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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秃尾下山,进了一家客栈,有一个汉子在等着,花秃尾做了个手势。那汉子一点头,翻身上马,急驰出去。花秃尾却往镇东来,吴不赊跟着他来到镇东一间客栈,刚进入左跨院,只听一个声音叫道:“摇尾!”
花秃尾应了一句:“是我,族长。”那个苍老的声音道:“是秃尾啊,摇尾呢?”
花秃尾道:“我不知道,我先也想找他喝酒来着,找了一圈儿没找到。”
吴不赊也进了院子。窗子是支起的,里面靠窗坐着个老者,五十来岁年纪,正一个人独酌。这老者叫花长眉,是西洼花马一族的族长,向姜连枝买过货。
吴不赊想:“原来都是西洼花马。”
花长眉“哦”了一声,喃喃道:“这小子又到哪里灌猫尿去了…秃尾,收拾一下,早点儿睡,明天一早回去。”
花秃尾应了一声,自进房去了。
花长眉房中有个服侍的小子,十四五岁年纪,瘦瘦小小的,却很精神,道:“族长,我再去找找摇尾大哥吧?”
花长眉哼了一声,脸上微有怒意,过了一会儿道:“你去找一圈儿,让他早点儿死回来!”
“是。”那少年应声出房。花秃尾听见响声,探身出来,道:“小四儿,你去找摇尾啊?去西头那边的酒店找找看,东头我找过了。”
“好的。”小四儿应了一声,却又回了一句,“摇尾大哥平时不这样的啊,也不知今儿怎么了。”他这话,明显是说给房中的花长眉听的。吴不赊暗笑:“这小四儿倒乖巧,看来和那摇尾巴死鬼关系不错。”
小四儿出门东去,吴不赊顺脚跟着。小四儿见酒店就进去找一圈儿,花摇尾僵手僵脚地在后山土里埋着呢,怎么能找得到!吴不赊跟到一个无人处,一纵上前,跃上小四儿肩头,左爪在小四儿后脑一敲,小四儿晕了过去。吴不赊也不化出人身,就用猫爪提了小四儿的脖子,掠向后山。
到林子里,吴不赊放开小四儿,与他脸对脸。小四儿悠悠醒转,方睁开眼睛,眼光就是一直。这是吴不赊用的一个转魂术,可控制人的心神,被转魂术控制的人,形如呆傻,问什么就会答什么,要他做什么就会做什么,术一消,醒来就像做了个梦,梦中情形却一概不知。
花秃尾暗害花摇尾,似乎另有苦衷,引起了吴不赊的兴趣,他本来想用转魂术问花秃尾的,听出花秃尾房中还有人,一时难以下手。
小四儿中了转魂术,问什么答什么,竹筒倒豆子,一古脑儿全倒了出来。吴不赊当然首先问花秃尾为什么要杀花摇尾,可小四儿根本不知道,吴不赊也估计他不可能知道,看刚才的情形,包括花长眉在内,没人想到花秃尾会杀了花摇尾。问不出原因,吴不赊突地想到一个好玩儿的主意,问起了花摇尾的事,当然,也杂夹着把花马族的事问了个七七八八。
花马族总计有十多万族人,散在天马原上,西洼花马族这支算是比较强盛的,有近两万族人,仅精壮男丁就有三四千。族中有族兵,设了五个百夫长,说是百夫长,真到战时,一个百夫长至少可统领三四百人。花摇尾、花秃尾都是百夫长,在族中均有勇名,不过花摇尾名气比花秃尾更大,与族长的儿子花逐天并称西洼双马。花摇尾父母都已经过世,也未娶妻,先有一个相好的姑娘,本来说定了亲事,那女孩儿却被镇守使抢去了,花摇尾就一直没有娶妻。他和小四儿关系不错,平时都当小兄弟带在身边的,所以小四儿出来寻他。
