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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叟张目讷讷道:“什么?这厮就是你小子上次说的,三名总管中的那名蓝衣总管?”
令狐平平静地接着道:“由这里到龙门遮马谷往返一次,约需四天工夫,如不是遇上本公子,明天这个时候,你老儿大概可以准备上路了!”
葫芦叟愣了一阵,方才说道:“这样说来,你小子已经去过龙门了?那位侯丐有没有下落?”
令狐平道:“这原是一段很好的下酒话题,可惜时间上已不容为你老儿细说,本公子如今只能扼要告诉你老儿,那位上官侯丐已经脱险。四天前,武当三老带人去找风云剑,结果吃了大亏。风云老鬼自知潼关无法存身,已携带家小,向这边赶来,同行者有华山金龙剑客师徒六人。禹门渡为去遮马谷必经之途,丐帮那位六结法丐,刻正守在禹门渡附近,如果不予通知,这批要饭的届时一定要吃苦头。所以,请你老儿留下这桌酒菜,马上赶去禹门渡,要那批化子回避回避,咱们中条丐帮总舵,见面之后,再商大计。至于金龙剑客何以会跟风云老鬼走在一起,那位九鼎丐自会告诉你。倘若你老儿不以为本公子是危言耸听,敢请立刻起程!”
葫芦叟尚想再问什么,看看令狐平脸色不对,只好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命苦就是命苦,唉!”
抓起酒葫芦,没精打采地出门而去。
令狐平了去一桩心事,心头放宽不少,葫芦叟离去后,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思索着下一步应该采取的行动。
他这次前来禹门渡,原先只是想将九鼎丐救出危境,如今无意中遇上葫芦叟,九鼎丐那边有了安排,他不由得雄心再起,觉得一身无牵无挂,正是继续执行当初那番计划的大好机会。
因为如果听任金龙剑客和风云剑回到遮马谷龙虎帮总舵,说出前此那位侯丐上官树人不是正牌货之经过,该帮得知奸谋受阻,很可能另起炉灶,重新加以部署。那时,此一刚刚由暗化明的邪恶组织,势必又要化明为暗;再想着手剿灭,就不太容易了!
他从行程上计算,知道金龙剑客和风云剑等一行,最快也得后天才能抵达此地;所以,关于这一方面,他尽可从容筹划,而不必忙在一时。
如今,倒是另外有两件事,他却不能不先有个预防。
第一件事是:适才那名蓝衣妇人究竟是何来路?她会不会也是龙虎帮中的一名护法?
假如是的,她为什么起先想跟他打招呼,最后却又像受了惊吓似的仓皇逸去?
假如不是,当初两下照面之际,她那种愣然发怔,欲言还休的态度,又代表着什么意义?
第二件事是:魔帮总舵一旦接得蓝衣护法冯佳运之报告,知道葫芦叟乐九公突于河津地面出现,一定会派出高手前来围捕,这批人马明天即将到达,他怎样方能避免与这批魔头碰面,并能设法将这批魔头遗开,而不致影响他清除金龙剑客和风云剑之计划。
关于这一点,他无法获得答案。同时,在时间上,也不容许他去追根问底;只好暂且不想,祸福任其自然。
至于第二点,他已有成算在胸,决定马上付诸行动。
他匆匆用完酒菜,喊来伙计,结了店账,然后牵着坐骑出栈而去。
他准备去哪里呢?
哪里他也没有去!
他走过两条街,看清身后无人跟踪,将坐骑寄在一家车行中,另换了一身行头,再以一名普通商旅之面目,仍然住进原先那家客栈。
他第二次走进那家客栈,已是掌灯时分。栈中恰巧新来了一批贩棉布的商人,到处一片喊茶讨水之声,几个伙计忙得团团转,对一名不起眼的单身客,自然抽不出工夫来招呼。令狐平觉已睡足,饭也吃饱了,并不急着要人伺候。
他四下里打量了一眼,看见屋角一副坐头上,两名戴着大风帽的汉子在那里背着灯光,在阴影中窃窃私语,心头不禁微微一动。
他看出两人身上衣着整齐,不像赶过长路的样子,身边又没有行李卷儿,显系本城人氏无疑。
本城人氏有事不上茶楼酒馆,跑来一家闹哄哄的客栈干什么呢?
