫的天全教主已在三丈之外,
口口口口口口
在一个极险峻的山峰上,盘旋着一条羊肠小道,两旁古木参天,长草掩膝,平时就是骄阳烈烈,也见不到多少阳光,何况是一这风雨晦暗之日,更显得阴沉怕人,也难怪有空山少人迹之叹了。
雨儿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树上,也落到了两个正在赶路的人的身上。如此高山,又是风雨阴晦的当头,怎会有人有色匆匆,而拣这样荒僻已极的羊肠小径呢。
这两个人都是年老的,但他们步伐却出入意料的强劲,他们仿佛是有无限心事,也好像是喜于沉默,两个人都默默地不言不语。
良久,他们仍在放步奔着。
忽然,其中长得比较瘦削的一个说话了,他抬起头看看天空,皱皱眉头,咧着嘴苦笑道:“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这话仿佛是对自己说一样,连同有的那老儿一眼都不看,而另外那人却也不理会,只是轻轻地嗤了一声。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个老儿是同床异梦的,他们心中是有着极深的介蒂存在,要不然一路上谈谈话,也可减去几分跋涉中的无聊与沉闷。
原先那人脚下并没因说话而放松,他们并肩奔着,要不是因着这蜿躯的道路所阻碍,他的速度似可加倍。
但现下他们那份速度,已可使山猴瞠目了。
那人微咳了一声,又道:“我说万俟兄,你看仇摩那厮真个死了没有?”原来他们是天全教的左右两大护法,万俟真和洪耀天!
万俟真最讨厌别人没三没四地乱搭腔,但现下自己屈居天全教中,也不得不数衍洪耀天几句。
他无声无息地又跨前了两步,方才微捻长须道:“洪老大,生死有命成事在天,你我又那能知道?”
听了心中一噤,洪耀天更奇怪“天台魔君”何时有了这种滑极的思想,但他本来并不是想多讨论仇摩的问题,因此他迅即接口道:“万俟兄,你我为这天全教拼老命,到底是为什么事?真是倒了八辈子楣,还要听命于那青年小子。”
微微用眼角瞄了他一眼,万俟真平静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反正我给他卖三年命就是了。”
干笑了两声,洪耀天进一步地试探道:“我洪某人也算栽到家了,当年岳麓山一仗,竟败给那怪物,害得我如今要拼掉老命,哈哈,那知道万俟兄这等鼎鼎大名的人物,也会受了那老儿的暗算,上了这么一个大当,哈哈!”
万俟真闻言大怒,心头涌起一股怒火,但他为人城府极深,又岂会显露出来。他张开嘴,猛吸了两口气,那冰凉的冷气加上小雨珠儿,使他的喉头有一阵清凉的感觉,因此,他方才能克制住自己。
他冷笑了一声道:“洪兄可能是受了那人的暗算,但我万俟真可是技不如人,当年居庸关上受挫,那人可没要什么诡计!”
洪耀天闻言,老脸飞红,心中更加对万俟真不满,只因洪耀天也是一派宗主,就是为人比较阴鸷,但他那有自知之明?
他总觉得万俟真处处在笑落自己。
他扬声道:“万俟兄说得客气,但术业有专攻,当欠,那人在掌上取胜,焉知老兄兵器上的造诣不如人啦!”
万俟真明知他在试探自己的心意,也可能是教主叫他来试的,但平素极为自负,上次居庸关之役,他轮得并,不甘心,但他极重信义,言出如山,要不然以堂堂藏派宗师的身分,怎肯屈居天全教护法的地位?
