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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印星目滚动,忽然脸一扬,笑道:“我可想出来了。”
上官英眼中一亮,喜哦道:“真的?”随又嗤之以鼻,故意沉下脸来道:“你呀?哼哼!”哼声未绝,人已迫不及待地偏脸去望灰衣文士,下巴一抬,意气飞扬地睥睨着漫声道:“他说他想出来了,阁下相信吗?”
那神气却不啻说:“怎么样?还卖不卖关子?老实告诉你吧,刚才也不过是逗逗你而已,人才呀,嘿嘿,咱们可有的是!”灰衣文士逆目淡淡一笑,哼道:“说穿了,原无神秘可言,到现在三个人之中才有一个人想出来,而且那个人还不是你,有什么好神气的?”
旋即转向上官印,点点头道:“好,说来听听着。”
上官印微微一笑,说道:“我想我们可能错都错在将女子的子字,少读了一个宝盖。”
上官英怔了证道:“子字加宝盖?那不成了‘字’么?”
灰衣文士侧目微哂道:“谁说不是?”
天目神童注目接道:“那么金鹰在女子底下,想喊而没有来得及喊出口的,莫非是个某某号的数字不成?”
灰衣文士轻哼道:“这还用得着问吗?”
口中说着,衣袖抖处,呛哪卿一串轻响,已在桌面上洒下了四枚金属薄牌。
四枚金属片,色分黄、白、橙、灰,系以金、银、铜、铁分别铸成,质地虽异,大小却是一样,状若鹅卵对切,俱是椭圆形。
四枚金属牌,整齐地排列着,向上的一面,均现着一个隶体大字。
灰衣文士以手一指,冷冷笑道:“看清楚了没有?排在女字下面的,便是这四个字!”
三小看清之后,不禁齐声讶呼道:“一、统、武、林?”
灰衣文士冷冷一笑,举袖微拂之下,四枚金属圆牌便如枯叶迎风,飘飘然。
出人意外的,掉转来的另一面竟是光板一片,什么也没有!
三小互望着,相顾愕然,灰衣文士目光一扫,淡淡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看不出它们只是一组样品吗?”
上官英眨眼道:“这些东西那儿来的?”
灰衣文士淡淡答道:“这种手艺,除了长安四海铸造厂之外,普天之下还能找出第二家来吗?”
上官英忽又问道:“你得到的就这么多?”
灰衣文士哼道:“除了我,谁还有?难道还不够多不成?”
上官英忙接道:“既然你得到的只是这四块牌子,那么你凭什么能知道它们上面还有别的字呢?”
灰衣文士悠然反问道:“一统武林四字,语气够大,却不完整,试问,谁将要一统武林?”
上官英轻轻念得一句:“女,一统武林。”脸一抬,茫然又问道:“这五个字连在一起,语气也不完整呀!同时,你又凭什么断定一统武林之上,一定是个女字的呢?”
灰衣文士微愠道:“谁告诉过你上面只有一个女字的?”
上官英不服道:“那么”一语未完,灰衣文士眼角偶飘,突然脸一仰,冷冷接道:“看门口吧,进来的这一群,他们的身份便属于女字上面的一个字!”
原来这时的大厅门口,于灰衣文士发话之际,已相继走进四人。
四人身材虽然不同,穿着却是相同的灰布长衫,年龄也极相近,约在四十至五十之间。
第一个身躯魁伟,第二个身材适中,后面二个,一个矮胖,一个高瘦,四人在面部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个个双目如电,令人望而生畏。
三小目光至处,天目神童首先低声惊呼道:“四大天魔!”
上官英一声噢,口中轻念着:“魔女一统武林?”猛然回过头来道:“怎么样?现在完整了没有呢?”
灰衣文士漫应道:“是的,只差一个字了。”
三小相互点点头,彼此之间,均已约略有所领会。
就在这时,灰衣文士忽又轻轻一咳,冷冷接着说道:“好了,现在是一个字也不差了!”
三小同时一怔,大感莫明其妙,天目神童偶尔回头,忽然咦了一声道:“什么?
她也来了?”
上官印、上官英循声望去,只见厅外这时又走进一人,竟是那个谜样的红衣女子。
灰衣文士冷笑道:“就是她。”轻轻一嘿冷笑着又接道:“要是我猜得不错,到目前为止,她的身份可能是天字第三号。”
上官英恍然大悟,噢道:“对了,天魔女,一统武林!”
眸珠一阵转动,忽又问道:“什么?你说她是天字第三号?难道她的身份还在四大天魔之上不成?”
灰衣文士哼道:“废话!”
天目神童又问道:“天魔女是天字第一号自无疑问,那么一三之间的天字第二号又是谁呢?”
灰衣文士侧目哼道:“知道了又待如何?”
天目神童双眉一皱,先朝上官英吐了吐舌头,又向上官印扮着怪脸笑道:“你不如也说上一两句,独善其身,岂不显得太不够意思?”
上官印笑了笑,忽然皱眉道:“她一个人来,蓝衣秀士怎的不见了?”
上官英轻轻一哼,冷笑道:“我就不相信你知道,哼哼,装腔作势!”
上官印一声轻啊,脸色随变,张口欲言,眼瞥上官英,一咳而止,上官英撤了撤唇角,冷冷地一笑,正待要说什么时,灰衣文士突然身躯一直,向上官英注目道:
“蓝衣秀士去了那里?”
