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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头乞儿不愧是个鬼精灵,知道玄龙心存报复,用了一招绝招,但归根结底,祸是自己惹出来的,说什么也得硬起头皮接下来。故在一愣之后,旋即破颜强笑道:“说来还不是那个小吊眼儿缺德”
玄龙心底恨道,好个死大头,指着和尚骂秃子,一点亏不肯吃,只要抓到机会、不整你个痛快才怪。
白男闻言不悦地道:“未曾开言先骂人,这是丐门中的规矩么?”
大头朝玄龙望了一眼,玄龙心中漾着些微欣慰。
白男瞪眼道:“大头,我说错了吗?”
大头连忙笑道:“没有,没有。”
白男催道:“那就快点说呀!”
大头于是接下去编述道:“那一夜,在巴州,四人分做四路的计划经白少使大力支持而获致协议,作了决定之后,大头本拟拉了吊眼儿做为一路同行。可是,吊眼儿坚决反对,他说:‘这样岂不违背了四人分头表现的原意?不行。’好,不行就不行。”
玄龙在心底骂道:活见大头鬼。
白男听了,点点头道:“阳奉阴违,口是心非,本是丐门弟子的专长,吊眼儿这些地方就比你大头强些了。”
大头也在心底骂道:活见吊眼垂眉鬼。
大头心里好笑,嘴里仍然继续说道:“从那夜之后,我和吊眼在巴州分了手,就一直没再碰过头。但是,大头技不如人,小吊眼儿可能始终跟在大头身后,只是捉摸不着罢了,这是大头说没和吊眼儿分过手的由来。前天,就是这位余少侠在巴州碰上吊眼儿的那天,大头恰好也到了平昌。我睡在平昌西北城角一座废弃了的更棚里,到了第二天,醒来一看,我的皮席包上已经别着一张纸条子!”
白男连忙道:“什么人写的,写的些什么?”
大头道:“除了吊眼儿还有谁?上面写的是:马上赶赴三汇迎宾老栈,找一个姓余名拜白的少侠助其成事。”
白男责问道:“这就奇了,吊眼儿从未在外面走动过,哪会知道三汇有个什么迎宾栈。”
玄龙连忙补充道:“是我说的。在下受了那位吊眼儿赴陕之托后,曾表示独木难支,他说他可以为我约个帮手,问我在什么地方会面最好,我说,那就在三汇的迎宾老栈好了。”
白男点点头。
大头朝玄龙瞥了感谢的一眼,接下去说道:“我接到条子,便往三汇赶来,等我赶来这间客栈,余侠已经先到了。”
底下,大头所说的,全是事实。
最后,白男讽刺地向玄龙道:“敝师弟在武功上的成就虽然有限,但目力却颇不俗。他既看中余侠为可托重任之人,余侠的身手定有过人之处是可想而知的了。以余侠不凡的身手,怎会落入淫尼暗算中。假如不是我姓白适逢其会,余侠岂不要毁在敞师弟手里?”
玄龙脸色一红,内心却是兴奋得很。白男处处维护他,已够他高兴的了,何况听白男的语气,也有点相信他虽然昏睡妙法尼密室床上,本身仍是清白的呢。
大头乞儿似乎念在玄龙适才一语补漏之惠,此刻赶在玄龙开口之前,笑着代答道:“在斋房里,若非我大头多嘴,白少侠蓦然喝了贼尼们献上来的香茶,其结局可能也不比这位余侠强到哪里去呢!”
白男见大头乞儿公然顶撞他,佛然不悦地立起身来道:“承蒙二位见教,姓自的甚为感激,后会有期,再见了。”
白男说着,掉身就往外跑。
大头吐吐舌头,朝玄龙扮着鬼脸。
玄龙情急智生,在身后大声喊道:“白少侠留步,在下尚有一事请教。”
白男闻声止步,掉过脸来,傲然地道:“有话快说。”
玄龙立起身来,恭谨地问道:“令师弟临去留言,日内将会赶上在下探询此行结果,万一白少快走后,令师弟突然莅临,如何与白少快联络。望赐数语,俾便遵循。”
白男眉头一皱,向回走了两步,道:“这么说,我只有在这里等候两天再说了。”
这时,金乌西坠,已近掌灯时分。
白男自己另外要了一个房间,很早便闩门安息了。
玄龙和大头回到房间里,玄龙向大头低声怨道:“都是大头一人从中作怪,闹出了这许多花样,弄得我进退失据,左右为难,连自己的真正身份都不敢承认,看你如何为我善后?”