没什么问的了,吴不赊把小四儿提回之前的街面,收了转魂术。小四儿眼珠儿一动,觉得脑子有些发晕,踉跄了一下,随即站稳了,转头看了一下,揉揉眼睛,嘟囔了一句,又继续往前面酒店里去了。
吴不赊已有主意,不再跟着他,径去后山,到花摇尾埋骨处,把花摇尾从土里翻出来。找了团泥巴,和着水揉得粘手了,细细糊在花摇尾脸上,摄风吹干,轻轻揭下来,便是一个泥脸儿。他把泥脸儿蒙在自己脸上,随形变化,再揭下泥脸儿,他一张脸,竟变得和花摇尾一模一样了。
今日的吴不赊,可任意变形,但变陌生人容易,变成别人熟悉的人,细处便不易掌握,先以泥巴拓了泥范,自己再因范变形,那就不会有差错。变了脸,再变身容易多了,高矮胖瘦相同就行。花摇尾又没娶妻,若娶了妻就麻烦点儿,回去同房,身上或有暗记,胎纹、伤疤什么的,枕边人会看出来,没这个担心,细处就不必去管。
脸蛋、身材全都变过,再换上花摇尾的衣服,弓箭、腰刀带上,把花摇尾光溜溜的尸身往土坑中一推,翻土埋了,另一个似模似样的花摇尾便出来了。
“那秃尾巴马明明亲手射死了摇尾马,还亲手把他埋进了土中,摇尾马却又突然现身,秃尾马不知会是怎么个想法。”想着花秃尾见了自己这假花摇尾的精彩神情,吴不赊一时忍不住大笑,却突然想到一事:“啊呀,这戏要唱下去,还是有些难呢,得想个法子。”
无论是花长眉还是小四儿,对花摇尾都是熟悉至极,吴不赊虽然从小四儿口中问到了花摇尾的一些事,可如果跟他们回去,长期相处,生活中的细节很有可能露出马脚。他不是怕,只是露出了马脚就不好玩了,不过他脑子里的主意多得是。至于花秃尾,嘿嘿,自有法子对付,若不是想看看花秃尾见了他这假花摇尾的精彩神情,这会儿就可以摸过去把花秃尾悄无声息地干掉,不过看了戏再动手也不迟。
既然要看戏,白天更清楚,也就不急,吴不赊先打了一只野鸡烤着吃了,第二天天亮,这才施施然往店里来。进店,花长眉一群人在大堂里吃早饭,花秃尾也在,另外还有七八个汉子,估计都是花长眉带来的花马族人,小四儿也在。
小四儿最先看到吴不赊,喜叫一声:“摇尾哥,你回来了。”
另几条汉子都向花摇尾看过来,纷纷打招呼。花长眉扫了一眼,哼了一声,脸上有明显的怒意。花秃尾是斜对着店门的,吴不赊进门时,他正在专心对付一个羊肉大饼,把大饼卷了,夹一根大葱,在肉汤里蘸一下,咬一口,再夹一块酱牛肉,吃得津津有味儿。小四儿叫“摇尾哥”,他恍若未闻,或许听见了,但在他心里,花摇尾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绝不可能再在店里出现,也就没把小四儿的叫声当一回事。不过当花长眉哼了那一声后,他突然有些醒悟,好像是真的不对,难道花摇尾真的回来了?不可能啊!难道那一箭没射死花摇尾,他又从土里钻出来了?
他抬头,向吴不赊看过来,脸se霍地一变,眼光霎时就直了。吴不赊就想看他的戏,笑嘻嘻地走过去,一直走到花秃尾身前,故意把声音放轻,轻飘飘地叫道:“秃尾。”
花秃尾没应声,他的眼光从吴不赊脸上移下来,移到他咽喉处,那里光洁油亮。为什么油亮?吴不赊这人,说实话有点懒,以前要上颜如雪三女的床,还天天洗澡,一番遭遇下来,加上旅途也不太方便,这一路便不知洗澡为何物,发油光便也纯属正常。光洁呢?喉头处皮肤完整光亮,没有半点儿疤痕。
怎么可能!昨夜明明挨了一箭啊,整个脖子都被射穿了,后来为了好埋,还把箭支拔了出来,扯出一个大洞。花秃尾清晰记得,铁箭头拔出来时创口皮肉翻开的样子,可现在为什么没有?
