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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很好听,陈七星却着实吓了一大跳。这可是在沉泽里面,除了水里的鱼,别说人,天上鸟都不见一只,突然出来个人声,能不吓人吗?
陈七星身子停住,扭头看去,只见数十丈外,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一朵青莲花上。白衣女子姿容极美,陈七星一时竟有些眼花了,那种感觉,跟他初人万松城,看到酒楼上的关莹莹时一模一样。不过,他现在整日对着关莹莹,早已对美女熟视无睹了,而白衣女子却能让他眼前一亮,可见她的美丽。
“仙女?”这是陈七星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过,他随即就醒悟过来,白衣女子站的青莲花不是真的莲花,是她以魄化出来的。这么一想就简单了,白衣女子不是什么仙女,而是一名魄师,借魄托形,所以出现在了泽中。
“多谢小姐,不妨事的。”陈七星略一犹豫,回头看了一下身后,做标杆的山已踪影不见,不过他还是决定追下去。那一刻,他心中发狠:“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包师伯。”
“这个人!”看着陈七星不顾一切地追下去,白衣女子在他身后顿足,似乎想要追下来,却终是没有动。
陈七星一路追下去,大约又追出七八里水面,丹鳝终于有些力倦了。它故技重施,头往下一栽,尾巴打个水花就往泥里钻。
“终于不跑了是吧?还跑啊?”陈七星“嘿嘿”一笑,双环齐出,左右抄下,将丹鳝连着泥巴往上一托。然而异变忽生,那泥巴里忽地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血环不但没把泥巴托起来,反带得陈七星身子一栽。
“这是什么古怪?”陈七星大是惊奇,却不肯收回血环。血环一收回,丹鳝左钻右钻,说不定就钻没影儿了呢。他反加三分力,再往上托。
这一托,泥团终于离开水面。谁知泥团升起不到一尺,泥中忽地漫出一团黄光,顺着操控血环的两道魄光直漫过来,如早间的晨雾,速度极快。陈七星还来不及反应,黄雾已漫到他身前。他略一犹豫,放下泥团,却舍不得丹鳝;不放下,又不知这是什么玩意儿。他三环一斧,两环抄着泥团,一环化山茶花托着身子,魄中只余一把血斧。他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血斧放出,迎着那团黄雾就横扫过去。
血斧一扫,那是何等威力,黄雾被血斧一破两开,巨大的劲气带着黄雾翻滚不休。然而中间的黄雾破散,两侧的却反包上来,本来是一团黄雾,陈七星一斧扫过,破成两团,却是一左一右同时包住了陈七星。那情形,就如人往水里跳,当面的水分开去,四面的水包上来,人力再大,也会被看似柔弱的水包围。
陈七星想不到以血斧之威居然不能把黄雾扫散,不禁心下骇异。他此时若退,还来得及,抛下泥团,一下猛退,当可脱出黄雾的包围,但他心中发了狠,死也不肯放手。只见他身子一蹲,山茶花化成一个巨大的花苞,将他包在了里面。血环裹住他身子,不论黄雾是什么东西,毒也好怪也好精也好魅也好,攻不进血环化成的花苞,就伤不了他。他同时将血斧挥动,扫荡黄雾。
