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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三更光景。
朝阳观外。
在那片布满了清冷月色的雪地上,此刻正有两位装束各异的老人,隔着两丈远近面对面,相互凝视着。
背月而立的那一位,鼻尖如雄,眼窝深陷,双眼滚滚,有如一对活动的,光芒四射的黑豆子。此老身材,枯瘦矮小,身穿灰布棉袍,头戴皂白棉套头,护耳下放,而在下巴上打着一个结。远远地从侧面望过去,活似一个柴骨支离的痨病鬼。
迎月而立的那一位,腰影背驼,须发如银,寿眉覆目,皱纹满脸。此老穿的是一袭齐膝蓝布长大褂,腰束三指阔板带,一边插着一根旱烟筒,一边系着一只酒葫芦。
这两位老人。
前者正是东北道上武林人物闻名丧胆,素有长白王之称的,天字第一号大魔头,鬼见愁,阴厉君。
后者便是当今武林三绝之一的天山游龙赵笑峰。
在两老立身不远处的左侧林边,一位身穿葛袍,浓眉大眼,肤色如酱,英气勃勃的颀身少年,正紧锁着眉头,负手而立。
他,司徒烈,不安而惶惑地忖道:“看样子,师父他老人家并没有认出我由此可见,那位疯和尚并未见过他老人家那么,那位疯和尚现在到哪儿去了呢?”
“他知道今夜这儿的这个约会么?”
“如今,业已面临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面,只要一言不合,便将会发生一场惊天地而动鬼神的恶斗万一二人动上了手师父他老人家当然不会可是,听那和尚的口气,这位鬼见愁,似乎也非弱者和尚的话,应该是可信的那么,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落败的会是谁呢?”
司徒烈想至此处,不禁发出一声低微的忧叹。
迎月而立的游龙老人,闻声掉头,他朝司徒烈周身上下迅速地打量了一眼,脸上立即浮现出一股疑惑之色。他回过头来,寿眉耸轩,才待开口要说什么之际,对面的鬼见愁却已抢先冷冷地道:“姓赵的,你我也快计年没见过面了,今宵宠召,究竟何事见教?”
游龙老人且不回答,他用手一指易容后的司徒烈,沉声反问道:“阴厉君,此子何人?”
鬼见愁以一种得意的语气,讽刺地阴笑道:“好个武林三绝之一的天山游龙阴历君虽然不肖,但姓阴的如处在姓赵的地位上,可绝不致会有这种高明的问题提出来!”
游龙老人平静地又道:“你是说他是你的徒弟么?”
鬼见愁哈哈大笑道:“不是我的徒弟哈哈难道会是你的徒弟不成?”
游龙老人皱着眉头,又朝业已仰脸望向满天星斗的司徒烈瞥了一眼,这才轻哼一声,转向鬼见愁,沉声道:“阴厉君,别打哈哈了,那不过是两句闲言阐语而已,有甚可笑的?”
“那就说点可笑的来吧!”
“阴厉君!”游龙老人沉声又道:“如你真个不明白老夫约你今夜来此的用意,那就够可笑的了。”
鬼见愁阴阴地道:“这样说来,这回是可笑定了!”
游龙老人怒声道:“阴厉君,难道你一定要老夫说得明明白白的么?”
鬼见愁依然阴阴地道:“将一件事情说得明明白白的,那是再好不过的啦!”
游龙老人怒声又道:“阴厉君,你认识七丑八怪他们么?”
鬼见愁嘿嘿一笑道:“如果姓阴的告诉你:不认得!姓赵的,你会相信么?”
游龙老人紧接着道:“你们之间的交往如何?”
鬼见愁反问道:“你跟他们呢?”
游龙老人怒道:“我?嘿,他们是些什么东西!”
鬼见愁哈哈大笑道:“哈哈,对极了!这正是姓阴的将要回答的:‘他们是些什么东西’!”
游龙老人寿眉微扬,他注视着鬼见愁之面,冷冷而静静地道:“阴厉君,你这样说,是否有点勉强?”
鬼见愁似乎给折辱了一般,如豆双睛中陡然射出两股慑人的精光,略一扫射,旋又容忍下来,他在回复了先前的平静之后,抬脸阴声道:“你?姓赵的?”
游龙老人冷冷一笑道:“照这样说来,就算老夫现在告诉你,老夫已于三数日前将他们那一帮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样子,尊驾也将无动于衷了?”
鬼见愁听了,微微一怔。
游龙老人见了,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鬼见愁怒道:“姓赵的,你笑什么?”
游龙老人大笑着道:“笑什么?笑我姓赵的自己罢了!姓赵的满以为尊驾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会无动于衷,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哈哈这不是可笑而又可笑的么?”
待得游龙老人笑毕,鬼见愁嘿了一声,抬头大声道:“正如你说过的:别打哈哈了。杀了十来个像七丑八怪那样的人,有甚可笑的?”
游龙老人大笑道:“如此说来,姓赵的也得套用尊驾一句了:那就说点可笑的来吧!”
鬼见愁阴阴地道:“一叟三仙比七丑八怪如何?”
游龙老人信口道:“一丘之貉罢了!”
于是,鬼见愁仿着游龙老人适才的语气,阴阴一笑道:“照这样说来,就算姓阴的现在告诉你,姓阴的已于三数日前将他们那一帮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样子,尊驾也将无动于衷了?”
现在恰恰相反。
游龙老人听得微微一怔。
鬼见愁却于此时放声大笑起来。
鬼见愁笑毕,游龙老人沉声道:“阴厉君,你杀他们几个是什么意思?”
鬼见愁淡然反问道:“你呢?”
游龙老人冷冷地道:“我们的动机总不见得相同吧?”
鬼见愁阴yīn道:“也不一定!”
游龙老人沉声道:“老夫杀他们,难道会是为了杀人灭口?”
鬼见愁简洁地道:“老夫也不是!”游龙老人听了,突然朝天江笑起来,笑声至为凄厉。
鬼见愁打鼻管里微微一哼,神色分毫不动。游龙老人狂笑了好一阵,这才住笑朝指指着鬼见愁,厉声道:“阴厉君,抚心自问,你敢再说一声不是么?”
鬼见愁哼了一声,淡然地道:“当然不是!如说为了杀人灭口,谁会等到现在?”
游龙老人猛跨一步,厉声喝道:“好,阴厉君,你招出来了,阴厉君,继续招供下去吧:在陕南逍遥村那一把火中,七丑八怪得的是珠宝金银,独目叟羊叔子得的是盘龙剑,你,姓阴的,说吧,你得到了什么?”
鬼见愁静立不动,扬脸微哂道:“像姓阴的这样的人,你以为姓阴的会得到些什么呢?”
游龙老人大喝道:“如果你什么也没有得到,你便是主谋!”
鬼见愁嘿嘿一笑道:“老夫行年八十,尚是首次被人家这样指着鼻子吆喝呢!赵笑峰,我对你很清楚,你对我也是一样。听说你来了长白,老夫便算定会有今天。不论司徒望的公案是怎么回事,老夫只告诉你一点,除非老夫高了兴,自己说出来,否则谁也别想在老夫面前耍高人气派!赵笑峰,想想看,如说老夫已将司徒望动过了,你赵笑峰又有什么不可惹之处?来吧,姓赵的,少废话,我们已经说得够多的了!”