上官英下巴向上官印一抬道:“何不问他?”
灰衣文士立将目光移向上官印,上官印觉得这事也无掩瞒必要,便将与上官英化妆祖孙车夫,隐约听得红衣女子如何指使蓝衣秀士提前往华山,似对金剑丹凤有所不利的经过,择要地说了一遍。
红衣女子进厅后,并未与四魔招呼,站在门口四下一阵打量,仿佛有所物色而结果一无所得似地,这时正移动着轻盈俏步,走上楼梯。
灰衣文士倾神听毕,脸一抬,突然问道:“你们现在歇在那里?”
天目神童抢着答道:“敝帮此间分舵,就在这后面,一点点路,出门右拐,以前的关帝庙。”
灰衣文士手一挥,沉声吩咐道:“快回去,我马上就到。”微顿又接道:“别忘了,准备一些易容工具。”
三小出了桂华楼,走没几步,跑在最前面的上官英,突然止步回身,向上官印惊疑地张口问道:“你有没有发觉?”
上官印点点头道:“早发觉了。”
天目神童忙问道:“你们打什么哑谜?”
上官印左右看了一眼,低声说道:“我们忽然发觉,这位灰衣文士,与晨间跟你提及的那位黑衣蒙面怪客,原来是同一个人,知道么?”
三小回到关帝庙,关帝庙内,已有一人先他们而到。
这位不速之客不是别人,就是刚在桂华楼分手的灰衣文士。
灰衣文士一见三小,立即向上官印吩咐道:“将你常穿的衣服鞋衫,最好是金剑丹凤与蓝衣秀士都见过的,取一套出来。”
上官印取出后,灰衣文士一指上官英道:“交她换上。”
上官印与天目神童均甚纳罕,上官英却高兴十分,嘻嘻一笑,捧衣放内,不消片刻,已然换好走出。
灰衣文士从上官印手中取过易容箱,向上官英招手道:“这边来。”
两人进入偏殿不久,再度出现时,后者已易钗而弁,变成了一位身着黑绸长衫的翩翩少年,上官印!
天目神童瞠目惊呼道:“好像啊!”上官印摇摇头,喃喃说道:“我的易容术,原以为是一人之下,真想不到居然还有一位比我高明。”
灰衣文士哼道:“比你高明?这句话由你老子来说还差不多!”
天目神童偏脸低声道:“真的,他比你爹究竟如何?”
上官印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开口,灰衣文士转身朝上官英上下端详了数眼,脸色一整,说道:“你们兄妹两人相处已不止一两天,别的顾虑没有,只是修养方面,他那种温文谦恭的气质你可得时时检点,知道吗?”
说完,手一挥,催促道:“不早了,快去吧。”
上官印如梦初醒,忙问道:“去那里?”
上官英躬身含笑道:“报告大哥,照顾大嫂去也。”一揖到地,斯文而沉稳,上官印呆了一呆。上官英朗声一笑,有如轻烟一缕,人已腾身飞上前殿殿脊,转眼于暮霭中消失不见。
灰衣文士目注上官英背影逝去,悠悠转身,将上官英留下的那支奇缘剑递到上官印手上,道:“她的剑,暂时由你保管,现在你们两个随我到里面去,我有两句话交代你们。”
华山莲华峰顶,金龙大厅内,灯火辉煌。
由于两天后的八月十五,第五届武林大会将在华山举行,华山今天接待了自上代掌门人神剑白羽灵退隐后十年来,身份最为尊贵的一位嘉宾:昆仑本代掌门人,蓝衣秀士蓝灵飞!
宾主对坐,盛筵初张。
坐在宾位上的蓝衣秀士,一身天蓝儒服,头罩秀士巾,额嵌天蓝猫眼玉,神采飞扬,英姿飒爽。
坐在主位的金剑丹凤白嫦娥,今天穿的是一袭雪白宫装,胸前缠着一朵淡红梅花,于灯光下,越发显得凤仪万千,端装雍容。
站在蓝衣秀士身后的,是四名青衣小婢。
站在金剑丹凤身后的,则有“华山五君子”之称的华山五剑,那华山五剑穿着传统的黑衣长衫,腰悬长剑,他们五人论辈分虽在金剑丹凤之上,但在今夜这种场合下,席上却没有他们的坐位,这是两大名门之间,掌门人接待掌门人的无上隆典,无可谦让,无可僭越。
三十名佩剑的三代弟子,传酒递菜,进退合仪。
主宾相互敬过三杯之后,金剑丹凤一面举著相让,一面含笑说道:“蓝掌门人单身驾临,实在敝派意料之外,贵派七贤!如何未见同来?”
蓝衣秀士脸色微微一变,忙笑道:“七位师叔他们闲散惯了,我也无法勉强,只好随他们意思了。”
金剑丹凤回头向身后望了望,嫣然一笑道:“我这五位叔叔,何尝不也一样。”
华山五剑闻言,手臂一直,一致肃容垂首,蓝衣秀士目光微闪,忽然笑说道:
“白掌门人,请五位老前辈一起坐下来叙叙如何?”