幻日血斧是环斧一体的,环助斧力,斧借环威,但这时三个环分开,两个环托着泥团,一个环包着陈七星的身子,血斧的威力也就大打折扣了。而那黄雾又有极大的黏性,斧去雾裂,却绝不四下飞散,而是四面包裹。陈七星朝黄雾连挥数十斧,就如绝世的勇士挥斧砍空气,一点儿用也没有。黄雾反是越来越浓,越来越厚,先只像雾,慢慢地越发浓稠,倒有点儿像黄泥巴了。砍到后来,黄泥巴越来越稠,好像粘在了血斧上。陈七星感觉血斧越来越重,挥舞起来越发费力,到最后竟好似重达千斤,几乎挥不动了。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陈七星心中骇异。可以肯定一点,这绝不是普通水雾,水雾一扫就散。也不可能是瘴气,瘴气虽然有颜色,但同样经不得风吹,血斧带起如此大的劲风,真若是瘴气,必也是一扫就散。不是雾也不是瘴气,这到底是什么呢?黄泥巴?也不可能啊。黄泥巴怎么会这么死缠烂打呢?不但不散,还越裹越紧了。一想到死缠烂打,陈七星霍地惊觉,这黄雾有灵性,不是死物。
“难道是什么东西的灵魄,不是黄雾,是黄色的魄光?”想到这点,陈七星急收血斧,不能再这么浪费魄力。然而,他一收之下,竟是收不回,血斧居然给吸住了,就仿佛陷在了烂泥潭里。
“糟糕!”陈七星这下真个吃惊了,也越发肯定,这黄雾必是什么东西的灵魄。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他竭力在脑中搜寻,终于在幻日血帝残破的记忆中搜寻到一物:沉泥。
沉泥是一种泥巴,但不是普通的泥巴,一般生于烂泥潭或沼泽中。沉泥的形成非常偶然,在烂泥潭或沼泽中陷入了很多活物,例如人啊马啊牛啊什么的,这些活物中有一些肉身死去烂去了,灵魄却不散不死,留在了泥中,久而久之,借泥成灵,就成了沉泥。
其实说白了,沉泥就是一个灵魄。不过,它与一般的灵魄不同,不是草头魄也不是兽头魄,勉强可以称做器物魄,却与器物魄还有几分不同。泥巴是什么器物啊?陶器的爹?瓷器的娘?茶杯的姑奶奶?它还没成形啊,是流动的啊。所以说,它是一个极怪异的灵魄。当然,也是一个极为难得的魄,一个威力极大的魄。
在幻日血帝的记忆中,光明七宗的飞雨宗有一种魄术,名为沉泥陷甲。魄师在找到沉泥魄后,借魄修形,化成一副盔甲,将全身包裹起来,那情形就如战场上的武将一样,但沉泥陷甲比武将的盔甲可要厉害多了。武将的盔甲是铁片铸成,是钢性的,锋利的刀、斧砍得进砸得开;沉泥陷甲却是柔性的,就像一层厚厚的烂泥巴,刀、斧砍上去,便如砍在烂泥堆里,软绵绵地不受力,不但砍不动,反而深深地往里陷,稍不注意啊,还把你裹住了。
幻日血帝曾经幻魄偷师,学了这门魄术,可是沉泥实在难得,即便他后来开国称帝,雄霸天下,也没能找到沉泥。幻日血斧攻击力天下第一,但它是七魄一形的,全力攻击,防护力就差,分环防护,攻击力又弱了。沉泥陷甲本是幻日血斧的最佳搭档,可找不到沉泥,便无法修炼。幻日血帝让绝灵子炼九大死卫,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以九大死卫的通魄之术形成盾牌来取代沉泥陷甲。可九大死卫防护力虽强,行动却太笨拙,哪及得藏在魄中、披在身上的沉泥陷甲?事实也是如此,九大死卫一完,幻日血帝便受了伤,最终败亡。若幻日血帝找到了沉泥,炼成了沉泥陷甲,最终结果又会如何?