大头双肩一陷,也冷笑道:“大头真命苦,坏处人人挑剔,好处没人提。”
玄龙诧道:“好处在哪里?”
大头道:“别的不提,单就官家凤的夜半相试,白男的几声敝师弟如何如何,可是你做了三年的吊眼梢所能听得到,遇得上的?”
玄龙默不作声,大头又道:“大头本来还有两手绝招要施展,现在既然知道卖力不讨好,只有藏拙啦。”
说着,往自己那张床上,拉开被子,纳头便倒。
玄龙听得大头的话,略为迟疑了一下,便向大头床前走去,俯身恳求道:“好大头,别生气,如有绝招在,教龙弟一手吧!”
大头故意打起鼾声来,不闻不理。
玄龙急了,伸手掀开被,两手在嘴边一呵,双掌微搓,便往大头膈肢窝里插去,嘴里笑道:“好,不说,尝尝白家的分筋挫骨手法吧。”
大头给玄龙骚着满床打滚,笑得声嘶力竭,最后喘着气告饶道:“我说我说,你停手!”
一宿无话。
第二天,在餐厅上,玄龙慎重其事地将一张纸柬送到白男面前,道:“白少侠请看这个。”
白男接过念道:“妙法庵已成瓦炉一堆,想是吾兄杰作,小弟谨谢了。弟因家师兄有事神女峰,须赶往相助,无暇面谢,兄如有意,不妨前往助兴一番。大头不另,即请以此转告。小弟赵玄龙拜启。”
白男念毕,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似甚喜悦,抬头向玄龙道:“此柬确是出自敝师弟手笔,余少快于何处见着?”
玄龙故意赧赧地道:“晨起见于案头,究是何时送达,在下也不甚了了。”
白男又转向大头道:“你呢?”
大头两手一摊,苦笑一声,无可奈何地摇了一下头。
白男得意地一笑,轻声道:“想不到小吊眼儿还有这么漂亮的一手。”
大头向玄龙挤挤眼睛,玄龙怕露了破绽,连看也不敢看大头一眼。这时白男又道:“敝师弟如此相约,二位意下如何?”
大头抢着道:“我去!”
玄龙也道:“在下没有意见。”
白男兴冲冲地道:“事不宜迟,我们也好起程啦。”
当下,由白男抢着会了店账,出得店门,逞往四家汇进发,准备由开江坐船,经临江,至双江口,再改坐大船溯江而上,直驶巫山脚下。
一路行程,非止一日,这一天,来至双江口,正好碰上一艘鄂西巴东的客船,讲好船钱,三人便上了船。
江船正欲解缆之际,忽见一骑,如飞而至。马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身穿雨过天晴的对襟短衫裤,头戴武士巾,披一件天蓝披风,长剑斜背身后,宽眉凤目,英挺潇洒之极。
官家凤来了。
官家凤本是沿江急驰,偶尔瞥见玄龙等三人立在舱面上,略一沉吟。便勒马高声喊道:
“船家且慢,请问一声,此船将驶何处?”
船上一个伙计高声回道:“巴东!”
官家凤大声又道:“还可以搭人么?”
伙计道:“人可以,马却不行。”
官家凤高喊一声:“可以搭人就行,等一会,我来啦。”
说着,翻身下马,扬手一拍,那马便已绝尘而去。官家凤本人却朝江船停泊处很快地走来。
伙计叽咕道:“早知道他不在乎一匹马,要过来抵船钱也尽够便宜的啦。”
官家凤这一上船,局面可就紧张起来了。
除了大头乞儿,其他三人的身份都是假的,尤其玄龙,假中现真,真里渗假,加以白男、官家凤二人和他之间微妙而复杂的关系,更将舱面上的气氛感染得令人窒息。
白男见到官家凤上船,眉头先是一皱,继之忽现喜容,心想,何不如此如此,让他们配成一对,免得这个小妮子将来和我争小吊眼儿多好?白男此念一生,总算自己做了一个圈套,将自己套定了。此属后话,表过不提。
官家凤见玄龙和白男大头等三人站立一处,谈笑甚洽,心里恨道:好个姓赵的,原来你只瞒着我官家凤一个人呢!