花秃尾伸出手,似乎想去摸吴不赊的喉头。吴不赊也不躲,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花秃尾手伸到一半,身子猛然站起,喉中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叫:“鬼…”仰天便倒,带翻桌凳,稀里哗啦一阵响。他倒在地上,却再没动弹一下,两眼大张着,嘴也半张着,嘴里还含着一口大饼。这也是他刚才声音低哑的原因,这口饼却再也吞不下去,竟是活活被吓死了。
花秃尾突然倒下,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唯有吴不赊暗笑:“竟然吓死了!不错,好玩。”
“秃尾!秃尾…秃尾死了。”几个大汉边扶边叫。花长眉哼了一声,听得情形不对,这才变了脸se,过来一试呼吸,也吃了一惊,一时好一阵乱,揉了揉胸。有人去花秃尾嘴里掏大饼,有人叫灌姜汤,还有人叫请大夫,甚至有人叫请僧道的。花秃尾却是死得透透的,脸上现出青se,那是吓破了胆。
花长眉把吴不赊拉到一边:“摇尾,到底怎么回事?”吴不赊早有主意,只是嘻嘻笑,叫道:“秃尾,喝酒。”
“什么?”花长眉脸现怒意,“你傻了不是?”
吴不赊仍是嘻嘻笑:“秃尾,来,我敬你。”端过一碗酒伸向花长眉。
花长眉这下觉出了不对,他倒是个杀伐决断的,伸手“啪”的给了吴不赊一个老巴掌。
对神迷了的,猝然打一巴掌,说不定就能醒过来,花长眉是个有经验的,这样处理非常妥当。吴不赊却被打得咬牙切齿,暗里大骂,为免露出破绽,他想到的法子就是装傻。他本来算定花秃尾在看他装傻后,为免暴露,必会替他掩饰,事后必然再一次暗杀他,也就有好戏可看,结果花秃尾直接被吓死了,出乎他意料之外。而花长眉扇他巴掌,则是第二个意外。嘿,这一巴掌是白挨了,如果不醒,保不定花长眉还会有第二巴掌,吴不赊心思灵动,也学一下花秃尾,往后就倒。
“摇尾哥,摇尾哥!”小四儿最关心花摇尾,急在后面扶着,吴不赊不能装晕,若是晕过去,天知道会灌他些什么,那个不好玩。他摇摇脑袋,看着小四儿,眼里装出迷茫的神se,迟迟疑疑地道:“你…你是小四儿?”
“是我啊,我是小四儿。摇尾哥,你这是怎么了?”
吴不赊不理他,装作有些糊涂地四下乱看,看到花长眉,他眼光直了一下,凝着眉细看,仿佛不认得花长眉似的。花长眉早觉出了不对,竟也紧张起来,死死盯着他。吴不赊同样以迟迟疑疑的语气道:“你是族长?”
他能认出人来,还算好,但绝对是出了问题,花长眉心中叫苦,点头道:“是我。”眼光一凝,“摇尾,你是怎么回事?昨夜你到哪去了?碰到了什么?”花秃尾死,吴不赊扮的花摇尾傻,花长眉认定,两人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事。
“昨夜?”吴不赊装出努力回忆的样子,“昨夜我和秃尾喝酒来着。”他脸se突地一变,“秃尾,你为什么打我,你喝醉了吗?”说着,却又嘻嘻一笑,“你这个醉鬼,喝醉了打人,打得我脑袋好痛。”
他东一句西一句,花长眉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足够的信息。昨夜花秃尾其实找花摇尾喝酒了,然后还打花摇尾的头,花摇尾今天这个样子,铁定和花秃尾有关系,那花秃尾是怎么回事呢?花秃尾是被吓死的,再联想到他死前叫出的那个鬼
字,花长眉全明白了。花秃尾找花摇尾喝酒,然后暗害他,打他的头,自以为打死了花摇尾,埋在了什么地方,不想花摇尾突然复活了,花秃尾以为花摇尾是变了鬼来找他,所以吓死了。这个推论还有个佐证,就是吴不赊衣服上到处沾着的泥土,这一身,明显是刚从土里面钻出来。
“该死的。”花长眉自以为得出了正确的结论,勃然大怒,居然冲着花秃尾的尸身狠狠踹了一脚。其他人还没明白,讶然看着他。花长眉铁青着脸道:“他昨夜明明和摇尾在一起喝酒,然后暗害摇尾,埋在哪个地方。不想摇尾没死,今天自己回来了,他以为是摇尾的鬼魂找来,活活吓死了。”
他一解释,众人全明白了,纷纷怒骂。小四儿表现最激烈,竟也学着花长眉的样子在花秃尾尸身上狠狠踹了一脚。吴不赊暗笑,还装傻,嘻嘻笑道:“秃尾,哈哈,我找到你了,不许跑,再喝三碗。”端一碗酒,要和花秃尾的死尸干杯。
“小四儿,你照顾摇尾。”花长眉脸有忧se,“摇尾被这黑心贼打了,脑子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这话吴不赊最爱听了,小四儿过来扶着,他也不拒绝,嘻嘻笑着说:“喝酒,喝酒!”