历史无法假设,但在幻日血帝的记忆里,没能找到沉泥,算得上是终身的几大遗憾之一。陈七星却在无意中碰到了沉泥,可他却只有苦笑了。
现在的情形,不是他找到了沉泥,是沉泥抓住了他。好吧,就算反过来,是他抓到了沉泥吧,可又有什么用?他只有一个魄,再到哪里找个魄来炼沉泥陷甲?如果魄可以换,他倒很高兴把幻日血斧换成沉泥陷甲。包丽丽这件事情后,他真的恨极了幻日血斧这个魄。若没有幻日血斧,他的日子是多么的轻松自在啊,哪像现在,心里整天像揣着个鬼。可魄是不能换的,除非幻日血斧消散,否则这一世跟定了他。
另外,沉泥的独特性,也使得陈七星无法把沉泥魄抓回去。草头魄在草木体内,兽头魄也是一样,器物魄、宝光魄也总是装在一个东西里。但这个沉泥魄,它就是一团泥巴,你怎么抓它?到处是泥巴,到处可以钻,比丹鳝还要难抓万倍。幻日血帝当年之所以找不到沉泥,这也是个重要原因吧。便有人找到了沉泥,也没办法抓了给他送去啊。
自己炼不了,还不能抓回去送给关山越,沉泥对陈七星来说,真的一点儿用也没有。不过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脱身。
陈七星想起以前捉螃蟹,被螃蟹咬住了,这时如果你用力去扯,螃蟹就会越夹越紧,如果你不去扯它,而是把手连着螃蟹放到水里,螃蟹感觉到安全了,就会自己松开,飞快地溜走。
“看这家伙是不是属螃蟹的?”这么想着,陈七星稍稍放松,不再挣扎,凝神静看沉泥的反应。等了一会儿,情况不是太妙,感觉包裹的沉泥越来越厚越来越黏,陈七星虽以花苞竭力撑开空间,仍觉呼吸有些艰难。
“这家伙到底有多厚啊?它想做什么?把我包起来慢慢地吃掉?”陈七星心底惊疑不定。不过他这会儿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就算想放弃丹鳝,两个血环十有八九也收不回来,血斧也一样。如果他刚被黄雾包裹时知道是沉泥,三环一斧猛向外撑,自然可以冲出去。现在却是不行了,四面都包严实了,还不知道有多厚呢。
“难道我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面,像茧中的蛾子一样?”想到死,陈七星心里好像也不是特别的惊怕。这些日子,他其实好多次想到死亡的问题,也许就这么死了,还是件好事,至少不怕真相泄露,不必面对万一真相泄露后关山越、关莹莹失望痛楚的眼神。
“也许这是报应。”他想着,眼前浮现出包丽丽被抛下崖时的眼神。“包师姐,你莫怪我,我这条命就抵给你了。我当时也只是昏了头,并不是真心想杀你,其实我还想拿个宝藏买好你的。你若成了神,当知我说的不是假话。可也要怪你,你别那么费尽心思打我师父和莹莹的主意啊。若是我自己,随你怎么样都是可以的,师父和莹莹却不行。我没爹没娘没兄弟姐妹,师父就是我爹,莹莹就是我亲妹子,我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他们。你想害他们,我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啊。就是现在我也还要说一句,你若现在还想害他们,我还会杀了你。胡大伯说我是自私,我也承认。他们就是我的一切,没有他们,我宁愿去死,为了他们,我更可以死。当然,我还是对不起你。本来是想竭尽全力治好包师伯的毒伤,多少是一点儿补报,可老天爷不给我机会,我也没办法了。还有巧儿,我也本想以后回报你爹娘的,可现在只能说声对不起了。”说了这番话,他一直揪着的心好像彻底放松了,死就死吧,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花苞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把呼吸尽力放缓。其实就算能够呼吸,以魄化花托着身子也太耗力,绝对撑不过两个时辰,这一点他可以肯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七星的脑袋正自昏昏沉沉,突地感觉血斧一紧,好像有一张嘴含住了血斧,在拼命地吮吸。他以前捉鱼时好玩,把手指伸到鱼嘴里,鱼一吮一吸的,就是这种感觉。不过这股吸力比鱼嘴的吸力可就强得太多了,似乎是要把血斧从陈七星的身体里硬抽出去。
血斧是魄,可不是把斧头,陈七星当然不能让沉泥吸走,心中想:“这家伙原来还有嘴,不过看来没有牙齿,吃东西就靠吸。”用力把血斧往回扯。他一扯,沉泥发出的吸力更大了,不但扯不回,反而真有给拉脱的感觉。只要他魄力控制不住,血斧脱出,幻日血斧这个魄就算四去其一,血斧既去,后面的血环肯定也保不住,到沉泥将三环一斧全部吸走,花苞散去,他整个人也会被吸干。
陈七星不甘心就死,竭力挣扎。但沉泥那股吸力实在太强大了,他觉得自己就要撑不住了,脑子发昏,却突地灵光一闪:“它能吸,我为什么不能吸,血斧不是能吸血的吗?”