令狐平心中明白,这两个家伙,八成准是他要等的人。
于是,他退向门旁,从怀中摸出一顶破旧的小皮帽,往头上一套;再将一撮衣角,向上翻起,塞人腰带;然后悄悄走过去,以栈中伙计之口气,抹着桌角,朝两人哈腰赔笑道:
“对不起两位大爷,今天店里,实在太忙,没有能好好的招呼两位大爷。两位大爷是先看房间?还是先来点酒莱?削面、馒头、羊肉汤,应有尽有;红烧、清炖,式式齐全;但凭两位大爷吩咐!”
那两名汉子将他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其中一名汉子点头道:“好的,伙计,酒菜慢慢再说,你先坐下来,大爷有话问你,你们这里昨天住进来的那个老头儿,如今哪里去了?”
令狐平轻轻一哦道:“大爷是问那个邋邋遢遢,带着一只红漆大葫芦,害着一双陈年火眼儿的老家伙么?”
另外的两名汉子接口道:“是的,老家伙哪里去了?”
令狐平故作为难之状道:“这个就难说了。”
那汉子忙问道:“为什么难说?”
令狐平蹙额道:“老家伙在这里住了两天,除了吃喝别无他事,手面既紧脾气又大,难伺候得要命,不是嫌莱不好,就是嫌酒不好”先前那名汉子拦着道:“后来呢?”
“后来,我们掌柜的实在无法忍受,便告诉他,河津这儿是小地方,要吃好莱喝好酒,只有去曲沃或汾城”
两名汉子轻轻啊了一声,不等说完,丢下吊青钱,抢着站起身来,匆匆出门而去。
令狐平微微一笑,除了那顶小皮帽,拉平衣角,即席坐下。
不一会,一个伙计走过来,哈腰赔笑道:“对不起这位大爷,今天店里实在太忙没有好好的招呼您老,您老是先看房间?还是先来点酒菜?”
令狐平忍笑指着那吊青钱道:“来一份干丝烫蒜,半斤汾酒。如果酒中不渗水,多下来的便算小赏!”
一夜太平无事。
第二天,令狐平在东门附近一家酒肆中,要了一份酒菜,一边细细品尝,一边静心守候。
结果,不出他之所料,约莫近午时分,一阵急蹄过处,六匹骠健快骑,旋风似的从店中大街上,向东门方面飞驰而去。
为首一骑,上面坐着的,正是那位锦衣护法,花脸阎罗宰父桧!
最使令狐平感到意外的是,昨天那名佩着一口名剑的蓝衣美妇,竟亦赫然杂在后面五骑之中。
令狐平这下算是完全放了心,不管这名蓝衣美妇是何来路,去汾城打个来回,最少也得三天,而风云剑和金龙剑客等一行,明天便可到达,两下里河水不犯井水,他办他的事,将可笃定定的,不会受到干扰了。
第三天,令狐平重新恢复神弹子金烈星之外貌、从站行里取出寄存之马匹,策骑走出南城门,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假如他在行程方面的计算没有错误,风云剑和金龙剑客等一行,昨晚应该已经抵达莱河县城。
现在,他从河津出发,对方一行,按说也该自荣河起程上路。
如果双方路上均不耽搁,中午前后,他将不难和对方一行,在荣河与河津之间,那个名叫通化的小镇上会合。
换言之,他这一路过去,只需稍为走慢一点,他就可以逸待劳,在通化过来的那片荒野上,等上对方之车队!
结果,完全被他料中了!