“我们走。”花长眉也没心思吃早餐了,让人背起花秃尾的尸体,一行人出了花马镇。吴不赊装傻,又不装全傻,装全傻又不太好玩不是。马依然会骑,不停地嘻嘻笑,还认得人,又好像记忆不全,这一来,所有的破绽全掩盖了。他玩得兴高彩烈,姜连枝和众镖师却是在花马镇猛找他。吴不赊哪去管那么多,他就是找乐子玩儿,这边有得玩,那边一切不管,再说,那边和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从花马镇到西洼,有一百多里,快马急赶,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到了,这会儿也没事,又驮着花秃尾的死尸,吴不赊假扮的花摇尾脑子又好像有问题,马颠急了怕对他不好,花长眉便吩咐慢慢走。中午打了尖,还有好几十里路,正赶着路,忽然见一骑从对面飞奔而来。眨眼间,来人已飞驰到近前,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若是花摇尾,自然是识得的,吴不赊却是不识,但能看出来来人是个信使。
信使一头一脸的汗,抹成了一张五花脸。花长眉一皱眉:“什么事这么急?”
信使张了张嘴,喑哑无声。他喘了口气,勉强出声,却极为嘶哑,从西洼到这里,不过数十里地,累成这个样子,可见事情的急切。
“族长,几位长老请你赶…赶紧回去。”信使又喘了口气,才把话说完,“少族长要向你挑战,另立族长。”
“什么?”花长眉面se大变,“这孽畜,岂有此理!”小四儿等人也纷纷se变,却是不敢出声。花长眉略一凝神,向带着花秃尾尸身的族人一指,道:“你带花秃尾的尸体慢慢赶回来。”又看小四儿,“摇尾可能赶不得急途,你也慢慢走,其余人跟我走。”一打马,当先驰出,众族人随后跟上。
那信使带着马打了个圈儿,看一眼吴不赊,又看一眼花秃尾的尸体,眼中有讶异之se,一打马,竟又强自跟了上去。
少族长要向花长眉挑战,另立族长…吴不赊不明白,问小四儿:“刚才他说什么,要另立族长,族长不好好地在这里吗?为什么要另立族长?”小四儿一脸怒se:“少族长太过分了!老族长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大伙儿好,他竟然要向老族长挑战,想废了老族长。简直岂有此理!”
“少族长向老族长挑战就可以废了老族长吗?”吴不赊大是不解。小四儿讶异地看着他:“我们天马族一直有这个规矩啊,只是极少用,摇尾哥你不记得了?”
破绽出来了,吴不赊忙伸手抚头:“好像是有这么个规矩,但我头痛得厉害,不能想事,一想事,脑袋就像要炸开了。啊呀,好痛,痛死我了。”小四儿慌了,忙道:“摇尾哥,你快别想了,我说给你听。”要的就是他这话,吴不赊点头道:“也好。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想事就头痛,这可怎么办啊?”小四儿安慰他:“摇尾哥你莫急,你是脑袋受了伤,慢慢地就好了。”随即说了天马族这个挑战族长的规矩。
天马族带着马的禀性,如果谁觉得族长不合格,或者有谁自觉比族长强,就可以向族长发起挑战,如果成功,他就可以成为新族长。以前这种挑战常见,但近几百年来,文智渐开,规矩渐多,这种挑战就少见了,但也不是没有。花逐天向他老爹花长眉挑战争夺族长之位,虽然有些无礼,但也符合天马族的老规矩。
“老族长年纪虽大,功夫可没搁下,少族长能赢得了他吗?”花长眉虽整天愁眉苦脸、忧虑深重的样子,可一举一动,沉稳有力,上马下马,干脆利落,身手显然不弱。
小四儿又讶异地看他一眼,不过马上就想了起来,道:“老族长功夫是没搁下,不过少族长年轻力壮,近些年比武,除了摇尾哥你,没人是他十合之敌。族长自己也说过,即便是当年他最壮盛之时,也不一定能稳胜少族长,何况是现在。”说到这里,他眼光突地一亮,道,“摇尾哥,少族长若真向老族长挑战,不如你也向他挑战吧,你赢了,你就是族长了。”
“我可以向少族长挑战吗?”