游龙老人再度狂笑起来。
司徒烈,心头一紧。
暴风雨,果然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竹荫深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嘶哑的歌声:
易水萧萧西风冷
正壮土悲歌未彻
将军百战身分裂
谁共我
醉明月
歌声入耳,无异醍醐灌顶。
司徒烈狂喜地想道:“好了,和尚来了!”
歌声歌处,竹林阴影里,拍拖拍拖地踱出一人。只见他,身穿一件又旧又脏又破的宽大僧袍,扁鼻阔嘴,横眼吊眉,两道眼神,阴森得有点怕人。
其人面目之丑,难以描述。
一点也不错,疯和尚来了。
和尚系自司徒烈身后走出,在他跟司徒烈擦身而过之际,一阵细语飘进了司徒烈的耳朵:“小子,急坏了吧?”
和尚一面传音,一面回头朝他露齿一笑。
疯和尚的突然出现,原来紧张的局面,好似因之缓和不少,也好似因之更为紧张了起来。
游龙老人和鬼见愁各各退后三步。
疯和尚嘻嘻笑着,径朝二人中间走去。
走没几步,和尚停下脚步来。
现在,三人成鼎足之势而立。
和尚两边看了看,然后仰脸望天,嘻嘻笑道:“和尚我,先交待清楚:你们两位之中,既没有我和尚的敌人,也没有我和尚的朋友。只为了和尚有个毛病,怕寂寞,所以和尚来此,纯系凑凑热闹,找点刺激而已!和尚深深知道,来的不是时候,扫了两位的兴头,两位口虽不言,但在心里一定都对我和尚不怎么愉快。现在,和尚话完了,哪位看我和尚不顺眼,就请站出来!”
游龙老人朝鬼见愁望了一眼,没有开口。
鬼见愁朝游龙老人望了一眼,也没开口。
这是必然的现象和尚的玩艺儿,游龙老人在少林寺见过,鬼见愁在朝阳观密室中见过,两人一样心里有数。
既然谁也不比谁傻,谁又会抢先出头呢?
和尚见二人均不答腔,嘻嘻笑着,又道:“两位再这样客气下去,和尚可要对两位加以选择了呢!”
鬼见愁,声色不动。
游龙老人也是一样。
和尚又朝二人分别看了一眼,摇头自语道:“一个长白之王,有名的鬼见愁,追魂夺命三六打,招招追魂,式式夺命一个是身列武林三奇的天山游龙,游龙三掌,掌掌挟雷霆万钧之力哪一个也不好惹和尚好耍子,性命可开不得玩笑选哪一个好呢?
唔,难办难办之至!”
和尚将会拿哪一位开玩笑呢?
司徒烈不禁大感兴趣起来,这位身世如谜的和尚,除了他唱那首金缕曲时声调令人有凄凉之感外,无论他在何时何地出现,都会带来轻松的笑料,于是,他随着和尚的视线,看看鬼见愁,再看看他师父,游龙老人。
他,司徒烈,满以为事情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和尚最后决定的,竟是游龙老人。
只见他,和尚,向鬼见愁拱拱手道:“请退几步,长白王,借个地方给我和尚用用。”
和尚这一举动,几令司徒烈惊得喊出声来。
但他一见鬼见愁向自己这边退来,只好强自忍住。
鬼见愁退下,和尚一挪步,侧身跨上鬼见愁刚才站立的地方,正好跟游龙老人站了个面对面。
站定后,和尚抬起下巴,朝游龙老人嘻嘻一笑道:“和尚常想:武林中为什么只有三奇而没有四奇呢?武功好的,难道就只七星堡主,剑圣司徒望,与你赵笑峰三个么?和尚有点不相信!今天机会好极了,喽,有我们这位长白之王鬼见愁在一边做证人,如果和尚输了你,没话说!如果和尚托佛祖保佑,侥幸不落败的话,那么,对不起,烦你老儿向武林道宣传宣传,改三奇为四奇。要是你老儿以为武林只应有三奇,那就请你老儿将你那一席位置让给我!”
司徒烈大为着急起来。
武功一道,是随便动手不得的,动上手,便得分胜负。
和尚虽然爱说笑,但从未见他只动口而不动手,尽管他的语气轻松滑稽,而事实上他却总是怎么说便怎么做。
要说和尚无意认真的话,但在鬼见愁这种大行家的面前,怎生假得了?
要说和尚果然是认真的,他,司徒烈,实在想不出和尚会跟他游龙老人认真动手的理由来!
这时候,和尚掉头笑道:“长白玉,愿作见证否?”
鬼见愁轻哼一声,未有任何其他表示。
以鬼见愁阴厉君在当今武林中的身分地位,在这种情况之下,他除了轻哼一声而外,他能有甚其他更好的表示呢?
鬼见愁知道和尚的武功决不在他和天山游龙之下,今夜,如果和尚是站在天山游龙那一边,他还真不晓得如何善后才好!讵知事情的演变出人意表,和尚居然找起敌人的麻烦来,这种机会既然来了,就不应该错过,如不欲错过此一千载难逢的良机,就不能在此时此地得罪这位和尚。
不过,话虽这样说,因为他是个不愿受人戏弄的人,疯和尚似真似假的态度令人捉摸不定,在事情未有十成把握以前,他对疯和尚也不愿表现出更多的亲近。
所以,他只能有此一哼。
这一哼,不卑不亢,恰如其分。
和尚见了,点点头道:“唔,这就好了!要你长白玉这种人物点头或者摇头,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事。现在,你出了声,那就表示你已听到我和尚的话,你听到了和尚的话而无拒绝表示,那么,阁下的证人便算做定了!”
和尚说着,又转向游龙老人道:“来吧,赵笑峰,别糟蹋时间啦!”
疯和尚的这番举动,很显然地,也在游龙老人的意料之外。
不过像天山游龙这等武林一代宗师,涵养方面,终究要较常人深厚,事情不挤到最后一步,内心的喜怒哀乐,是很难形诸于色的。
所以,任疯和尚如何笑谚挑逗,他都置若罔闻,直到现在疚和尚朝他喊名叫阵,他这才微掀长眉,静静地道:“大和尚,我们之间,有此必要么?”
和尚瞪眼大声道:“什么叫做‘我们之间’?‘我们之间有什么’?”
游龙老人皱眉道:“和尚,你这样做,是何用意?”
和尚怒声道:“赵笑峰,你耳朵有没有毛病?你到底要我和尚说几遍?假如你怕了,不比也可以。但你可先得在我们这位证人朋友面前交代清楚,是你第一个承认武林从此有四奇呢?抑或是你将你的席次让给我?”