约莫未初时分,在离通化不到三里处,极目一片银白的官道上,一队马车,遥遥出现。
出现的马车,共有四辆。
在车队后面,另外跟着十多名头戴护耳皮套帽,身披裹肩风衣,青布绑腿,足登钉靴,骑着健马的壮汉。
远看上去,就像哪家镖局在赶运一宗镖货。
令狐平见了这等情景,眉头不禁紧紧皱起。
他之所以皱眉,倒不是为了对方刻下这种浩浩荡荡的行列,因为他并没有将那十多名构成这派威壮场面的大汉放在心上。
使他感到头痛的是,四辆马车的车帘,全拉得密不通风,叫他根本无从知道,究竟哪一辆车上,坐的才是风云老鬼和那位金龙剑客!因为他如今不发动则已,一旦出手,便不能再蹈搏浪一锥之覆辙!
另外,还有一点,也使他不能不加以考虑。
这些舒府上的庄丁,不一定就会认出他是谁,假如等会儿于道中相遇,对方竟没有一个人跟他招呼怎么办?
所以,最后他毅然决定,良机不容错过,还是由自己先采取主动比较妥当。
好在,在这一方面,他有的是机智。这时心念微微一转,便被他想出一条一举两得之计!
此际,双方距离,愈来愈近
他赶紧闭上眼皮,坐在马背上的身躯,也跟着不住前后颠幌,就像疲累过度,业已悠然进入睡乡。
胯下坐骑,则任其向迎面驶来的第一辆马车直冲过去。
对面拖车的那两匹马,不及他这匹马的品种优良,受惊之余,四蹄并举,同时发出一阵希聿聿长嘶。
后面的三辆马车,亦遭波及。
一时之间,叱喝声,怒骂声,以及紧急刹车时,车辆受到摩擦,所发出的那种刺耳声音,乱哄哄的,闹成一片。
第一辆马车上那名驾车的汉子,好不容易将两匹踢腾不已的牲口稳住。
他喘息着抬头向令狐平(目真)目大吼道:“你他妈的!是不是瞎了眼?”
令狐平打着阿欠,睁开眼皮,佯作失惊之状道:“嗯?啊!噢噢对不起不,且慢,你老大刚才口带草字,骂谁瞎了眼?”
那汉子道:“骂你,怎么样?”
令狐平道:“好得很,再骂一声试试看!”
那汉子眼珠一翻道:“骂就骂,老子难道还怕了谁不成?我x你祖!x你祖宗八代!”
令狐平轻轻一嘿道:“算你朋友有种!”
手腕一扬,一颗铁弹子,挟着锐啸,电射而出!
那汉子发出一声痛呼,手掩脸颊,身子一歪,闷哼着滚翻落地!
后面那些庄丁,果然全不认识令狐平刻下这副面目所代表的是什么人。
他们见令狐平间道在先,复又伤人于后,登时鼓噪起来。
不过,这些庄丁一个个虽然兵刃拿出了手,最后却没有获得发威报复的机会。因为这时候风云剑和金龙剑客师徒,已先后闻声自第一辆和第三辆长车中,相继纵身而出!
风云剑和金龙剑客几乎同时脱口讶然叫道:“原来是金家老弟!”
令狐平见风云剑和金龙剑客师徒现身之际,宝剑均已出鞘,知道偷袭无望,只得暂时息念。
他目前惟一能够发挥威力的武器,仅是扣在掌心中的几颗铁弹子,用来收拾华山五客,自是绰有余裕,但若欲凭以一举打中风云剑和金龙剑客这样两名高手之要害,则显无如愿之可能。
他暗忖:“既然无法速战速决,只好先混去对方行列中,慢慢再找下手的机会了!”
主意打定,立即装出同样不胜意外的神情叫道:“我的老天爷!大水冲到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原来是舒老护法和盛护座?小弟如此莽撞,真是罪该万死!”
说着,跳下马背,便想向那名被他打了一铁弹的庄丁走过去。
风云剑摆手道:“由他去吧!”
金龙剑接着道:“金龙弟可是刚从总舵出来?”