首剑立即躬身接道:“谢谢蓝掌门人,过了今天,老朽们理应奉陪。”
蓝衣秀士深深知道,此席一散,非至武会举行,他将决不可能再有与金剑丹凤单独相处的机会,这是彼此间的地位使然,无关私人情谊厚薄,但今天的他,由于负有特殊任务在身又必须克服此一困难不可,故所以邀五剑入座,意欲破除常规,造成和合气氛,诅知华山素重礼仪,五剑谁也不敢逾矩。
蓝衣秀士表面上虽在含笑说道:“那里,那里。”心下却不禁沉思道:“看样子良机不再,也只有单刀直入一途可循了。”
于是,脸色一整,向金剑丹凤正容说道:“蓝灵飞来此途中,曾意外地遇着一人,并受托一事,白掌门人猜猜看,此人是谁?”
蓝灵飞沉吟不语,眼光缓缓移向金剑丹凤身后的五剑,故意露出一副犹疑的神色,好似说:“为难的,此地却非说话之处。”
金剑丹凤秋波微展,已然明白了对方心意,五剑因为低着头,以至听到客人的话,却没有看到客人的神色。
金剑丹凤点点头,正待要说什么时,大厅门口,突然走进一名佩剑弟子。
那名佩剑弟子腰身一躬,朗声说道:“三代弟子赵振纲,前山值日巡守,现有自称上官印之上官少侠一名求见,请掌门人示下。”
蓝衣秀士一声暗叹,忖道:“完了,这一来更困难啦!”
金剑丹凤双目一亮,轻念道:“他,他这么早就来了?”脸色稍稍一整,向身后五剑吩咐道:“五叔传令,请!”
排末的第五剑躬身一诺,身躯半转,高声道:“掌门人口谕:请!”
不一会,在先前通报的那名佩剑弟子引导下,一名剑眉声目、身穿黑绸长衫,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口角含笑,从容走进大厅。
上官印目前只好如此称呼,的出现,相映之下,蓝衣秀士的英俊仪表,立即为之黯然失色。
五剑注目处,首剑轻叹道:“当年老朽所见到的千面侠,就是这个样子,三十年的时光,如行云,如流水,我们这一群,算是白活了。”
金剑丹凤双颊彩霞隐泛,人已盈盈离座起立。
蓝衣秀士双眉微微一皱,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
上官印紧跨两步,双拳轻轻一举,朗声道:“白掌门人好,蓝掌门人好。”
金剑丹凤微福答礼,一面指向五剑道:“这是白嫦娥的五位师叔。”
上官印垂手一躬,朗声道:“华山五君子,高风亮节,家父曾一再提及,今日得觑雅颜,晚辈三生之幸也!”
五剑一致躬身道:“上官少侠好说,老朽等愧不敢当。”五剑的语音,说时均微微显得有点颤抖。
千面依上官云鹏,名列十二奇绝,虽然丐侠仙名位相等,但细论起来,千面侠实比追魂丐、迷糊仙辈分高。
华山王剑及神剑白羽灵六师兄弟之师,华山第十三代掌门金龙剑常天弟,与追魂丐肃振汉由于志趣相近,曾订人拜之交,详加推算,上官印不但不是五剑的晚辈,且比五剑高出半辈有余。
尤其上官印对“金剑丹凤”及“蓝衣秀士”两位掌门人仅以常礼相见,但对五剑却反用了行觑见之礼,这种世家后人,对长者异常的推重态度,五剑人非草木,又怎得不为之深深感动?
五剑还毕,首剑招手唤来两名三代弟子,意欲为上官印添置座位。
金剑丹凤轻轻摆手止住,含笑说道:“全撒,重整一席。”
首剑微微一呆,旋即俯身自责道:“老朽一时昏聩,尚望掌门贤侄不以为意才好。”
金剑丹凤向另外四剑微微一笑,说道:“嫦娥将来如被大师叔宠坏了,四位师叔可要做个见证啊。”
四剑闻言,相顾莞尔。
蓝衣秀士心中暗忖:“金剑丹凤眼界素高,独对这位千面侠的后人这样礼遇,宁非怪事?这是怜恤?还是真正的敬重?”
上官印于照面之下,已暗骂过一句:“果然会做微笑,你这妮子!”
及至发觉金剑丹凤言词委婉,态度真诚,一举一动纯出于自然,丝毫不见做作,又不由暗暗佩服:“连我都渐渐有点喜欢她起来,怪不得他”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令她无法再想下去。
不过,这一件事,她可已毅然作了决定,无论如何,她要保护她的安全!
在首剑指挥之下,新的酒席迅速排好,蓝衣秀士和上官印对坐,金剑丹凤面里背外,打横相陪。
寒暄重新开始,金剑丹凤向蓝衣秀士敬过洒后,立即偏过脸来,向上官印含笑说道:“敝派的那支金剑令符,白嫦娥也查过了。”
上官印一怔,脱口道:“金剑令符?”话出口,猛然忆及上官印传书蓝衣秀士之举,忙道:“是的,是的,结果如何?”
金剑丹凤暗忖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比以前爽朗,神智却反而有点不清不楚,难道刺激过度不成?”
本就显得有点异样的情感,这时又渗入了一丝丝姐弟的怜惜之情,这种怜惜一方面令原先那种无以名之的情感净化,一方面却又矛盾更无形浓醇起来。
脸色一整,缓缓叹道:“在六派之中,恐怕敝派将是一个唯一的例外呢。”
上官英由于刚才一时大意,几乎露出破绽,暗暗警惕之下,神思清敏。
这时忙作讶异之态,注目问道:“怎么说?”