说老实话,他对天全教的有些作为,非常看不上眼,但他都隐忍着不说,他心中早就有了计议。
他想:“你们怎地胡作非为,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到时候犯到我老儿,我万俟真就不客气,通通给你来个总清算。”
但他也知道天全教中的能手也不少,自己虽不惧他们,但给他们知道了自己的打算,总是麻烦。
因此,他更讨厌洪耀天,因为洪耀天最喜揭发人家阴私。
因此,他冷冷地回答道:“洪兄真会说笑话,会家早就心会神通,真力无往而不利,那分什么拳、剑之流?洪兄太看重我万俟真了。”
洪耀天又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
洪耀天这人工于心计,他倒不是存心为天全教拼命,他对万俟真的仇恨,纯是出于万俟真的高傲和孤僻。
洪耀天何等老江湖,加以天性就心眼儿密,他早就看出万俟真对天全教有所不满。要不然,上次大战慕天雕和乔汝安的时候,万俟真怎会临时抽了后腿?
但他就是天生的一副老脸皮,笑骂随君为之,他被万俟真这顿抢白,照理说,以他的身分,早就应该拂袖而去,岂肯再以笑脸对人?
但他也有打算,他想:上次你会塌我的台,下次我也抽你的腿,反正我洪耀天决不会给你占了便宜就是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于是,他想到得意之处,仿佛已见到万俟真丧身在他的剑下,于是,他跪笑了一声。
虽然他的笑声是如此的轻微,但万俟真何等精明,他闻声暗暗纳闷,因为,洪耀天耍笑也应该是怒极而笑,但这笑声是得意之极的,这家伙在搞什么鬼名堂?
于是,万俟真暗自警惕,以后可要分外提防洪耀天一着。
转变话题洪耀天道:“这次教主大概又有什么计谋了。”
神色之间,颇有些念念,万俟真道:“那小子不当我们作自己人,管他如何?”
洪耀天心中暗喜,因为万俟真这话,充分显示出他对蛇形令主的不满,而他想报万俟真之仇,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捻捻自己的山羊须,洪耀天道:“他给我们的锦囊,要到当地才能打开来看,真是岂有此理,难道我洪某人会出卖他不成?”
万俟真心中暗道:“难说。”但他嘴里却随口应道:“反正咱们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但他心中对蛇形令主的武功,却也非常忌讳。
洪耀天道:“嘿!我看老兄有非常之志啦!”
万俟真闻言,正中自己的心病,不由一惊,但他迅速悟到,此时自己绝不可沉默,他猛地转身,佯怒道:“洪兄,这话怎么说,可要说明白些。”
双掌一错,洪耀天想退身而又不好意思退,他不料万俟真反目的如此之快,不由十分狼狈。
脑海中迅速起了一个念头,万俟真想道:“反正地处荒山,把这讨厌的瘦皮猴干掉算了。”
洪跃天的动作比他更快,他双掌迅速由交错而变为微揖,他略略施礼道:“不料老兄为人如此严肃方才不过一句戏言,尚请见谅三了。”
他这话不亢不卑,虽是道歉,其实是说万俟真开不起玩笑。洪耀天也是一派宗师,能说这些台面话已很难得了。
况且万俟真为人虽是孤僻,但却十分耿直,所以当年只肯单斗慕天雕,而不以群殿取胜。
因此,他虽是十分嫌恶洪耀天的为人,现下也并不愿意杀之无名,况月,洪耀天的功力,也是顶尖儿,他虽是自负,也不敢轻估对方。因此,他乘机下台道:“洪兄,我万俟真就是这付直板直眼,今后尚请多多包涵。”
这话不啻是说:“下次少开玩笑。”
洪耀天虽是难堪,他倒也不在乎。