令狐平点头道:“正是。”
金龙剑又道:“老弟经手的那批黄金,有没有一点眉目?”
令狐平故意叹了口气道:“说来一言难尽,小弟上次离开总舵之后,经过这十多天来不断奔走,最后托天之幸,总算有了头绪,不过”
风云剑插口接着道:“是不是那个令狐小子干的好事?”
令狐平含笑了一下,挥挥手道:“此地非谈话之所,大家请先上车,到下一站,落定了脚,慢慢再说不迟。这件事要细细说起来,你们二位听了,准会活活气死!”
金龙剑客颔首表示同意道:“这样冷的天气,站在风头里吹风,总不是办法。”
风云剑转身去,用手一指道:“第二辆马车上,还空得很,请老弟不妨暂且委屈一下,横竖再有个把个时辰,河津也到了。”
跟着,一名庄丁跳下马背,走过来从令狐平手上牵去马匹。
令狐平衡情度势,知道绝没有跟风云剑和金龙剑两人共乘一车之可能,只得抱拳称谢,依言登上马车。
第二辆马车上,果然空得很。
除了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家人,整个车厢内,只放着七八只大木箱。
这些木箱里面,不消问得,自是盛装的金玉珠宝之属无疑!
黄昏时分,一行进入河津县城。
进城之后,马车直驶北城脚,最后欧去的地方,竟是葫芦叟乐九公口中的那座“正气武馆”
令狐平已经下定决心,他这一次的风险算是冒定了,要下手就得将风云剑和金龙剑客两人一举除去!
因为暗中策反丐帮之阴谋,风云老鬼以锦衣护法之身份,不会不知道。
此番金龙剑客跑去潼关,为减轻本身的过失起见,必然已将事变之始末,在这位锦衣护法面前和盘托出。他如果只除去其中一人,消息最后仍然难免会传去魔帮总舵!
所以,他召集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才能将风云剑和金龙剑客两人,在对方毫无防范的情况下,单独召集一处?
这座正气武馆,虽比不上风云老鬼在潼关的那片宅第具有气派,但前前后后,却也有着三进院落之多。
从风云剑和金龙剑客跟馆中下人说话时口气听来,两人住进这座武馆,显然已经不止一次。
由此可知,这座正气武馆,并不单是魔帮训练爪牙的场所,它无疑也是帮中高级护法出入总舵之行舍。
馆方负责出面招待的,是一黑瘦精悍的中年汉子。
这名黑瘦而精悍的汉子,非但对风云剑和金龙剑客两人极尽奉承之能事,就是对令狐平,也显得甚为热情。
这使令狐平的警觉之心大大提高。
他告诉自己,在言行举止方面,千万不能忽略,他不是一名客人。
他必须表现出,他也不是第一次住进这座正气武馆。
据那汉子报告,葫芦典乐九公曾来馆中闹事,总舵已派花脸阎罗率人前来擒拿,昨天中午时分赶去曲沃,预计要三、四天之后,才能赶回来。
使令狐平微感失望的是,那汉子没提蓝衣护法冯佳运被打两个耳光的经过,也没有提到那名蓝衣美妇之来路!
然后,风云剑便起身走向里院,与妻女住在一起。
令狐平与金龙剑客师徒,则被安置在第二进院落的东西两厢。
由于天气严寒,吃过晚饭不久,各人便告各自回房安歇。
对于那三千二百两黄金已有着落之经过,竟没有一个人继续加以追问。
令狐平本想入夜之后立即动手,唯苦于地形不熟,深恐摸错门户,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正犹豫间,一名下人走进来查看炭灰和灯油。
令狐平乃将这名下人叫住,东拉西扯地瞎聊了一阵,结果居然被他从对方口中获悉一个意外的消息。
小魔女舒美凤,和她那位打得一手梅花针的继母蚀骨娘子温玉婷,全因为熬不住旅途劳顿之苦,已决计要在这里歇上几天,等天气好转一些,再起程前去这马谷,据说风云老鬼业已答应下来。
令狐平听了大为高兴。
只要大伙儿明天仍然住在这里,他就不愁没有下手的机会!