大头心里,三分忧虑,七分高兴。他想,这下可热闹了,假凤虚凰,颠颠倒倒,倒看小吊眼儿如何才能应付得面面俱到?他忧的是,将玄龙真正身份保密是他大头出的主意,万一三人之间因此伤了和气,闹出可怕的后果来,他怎生逃得过金刚掌侯四的责备?
四人之中,以玄龙最为难处了。官家凤已经上船,他应该表明什么态度呢?假如他首先和官家凤打招呼,在现在来说,白男是无所谓的,因为她根本不知他就是她的吊眼师弟。可是,以后怎办呢?一旦真相大白之后那一天迟早会来的白男一定会这样想:噢,原来你俩背着我早就混得很熟络呐!假如说对官家凤的上船置之不理吧,在良心上实在说不过去,处境困难是他自己的事,人家可总是一片好心,一片深情,不管他能否接受这份情意,一再浇人家冷水,伤人家的心,总是说不过去。老实说,若非有白男随在身后,他可能早就迎上去婉转解释草渡那一夜的误会了。
船开行了。
官家凤缓步向三人立身处走来。
江风吹拂着她那天蓝色的披风,宛若蝶翼迎风,翩翩然,别具一番飘逸神致,连白男也在心底赞道:想不到眉山派竟然出了这么个人才,假如经我撮合成功,可真是这个什么余拜白的福气哩。
玄龙见官家凤愈走愈近,只急得朝大头不住地翻眼,白男见状,在心底笑道:“看人家凤度好是不是?你自己也不错啊!急什么?假如你晓得了人家是个黄花闺女,你这种猴急样子可就欠雅观了。”
大头乞儿眼见事态紧急,不敢再吊玄龙胃口,连忙迎上一步,向官家凤抱拳笑道:“贾少侠久违了,来,来,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武林前辈三白老人爱孙,白男,白少侠,在巴州孙家擂台上和少快有过一剑之缘的潜龙子赵兄弟之挚友,此行即为前往巫山与潜龙子会合。这位呢,就是眉山一目神尼的得意弟子,一套镇魔剑已得神尼真传神髓的川南贾凤贾少侠。”
白男、玄龙、官家凤,不,应该是白男、余拜白、贾凤三人互道了一声久仰,便由大头称说甲板上风大,率先向客舱中领进。
僵局算是暂时打开了。
贾凤一面往舱中走,一面纳罕地想,这就奇了,看样子他师兄弟间尚且相互保留着一些秘密呢。假如姓赵的真有什么不得之处,连他亲师兄都瞒住了,我又何尝不能原谅于他?
进舱之后,贾凤因为大头刚才一番话似乎有种“招呼打在前头”的意味,便也不去点破,和玄龙便装成是初次见面的样子,玄龙对这一点很感宽慰。
四人分配舱房时,白男故意挑了较远的一间,而让玄龙和官家凤住了较近的两间。舱房分配完毕,船上开饭,饭后,白男向大头招手道:
“来,大头,咱们上去谈谈,我有话问你。”
大头只好跟了上去,只留下玄龙和官家凤仍然留在客舱的一角。
玄龙以为白男真有什么要和大头说,以自己此刻的身份也不便有所表示,便默默地留了下来。
白男和大头到船面上去了之后,官家凤朝玄龙望了一眼,恨声道:“你为什么骗我?”
“不是骗你,”玄龙朝舱门出口处望了一眼,红着脸,呐呐地道:“都是那个大头的主意,原意只是让我师哥和侯前辈两位惊奇一下罢了。”
官家凤道:“是呀,我是问你为什么连我也蒙进去?”
玄龙道:“我,我只是想”
官家凤逼问道:“想什么?”
玄龙怎说得出那是为了试一试吊眼儿玄龙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他急得满脸通红,支吾了好半天,一个字儿也没有说得出口。
官家凤的一双黑眼珠不住地滚动着,滚到最后,忍不住卟哧一笑,轻声道:“别说了,我现在知道啦。”
官家凤说完这两句话,也是不胜娇羞地低下了头。
二人之间,一时显得很静,双方几乎可以听得彼此的心跳声。
隔了好一会儿,还是官家凤抬脸柔声地先问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易容?”
玄龙叹了一声,道:“说来话长。”
官家凤着急地低声道:“你就不能长话短说么?”