他的魄本来极恶,逢魄就吃,可变成幻日血斧后,没嘴了,是三环一斧的形啊,能砍能箍不能咬。其实是他自己想差了,环能变花,斧就不能化嘴吗?不过这会儿他记起了当日初见血斧时,血斧劈在猴头上吸血的事,还算来得及,血斧改扯为吸,猛然用力。
这一吸呀“啵”的一声,一股巨大的泥浆涌进血斧,由血斧进入他魄中。虽然是魄吸,但陈七星还是可以感觉到那股味道的,酸酸的涩涩的,有一种陈年老酒的感觉,倒是不太难吃。
难吃也好,不难吃也好,吃下去打饱嗝也好,拉肚子也好,陈七星都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吸有用,那就拼命地吸了。他吸啊吸,那团沉泥也不知有多厚,一股股地涌进来,无穷无尽似的。还好,是魄,而不是真的泥巴。若是真的泥巴,陈七星肚子再大十倍也是装不下的,魄就好多了,而且也不是装在肚子里,进来后散入五脏化去全身,容量也大。只是实在太多,陈七星感觉五脏六腑都给灌满了,全身都有一种发肿的感觉,好像冬天里穿上了棉衣棉裤。其实还要过分,棉衣棉裤只是裹在外面,这个可是塞在里面的,那种胀鼓鼓的感觉,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到后来,陈七星几乎有些绝望了,实在是太胀了啊,整个人似乎都要给胀破了,却忽地一松,竟然没能再吸到什么东西了。难道沉泥没有了?都给吸进肚子里了?陈七星还有些难以相信,试了一下,果然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他运魄,裹劲松了,外面什么也没有了。他把花苞打开,那团黄雾果然消失了,看来全部进了他的肚子。
“我的天爷啊。”陈七星连打了几个饱嗝,又放了一个响屁,感觉还是一样,全身都塞满了。他看身上,好像又没变样,可感觉那个胀啊,太难受了。
丹鳝一直没动。那家伙以为钻在泥巴里安全了,先前也实在跑累了,这会儿只怕都睡着了呢。陈七星用两个血环轻轻箍着,将它送进了篓中。丹鳝这才惊觉.不过已经晚了,任它在篓中乱钻乱窜、头顶尾抽,一点儿用也没有。
认准方向,陈七星急急往回赶,他实在太难受了,得回去弄点儿散气的药吃吃才行。虽然沉泥塞在魄中,散气的药其实不起什么作用,但总比不吃好吧,便如溺水之人抓着根草绳,不管有没有用,抓着再说。
不过他这一急赶,魄力运转,动起来了,身上似乎舒服了些。陈七星心中一动,到岸边后,索性运起魄力狂奔,沿着泽边跑出去上百里,再又跑回来,出了一身汗,真个舒服了好多。当然,那种胀胀的感觉还是有,不过稍好些了。
“沉泥魄太多了,光跑看来不行。”陈七星想了想,想到个主意。他又借魄进了泽,把两环一斧放出来,对着泽面猛砸猛劈。这一通劈啊,烂泥飞溅,便如一群野猪在烂泥潭里斗架。直劈了大半个时辰,他猛然放了一连串响屁出来,那种肿胀的感觉终于松去大半。不是说全然没有了,至少不感觉特别难受了。
“可惜了一个沉泥魄。”身体好受些了,陈七星又开始惋惜起来。他若有两个魄,便不需要这么拼死折腾了,而应觅一个地方静静修炼,把沉泥魄彻底吸收,借形而成沉泥陷甲。可惜他只有一个魄,而给他的魄吸食的沉泥魄又没办法转送给关山越,最终只能强行化在魄中,余气入肠,放屁送出。当然,沉泥魄化在魄中,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好处还是有的,可以大大加强他的魄力。随着魄力的增强,到一定时候,魄光冲人头顶黄宫,照见第三个魂,那便是三魂齐现。不过即便修成了三魂,他仍然只有一个魄,幻日血斧的魄力能增强,但估计也成不了鬼刑斩,更别说往上升,成就天刑斩,最终修成幻日血电。因为鬼刑斩是要第五个魄才能修的。
为什么说只是估计成不了鬼刑斩呢?因为陈七星有时候也疑惑,幻日血帝的人刑斩是四个魄一起修炼的,三环一斧各是一个魄,他只一个魄,却也成就了人刑斩。那么一个魄有没有可能成就鬼刑斩、天刑斩,最终达到幻日血电呢?不知道,不过他也只是偶然一想。到今天为止,他一直是讨厌幻日血斧的,甚至是越来越讨厌以至于憎恨了,根本就懒得去想怎么修成鬼刑斩、天刑斩。人刑斩都散了才好呢,换成沉泥陷甲最好,只挨打不还手,这样不怕打,又绝不会失手伤人。所以说,感觉自己魄力大有增强,他也并不是很高兴,看看日头偏西,便往回赶。
陈七星回到店中,远远地听到包勇房里有人说话,其中一个女声清脆悦耳、动听至极,还有几分耳熟。陈七星心中奇怪,叫了一声。邱新禾迎出来,竟是满脸红光,非常兴奋的样子。陈七星道:“有客吗?”