“当然可以啊,只要老族长接受了挑战,那么任何人都可以挑战,你当然也可以向少族长挑战。”
“我只怕不是少族长的对手呢。”
“摇尾哥,你别骗我了。”小四儿笑,“这些年你和少族长比武,虽然你没赢他,可也从没输过。大伙儿包括少族长都知道,你是看在老族长的面子上,故意让着他呢。”说到这里,他突地咦了一声,“怪了,少族长应该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啊,怎么突然就敢向老族长挑战了呢?他对老族长不满意,可摇尾哥你是老族长最看重的人啊,他不怕赢了老族长却输给了你,最终白忙一场吗?”
他没想清楚,吴不赊却已经全明白了,少族长花逐天对老族长花长眉不满,要推翻老族长取而代之。不过花逐天也不是傻子,知道花摇尾要强于他,一直不敢动手,昨夜花秃尾暗算花摇尾成功,那个骑手便是去给花逐天报信。花逐天得了信,最大的竞争对手死了,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发起了对族长之位的挑战。
“花摇尾不傻啊,也猜出了这个原因,花秃尾怕他喊出来,最终一箭射死他。花秃尾死,固然是吓的,只怕也是急的。呵呵,好玩啊,太好玩了。”想到随后的一连串好戏,吴不赊差点儿就手舞足蹈起来。
不过还有些事吴不赊不明白,道:“族长其实不错啊,少族长怎么就对他不满意呢?啊呀,头好痛。”
小四儿忙道:“摇尾哥,你别用脑子…这还不是尸莲王引起的,祸根其实是那什么西门紫烟。少族长这么做,其实也是不得已,一部分长老支持他,也是有原因的。”
吴不赊猛然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脑子重重震了一下:“西门紫烟?”他好像想到了很多东西,但又仿佛隔着一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楚,竭力去想,脑子里念头纷起,却是真的头痛起来,双手抱头呻吟。
小四儿急了:“摇尾哥,你没事吧,你没事吧?要不下马歇歇?”
吴不赊之前吃过念头纷涌的大亏,虽然不甘心,也只得放弃,深呼吸三口,意念移开,摇头道:“我没事。你说,到底怎么回事,那西门紫烟又是什么人?”
小四儿看他确实没事,放下心来,道:“那西门紫烟是赵国未来的王妃,尸莲王闻得她美貌,向赵王求婚,赵王答应了。尸莲王非常开心,听说西门紫烟有紫凤之称,便下令建凤阁龙楼,以迎娶西门紫烟。凤阁龙楼规模极大,要的物资民夫极多,尸莲王不但到处抓夫,还在各族大肆搜刮物资金银。就我花马族来说,要上缴的物资金银竟是往年的三倍。老族长忍辱负重,西门紫烟到底只有一个,尸莲王也不可能年年娶妃子,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次亲来花马镇,也是想买一件贵重礼品送给那搜刮的官员,让他们多少抬一抬手。可少族长年轻气盛,受不了这个气。以前的一些事他看不惯还能忍,这一次实在太过分,他实在也是不能忍了才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好像记起来了。”吴不赊随口敷衍,口中喃喃:“西门紫烟,西门紫烟。”但这个名字却像晨雾里的春花,似隐似现,怎么也看不清楚。
西门紫烟嫁给尸莲王,这是怎么回事呢?说起来,和吴不赊还有一点儿关系,或者说,其实一切都是他引起的。