玄龙道:“将来你会知道的”
官家凤没有再问下去,她低下了头,细细地回味着上面这句话中的“将来”两个字,她感到这两个字比任何一曲美妙的音乐还要来得悦耳动人。是的,将来,将来他不会再离开她了,她也不肯再舍弃他了,将来,将来纵有千言万语,有的是将来,将来有的是时间,何必忙在一时呢。
她抬脸偷偷地朝玄龙望了一眼,她发觉玄龙也正痴痴地朝他望着,她不禁微微一笑道:
“你看什么了”
玄龙傻傻地道:“我没有看什么,我只是在想”
官家凤道:“你想什么?”
玄龙赧赧地道:“我想什么我也不知道。”
官家凤又是微微一笑,垂着头轻声道:“我有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又隔了一会儿,官家凤又问道:“你那位白师兄,除了有点傲然不群外,人也不错呢。
你们是同门师兄弟,你为什么连他也瞒了?将来给他知道,你不怕他生你的气吗?”
玄龙愁道:“我也在担心这一点呢!”
官家凤道:“现在向他解释也还不迟啊!”玄龙摇摇头道:“一言难尽,总而言之,现在决不是好时候。”
官家凤皱眉道:“一定又是那个大头的杰作了?”
玄龙点点头。
官家凤忽然转口问道:“你们此次神女峰之行既是为了找你,到时候你如何分身出现?
假如你无法分身的话,又怎生向你师兄交代?”
玄龙道:“别说无法分身,就是有机会分身我也无法恢复原来那副容貌啦!”
官家凤奇道:“当初你是如何装成的呢?”
玄龙反问道:“过去江湖上有个千面罗汉你听说过么?”
“千面罗汉?”官家凤吃惊地道:“我知道,我听我师傅提起过,听说此人之后在五台出了家,你怎会和他相识的?”
官家凤间完这番话,忽见玄龙眼中闪起了晶莹泪光,不禁大吃一惊。
玄龙用衣袖拭了拭眼睛,强颜笑道:“不谈这些啦,千丝万绪,都起在一个头上,既然不日即有明白之时,现在不说也好。怎么样,我们也到上面走走如何?”
官家凤含情脉脉地点了点头。
二人上了舱面,白男和大头正倚在船栏上比手画脚似乎在商讨着一些拳掌招式。白男见了二人,无限神秘地冲着二人微微一笑,状颇自得。
大头拍手笑道:“你二人来得正好,白家的降龙伏虎剑和眉山派的镇魔剑法同为武林剑法之宗,刚才这位白侠已教了我大头两手不传之秘,贾侠也请不吝现身说法一番,好教我大头增点见识。”
白男见大头提到眉山派镇魔剑法和降龙伏虎剑法同为武林剑法之宗这一点,不禁嘿然道:“第一只有一个,我就不信武林会有不分轩轻的两种武学存在。”
大头乞儿吓了一跳。
这是真的,假如在普通情形之下,官家凤听了这种话不勃然翻脸才怪。可是,现在的情形不同了。她和玄龙的关系已然更进一层,白男是玄龙的师兄,白男所维护的武学也就是玄龙的一身武学,她觉得心上人的武功比她高并不是一种屈辱,有了这层曲折的想法,官家凤不但没有生气,居然笑嘻嘻地拱手道:“镇魔剑法虽然亦蒙武林中加以谬许,但又何能与独步天下的白家绝学降龙伏虎剑法而相提并论?”
这几句话可真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玄龙点点头,大头乞儿高兴得嘻嘻直笑。见玄龙点头赞许,官家凤心中更感快慰,认为这番对自己的屈辱其代价业已超出了屈辱的本身。
白男也是一怔,贾凤的这种一反常态谦逊实在是她始料不及的,当下脸色微红,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赧然解释道:“贾快过谦了,本人所说两种武学其所以有轩轻之分者,乃阳刚阴柔,各俱特点,难得招式尽皆雷同罢了。”
白男这番解说虽属勉强,但以白男的傲性来说,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之后,四人拉拉杂杂地谈了一些江湖轶事,各派武功的优点缺点,便将一场可能引起不愉快的谈话弄得异常美满地结束了。经过官家凤这次良好的表现,白男对官家凤的成见又消除了不少,更感到有拉拢这位眉山英秀和这位仪表谈吐均皆不俗而罕见的余拜白结成挚友的必要。
船行五六日,已至巫山脚下。
四人弃船登岸,上得岸来,抬头忽见岸边怪石旁立定一人;冲着四人露齿而笑,四人一见,均是一惊。
此人为谁?神女峰之行有什么奇遇?下章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