金剑丹凤修眉微皱,说道:“经查库籍,仅知该项金剑令符是由家师亲自配用,用途一栏,原有记载惟事后又经黑笔重重涂掩,文句已无法辨认,旁注小写一行云:
‘令符由本座赠出,后代弟子,见符如见本座,虽蹈汤赴火,亦不得推辞,至于受赠者为谁,无论符至何人之手,一律不许查究,华山第十四代弟子,白羽灵亲笔。’下附之年月,则远在二十年前。”
微徽一顿,皱眉接道:“上官少侠,你看这该怎么办?”
上官英想了一下,抬脸正容说道:“白掌门不必介意,您能做的,都已做了,这事我看还是以后遇上令师时,由在下当面请教好了。”
金剑丹凤沉吟着点点头,同时感激的望了他一眼。
缓缓转过脸去,又向蓝衣秀士含笑说道:“蓝掌门人刚才提及的一位什么人,蓝掌门人以为什么时候见告,才算恰当呢。”
蓝衣秀士口中说着:“这个,这个”脸色不由得大为不自然起来。
表面如此,心底下却止不住暗骂道:“刚才当着五剑之面,我就表示不便说,现在平空又多出一个生人来,叫我说什么?你这丫头,真是年轻不解事。”
金剑丹凤淡淡一笑,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留寄以后有机会再说,亦不为迟。”
言下之意,大有:“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何必这样吞吞吐吐的?你不说,我也不听罢了。”
蓝衣秀士连忙赔笑道:“是的,是的”一脸尴尬之色。
上官英暗哼道:“好家伙,看样子我还来得真是时候呢!”
虽然灰衣文士在为她易容时,曾一再慎重吩咐于她,只要监视住蓝衣秀士不生轨外行动,千万不可任性生事,可是,俗话说得好,江山好改,本性难移,她那刁蛮脾气,本属天生,又岂是三言两语的告诫所能移改的?
这时她一见蓝衣秀士的那种暧昧神态,联想起他与红衣女子那夜的暖昧之情,不禁心头火起。
当下故意哦了一声,轻松地笑道:“蓝掌门人,您提到的,莫非就是前此一直跟您走在一起的那位红衣女侠吗?”
金剑丹凤怔了一怔,敛口俗言,秋波微剪,却又忽然转脸向身后的首剑道:
“大师叔,会期日迫,您有没有在山下接待处增添人手?”
首剑微躬答道:“黄昏时分,已经交代下去了。”
师叔侄这一段对答,显然必要,可是,这一段不关紧要的对答,却给予上官英一种极深刻的印象。
她由衷赞叹道:“武功,她不如我,容貌,也不比我强到哪里去,但是,她这份高雅的涵养,就非我所能企及了!”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以上官英这样倔强无比的人,居然在短短时间中,会由嫉视之心而一变为景羡,且能如此虚心反省,也就够难得的了。
蓝衣掌门其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子,就他本身而言,当然也有他本身的难言之隐,一代掌门,毕竟有过人之处,刹那间的反常,旋即回复过来。
这时他淡淡一笑,悠然反问道:“自少林一别,上官少侠何时见过蓝某人?”
这一反击,技巧之至,奥妙皆在不言中,意思就是说:“我们人没有见过,你却说得如此活灵活现的岂不荒谬可笑?”
上官英暗骂一声:“你还强嘴?好哇!”
她本意不过想给对方来个当头棒喝,好叫对方不敢再转坏念头,谁知对方竟然牙关一咬,根本不认这笔账,这一来,上官英那还按捺得住?”
她也知道当双方各执一词时,态度之好恶,常为局外人引为评定理直理亏的依据,故所以心中虽然火冒三丈,表面上却淡淡一笑,缓缓说道:‘是的,来此之前,我们的确没有碰过面。’”
眉梢一挑,悠然接道:“不过,蓝掌门人还记得那车夫赵老大祖孙俩吗?”
蓝衣秀士脱口惊呼道:“赵老大祖孙”上官英接口道:“洛阳到华阴,你们坐的就是他祖孙俩的马车,对吗?”
蓝衣秀士目光闪动,忽然笑道:“什么样子的一对祖孙?”
上官英气得几乎跳起来,暗骂道:“好,赖吧,姑娘不跟你来绝的,你这厮还不知道姑娘的厉害呢!”
于是,她先故作意外地唤了一声道:“什么,原来蓝掌门人根本不知道这么回事?”
蓝衣秀士原以为那车夫系上官印所伪装,这时一听对方语气,不由得又宽心大放。
当下做作地皱眉说道:“我可愈听愈糊涂,请上官少侠说明白点好不好?”
上官英暗哼道:“糊涂?糊涂别人罢了,说,还用得着你催?”于是,承接前面的语气,头一摇,叹道:“这样说来,那对祖孙也太可恶了!”
金剑丹凤是实心人,由于蓝衣秀士一再否认,而且神色掩饰得恰到好处,尚以为上官印所说的这一切可能根本与这位贵宾无关,这时也在注意地静听着。
在这种情形之下,蓝衣秀士想不问,也不可能了,他只好显出一副关切之情,问道:“怎么说?”