明天,他将慢慢细说这次探得那三千二百两黄金如今落在何人之手的经过,约两人前去城中的古风酒楼,他相信两人应该不会拒绝。
这样,首先可以撇开温玉婷和舒美凤母女。
即使华山五剑客也会跟去,他觉得五人对他的行动,并无多大妨碍。
他分从“甲子”、“乙丑”、“丙寅”、“丁卯”四奇士处习得之“如意玄功”、“无相神掌”、“九宫身法”、“七绝剑法”已使他具有应付任何艰巨处境之能力。
虽然他在这种种武学上,尚不足与四奇士相提并论,但如果在出其不意的情形下,用来收拾两个以剑法知名,却没有宝剑在手的敌人,他自信应该不是一件为难的事!
那时候,剩下来的五剑客,如何打发,主动权在他。
他可以就便将五人一并除去;也可以置之不理,撇下五人,一走了之。
端视届时之环境而定。
可是,万没有想到,这一夜并未能太平过去!
约莫三更时分,令狐平突从睡梦中,为一阵吆喝声惊醒。
他匆匆起床,戳破窗纸一看,只见后院中火光冲天,吆喝之声即系自后院中传来。
对面厢房中剑客盛文修,领着华山五剑客,正分别仗着宝剑,从厢房中奔出,如飞赶向后院,令狐平暗暗称奇。
他实在想不出谁人会有这等胆量,竟敢跑到这里来持虎须?
当下不敢多事耽搁,揣起那袋铁弹子,亦往后院赶去。
他赶到时,整座后院,烈焰腾迸,已成一片火海。
在庭院中,十几条身形,正在追奔逐北,有几人好像已经受伤。
令狐平问目看清来人之衣着,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来的竟是葫芦叟乐九公,以及法丐言成钧为首的那批丐帮弟子!
这时庭院中敌我双方分配的情形是:葫芦叟对风云剑,法丐言成钧对金龙剑客盛文修,讲武堂主罗振扬对小魔女舒美凤。
华山五剑客则与另外一些四结和三结身份的丐弟子混战在一起。
由于双方分配均匀,实力相当,一时尚难分高下。
令狐平迅速将大势打量清楚,觉得已无掩瞒身份之必要,他决定先奔去葫芦叟那边,第一个先帮葫芦叟将风云老鬼解决。
解决了风云老鬼,降龙剑便可到手。
那时,余下的金龙师徒,就不难一举扫净了!
谁料,右边梧桐影中,突然传来一声脆呼:“金大侠,您到这边来!”
令狐平这才想起还有一个蚀骨娘子温玉婷!
他只好暂时放弃出手的打算,改向发声之处,足尖一点,飞掠过去。
身形落定后,抱拳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蚀骨娘子道:“金大侠是不是准备下场子?”
令狐平道:“是的。”
蚀骨娘子道:“我看不必。”
令狐平道:“刻下形势如此紧张,在下怎可袖手?”
蚀骨娘子道:“他们现在一个对一个,彼此间的功力相去不远,有你不多,无你不少,依妾身之意,你和我只需站在这里,将暗器备在手中,抽冷子给这些叫化子来上一蓬梅花针,或是几颗铁弹子,这样比下场帮忙,可能还有效得多。”
令狐平点头道:“夫人说得也是。”
蚀骨娘子用手一指,又笑道:“你看!这些臭叫化,不是一个个都死得很安静么?”
令狐平循声望去,见身前不远的地面上,果然躺着好几具尸体,死的当然都是丐帮弟子。
这些死的丐帮弟子,显然是在过手腾挪之际,偶尔掠过附近,不防暗处有人,致遭梅花针所打中。
令狐平心血收回目光,抬头平静地道:“夫人在梅花针上的成就,诚然名不虚传。
蚀骨娘子微微一道:“这也算不得什么!”