和尚的语气,咄咄逼人。
事态演变至此,别说是天山游龙,就是换了武圣再世,也将无法忍受,再忍受下去,可就有点不成话说了。
当下,游龙老人长眉递掀,双目神光电射,冷哼一声,沉声道:“老夫自于少林见过尊驾数面之后,就知尊驾身负绝世奇学,未将当今武林中任何人物看在眼内。前次在少林,七星堡主虽给你戏耍了一番,但那也并不能证明尊驾武功一定就在冷敬秋,司徒望,以及老夫几个老朽之上。”
和尚听了,哈哈大笑道:“这样说,倒象话!”
游龙老人抬脸朝着鬼见愁喝道:“阴厉君,你看清了,老夫如果败在这位大和尚手里,誓不再出天山一步,以你为证!”
疯和尚见了,似乎非常快活,放声大笑不已。游龙老人朝他瞥了一眼,轻轻一哼,抱拳沉声道:“大和尚,这就接招吧!”
游龙老人这一催阵,你猜和尚怎么样了?
嘿,他听完了,竟然毫无备战之意,好整以暇地偏过脸来,冲着心如乱麻的司徒烈,先是露齿一笑,然后说道:“喂,那小子,你听着:我和尚不管你小子是谁的徒弟,只要我和尚看了顺眼,遇上机会给你点指点。现在你小子注意,你小子将可见到两位当今一流高手世罕一见的绝代奇学,这老儿的游龙三掌固为人所尽知,而他的一套游龙步,尤为当今武林诸般步法之冠。至于我和尚的玩艺儿,自己不便介绍,等下子自己留心也就算是了。小子,这个机会可错不得啊!”司徒烈似有所悟。
和尚说至此处,右掌递翻,招呼也没打一个,就向游龙老人悄没声息地,拧身猛劈过去。
这种毫不讲求江湖礼节的出手方式,只要是稍为有点地位的武林人物,鲜有屑为之者。
而现在,在武功方面有了像疯和尚这等成就的高人,居然也会玩出了这一手,真是不可思议之极。
鬼见愁见了,眉头不禁随之一皱。
因为事出突然,加之和尚的掌势既疾且劲,若是换了别人,这一招,万难进过。
游龙老人一声噫,就在和尚掌缘堪堪近身之际,双肩不动,脚下微一错步,刚好以毫厘之差,拧身避过。
姿式飘逸,步法轻灵。
鬼见愁低喝一声:“好步法!”
和尚一招得手,不进反退,他抱袖一挥,跳开五步,偏脸向司徒烈笑着大喊道:“小子,如何?看清了没有?”
司徒烈当然看清了,但这种学习方法,在游龙老人而言,是非常难堪的,所以,他对疯和尚摇了摇头。
和尚大笑道:“你别骗我”
话说一半,双掌齐翻,二度向天山游龙攻去。这一招比上一招更猛,更烈!又因话未说完,掌即发出,是以又出游龙老人意料之外。
这一招由于双掌齐出,掌风之劲,极为骇人,饶是天山游龙身列武林三奇之一,如果冒昧于匆忙间出掌硬接,纵不败落,也必两败俱伤!此为智者所不取,游龙老人当然不会这样做。只见他,怒哼一声左膝微弯,右脚踢出一道弧形,整个身躯便似风车似地,顺着和尚直奔当胸的掌风,如避船之浪,朝左侧一涌,微微拔起五尺左右,然后飘然而落。
和尚掉头又笑道:“从实战中学到的,远胜素常传授十倍,看清没有,小子,这老儿的闪避步法多美,多妙”
这一来,游龙老人真火了。
不等和尚说完,大喝一声老夫得罪了,如行云流水般地朝和尚逼来,左掌掌背现天掌心向地,平按胸前,微靠猛挥,一招游龙展,带起一阵如吟呼啸,横扫疯和尚中腰。
司徒烈的心情立即紧张而又矛盾起来。
游龙三掌是天山游龙老人赵笑峰赖以扬名当今武林,跻身武林三奇的天山绝学,也是司徒烈的入门之学,经过年来的日夕苦练,目前已具五成以上的火候,记得去年初出七星堡,对这种武功还只仅懂一点皮毛之时,像七星十三鹰那等彪悍人物,即已无法搪过一掌,游龙三掌的威力,于此可见。
现在,这种掌法如由他师父本人施展出来,其威力将是如何呢?
他并不愿疚和尚受伤,或者落败,但他又极愿一见游龙三掌于练至十成火候时的真正威力
他因此而矛盾,也因此而紧张。
他目注斗场。
他看得出,他师父是盛怒出招,加上那种迅速的身形步法,疯和尚要避过这一招,绝无可能。无法闪避,便只有硬接,硬接之下,便要分出胜负。
再看疯和尚,他面对着司徒烈,始终没有回过头去,游龙老人大喝,起步,发招,他当然不会不知道,但细察他的神色,并无一点戒备或是迎拒之意,在游龙老人大喝之际,他却朝司徒烈扮了个鬼脸,笑道:“这老儿的掌力,当世罕见,硬接不得。”
话刚完,游龙老人的一招游龙展,已然扫至和尚后腰。
“看清了,小子!”
和尚大喝了一声,双肩不动,脚下微一错步,一拧身,便即轻灵飘逸地以毫厘之差避开了游龙老人的一掌。
他袭用了游龙老人第一次施出的步法。
一招避过,他又挥手大喊道:“这便是实用,知道否,小子?”
司徒烈吁出一口长气。
他这一厢心情略感轻松,斗场上的情势却相反的紧张起来。和尚的内心,无人看得出,而游龙老人可真的怒恼了。两人谁也不肯硬接对方的掌招,但在一避之后,均都抢先立攻,最令游龙老人着恼的,便是和尚每次都在套用他的游龙步法。
疯和尚的学习进度,着实惊人,他施出的游龙步,居然跟游龙老人施展的,惟妙惟肖,不差分毫。
不过现在他可没有闲暇再跟司徒烈说笑了。
这一场拼斗,直看得鬼见愁目不转睛,且不时点头,不时低声喊好。
片刻间,三十招已过。
三十招过后,双方仍未分出胜负,这时,一条身形霍地挺拔直升,升高足有四丈来高,然后斜向一边落去,注意一看,那人正是疯和尚,和尚落地,双手齐摇,朝作势扑出的游龙老人大声喊道:“慢点,和尚有话说。”
游龙老人止步怒声道:“尚未分出胜负,有何话说?”
和尚笑道:“像你我这种人,胜负一分便什么都完了,那时候,有何话说?”
游龙老人哼了一声。
和尚笑着又道:“赵笑峰,到此为止,咱们就算扯平了如何?”
游龙老人冷笑一声道:“赵笑峰并非狂妄无知之徒,自己有多少分量,自己清楚。老实说,你大和尚的一身成就,并不在我赵笑峰之下。不过,那也许正是姓赵的不愿罢手的原因。胜败是另一回事,但姓赵的要大和尚弄清楚一点,武林三奇这个称呼并非老夫等自封,三奇虽没有什么了不起,可却不容任意戏侮!”
和尚静静听完后,露齿一笑道:“你的意思还想再打下去,但假如和尚告诉你,和尚的兴趣到此已尽,阁下又待怎样呢?”
游龙老人仰天哈哈狂笑道:“那就得看我们两副腿子谁的一副顽健了!”