赵国在吴不赊手底下两次大败,损兵折将,元气大伤,这就让赵国的老对手看到了机会,几乎是一听到赵国在双余城下的败讯,燕、齐、楚三国就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齐、楚还好,这两国都受到吴国一定的牵制,燕国就不同了。燕国和赵国是世仇,在赵国手中吃过不少的亏,这会儿有了机会,哪会不趁机找回来。赵国败兵还没返回国内,燕国就调动大军对赵国发起了攻击。赵国为攻打吴不赊,抽空了国内兵力,抵挡不住燕国优势兵力的攻击;连失三十余城,还是从西面紧急抽调精锐边军东下,这才扼住燕国的攻势。燕国攻势虽被压住了,燕国的胜利,却让其他国家看到了赵国的虚弱,无论是楚还是齐,都在往边境增兵。
在这三大国向赵国施加压力的同时,尸莲国也来凑热闹。上次赵炎忽悠尸莲王,说云州遗族圣女颜如雪如何如何漂亮,鼓动尸莲王出兵,结果赵国自己先败了,尸莲国独木难支,也只好收兵。但尸莲王对颜如雪的se心却被勾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西门紫烟的艳se,本来也只是流流口水而已,现在赵国势衰,尸莲王立刻化口水为行动,要赵炎把西门紫烟给他送过去,否则就要提兵自己来抢。赵国面对燕、楚、齐三国的压力已经焦头烂额,几乎抽空了西北防卫尸莲国的边军才勉强撑住,这会儿尸莲国若出兵,大赵非亡国不可,赵炎没办法,只好答应。
这里又要说到西门紫烟,云州遗族那件事上,赵炎的做法让西门紫烟非常恼怒。西门家世代出后,几乎是她一出生,就已注定了王后的名分。就她自己来说,也不反对嫁给赵炎,但因为云州遗族这件事,西门紫烟却改变了想法。当时赵炎一登基,就向西门家求过亲,希望能立西门紫烟为后,西门紫烟坚决不同意,赵炎也拿她无可奈何。西门紫烟为什么却同意嫁给尸莲王呢?这也是没办法,她自己可以耍小女孩脾气,但西门家扎根赵国,面对赵国有可能的亡国之祸,她没得选择。她不愿嫁给赵炎,赵炎没办法,可赵国大难,西门家却不能不出力。一个人对婚姻的选择和一个家族对国家的忠诚,完全是两回事,甚至西岳帝君也在侧面劝西门紫烟作出牺牲。赵国若真的亡国,不但西门家完蛋,西岳帝君这个位置也坐不稳,无论从哪个方面说,西门紫烟都没有办法推托,她只有答应。
尸莲王得知赵炎答应了亲事,狂喜,一面提大军压迫楚国边境,给赵国减轻压力,一面下令修一座凤阁龙楼以迎娶西门紫烟。凤阁龙楼修得大,便有了对辖下百姓的死命搜刮,而花长眉父子,一个想忍辱求全,一个想奋起反抗,也就有了花秃尾暗害花摇尾,然后花逐天向花长眉挑战的事,而吴不赊却刚好碰上。
吴不赊若记忆不失,听了西门紫烟的事,必然会飞速赶回去。云州遗族那件事上,西门紫烟后面的态度,让吴不赊心生好感。后来颜如雪被逼着嫁给尸莲王那件事上,正是西门紫烟的及时通知,吴不赊才得以及时出手救下颜如雪并最终拥有颜如雪,这让吴不赊更是心怀感激。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西门紫烟落到尸莲王手里,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件事,实在不行,哪怕像上次救颜如雪一样,直接出兵赵国。总之一句话,他一定会竭尽全力。
他现在本体记忆并未完全醒转,只是复苏了一部分,最初听到这个名字震了一下,却想不起来更多。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一个,这件事很好玩,狠狠凑一脚热闹再说。
大致搞清了事情原委,吴不赊可就不想拖在后面装病了,万一错过了热闹怎么办,急道:“小四儿,我们赶上去,去给老族长帮忙。”
小四儿有些担心:“你的伤?”