上官英又是一叹道:“世道日下,人心难测,看来也太可怕了。”
一番感慨,引集了二人的注意,然后方言归正传,目光一抬,接笑:“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中午,我到达华阴,在桂华楼打尖,隔邻桌上坐了个红衣女子,手托香腮,愁眉不展,好像有着重重心思一般,我见她一人坐着,面前却放着两副碗筷,正感纳罕,忽闻叱喝声起,一名年约二十四五,英俊无比的白衣青年左手揪着一个发白如银的老者,右手揪着一个年甫十六七的愣小子,气咻咻地大步走了进来。”
蓝衣秀士脱口喃喃道:“一名白衣青年?”
一官英不在意地接口道:“英俊无比,年约二十四五”住口瞟了蓝衣秀士一眼,仿佛怪他不该中途插嘴似的。
蓝衣秀士歉意地笑了笑,笑得极不自然。
上官英轻轻一咳,接着道:“白衣青年旁若无人地将形似祖孙俩的一老一小,迳自拉到红衣女子面前手一松,指着老者喝道:“一字不许遗漏,说!”
蓝衣秀士脸色一变,上官英加重语气道:“不知是否因为做贼心虚之故,红衣女子脸色忽然大变。”
又咳了一下,这才继续说下去道:“当时,那名老者望了红衣女子一眼,低头颤声说道:‘是的就是这位红衣姑娘跟一位穿天蓝长衫的文士洛阳到华阴一直食宿在一起她喊他灵飞’”
蓝衣秀士脱口喝道:“胡说!”
上官英故作愕然道:“谁胡说,蓝掌门人。”
谁胡说?当然是那白发车夫,换句话说,也就是上官英胡说了!
因为,蓝衣秀士比谁都清楚,在车夫祖孙面前,红衣女子压根儿就没有喊过他一声名字啊!
可是,这一点他能提出辩解吗?当然不能!
一声掌门人,喊得蓝衣秀士蓦地清醒过来。
脸色红白了好一阵,这时嗫嚅着道:“对不起,上官少侠,我,我是说那红衣女子,她她不该”及至想到说红衣女子“胡说”不妥当,立即无以为继。
上官英原抱的是打揉兼施政策,这时连忙解围道:“红衣女子不该怎样?那车夫的话一定可靠吗?唉,蓝掌门人也真是的!”
金剑丹凤也点头道:“是的,上官少侠这话不错。”
蓝衣秀士讪讪地道:“那么,后来呢?”
上官英接着说道:“红衣女子好似受着无尽委屈,泪流满面,只是一声不响。”
蓝衣秀士轻轻一咳,欲言又止。
上官英继续说道:“最后,白衣青年恶狠狠地朝红衣女子瞪了一眼,回头向白发车夫丢出一锭银锞,挥手道:‘没事了,赵老大,你们爷儿俩去吧!’车夫祖孙一走,白衣青年立即于红衣女子对面坐下,牙一咬,脸一沉,注目阴声冷笑道:
‘贱人,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蓝衣秀士终又忍不住问道:“白衣青年这样说话,他究竟是红衣女子的什么人?”
语音微颤,显然在抑制着一股嫉怒交织的激动。
上官英不在意地道:“说是夫妻,又不太像,大概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吧?”
蓝衣秀士眼中,有着一种燃烧之光,一掠而过。
上官英轻快地接道:“不然的话,红衣女子又怎会那样服帖?”热恋中的情人服帖的应该是女人吗?她不禁暗暗啐了自己一口。
蓝衣秀士道:“而红衣女子竟始终没有否认?”表面上虽装作一副不屑的怒容,内心却稍稍感到一点安慰,他想:“这样看来,她是真的爱我也不一定,要是如此,也实在太难为她了。”
上官英摇摇头道:“恰好相反!”
蓝衣秀士受惊似地脱口道:“她否认?”
上官英抬眼讶然道:“她不该否认吗?”
不是么?红衣女子不否认,事情岂不成了真的?在那种情形之下,红衣女子否认,乃属必然。同时站在他蓝衣秀士的立场,也应迫切期待这项否认才对,如今,他居然对红衣女子理所当然的否认感到意外,这该作何解释?
可是,话已出口,要想收回,已无可能。
总亏他人够机智,忙接道:“她,她到这时候才否认的确迟了点。”
微顿,又接道:“不过,这也不能怪她,不管真象如何,她毕竟是妇道人家,当着一名车夫面前吵起来,也不大像话,她否认得虽迟,但说出来的理由,令人听来,却颇为充分之至。”
蓝衣秀士忙问道:“她怎么说?”
上官英故意为难地道:“这个,这个”苦笑着接道:“在她是理由,但对蓝掌门人来说,却似乎不太礼貌。”
这句话,不啻是对蓝衣秀士的一道命令:“非追究不可!”
可怜的昆仑掌门人,目光一注道:“没有关系,少侠,您说!”语气透着坦然异常,内心却有着说不出的痛苦。
上官英道:“那位红衣女子受逼之下,先是一阵哭泣,继而抬起泪眼,幽怨地诉说道:我说,你肯听吗?蓝衣秀士什么东西?无论武功、人品、或地位他,他能跟你比吗?唉想不到你竟信了一名车夫”说着,又哭泣起来,白衣青年余怒未息地追问道:‘这样说来,那车夫难道是我买嘱出来的?’红衣女子又气又怒地道:‘不是你买嘱的,难道就不会是别人买嘱的吗?’白衣青年怔了一怔,红衣女子接着说道:‘武会在即,各式人物云集,难保没有不知道你我身份的人,故意离间中伤我俩,也非全无可能,而你性子燥,正好受人’又是一阵哭泣。”
上官英说道:“以后呢,我为了赶路,便没有再听下去,我离开时,红衣女子仍然在哭着,白衣青年则呆着一声不响,看样子也是不了了之吧?”