游龙老人狂笑之际,和尚偏脸向司徒烈一笑道:“这老儿的一套游龙步法已经走完了,你学了几成?”
司徒烈当然无法回答。
不过和尚并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话一完,不待司徒烈有所表示,立即转过脸去。这时游龙老人立掌当胸,凝神聚气,容得和尚回头过来,轻哼一声,原式不动,以沉稳的步代,朝和尚缓缓逼来。
“这老儿拼命啦,和尚可不干。”
和尚怪叫一声,头一低,便向竹林深处钻去。
游龙老人长笑一声,随后跟人,笑声愈会愈远,刹那寂然。
这时候,天已四更将尽,月明星稀,寒风砭骨,风吹林叶,簌簌作响,显得异常凄凉,鬼见愁仰脸朝天,发出一声深深的长叹。
司徒烈低声道:“老伯,我们好回去啦!”
鬼见愁侧脸望了他一眼道:“史威,这和尚你以前认识他么?”
司徒烈心头突地一跳,他以为鬼见愁也许看出了什么破绽,不敢正面回答,乃仰脸故作不解地道:“老伯,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孩子!”鬼见愁又叹了一声道:“他似乎很疼爱你那是没理由的就像他根本不为什么而跟赵老儿交手一样唔,这和尚怪虽怪,一身成就可也够高的了。”
司徒烈的一颗心,又定了下来。
他故意问道:“那和尚是谁?”
鬼见愁摇摇头道:“谁知道我正在想呢咳,真是怪事情。”
司徒烈又道:“和尚武功既然很高,在武林中怎么一点名气也没有呢?”
鬼见愁苦笑着道:“是的,孩子,你这样问,老夫回答不出,实在是件很难堪的事。不过,差堪告慰的是天山游龙也一样不知道,孩子,给我几天时间想想吧!”
“游龙老人跟那和尚的武功谁高?”
“很难说。”
“跟七星堡主呢?”
“也很难说。”
“跟您老呢?”
鬼见愁笑道:“傻孩子这不是更难说了么?”
回到客栈,天已黎明。
鬼见愁吩咐司徒烈上床睡了一会儿,直到辰末巳初,他才将司徒烈喊醒,坐上早就雇好的马车,启程向关内进发。
司徒烈的精神大为振作起来,他知道鬼见愁此去关内的目的地便是北邙山麓的七星堡,虽然他还不十分清楚鬼见愁去七星堡所为何事,但他下意识地以为,这事一定与纵火公案有关,因为鬼见愁说过:“这次北邙之行很重要”!
到目前为止,已经知道了的是:一叟,两老,七丑,八怪,鬼见愁等,均是纵火案中的行动人物,一叟两老为鬼见愁所杀,而七丑八怪也已死于他师父游龙老人之手,剩下的鬼见愁,是这批人物中的领导者,已无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
除了长白群枭,纵火者有无他人参加?
鬼见愁是否主谋?如果不是,主谋是谁,如果是,他这次不远千里而去七星堡是为了什么?
以他的想象,七星堡主和鬼见愁之间,决不可能会有真正的友情存在。
此去七星堡令他兴奋的另一原因,便是他极欲看到施天青施大哥。
他的一元经有无到手?
青城迷娘上官倩去看过他没有?
想到这里,司徒烈又有点不安起来,施大哥说过,他留在七星堡的原因,就是为了那本一元经,假如他已将一元经取得,他又怎会仍留堡中?换句话说,如果在七星堡仍能看到他,那岂不说明他的愿望尚未达成?
要是一元经未为施大哥取得,是否已给他师父游龙老人跟白夫人取得了呢?
假如属于后述情形,他一定要力劝施大哥早日离开七星堡那种如伴虎狼的是非之地。他在七星堡中,含辱忍屈了十数年,过去纵有小小不是之处,也够功罪折抵的了。
十几年,人生有几个十几年呢?
更何况他浪费的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段想到这里”司徒烈不禁为他的施大哥的不幸际遇而感到一阵黯然。
施天青施大哥是他父亲剑圣司徒望的惟一传人,从他父亲始终未肯授他独生子的武功这一节看来,可知他父亲曾在施大哥身上花去多少心血,施大哥的天赋不凡,儒儒魔侠的尊号并非容易得到的,他一定已有一身惊人成就,只是他自忖尚赶不上武林三绝,又谨记着师父的心愿,艺不惊人不露师门,所以分外显得谦虚罢了。
在七星堡,他有着顾忌,无法日夕练习师门绝艺,假如他在七星堡的这段岁月是耗费在一座荒山穷谷之中,谁敢说他施天青今天的成就不在武林三绝之上?
司徒烈不禁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在他对面侧卧养神的鬼见愁突然张目讶道:“孩子,好好的,你叹什么气?”
司徒烈一惊,连忙定神笑道:“没有什么,老伯,史威想,家父恐怕要惦死威儿了。”
“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吧?”
“不是,老伯。”
鬼见愁点点头,又朝司徒烈怜爱地瞥了一眼,重行阖上双目。
从鬼见愁这三个字的字面上,以及鬼见愁下手消灭一叟两老的行为看来,鬼见愁的确是个心狠手辣,寡情绝义的魔王,比起那位订有七杀无赦的七星堡主来,实在伯仲之间!
可是,在司徒烈本身所得的印象里,鬼见愁并无可憎之处。
从开始相识到现在,四五天来,他对他所表现出来的,其慈祥体贴,并不逊于任何可亲的老人。
他非常遗憾他就是他的毁家仇人。
很明显的,到过七星堡之后,他就要离开鬼见愁,再次相见,便是势不两立的仇人了,想起这些来,令人顿生怅然之感。
司徒烈情不自禁地发出了第二次轻叹,这一次,鬼见愁仅微微开合了一下眼皮,没有看他,也没有说什么。
这条官道上,车马行人,均甚稀少。
初冬的长白,风沙漫天,沙打篷布,如夜雨敲窗,倍添寂寞。
他又想:这次能有机会再见到白夫人么?那位小秋小妹妹该长大不少了吧?
白夫人高贵的风范,端淑的气质,冷小秋妩媚娇憨的活泼天真之态,令人亲切难忘。他记得他说过要将“一元剑法”教给冷小秋,之后由于时间匆促,说过也就算了。这次,他想,如果再遇上她们母女,他该履行诺言了。
他又想:七星三煞怎么样了?七星七娇怎么样了?七星十三鹰怎么样了?