“是。”邱新禾点头,声音放低“可不是一般的客,是射日侯爷的女公子,乔慧乔小姐。你进房,不可失礼。”
他这么嘱咐,很有点儿故作紧张的味道。不过陈七星听说是射日侯府的大小姐,还真是轻吸了口气:“好大的来头!”
江湖中人,一般不太喜欢和官府打交道,当然,像光明七宗这样的大门派不一样。这些大门派,其实就是一地的豪霸,从来都是与官府互相勾结的,所以包勇说声找包丽丽,万松郡太守都立马发文,动用官府的力量帮他找。而一般的江湖帮派就不同了,甚少与官府有牵扯,有什么事,自己解决,打死不进衙门不见官。
唯一的例外,是射日侯。
射日侯的来历,要追溯到千年前的血日时代,当年幻日血帝纵横江湖雄霸天下,天魄帝国仅余一隅之地,摇摇欲坠。这时天魄大帝起用了一个人,也就是第一任射日侯乔扬眉。他联系江湖中所有反对幻日血帝的力量,最终让七宗九流携手,攻上幻日峰。幻日峰顶,血日旗落,射日侯的声望也达到了顶峰。他的信物是一块雕着半出鞘长剑的银牌,名射日令,上有一联: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但凡接到此令的人,无不甘心效死——扬眉剑出鞘。射日令最盛时的威风,几乎不弱于幻日血帝的血日令。
虽然随着幻日血帝的消亡,射日侯的作用大大降低,受到朝廷的冷落压制,但在江湖上,射日侯始终享有巨大的声望,历千年而不衰。射日令到,必有热血:扬眉剑出鞘!
松涛宗虽是光明七宗之一,但与射日侯府比,那还是差得很远,邱新禾这么兴奋,也是难免。
“丹鳝捉到了。”陈七星道“既然有客,稍过一会儿再说好了。”
包勇却在里屋听见了,道:“是七星吗?进来吧。”
他这么说,陈七星也就不再躲躲藏藏,径直走进去。包勇的腿仍然肿得很大,却坐了起来。客座一个女子,侧对着门坐着,陈七星看不到她正面,但感觉她身姿非常优美,坐在那里,优雅从容,犹如春日的柳枝儿。他对包勇道:“二师伯,丹鳝捉到了。”
“好。”包勇中了毒,脸色本来发黑,这时却焕着红光,对那女子道“乔小姐,这是陈七星,是我三师弟关山越的弟子。”
乔慧转过脸来,陈七星看清她模样,忍不住叫了起来:“是你?”却正是他在沉泽中遇到的白衣女子。
乔慧也有些惊讶:“原来是你!”
包勇大奇:“乔小姐认识我这师侄?”