令狐平冷冷接着道:“有道是:善泳者溺于水。相信夫人将来必定也会死得很安静!”
蚀骨娘子愕然张目道:“你你说什么?”
令狐平向前逼出一步道:“夫人大概累了,就靠在后面这排梧桐上歇歇吧!”
话发声中,手腕一扬,两颗铁弹子,分上下两路电射而出!
这位在过去江湖上以暗器名噪一时的蚀骨娘子,没想到最后亦遭别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令狐平手法巧妙,两颗铁弹子射去之处,是取的两处经外奇穴:“互腹”和“百虫穴”!
前者在两眉之间,可致人晕厥不醒。
后者在膝弯附近,可使人死后尸体不曲不蜷。
蚀骨娘子这时倚在身后那株梧桐上的模样,看上去就像真的累了一般,两眉下垂,螓首微侧,就只是少了一口气
令狐平不再停留,真气一提,飞身加入战圈。
风云剑高声招呼道:“金老弟来得正好,这酒鬼的一套掌法,远比想象中高明,咦
你怎么向老夫发掌?”
令狐平又攻出一掌道:“我找不回那批黄金,早晚难选活命,不如反了干脆!”
风云剑大叫道:“瞎说!”
令狐平道:“什么叫瞎说?”
风云剑道:“你老弟千万不可如此自暴自弃,有宰父老护法和老夫为你讲情,区区几千两黄金,在本帮来说,根本不当一回事。你老弟不妨仔细想想,别叫别人看笑话,叛帮之罪,非同小可,不是闹着玩的!”
令狐平道:“我已经仔细想过了,还是反了妥当!”
口中说着,手底不停,一连攻出三掌。
一掌比一掌熟练,一掌比一掌更具威力,就像搁久了的活儿,刚入手尚有生疏之感,如今已渐渐走上轨道一般。
风云剑被逼得连退数步,讶然叫道:“你老弟这套掌法,是什么时候跟什么人学来的丁”
令狐平微笑道:“还不错吧!”
风云剑怪叫道:“这是一套什么掌法?”
令狐平道:“无相神掌!”
风云剑道:“什么?你不是我们那位金老弟?”
令狐平哈哈大笑道:“你们那位金老弟么?抱歉之至,明年这个时候,他仁见大概可以抱在奶妈手里过他的周岁生日了!”
风云剑又惊又怒道:“那么,你这厮是谁?”
令狐公子笑着回答道:“总有一天会使你们那个什么龙虎帮灰飞烟灭的令狐平是也!”
风云剑一听又是令狐平,登时被勾起一股无名之火。
降龙剑反手一圈,身形蓦地凭空拔起三丈来高;半空中长剑一划,洒出满天闪闪蓝星,像一道张开的光同,向令狐平当顶笔直罩落!
其势有如天河倒泻,威不可当!
葫芦叟退出一步高叫道:“这是老鬼剑法中最拿手的一招,我老人家刚才几乎上当,小子千万不可逞勇硬接!”
令狐平豪气陡生,含笑挥手道:“我知道,你过去帮帮言大侠和罗大侠他们,这边有本公子一个人,尽够应付的了!”
口中说着,身躯一矮,竟朝那道光网正面迫射过去!
此举不但使葫芦叟大吃一惊,就是风云剑本人,亦为之大感意外,这小子难道真的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心中转着念头,喝一声:“你小子找死!”
光同一收,遽化蓝虹一道,凌空疾劈而下!
依常情而论,以降龙剑之利,即使大罗神仙,处此形势之下,亦难逃身躯两分之厄
可是,葫芦叟和风云剑都忘了一件事。
他们忘了此刻不顾一身安危,以身试剑的不是别人,而是出身奇士堡,曾从四奇士处受过教益的浪荡公子!