三煞没有一个好东西,十三鹰已死去首尾两鹰,七星第七娇,七星第五鹰,于他有思,一位使他逃过七星堡主的毒手,一位为他送过八个月的牢饭,只要有机会,他要报答
如果有空,他还想去看看那位铁掌孙伯虎。
最后,司徒烈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来。
丐帮三老,一名追魂怪乞,一名神机怪乞,一名龙虎怪乞。追魂怪乞为本代掌门人,神机怪乞掌湖广分舵,龙虎怪乞掌关洛分舵。
据神机怪乞说,他是丐帮第七代掌门人,是武圣同代的摄魂叟古一之的六世玄孙,由于摄魂叟古一之是丐帮历代掌门人中最杰出,也是武功最高的一位,所以无论在资历,声望,或武功方面,他都是本代掌门的当然人选。但他为了丐帮整个大局,自忖自己的领袖才能不及师兄追魂怪乞,便将掌门一职坚让了。
神机怪乞又说,这件事各代弟子均无异议,只有三老之一的龙虎怪乞当时低头不语。脸有不悦之容。嗣后又听少林上代掌门人百愚禅师在两年前郑重提示神机怪乞,要他注意关洛一带的动静时说:“古花子,老僧最近在关洛一带,听到一点风风雨雨的传闻,希望你能提请你们掌门人追魂老儿多多注意,免得坏了丐帮三老的名头才好!”最后百愚禅师又道:“老僧愿意再花两年时间,作进一步之探究,如得到真凭实据,两年后你来少林,我们再作详谈不迟。”
因此之故,神机怪乞便担心到他的师弟龙虎怪乞可能忿于掌门人选之不当,而有轨外图谋。丐帮为中原武林第一大帮,帮中弟子千万,分布广达四省三六州,如有变乱,不但帮内将遭受到莫大危害,就是全帮在武林中声誉,也将会遭到不可补偿的损失!
消息来自少林掌门人之口,自然可靠。
是以,神机怪乞忧心忡忡地终日奔驰于关洛道上,明查暗访,两年来,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两年期满,神机怪乞心情紧张地赶到少林,冀从百愚禅师那儿得到一点确讯,讵知百恩禅师已因一言买祸,而丧身于七星堡主的毒掌之下。
当时的神机怪乞,愤不欲生,急怒交攻之下,立即便想去找七星堡主拼命,多亏他司徒烈婉转劝息下来。之后,他为了酬谢神机怪乞的忘年下交,奋勇慨允怪乞于少林事了之后,决继百愚禅师之遗志,帮怪乞查探丐帮关洛分舵的真相,以还报怪乞赐赠一面代表三老之一,上镌一面八卦图的神望今符。
丐帮的令符,计分两种,一是掌门人所用的葫芦令,分金银铜铁四等,代表下令事项之缓急轻重。另一种便是代表三老个人的追魂令符、神机令将与龙虎令符。
由于三老在丐帮中的崇高地位,特到有如人到,只要是丐帮门下,不论地位高低,从一个衣结的入门弟子到四个衣结的丐帮七贤,只要持符人有所吩咐,虽死而不敢辞。
司徒烈从少林出来,便因欲惩治双掌震两川的破坏迷娘清白而入川,继之深入长白,直到如今,迄未得空。
现在,他回到关内来了,同时他也不是以前的司徒烈了,除了已具五成以上火候的游龙三掌,他更精于少林的罗汉拳,丐帮的醉仙八式,以及剑圣绝学一元剑法,天山绝学游龙步。
他告诉自己道:“答应了别人的,都要做到,人无信而不立!”
一路无甚耽搁。
十月底,已越哈拉大沙漠,经赤峰、渡饮马河、自古北口八关。
十一月上旬,来至冀北密云地面。
鬼见愁自然不在乎这点舟车劳顿,但他担心司徒烈或许受不了,便在抵达密云之后向司徒烈道:“威儿,我们在这儿歇两天吧!”
司徒烈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当然也不累,但他怕鬼见愁瞧出破绽,便装出一副求之不得的神情同意了,他想,此处地近北京城,颇称繁华,关外呆了这么久,随意观赏个两三天也好。
鬼见愁找了当地最大的客栈,最好的房间,为司徒烈买了两套最好的衣服,又为司徒烈备了最好的酒食,然后他声称要出去看看有没有骏马可买,叫司徒烈一个人随意休息或者出去走走。
鬼见愁出门之后,司徒烈坐了一会儿,感觉无聊,便也信步走出门来。
密云是那时候的冀北重镇之一,因为它当出关入关的必经之途,又因地临古都,是以商贾云集,车马不绝。因之那些酒店客栈,烟馆妓寮,便也应运而生。大街小巷,熙熙攘攘,摩肩擦踵,行人如蚁。
由辰至午,司徒烈差不多已将所有的街道跑遍,到后来,也觉得不过如此,便想折回客栈。
就在这个时候,司徒烈忽然觉得眼前一亮。
两个妙龄女子,自他身后超越而过,走到他的面前,当两女经过身边时,一阵幽幽的香气,飘进了他的鼻中。
他现在看到的,只是两女婀娜的背影。
而他,司徒烈,却身不由己的跟了上去,同时目不转睛地对两女的背影打量起来。
这是什么缘故呢?
原来他发觉两女背影异常眼熟,直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两女穿着一色的雨过天晴的镶边短袄、散管裤、细乍腰、步履轻健,只是露在袖口外面的手腕肤色有点不同,一个肤色极白,一个肤色微黑啊,他想起来了:蓝关双凤。
白凤蓝娥,黑凤蓝英。
司徒烈讶付道。她们的师父鬼脸婆没有追着她们么?
双凤为司徒烈所不齿的地方,淫荡无耻,人尽可夫尚在其次;她俩为了长白三仙的相貌武功超出双掌震两川甚多,居然不顾同门恩义,眼见双掌震两川有杀身之危,而隐身暗处,袖手旁观,丝毫无动于衷,这一点,真是禽兽不如!
所以,当时扮着独目叟的司徒烈气不过,硬将她俩从暗处喊了出来,给予她俩一顿难堪,当时他为了自己还是独目叟羊叔子的身分,只能做到那种程度为止。其实,他对双凤的憎恶,实在远在双掌震两川之上。如依他的心意,在他看了双凤那种表现之后,他不一掌将她俩劈烂才怪!
双凤逃出朝阳观,情形是那样的狼狈;而她们师父对她俩的痛恨,她俩也并不是不知道,那么,司徒烈有点不解了,他疑忖道:她们两个的胆子纵有天大,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公然以本来面目出现呀!
司徒烈心想:反正没正事儿,何不跟下去看看?
转过一条街,两女手携着手,进入一家非常气派的酒楼。
“正好!”司徒烈忖道:“我肚子也饿了,藉此机会进去用点酒食也好。”
司徒烈跨入门槛,抬头一看,楼下隔成两处,一边放着一些散座,一边便是厨房,散座上坐了十来个客人,另一边勺子舀水,铲子敲锅,再加上酒保一声长一声短的吆喝,吵得不亦乐乎。
司徒烈没有看见蓝关双凤,眉头不禁一皱。
一个在围裙上擦着手的店伙伴忙过来哈腰招呼道:“少爷,这边,请上楼,二楼上全是雅座儿!”