乔慧点头:“上午我去沉泽中寻找醒神龟,撞到了令师侄。”
“哦。”包勇恍然点头,对陈七星道“这位是射日侯爷的女公子乔慧小姐。能撞到乔小姐,你福缘不浅,快见过了。”
“见过乔小姐。”陈七星忙给乔慧施礼“在泽中得乔小姐提醒,这里多谢了。”
包勇对乔慧极为尊崇,乔慧自己倒颇为平和,并不自大,也站起身来还礼:“陈兄客气了。”
这时篓中的丹鳝不知抽什么疯,突地用力一弹,居然一下从篓中蹿了出来。陈七星吃了一惊,不过他反应倒快,右手急伸,捉住丹鳝。若是在水里,陈七星未必能一下捉住它,这会儿它出水已久,身上发干,没那么黏滑了,加之挣扎了许久,也没了多少力气,倒是被陈七星一下捉住了。
丹鳝蹿出得太突然,尤其又这么大,乔慧还好,她背后站着的侍女却“呀”的一声尖叫。乔慧忙轻叱一声:“杏儿,不可失礼!”其实她自己先前也往后退了一下,女孩子天生就怕蛇鼠之类的东西,害怕不稀奇。那丫头杏儿却仍站出一步,蹲身道了一福:“失礼了。”
陈七星暗暗点头,想:“从小姐到丫头,都是重礼的。射日侯府千年盛誉,果然不是凭空得来。”
“小事嘛,不必苛责,不必苛责。”包勇“呵呵”而笑,很有面子,转脸对陈七星道“怎么弄的,让这东西蹿了出来,冷不防的,我都被吓一跳。”还好,陈七星不是他的亲传弟子,又是出去给他找丹鳝的,否则只怕他的脸就要沉下来了。
陈七星连忙道歉,要把丹鳝塞进竹篓里。乔慧却起了好奇心,道:“陈兄,你捉的是什么?好像是一条鳝鱼啊,却怎么这么大,脑袋上还有这么大一个红包?”
她年纪应该比陈七星大,即便没有二十,十八九也该有了。江湖相见,互相称兄,那是礼数。她以射日侯府小姐之尊而呼陈七星为兄,倒真是有些降贵纡尊了。
陈七星忙道:“回禀小姐,小姐眼光不错,这是鳝鱼。不过不是一般的黄鳝,叫丹鳝,就因为脑袋上这个红包得名。”
“原来叫丹鳝。”乔慧点头“这名字好听。你捉这丹鳝做什么?用来吃吗?”
“可以吃的。”陈七星点头“不过它脑袋上这红包有剧毒,不能吃。但这红包里的毒同时又是一种极好的良药,尤其是对一些剧毒,例如疯蛛什么的,滴血立解。”
“包师伯中的不就是疯蛛之毒吗?”乔慧一愕,她本来已经坐下了,却又霍地站起,一脸凝重地道“原来陈兄先前冒险深入沉泽,是为了给贵师伯寻觅解药。为救师伯而不惜自身冒险,热血之行,乔慧佩服,佩服!”
她这个样子,包勇又是惊喜又是讶异,道:“乔小姐,不可惯坏了小孩子,就捉一条丹鳝,便有一点儿小危险,也当不得乔小姐如此称赞。”
“不是小危险。”乔慧摇头,一脸肃然“我遇到陈兄时,他至少已深入沉泽五十里以外。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陈兄该还只是修成一个魄吧?”
“是。”包勇点头“他年纪小,还只修成一个魄。”倒没把陈七星天生只一个魄的事说出来。虽然陈七星是关山越的弟子,包勇与关山越在宗主之位上又是竞争对手,但对外,松涛宗是一个整体。陈七星既然是松涛宗的弟子,实授也好记名也好,争来的是松涛宗的荣誉,败坏的也只能是松涛宗的声誉,所以什么事都要分个内外有别,关起门来打生打死无所谓,走出去,那就要互相维护。
“我果然没看错!”乔慧拊掌“包师伯或许不知道沉泽的凶险,沉泽方圆八百里,那是飞鸟也无法落足的。陈兄只一个魄,魄力有限,深入五十里,已是极限。可我撞到他时,他为了捉这条丹鳝,正不顾一切地往沉泽深处跑。这里面又有一点,如果说陈兄只是追丹鳝追迷了,那我不但不佩服他,反是要怪他不知自重,不但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反而误了师伯的毒伤。可我当时提醒他了,他还回头看了一下,而且脸上还有三分犹豫,明显是意识到了这里面的危险,可他却仍然义无反顾地追了下去。我佩服他的,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