原来令狐平远较葫芦叟更为清楚风云剑这一招的厉害之处,他深知面对这样一个功力奇高的老狐狸,如果不走险着,定然难操胜券。
不过,一个人的性命只有一条,他计划中的步骤,仅是险中弄险,分散老鬼心神,当然不会促到真的去以血肉之躯和无坚不摧的降龙剑一较短长。
所以,他纵身上蹿,迎向那道光网,只是一个引子,其实身形一离地面,双臂一分,人往后仰,头下脚上,已然半空中打转,改向风云剑双足抓去。
空中相搏,全凭一个快字。
风云剑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令狐平会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竟能使出这等巧妙的身法,急切间化解无力,只好不管别人讪笑与否,双足一曲,全身前倾,加速下沉之势,扑向地面!
这样一来,他虽然逃过断足之灾,手中那口降龙剑却因力道无法控制,齐柄插入雪地之中。
葫芦叟哈哈大笑道:“这个便宜,老夫捡定啦!”笑声中,身形微闪,一掌拍出!
风云剑顾命要紧,只好弃剑后退。
这一着已在令狐平计算之中,这时即使没有葫芦叟发掌相助,人也不会放过这个夺剑的机会!当下只见他回身一掠一抄,已将那口降龙剑取至手中。
令狐平一剑在手,精神大增。
唰!唰!唰!一连攻出三剑,直逼得风云剑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葫芦叟至此方才放心转过去。
不过,他并没有依照令狐平的意思,去帮九鼎丐言成钧或是那位讲武堂主罗振扬,而是一径奔去正与一群丐帮弟子杀成一团的华山五剑客!
因为九鼎丐言成钧的对手是金龙剑客盛文修,后者虽然贵为一派掌门,但这位六结法丐亦非弱者:一对乌钢判官笔,纵横捭阖,挥洒自如,招术变化无穷,功力显然不在金龙剑客之下。
另一边,讲武堂主罗振扬与小魔女好美凤,一个是堂堂一堂之主,一个只是十五六岁的女娃儿,看上去已经不甚顺眼,他以一代宗师之身份,当然不便再去凑热闹。
与华山五剑客混战的那批丐帮弟子,因为全系赤手空拳,在五剑联攻之下,已有多人受伤,加上救火的舒府庄丁,有一部分又于这时参加进来,致使那批丐帮弟子,完全处在挨打局面,他自然只有先过去协助这批丐帮弟子打发了华山五剑客再说!
小魔女舒美凤眼见老父受困于令狐平,芳心大急。
她顾不得再和讲武堂主罗振扬缠战,娇躯一拧,飞身扑至,口喊一声:“爹!剑给您用。”
长剑应声脱手掷出。
同时,一个箭步,跃身并指向令狐平后脑门死穴点去!
令狐平已经见识过这小魔女收拾太原关家兄弟的手段,丝毫不敢粗心大意,身形一闪,斜移丈许,避开小魔女的指风。讲武堂主罗振扬亦随踪跟至。
这位讲武堂主,和所有的丐帮弟子一样,有着一身硬骨头,今夜这一仗,伤亡之丐帮弟子,已经不在少数,但他仍然不顾失去一名丐帮五结堂主之身份!”
他用的兵刃,原是一支三节如意根,这时他竟将那支三节棍收去腰间插好,停下脚步,高声叫道:“丫头,你过来,咱们空手对空手,再拆几招试试看!”
小魔女转过身去冷笑道:“谁还怕了你不成?”
语音未竟,素腕一扬,突然打出一蓬蓝芒!
令狐平大吃一惊,忙喝道:“快躲!梅花针!”
可是,已经太迟了!
这位讲武堂主心胸坦荡,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风云剑的女儿,居然也会使出这种不光明的手段!
饶得他应变快速,依然未能将那蓬梅花针全部避过。
只觉肩胛一麻,一条右臂,知觉顿失!
令狐平见状勃然大怒道:“好个阴险的小贱人,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来吧!且看在这一方面,咱们谁的道行高!”
说着,一剑逼退风云剑。剑交左手,右手一场,口中大喝道:“打!”