蓝衣秀士咬牙道:“可恶!”
他这一声可恶到底骂谁,可能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只不过身处此境,这一声是非骂不可罢了!
上官英点点头叹道:“的确可恶!”
金剑丹凤身为主人,眼见客人谈话已告一段落,连忙含笑敬酒。
主宾三人,表面上二男一女,实际却是二女一男,二女本不擅饮,而蓝衣秀士经此打击,心情恶劣,因此不消一会,酒筵即近尾声。
底下可轮到上官英为难了,他受命监视蓝衣秀士,却不知道蓝衣秀士的真正目的何在,照道理,她应该设法和蓝衣秀士处的愈近愈好,可是,她对蓝衣秀士的印象恶劣异常,加以男女有别,万一主人安置他们共住一室,那该怎办?她想到这里,不由得大为着急起来。
酒席一散,金剑丹凤立将二人让进一间书房中用茶。
主宾三人由三名青衣小婢伺候着,五剑团大礼已成,均先告退,闲谈了一阵,金剑丹凤因见蓝衣秀士意味索然,便笑道:“两位远道辛苦,客房已整理就绪,这就请安息如何?”
蓝衣秀士忙应了一声好,上官英实在愿意就这样耗下去,但主人既已明白表示,也只好点了点头。
金剑丹凤命一婢掌灯带路,将蓝衣秀土亲自送出书房,回身正待相让,上官英脸一仰,装作观看壁间字画,同时传音笑说道:“我的房间在什么地方?”
金剑丹凤怔了一下道:“上官少侠问这做甚?”
上官英又传音笑道:“希望它与白掌门人的住处离得很近,也希望不要离蓝掌门人的住处太远。”
金剑丹凤又是一怔道:“为什么?”
上官英传音道:“白掌门人以为呢?”
金剑丹凤默然少顷,双颊忽然微微一热,传音低低说得一句:“少侠,你醉了”
于是,手向青衣婢一挥,便出门而去。
上官英注目丹凤背影,暗说道:“醉的是你,我可清楚得很呢。”
她心中不期然一阵黯然神伤,直到小婢在身后轻声催促,这才回过神来,随小婢穿过三数道回廊,走进一间楼房,上官英推开窗户,向提灯小婢问道:“蓝掌门人住那里?”提灯小婢一指楼房道:“看到没有?有灯的那一间。”
上官英又问道:“你家主人呢?”
提灯小婢又朝东庙一指道:“那边。”
上官英皱了皱眉头,提灯小婢忽然以手掩口。
上官英道:“你笑什么?”
提灯小婢低头笑道:“少侠只顾问别人,也该看看自己住的这一间才对呀。”
上官英回头扫视之下,不禁,微微一呆,这间卧房虽只八席大小,但却布置得精雅异常,床,橱、桌、椅,一律红木制作,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壁间除了字画,还挂着笙箫名剑,画橱中更是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各种古版珍藉。
一呆之下,不禁脱口道:“华山竟有这等美好的客房?”
提灯小婢低头笑道:“没有!”掩口又接道:“不但华山没有,普天之下恐怕也难找出第二间这样的客房呢。”
上官英奇怪道:“这不明明”一声哦,倏而住口。
少婢低道一声:“少侠晚安。”
顺手将纱灯往案头一放,含笑转身下楼而去。
小婢去后,上官英往床头一坐,喃喃自语道:“白嫦娥,白嫦娥,你让出了自己的卧房,说起来是为了讨好我。但我,我却恨死了你,你知道吗?”
口中尽管这么说,偶想及楼下东西厢房仅隔着一个宽不及五丈的院子,不由又一跳而起,藏身富后向下望去。
东厢房,灯火已熄,主人金剑丹凤显已就寝。
西厢房,一烛映户,烛光中一条身影来回缓移,不问可知,蓝衣秀士正在室中来回踱着,尚未上床。
上官英一口将灯吹熄,暗哼道:“好,姑娘陪你吧。”
于是,她也在室中来回闲踱起来,她知道,就算她能睡,也一样睡不着,这样消磨一夜也好。
不久,西厢房灯光也熄了,但上官英并未入睡。
她踱着不时望去西厢房一眼,这一夜,也许蓝衣秀士还睡过,上官英却彻夜未眠,睁着眼,一直到天亮。
东方发白,华山晓钟,悠悠敲响,它驱走了别人的睡魔,却为上官英带来一股因心情骤然松懈的倦意来。
她欠伸着,喃喃说道:“第一夜,我对得起你们了”
红日当窗,天气晴朗十分,书房中,一张四仙桌上排满精美早点,而三张座位上却只坐着两个人,一名青衣小婢三进三出,说的话,始终是那么一句,上官少侠仍然高卧未起。
蓝衣秀士因此身是客,内心虽然奇怪,表面上并无表示。
金剑丹凤先还皱眉不语,最后一次却忍不住向小婢问道:“上官少侠的房门敞着吗?”
青衣小婢道:“虚掩着。”
金剑丹凤道:“可以看到里面?”