但他已吓出一手掌的冷汗,只因他功力虽高,但若万俟真方才猝然出手,在如此贴身的距离之下,他是必无幸免之理。
他暗自警戒,奔了半晌,忙笑道:“万俟兄,我走得乏了。”话落放慢了脚步。
万俟真知他怕自己暗算他,而万俟真却有傲然之气,他根本不怕洪耀天在背后暗算,因此,蛔一然地笑了一笑,双袖背在背后,大步地往前走去。
洪耀天迅邹与他差了一步,他瞪着万俟真的背部,心中起了一个恶毒的念头,他想乘势解决掉万俟真,他知道如此相处下去,对两人来说都是别扭,反正总要有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他怕惊动万俟真,便故意高声吟诗,以减弱衣袖拍出的掌风声,只听他唱道:
“十载飘然尘嚣外,
博前自兽自为酬,
秋山春雨闲吟处,
侨偏江南烟雨楼。”
其声岛绝,入耳惊心。而他双掌缓缓向前拍出,他恐万俟真察觉,虽有吟哦之声为掩饰,但也不敢太急切。
洪耀天猛勒自己力道,完全聚蓄在双掌之上,只要贴近万俟真背后三尺之内,便往前一翻一拍,万俟真就绝无侥幸全命之理了。
洪耀天生平不下万余战,缺德事也做了不少,但他平日再是郑重其事,也不如今日这样战战兢兢。
他正念完最后一字,双掌也递到万俟真背后三尺之处。
忽然,他发觉万俟真反背着的双袖,迅速鼓涨起来,好像里面有一股激烈的气流在鼓荡着。
洪耀天大惊,一这是“藏派班禅掌”练到顶峰时的罡气!他知道万俟真是有所准备的了。
洪耀天大为踌躇,不知一这掌是拍出去好,还是不声不响地收回来?真是进退维谷,十分狼狈。
他猛听得万俟真哈哈大笑,笑声悚悚震耳,直把作贼心虚的洪耀天吓得几乎心胆俱裂。笑声方止,而那衣袖已鼓得像个圆球,在衣袖开口处,隐隐约约地有一股气流排出。万俟真头也不回,大声道:“洪兄方才吟得好诗,‘秋山春雨闲吟酬’端的是合于目下的情景啦!这杜牧的名句,尚有一截是”
正苦于收手不回,洪耀天闻言忙笑道:“万俟兄见笑了,那下一截是——”他怕万俟多问,忙吟道:
“李白题诗水西寺,
古木回岩楼阁风。
半醒半醉游三日,
红白花开山雨中。”
一这次的声音就不如上次了,有些不自在。
洪耀天双掌在吟声掩护之下,又安然撤回。
忽地冷冷笑了一声,刀俟真道:“幸好还有一截。”洪耀天双掌忙交错胸前,他以为自己不免为万俟真所发觉,他暗暗懊悔方才的鲁莽。
但那知万俟真却又说下去道:“要不然这些红白花儿岂不是枉自迎风招展了么?”话落,右手往路旁一指。
此时的袖儿又恢复了原状,洪耀天方才舒过一口气。
他顺着万俟真的手往路旁一看,原来自己已不知何时奔到了山脚之下。而雨儿也早就停了。
春天的山区,尤其是在雨后,更使人有着清凉的感觉。但这两个武功绝顶的高手心中,却孕育着另一股令人心寒的凉意。
口口口口口口
“大难之滩,险甲天下!”这八个字在慕天雕的脑海中不断响着。
他站在滩旁大石上,眺望着滩中孤峰
慕天雕怔怔的注视着远处,忽然,劲风中,他听到了一迷衣带掠过之声,他本能地往左近的大石后扑去。
大石是在一个峰峦之上,而峰峦之不是一片笔直的悬崖,崖下环谷一带,是一片黄沙,在这陡峭的峰峦上,大石遍布,偶然有丛丛树木,但也带上了几分黄砂之色,而且因为劲风的关系,树枝都是顺势而生,指向谷外。
慕天雕处身之处,是一片乱石,大的约有两三个人这么高,小的也有半人高,这些石头因积年累月为风砂所苦,有的竟被削成了各种奇特的形状。
此时在乱石阵的那一头,悄悄的出现了一个人,这人似十分熟悉地形,无声无息地在乱石之间漫有着。
慕天雕因他离身并不太远,反而不能探首窥视。
他躲在石头背后,只听那人喃喃地道:“大难之滩,唉,大难之滩!”