小魔女当然也知道这位浪荡公子不是好相与,听得这一声打,急忙闪身低头,移步避去一旁。
哪知道令狐平口中喊打,实则并没有暗器发出。
小魔女情知上当,不由得暗道一声不妙,正待留神察看,已然晚了一步。
紧接着,嘶风声响,三颗铁弹子,疾如流星,连珠射到!
三颗铁弹子,系以一个倒写的品字形以内力打出,两奔双肩,一奔心胸;小魔女欲避无从,一声妖呼,当场摔倒。
风云剑宝剑一挥,厉声大吼道:“小畜生,快快滚开,你敢伤了我女儿,老夫准叫你小畜生不得好死!”
令狐平知道老鬼此刻拿在手上的也是一口名剑,不敢以降龙剑硬接硬架,只好暂避其锋,先行救人要紧。
风云剑因爱女受伤,无心恋战,一把挟起小魔女,展开身形,飞一般出院而去。
令狐平将讲武堂主罗振扬伸臂托住,轻声问道:“伤在什么地方?”
罗振扬因梅花针毒气已经散开,神志渐入昏迷状态,但仍强自挣扎着道:“我我不要紧,你你去教训教训那个小丫头,姓舒的杠活了这一老把年纪,想不到连个女儿都管不好”声音逐渐微弱,终于瞑目昏厥过去。
令狐平按了按脉息,知道仍然有救;急忙将这位讲武堂主抱去那排梧桐树下,从蚀骨娘子身上搜出一只瓷瓶,倒出三颗红色药丸,匆匆喂人伤者口中。
然后,仗剑重新扑去院心,向九鼎丐言成钧高叫道:“言大侠去那边树下,照顾你们那位罗堂主,这位盛大掌门人交给本公子可也!”
口中说着,对准金龙剑客,一剑飞递而出!
九鼎丐言成钧早就看到讲武堂主罗振扬中了毒针,苦于无法;分身,空自着急,现在来了这样一位高明的替手,自是求之不得,当下道一声谢,连忙收笔后退,转身向那排梧桐树下奔去。
令狐平与金龙剑客拆了三四剑,心中忽然生出怜才之念。
他缓下攻势,边战边说道:“我说,盛大掌门人,这是你亲眼看到的,你们那位锦衣护法,已经独善其身,抱着爱女走了。他走的时候,甚至跟你们师徒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和这种人共事,你盛大掌门人难道真的不觉得寒心?”
金龙剑客见风云剑已经抱着爱女走了,原亦有招呼五名弟子跟着离去之意,不巧的是令狐平适于这时替下了九鼎丐。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他过去只听说这位浪荡公子的大名,并不清楚这位浪荡公子在武学上的成就究竟如何。
如今,在对拆了几剑之后,他算是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如果仍打着原先的主意,想卖个破绽,来个一走了之,其结果必然是自讨其辱!
所以,他这时听令狐平语气颇有劝降之意,心中不免有点活动,只是碍于颜面,又不便一口答应,以致一时甚感为难。
令狐平正容接着道:“盛大掌门人之所以为该帮所蛊惑,是一时想不开,关于这一点,小弟和乐老前辈,以及丐帮上下,人人心中清楚,而敝堡近年来之作为,也的确有许多地方,使八大门派中,有颜面无光之感,不过,这都是一些微不足道,而且不难取得谅解的细节,龙虎帮一旦羽毛丰满,才是武林中之大患,尚请盛大掌门人三思!”
金龙剑客脸色一变再变,终于收剑后退,仰天发出一声,长叹道:“罢了!想我盛文修”
说至此处,情绪一阵激动,突然一剑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令狐平大吃一惊,急喝道:“盛大侠不可如此!”
一个箭步上前,及时将金友剑客手中长剑打落,由于出手过急,剑尖划过对方肩头,将衣服挑开一片,登时冒出一股鲜红的血水。
令狐平没有时间表示歉意,忙又赶着过去喝住与五剑动手的丐帮弟子和葫芦叟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