“没事。”吴不赊一打马,抢先疾驰出去,小四儿慌忙打马跟上。
吴不赊不要命地催马,不多会儿就赶上了花长眉一行,一路疾奔回去。
吴不赊远远看到一座山,不高,山名西洼峰,峰西有洼,西洼花马族便是由此得名。大大小小的房屋依山而筑,住有一万多人,房屋看上去相当密集,不过都十分简陋,没有几栋好房子。
吴不赊急火火地赶上花长眉,是想着花长眉一回家就会和花逐天打起来。其实哪有这样的事,向族长挑战,事涉族长的更替,岂同等闲。花长眉回来,先要了解事情的原委,询问族人尤其是族中长老的反应,才能相应地作出决定。
西洼花马一族,有十多个长老,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或者大家族的家长。这些长老中,约有半数是支持花逐天的,另外半数虽然支持花长眉,但族中后辈向族长挑战以争夺族长之位,符合祖制,这些支持花长眉的长老也没办法反对。花长眉当然也没办法反对,大致问了一下情况,当场表态,次日在祖祠宗庙前接受挑战。
吴不赊跟在花长眉身边,眼见今天没什么戏看了,大为失望。天黑了,人也散了,他才想起一件事:他不知道花摇尾住哪里。不过这个好办,小四儿一直跟着他呢,他假说头突然痛了,要小四儿扶他回去休息,嘿嘿,这不就到了花摇尾房里了。
花摇尾的住处显得很寒酸,就一个小院子,三间半石半土垒成的茅草房。其实这还算好的,花摇尾是百夫长,有一定的权势,族中有不少人还住不上这样的房子,就是一个帐篷一驾大车,那便是一个家了。不仅西洼花马如此,整个天马族,白马、黑马、青马、红马,都差不多,穷啊,整个天马族都穷,被尸莲王压榨得太厉害了。
不过吴不赊是不在乎住房的,他只图热闹,回房一躺下,他心里便琢磨开了:“没看见那个花逐天,那小子能说动花秃尾杀了花摇尾再动手,有胆有谋,是个角se,倒不让人太失望。明天花长眉接受他的挑战,他会不会今夜暗里对他老子下手,就像对付花摇尾一样?”
想到这里,吴不赊兴奋起来。小四儿一直就是跟着他的,就住在隔壁。吴不赊招呼一声,说要睡觉,吩咐小四儿不要来打拢他,随即摇身一变,变成只大黑猫,从窗子里穿了出去,径往花长眉住处来。
其实花逐天既然明里向花长眉挑战,自然想要正大光明地战胜花长眉,族人才能心服,若用诡计,族人不服,岂非偷鸡不成蚀把米。吴不赊这么想,纯粹是睡不着,无聊乱想,但有时候,无聊也有无聊的好处。吴不赊摸到花长眉的住处。花长眉身为族长,住得只是比花摇尾略好,一个两进的院子,也是泥石墙,茅草顶。花长眉站在院子里,正在练刀。无聊带给吴不赊的好处,就是花长眉的刀法。
吴不赊脑子里妖怪聚堆,各种武功也是多到打堆,但他想的是要在明天的挑战中插一脚,凑一下热闹,这些妖怪的武功他却不能用,说花摇尾被花秃尾打伤了脑袋,脑子不灵光,记不清事可以,但说伤了脑子却出来一堆奇招怪式,那就太说不过去了,尤其要是这些功夫很厉害,那就更要命,谁都要拿砖拍自己脑袋了。自己拍不算?行,找人互相拍,别给咱省力,拍得越厉害,越出功夫,拍死了算我的,那整个西洼花马就热闹了。吴不赊要凑一脚,只能用花摇尾的功夫。可花摇尾的功夫吴不赊不会啊,花长眉这一练刀,瞌睡送上枕头,再好不过。花摇尾打小父母双亡,差不多就是花长眉带大的,刀法武功也是花长眉所教,他的刀法和花长眉一样,没人会怀疑。
花长眉的刀法大开大阖,招法不多,来来去去,不过二十来招,但简洁实用,颇具威力。花长眉练了几遍,出了一头汗,收刀回房歇息,不多久便传来很响的呼噜声。
吴不赊却舍不得回去,捡了根棍子,便在院子里把花长眉的刀法学了两遍。他也不变回人身,一只猫,直立着,右爪抓着一根棍子舞来舞去,嘴角不时还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妖异啊,有那胆小的撞见,非吓破胆不可。
吴不赊脑子里武功多,对花长眉这种简洁的刀法,每一招他至少都有十种以上的破法。花逐天的武功是花长眉亲手所传,纵有变化,不会太大,吴不赊同样也可以轻易破掉花逐天的刀法。不过这种破法要藏在花摇尾的刀法中,这也不难。吴不赊嘴角诡异的猫笑,就是他能成功改动花长眉的刀法,似是而非,却刚好又是花长眉刀法的克星。明天花逐天见了这种刀法,将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精彩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