这声音他是何等熟悉,他的内心仿佛离群已久的孤雁,初见同群之时的那份喜悦,他从石背后曜起,故意吓唬他道:“哇”
慕天雕只见他背朝着自己,两手放在额上,兀自眺望大难滩,山风吹在他的身上,把一身长服吹得飘飘欲飞。
那人间声一怔,缓缓放下手来,然后迅速地转过身来,慕天雕一见,果然不出所料,是岑大哥。
岑谦见到慕天雕,初是一阵惊愕之色,继而迅速转为悲愤的神情,他上前抱住慕天雕,大哭道:“二弟,三弟他”
慕天雕正要问及仇摩的下落,闻言反而说不出话来。
他意味到仇摩已遭不幸,他又惊又怒,更是悲痛,强自忍着眼泪问道:“大哥,是怎么回事?”
勉强止住了哭声,岑谦道:“上次你去打水,那料到一去不回。”
慕天雕歉然了,他点点头道:“我遇到了师父,一时太高兴了,便忘了你们还在等我,后来”
他觉得五雄相救师徒之事,还是不提的好,但慕天雕又不惯于说谎,因此竟呐呐地接不上口了。
幸而此时岑谦也是极激动的样子,根本没听清楚他的话,只是茫然地对慕天雕说道:“我和仇三弟两个懒懒地躺在山石上哂阳光那天,天气真是好极了,三弟随手摘下一枝花儿,慢慢地哼山歌,但我变起仓促——”
觉得心中有一股极强烈的热流,莫名其妙旋转着,慕天雕大叫道:“是谁害了仇三弟?是谁害了仇三弟?”
他想哭,但是方才的泪水化为悲愤了。
怔怔的望着黄沙滚滚,鬼哭神号的大难滩,岑谦低声道:“我正闭上双眼,忽然觉得三弟用手推推我。
我忙睁眼一瞧,见他平时那付潇洒的脸容,忽然变成非常严肃,我知道一定有了重大的变化。
他用食指撮口,叫我不要出声,然后又用手指指山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静悄悄地出现了两点人影二垣两个人的功力之高,真是罕见,不过片刻工夫,便已到了山脚下。
我看得确切,这两人不是天全教的‘天台魔君’万俟真和‘赛哪咤’洪耀天么,我看看仇三弟,三弟也看看我,我们都没说话。”
慕天雕凝神静听,虽然他知道仇三弟已遭了不幸,但他有一种天真的想法,这是每个人都有的,那就是希望原来听错了。
岑谦的声音渐渐地变为平和了,而且鸣咽之声也慢慢地减少了,他用仿佛是局外人的口气,把当时的事实说了一遍。
虽然是如此,但是多少从他的话中可知,他仍是有些语无伦次的,而且也讲得急切了一点。
这是因为:他们异姓兄弟相处虽短,尤其是岑谦时常独有,但他们是练武者,大多数的武士都是性情中人。
他说:“我们只听得当两人自那山上走过时,洪耀天尖声笑道:‘万俟兄,这次有那姓安的好看了,看我洪耀天不剥他父子俩的皮,抽他父子俩的筋才怪。”
万俟真也哈哈大笑道:‘洪兄说得对,谁要他和我们天全教作对,好小子,哼!今年立春他们不是要来个直捣黄龙么?’
‘我也曾耳闻这事,但怪的是,立春早已过去了,而快甘两省的武林并未有大规模的有动。”
洪耀天洋洋得意道:‘安复言这老东西只会说大话,北五省的总瓢把‘追云剑客’侯老鬼得了重病。
伏波堡姜百森又忙着和五雄及教主在百花生日的黄鹤楼之约,八大宗派中一半正在拼命想破解上次离奇的武林大会之迷,那有空管这档子事,因此那安老头就麻了瓜子,按兵不动啦!’
恍然大悟,万俟真道:‘怪不得没了下文,原来如此。不过,教主也对,今日把他们父子俩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今后也省得看了就讨厌。”
他们这一唱一和,已自走过了我和三弟伏身的崖下,慕二弟,你我素来钦佩陇西大豪的威风,焉能坐视他们父子含冤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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