青衣小婢道:“看不到。”
金剑丹凤微温道:“那么,你又怎么知道少侠仍高卧末起?少侠乃世家子弟,很少作客在外,也许烙于礼数等候催请也不一定,你为何不叩门请安,顺便传达一声我跟蓝掌门人已在这儿等他?”
青衣小婢低头垂手道:“是的,婢子愚昧。”
上官英于朦胧中为一声剥啄之声一惊而醒,脱口叱道:“谁?”底下正想骂:
‘不知道你家姑娘刚刚睡下吗?”
门外已然有个细小的声音苦笑接口道:“少侠,你再不升帐,婢子可苦啦。”
上官英愕然翻身坐起,头抬处,朝阳耀目,不由得哑然一笑,忙高声道:“说我马上就来,你先去好吗?”
门外盆架上,面水已冷,上官英匆匆漱洗整修了一下,立即走下楼来。
楼下,那个昨夜为她提灯的小婢下低头含羞守候着,见她走下,一笑转身带路,来到书房,金剑丹凤首先欠身而起,含笑迎接道:“少侠好。”
秋波流转间,好似说:“说你醉了,如何?”
上官英微微一笑,同时与蓝衣秀士见了礼,三人约略用了点茶点,金剑丹凤笑说道:“趁现在还闲着,我陪两位出去欣赏一下华山风光怎么样?”
于是,金剑丹凤前导,主宾三人,相继步出书房,穿过金龙厅,走出门外。
华山金龙厅位于中峰莲花峰顶,遥视东西两峰,云烟中一如掌,一如足。此东峰名“仙人掌”西峰名“巨灵足”之由来也。
宾主闲眺闲,上官英忽然指着隔洞一座平矮的峰头问道:“那座峰头上的平地,估计不下百丈宽阔,就是后天的武会会场吗?”
金剑丹凤点点头道:“是的,它便是华山有名的仰天平;下面有座天然湖,史书称为黑龙潭,沿湖有天然石室无数,居中南向之最大者,即道家所称之太极总仙洞。”
微微一顿,又接道:“大会之英雄馆和豪杰馆,就在湖之东西两边。”
英雄馆和豪杰馆,乃为历届武会分别安顿与会之“黑”“白”两道人物所设,白道人物前往英雄馆,黑道人物自投豪杰馆,由大会主人分别派专人接待。
上官英道:“那么介乎正邪之间,连他们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的好汉行宫又设在什么地方呢?”
金剑丹凤也笑道:“不用说,当然是太极总仙洞了。”
蓝衣秀士突然向上官英微笑道:“上官少侠有兴趣下去参观参观吗?”
上官英反问道:“蓝掌门人有兴趣吗?”
金剑丹凤忙笑道:“两位想去,我却不便奉陪。”
蓝衣秀士沉吟道:“唔,想到是想去看看三处地方已经来了些什么人,为难的只是熟人太多”
上官英暗哼道:“好主意!正好让你跟她单独相处是不是?”
于是,头一偏,笑道:“虽然没有人会认得我,但我想今天才十三,有分量的人物,大概不可能来得这么早。”
金剑丹凤神色一动,回头向远处伺候着的两名小婢高声吩咐道:“去请你们五叔祖到这里来,我有话问他。”
小婢反身入厅不久,五剑便如飞飘然而来至。
垂手微躬道:“掌门人有何差遣?”
金剑丹凤道:“截至目前为止,英雄、豪杰两馆,以及好汉行宫已到了些什么样人物?”
五剑从怀中取出一幅纸卷,展开注视着,缓缓说道:“英雄馆昨天到了少林,武当两派弟子各八人,今晨又来了青城双雄,豪杰馆第一名到达的是贺兰人杰贾子都,第二、三名是已故天山五天王的旧部,今晨又来了四人,年纪均在四十上下,身份不明,据大师兄猜测,可能是八荒四豪方面的前锋人物”
五剑将贺兰人妖念成人杰,八荒四凶念成八荒四豪,上官英听了,不禁微微一笑。
五剑将纸卷一卷,抬脸凝重地道:“好汉行官到昨天为止,本一直空着,但由于今天一早,却来了两位非常人物。”
上官英、蓝衣秀士、金剑丹凤等主宾三人,闻言均是一惊。
金剑丹凤哦了一声道:“两位什么样的人物?”
五剑肃容道:“来人面目陌生,连大师兄及二师兄三师兄等三人都没见过。”
金剑丹凤道:“大师叔他们三位虽说见闻广博,但没有见过的武林奇人也并不是没有,这也算不了什么呀!”
五剑肃容说得一声:“是的。”旋即沉重地接道:“不过二人走进好汉行宫后的举动,却甚怪异。”
金剑丹凤道:“怎么呢?”
五剑不安地道:“掌门人知道的,三处地方内部均甚宽敞,除了一般客房之外,居中均设有上房三间,根据以往武会经验,那三间上房,只是一种象征式的存在,虽然他们系为三处人物中身份中殊者所设,但在以往,先到者向例均由最末的普通客房住起,即使住满,也从没有人敢冒大不韪,住进上房”
金剑丹凤秋波微亮,似已约略明白。
五剑接着说道:“但是今天,这种已保存了四十年,先后经过了四次大会的惯例竟被那二人打破了。”
金剑丹凤轻轻一哦,正待要说什么,目光微扫,忽又住口。
原来这时候,首剑忽然赶至,首剑似乎已听到了五剑最后一句话,这时身形未稳,已然向金剑丹凤微躬接口道:“尚有更意外的事,现在要向掌门人报告。”
金剑丹凤讶然道:“更意外的事?”