司徒烈顺着店伙手势一偏头,不禁哑然失笑,他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糊涂得可以,楼梯就在他的身边,他居然也没注意到。
上了楼,气象大是不同。一座广厅,四面围着红漆栏杆,栏杆上放置了不少各式盆景。
厅中疏落有致地放着十来张四仙桌和八仙桌,每张桌子配放着四张或八张高背红木椅。桌子与桌子之间则放着一张张高仅及肩,仅具象征意味儿的雕屏。
因为时值午正,此刻已经上了八成座。
司徒烈放眼约略扫视,酒客之中虽然各式人物都有,但大致说来,衣着均颇整齐,是以远不似楼下那样嘈杂。
左首临街,一排放着三张四仙桌,蓝关双凤占用了中间一张。
在双凤前面和后面,均还空着一席。司徒烈在楼梯口停顿之际,正碰上双凤眼光朝楼梯口搜射过来。司徒烈心头突地一跳,但旋即想到自己此刻已非本来面目,这才定下心来。鬼见愁的易容之术显然不在他师父游龙老人之下,他并没有将他五官变形多少,但变得极其自然,好像他生来就是这副样子:浓眉大眼,肤如紫酱。虽然不及本来面目清秀,但比本来面目似乎更为成熟,英挺。
连他师父游龙老人在朝阳观前见了他,都只限于起疑,而看不出他就是他的徒弟,游龙老人如此,一般人自是不必说了。
司徒烈大大方方地从双凤身旁走过,黑凤蓝英,似有意似无意地朝他飘送了一个无声的媚笑。
司徒烈暗哼一声,在双凤身后空座上坐下。
这些座位,只一屏之隔,其间相距最宽也不会超过五尺,个子高的人,探起头来便可将邻席上的菜肴看得清清楚楚。
司徒烈喊来店伙,随意点了两样小菜,一碗汤,一壶酒,点完之后,便掉脸自敞开的窗子朝街心任意眺览起来。
前面双凤,开始窃窃低语。
这种低语,在别人听来,绝对无法听得清楚,但在兼修了游龙心诀和一元心诀的司徒烈,却是一字不漏,清晰可闻。
这时,黑凤道:“姊姊,你以为师父会打这条路上追下来么?”
“姊姊又怎知道?”
“万一打这条路上追下你怎办?”
司徒烈皱眉忖道:“这两个丫头真是莫名其妙,明明知道自己目前处境异常危险,却又毫无顾忌地在公共场所大胆招摇,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白凤低哼一声道:“追上了又怎么样?”
司徒烈暗叹道:这丫头心目中已没有了她那鬼脸师父啦。
“假如师父也走的这条路,她现在该在什么地方?”
“也许已经过了这儿,也许还没有到。”
“但愿她已过去了。”
“我的想法和你恰恰相反。”
黑凤讶道:“姊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凤冷冷地道:“不然的话,我们担心到什么时候为止?倒不如干脆让她碰上,最好就是现在,愈早愈好,早点了断了,来日干净。”
司徒烈忖道,好毒呀!转又疑忖道:白凤仗着什么,居然连她的授业恩师鬼脸婆也不放在心上了呢?
黑凤道:“姊姊,师父她那根鸠头杖”
“鸠头杖又怎样,嘿,难道还会强过他的那根哭丧棒不成?”
听到这里,司徒烈的眉头不禁又皱了起来。
他似有所悟地忖道:怪不得,原来两个丫头已经找着了靠山呢?
可是:他,他是谁?
中原武林近年来流传着两句谚语云:“三奇三老一迷娘,鬼脸镇一方!”当今武林中,除了三奇三老一迷娘,以及长白群枭外,又有谁是鬼脸婆的敌手?
长白群枭现只剩下了个鬼见愁,一路上,鬼见愁始终没跟他司徒烈分过手,双凤所指的他,绝不是鬼见愁,自无疑问。再说三奇三老以及迷娘诸人,更不可能有谁会帮着双凤这种淫贱的女人去叛师。
那么:他,他是谁呢?
白凤又说起什么哭丧棒,世上哪有拿哭丧棒当兵刃的?很显然地,那人的兵刃可能是判官笔,如意棍等一类杆状物,白凤称之为哭丧棒,可能是种咀咒语。这样说来,令人又有不解之处了,那人既肯为她俩卖命,她俩为何对他仍无好感呢?
司徒烈愈想愈糊涂。
为了推断,双凤之间有好一段话他全没有听到。
等到他收心定神再去注意时,却只听到黑凤的吃吃笑声。
司徒烈暗哼一声,忖道:不知死活的丫头,居然还有心情笑?
笑了一阵,黑凤又道:“姊姊,你以为不可以么?”
“死丫头,别胡思乱想了!”
“姊姊不欢喜他么?”
“谁说不可是现在哪来的空时间?”
司徒烈又忖道:这个“他”又是谁?这个“他”就是那个“他”么?
“你看他有多大?”
“顶多廿左右罢了。”
“好英挺!”
“烦死人别再说了好不好?”
“姊姊你知道的像这样年轻的我还没有唉。”
司徒烈暗哦道:想不到那人还很年轻。
这时,白凤望望窗外,怨道:“怎么还不来呢?”
哦,她们在等人!。
司徒烈微微探头一看,嘿,一点不错,桌上摆着三副碗筷。
他的酒菜来了。他肚子已经很饿,酒菜一来,他就动筷吃喝起来。不过,他表面上虽然忙着用餐,他的注意并未离开双凤的交谈。
大概是司徒烈的吃喝之声再度触发了白凤的不快,她低声喃喃骂道:“老鬼,言而无信只有三分像人,居然还摆臭架子,要不是想利用利用他嘿!”
司徒烈暗唔一声,忖道:“这样说来,两个他大概是两个人了,一个年轻英俊,一个只有三分像人。
这时,黑凤道:“姊姊,我真想等会儿把他弄走,先那个一番再说”
黑凤说着,吃吃低笑不已。
白凤心不在焉地道:“把谁弄走?”
司徒烈暗奇道:黑凤打的主意,白凤会不知道?
黑凤吃吃笑道:“除了我们身后的那个,还会有谁?”
他奶奶的,说了半天,另一个他原来竟是指的他司徒烈!依着他的性子,司徒烈真想让她俩尝尝游龙掌的滋味!不过,这也只是一时怒极发发狠而已,有多大的火气,这儿也不是动手的地方。
想到最后,他又不禁有点好笑起来,不是么,他自以为双凤的言谈全在自己的监视之中,而事实上人家在议论他,他竟不知道,岂不可笑?
这时,黑凤道:“老鬼大概不会来了吧?”
白凤道:“唔,可能,我们先点菜吃饭再说。”
双凤喊过伙计,点了小菜。伙计去后,黑凤又道:“老鬼人虽不像个样子,但以前似乎听师父说过,老鬼自负之至,说一句算一句,哪怕就错了,也照样履守不误,由此可见老鬼是个相当守信的人,我们姊妹两个投他的缘,又是初次相处,而到这里来等他,也是他的意思,他自己到现在迟迟不来是甚么缘故?”
白凤沉吟着道:“怕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也不一定。”
“意外?什么意外?”
“譬如说这很难说。”
“仇家之类?”
“唔!”
“姊姊刚才不是还说过,当今之世,除了三奇三老等人之外,谁也搪不了他的一招么。”
“那么,也许遇上了朋友。”
“他会有朋友?”
“只要是人,谁没有朋友?”
“就算他有过朋友,他的朋友之中有谁想到他还活在人世上?”
白凤噗哧一笑道:“他的死活是另一回事,如他一旦遇上以前的朋友,那位朋友难道会因外界谣传他已死去而就不理他了么?”
司徒烈恍然大悟:原来所谓老鬼者,一个在人们心目已经作古甚久,而事实上却仍活着的老魔头是也!既是这样,他当然不会知道那人是谁了!武林中,不断有高手死去,纵有人为他讲述武林以往的掌故,又哪能说得百一不漏呢?
不过,双凤有句话很令司徒烈心惊,那就是当今武林除了三奇三老谁也挡不了那人一招,照双凤的语意演绎起来,三奇三老虽然能挡几招,但三奇三老并不一定就在那人之上。
这样说来,就无怪乎自风不将她师父鬼脸婆放在心上了。
这时,黑凤忽然低声悠悠一叹道:“上百的人了,想不到居然仍是好色如故。”
白凤低声笑道:“妹妹,怎么样,你觉得有点讨厌是不是?”
白凤的打趣,似乎颇令黑凤感到不快。黑凤轻哼一声,反唇相讥道:“这样说来,那个老鬼很讨姊姊的欢心了?”
“死丫头,看你这副嘴脸,姊姊说了玩儿的嘛!”
“说了玩儿的?哼,愁都愁死了,还亏你有心情说了玩儿呢!”
“不然又怎办?”白凤道:“闭上眼睛也就是了总比死强呀谁叫我们唉,妹妹,你想想看,放眼当今武林,除了迁就这个老鬼,谁能赐给我们护命符?”
“真希望他快点死!”
“不,妹妹,你说错了,应该希望他在除去了师父之后立即死去才对。”
“假如他不死呢?”
“他能再活多久?”
“那就得看姊姊的了”
白凤死劲拧了黑凤一把,妹妹俩一齐轻声吃吃地笑起来。
司徒烈暗骂一声:淫贱之尤。
才待推盏结帐下楼,楼梯口突然出现了一人。
只见此人年约三十上下,一身劲装,五官端正,不失一表英俊气派,只是眉目带煞,透着三分诡谲阴险。
此人是谁?
一点不错,来的正是跟司徒烈在洛阳杏园第一次碰面,被司徒烈用计唬退,嗣后又于玉门关逼奸杀人,造成两尸三命的七星三煞之一,好色如命的玉面阎罗萧明。
玉面阎罗上得楼来,四下里约略扫瞥了一眼,一双发直的视线,立即紧紧钉上双凤之脸,不稍一瞬。
黑凤悄地声笑道:“姊姊,这汉子好帅。”
白凤道:“是个行家吧。”
黑凤道:“你看他那双眼睛。”
白凤微叹道:“要不是担心那老鬼可能随时间上来姊姊一颗心唉,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妹妹你看着办罢!”
黑凤会意,立朝玉面阎罗睨视着嫣然一笑。
黑凤一笑,玉面阎罗的一双眼神更直了。他痴呆呆地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像是给雷打中,魂魄早已离体出窍。
直到那个店伙在他身边打到第九躬上,他才哦了一声,挨向那张空桌子。
司徒烈也重新坐了下来。
现在,他已不想走了,碰到一个讨厌的人物,想整他一顿,碰到两个讨厌的人物,便想对方彼此残杀一场。这是武林人物常有的念头。
在长白一叟三仙的身上,他,司徒烈,几乎成功了,现在,只要有机会,他颇想再试一次。
玉面阎罗跟蓝关双凤是同一流的坏胚子,当然没有翻脸的可能,但在司徒烈的算计中,他们三人只能算为“一个”那位尚未露脸,使用一根“哭丧棒”的“老鬼”才算“另外一个”
于是,他又喊伙计添了一个菜,一壶酒,重新慢慢品用起来。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那个令司徒烈寄予无限希望的老鬼一直没有出现,而玉面阎罗跟双凤之间的魔情却有着飞快的惊人进展。
他们的座位原只隔着一道象征性的雕屏,就像双凤的座位跟司徒烈的座位一样。所不同的是,司徒烈坐在较远的一端,而玉面阎罗却贴着屏风这一面坐着。因此,双凤眼玉面阎罗之间的距离,便成了真正的一板之隔了。
那被一板隔开的,只是双肩以下的部位,并无碍于两方的眉目传情。
双方由眉目传情而逐渐进展到间歇的款款传语,他们各自注视着自己的杯筷,而以一种仅他们两席之间可以互通的声浪递着言语。
这一次,司徒烈没有注意去听,他怕给自己带来挥之不去的难为情。
他全神贯注于楼梯的动静,楼梯一响,他的心情便随着紧张起来,每次,他总以为随着出现的会是个面目怪异的老人,可是,每次他都失望了,那些上来的人,不是店伙,便是新来的酒客。
一个时辰过去了。
现在的时刻已是午末未初。
突然之间,玉面阎罗匆匆站身而起,此刻的他,也许是心情太过激动的关系,他的脸色显得很苍白,白中微微泛青,远看上去,这种微白泛青的脸色,反令他显得更为俊秀斯文起来。
玉面阎罗又朝双凤瞥了一眼,双凤一齐低下了头,像是娇不胜羞的样子,玉面阎罗满足地露出一个心荡魂飞的微笑,向楼梯口缓步走去。
为了那个什么老鬼的始终没有露面,司徒烈感到异常失望。
这时,他忽听黑凤低声道:“姊姊,他刚才说的是什么地方?”
“泰华大客栈。”
好家伙!司徒烈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已订下了幽会的地点呢!
司徒烈缓缓抬头,无意间朝楼梯口游瞥而去,一瞥之下,他见那位七星堡主的得意弟子,玉面阎罗,好似舍不得离开这座酒楼似地,左挨右挨,到此刻才不过刚刚走到楼梯口。
这时候,他正举步欲下。
脚下欲踏未踏之际,他又情不自禁地掉过头来。
双凤一致侧目报以一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阴哼发自楼梯上半腰,一声惊噫发自楼梯口。
玉面阎罗惊噫一声之后,旋即侧闪一步,让出登楼通路,紧接着,一位酒客于楼梯口出现。
两人只差一步,便撞满怀。
司徒烈看了,暗暗点头道:好身手,果然不愧七星三煞之盛名!于此魂消魄荡之际,居然仍能不失耳目之灵,的确不凡。
玉面阎罗下楼而去。
司徒烈的视线开始慢慢地转向来人,一望之下,他,司徒烈,突然呆住了。
是他,一定是他!
他在心底肯定忖道:这人定是那个什么老鬼。
来人生做怎么一副模样呢?只见他,身穿一套新蓝布裤袄,腰束新蓝丝绦,反插着一根黑黝黝,儿臂粗细的旱烟筒,另一边则吊着一只绣花烟丝荷包。此人看上去约摸六旬左右,眼角下弯,唇角上翘,鼻孔两侧,沿着腮帮有两道成八字分列的肉沟,随时看上去,他都像在做着无声的微笑,待看清了,那笑容实在比哭还难看。
司徒烈猜得一点也不错。
因为,此刻那个有着八字肉沟,似笑还哭的怪人,已好整以暇地朝双凤席上走去。
司徒烈忙将视线转向双凤,只见双凤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地又恢复了自然,白凤首先起身媚笑道:“你,怎么啦,害得人好等。”
怪人的八字肉沟向两侧一撑,让笑容露得更明显些,算是表示歉意。怪人坐了下来,白凤不依地又道:“为什么?说呀,嘤”
“遇到一个朋友。”
怪人终于开口了,简而短,声音像鸭。
白凤侧脸转向黑凤道:“姊姊说的如何?阎老前辈除了遇上老友,怎会无故误时?”
黑凤哼了一声,又朝那个被称做阎老前辈的怪人扮了个荡笑。再装作怪难为情似地低下了头。
双凤做作之自然,天衣无缝。
那位什么间老前辈,先抓起酒壶送到嘴边,引唇一吸,一壶已干。他向店伙招招手,用手朝酒壶比了比,意思是要店伙换个大的酒壶来。店伙躬身退去后,他先朝全厅扫瞥了一眼,然后昧眼注视双凤,一声不响,缓缓地伸缩着那两道八字形的肉为,谁也无法猜测这种动作究竟代表的是那种情感。
良久良久之后,他这才以雄鸭般的嗓音说道:“你们那个师父的消息,一点也没有!”
白凤幽怨地道:“那么怎办呢?”
怪人的眼光在双凤的脸上来回地闪动了两次,然后沉思地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
“您呢?”
“等几天我那个朋友还没有走,马上要陪他去一趟北京藉此机会也好顺便打听打听你们那个师父的行踪,早日咳,也省得你们两个食不甘味。”
怪人说着,突然掉脸向窗外望去。
趁着这一刹那,双凤迅速地交换了一眼。
因为司徒烈是个有心人,所以双凤在这次迅速互瞥中所显示的欢悦,并未选出他的锐利监视。
黑凤道:“老前辈,你,什么时候动身呢?”
“马上。”
怪人说着,脸仍望着窗外。
白凤怒瞪了黑凤一眼,连忙堆起一脸愁容,低声幽幽地道:“你为什么要走的这样快?
你走了,我们俩姊妹依靠谁?我们一起到北京去吧!”
怪人雄鸭般的声音平静地道:“不过十天八天工夫罢了,你们怕什么?”
“你一走,她来了怎么办?”
“老夫居处,未经许可,谁人敢去?”
白凤又朝黑凤瞪了一眼,黑凤这才撒娇地低声道:“那你要早点回来啊!”白凤也道:“别忘了家里有人等你呐!”
怪人掉过脸来,撑开那两道八字肉沟,朝双凤注视着点点头。这一次,司徒烈看出来了,它,肉沟的撑张是代表了感激和快慰。
怪人点完头,又干了一壶酒,便即起身道:“你们吃完了,早点回去,我那朋友在等我,我得走了!”
双凤起身相送。
怪人不断地点着头,缓步下楼而去。
怪人一走,双凤立即暧昧地互视而笑起来。笑了一会儿,白凤突然敛起笑容,沉着脸色向黑凤低斥道:“妹妹,刚才你也真是你难道不晓得老鬼是何等人物么?”
黑凤不服道:“他又不是神仙。”
白凤微怒道:“你这黑丫头,总是不知死活”
黑凤低笑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提它个什么劲儿?等会儿如果给你姊姊占了先,黑丫头倒要看看你这个白丫头知不知死活”
司徒烈暗呸道:女人如果都像这样子,我讨老婆就不是人。
冬天,日头特短。
才不过申末光景,天已逐渐暗了下来。
白凤望望窗外,起身道:“不早了,我们好去啦!”
于是,双凤也走了。
司徒烈仍然留在原来的地方,踌躇不已。
他想:他该怎办呢?像玉面阎罗跟蓝关双凤这种男女,死了不少,活着嫌多。老实说,他想除去他们三个。
可是,目前的他,并非自由之身。
虽然他没将双凤眼玉面阎罗放在心上,但鬼见愁却不是个好惹的人物。此去七星堡,任务重大,离开鬼见愁,便无异自撤追究纵火案真相的阶梯。除去三个淫贱的男女,机会多得很,但追究纵火案的真相,却是良机一去不再。所谓事有缓急轻重,利害倒置,便为不智。
他真恨,那个老鬼为什么不早来一步呢?
他招店伙结了账,漫步出了酒楼。这时正值日落西山,满街昏黄,且有几家店铺业已点起灯火。
他向自己落脚的客栈走去。
现在,他既不便妄动,就只有吞忍了。
司徒烈正低着头一边走一边闲想的时候,突然有只手掌在他肩头轻轻一拍。司徒烈大吃一惊,本能地以在朝阳观前学来的游龙步法,一个滑闪,脱开对方之手。
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一学就会,孩子,你好高的天资啊!”定神一看,来的竟是鬼见愁。
司徒烈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假如他贸然出掌相拒,岂不马脚立露?好险,好险!他心中道着惭愧,面上却力持镇定,赧然笑道:“啊,老伯,是您,您可把我唬了一大跳呢。”
鬼见愁走上一步,蔼然笑道:“一天没见你,你去了哪儿啊?”
司徒烈笑道:“闷得慌,喝了点酒。”
“就在前面的酒楼上么?”
“是的,老伯。”司徒烈突然想起那个有着八字肉沟的怪人,他想以鬼见愁在武林中的地位和阅历,那人是何来头,当无不知之理,于是便接着说道:“老伯,我正想问你呢,刚才,我看到一个怪人”
鬼见愁拦住他的话头笑道:“什么怪人奇人的,回去再说不行么?”
司徒烈点头一笑,便没有再说下去。
于是,他跟在鬼见愁后面,继续往前走,走了十几步,他突然惊噫一声,停下了脚步。
司徒烈回头笑道:“干吗不走了?”
“我们现在要到哪儿去,老伯?”
“回店呀!”
司徒烈朝鬼见愁看了一眼,笑道:“老伯,今天你可曾喝过酒来?”
“一点点。”
“醉了没有?”
鬼见愁笑道:“你看我醉了没有呢?”
司徒烈笑道:“靠不住。”
“靠不住?”
“我们现在是往哪儿走?”
“回店呀!”鬼见愁奇道:“我不这刚刚说过一遍么?”
司徒烈道:“老伯,你再看清楚点,看我们现在走的可是回店的路?”
鬼见愁怔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
现在轮到司徒烈糊涂了,他想,走错了路,有甚可笑的?
鬼见愁笑着,点头道:“是的,孩子,你没说错,老夫醉了。”
司徒烈摇摇喃喃道:“看样子可能是我醉了。”
鬼见愁越发大笑起来,他朝司徒烈身后一指,大笑道:“我们之间,谁醉了都不要紧,我们到啦!”
司徒烈忙着回头一看,身后,果然是象客栈,他定神看去,只见那块吊得老高的招牌上写着这么五个大字:泰华大客栈。
什么,泰华大客栈?
司徒烈心头一动,但仍镇定地回头笑道:“老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见愁道:“进去再说吧!”
在经过客栈前面敞间而走向后面的时候,鬼见愁突然缄默起来,他低着头,一声不响,直往后院走去。
司徒烈因为一直在想着为什么要从原来那家客栈搬来这家客栈的理由,是以并未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