首剑躬身答道:“是的,接到五弟的通知后,愚叔立即赶往查看,因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换下五弟,自己留在总接待处,准备慢慢察究,谁知五弟刚走,便又有一人往行宫走去,愚叔因行宫内正中一间上房已被先来二人合占,此事大犯武会之忌,便担心此人非易与之辈,而几名三代弟子,能力与经验又均极有限,一个应付不当,就要生出事端,所以忙自湖心接待台跃下,急急随后赶去”
金剑丹凤注目接道:“结果呢?”
首剑摇摇头,吁了一口气道:“已经迟了一步!”
金剑丹凤失声道:“怎么说?”
首剑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吁出,定了定神道:“愚叔赶到时,身子尚未站定,一串大吼已然入耳:让开,让开,快,快,快”
上官英、蓝衣秀士均是神色一紧,双目陡亮。
金剑丹凤强自镇定问道:“是后来的那个人说的吗?”
金剑丹凤秋波一转,忽然说道:“我知道了,先到的二人居然如言让出中间那间上房是不是?”
蓝衣秀士不禁失笑道:“真是虎头蛇尾。”
首剑摇摇头,轻声道:“不,蓝掌门人。”
蓝衣秀士轻轻一哦,目注首剑,却没有立即问出什么。
首剑又叹了一声道:“假如蓝掌门人不以为意,老夫敢说一句,先前那二人之成就,恐怕合六派掌门人之力,也非他们任何一人的敌手呢!”
蓝衣秀士啊了一声道:“老前辈不是说,他们最后还是将中间那间上房给让出来了吗?”
首剑点点头道:“是的,他们二人在听了后来那人的催逼之后,先朝来人上下打量了一阵,然后对望着不发一语,很久很久之后,其中一个悠悠抬脸道:‘喂,你说怎么样?’另一个仰着脸,漫声说道:‘我看大概是非让不可了。’于是双双施然站起身来,一声不响地踱到左右两间上房中去。”
蓝衣秀士皱眉道:“后来那人有何表示没有?”
首剑也是眉锋一皱道:“表示?什么表示也没有,他见先前二人一走,口中自语着,知趣,知趣进房一头倒下,立即呼呼大睡起来。”
金剑丹凤凝眸喃喃道:“这情形果然怪得很。”
目光一收,忽又向首剑问道:“此刻那边哪位叔叔在?”
首剑道:“掌门贤侄不必担心,此事发生后,愚叔深感本届武会有异往常,在前来报告之先,已吩咐二弟三弟四弟他们三人轮班巡守于接待台,须臾不离,愚叔现在顺便向掌门贤侄请示进一步安排。”
金剑丹凤似有所思,点点头,沉吟未语。
上官英心念一动,忽向首剑问道:“老前辈以前见过贪、鄙两叟没有?”
首剑摇摇头,坦率承认道:“没有。”
上官英拍手大笑道:“见风转舵,必是他们两丑无疑!”
首剑迟疑地摇摇头道:“老夫以为恐怕不是。”
上官英笑声一收,注目道:“何以见得?”
首剑虚心地低声道:“老夫虽没见过两丑本人,却听大师兄在时说过,两丑脸相与众不同,照面便可认出。”
上官英道:“对呀!两人年约六七旬之间,最好认的便是二人的眼睛,一个金鱼眼,一个三角眼对吗?”
首剑摇头道:“老夫说不是,正因为那二人不是这样子。”
上官英一怔道:“那么二人生做什么样子呢?”
首剑道:“如少侠所说,二人年纪看上去倒似在六十七十之间,不过二人的相貌却颇威严,一个微胖白发飘飘,一个高瘦,隆鼻,长颈,双目如电。”
上官英又是一怔,突然大笑道:“哈哈,原来是他们两位!”
金剑丹凤一声哦,忙问道:“哪两位?上官少侠。”
上官英两根拇指并坚,大声道:“知道吗?两老。”
蓝衣秀士失声道:“两老?闲云叟。野鹤叟?”
上官英拍胸笑道:“不信下去问,错了我包!”
蓝衣秀士呆住了,首剑、五剑呆住了,金剑丹凤也呆住了!
十二奇绝中的两老居然出现,固属令人震惊,但现在四人惊奇的,还不是这一点!
那就是说,两老居然服了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由于两老在武林中地位太过崇高,这种事,根本无法加以推断或想象。
那人该是谁呢?谁都不可能。
那么该怎么样假定,都不恰当!
上官英瞥及诸人此状,这才意起自己的遗漏,忙向首剑道:“噢,对了,我忘记问了,那么后来那人又生做什么模样呢?”
由于上官印乃千面侠哲嗣,年事虽轻,某些方面之见闻,却非六派中任何人所及,上官英这一问,诸人精神立即同时为之一振。
首剑连忙道:“那人年纪看上去也不过六旬上下,一身黑布衣服虽旧,却还干净,头发短而乱,好似一根根竖在头上,浓眉细眼,闪闪有光,胡髭根根见肉,一直连到耳根,背上背着一口黑布袋,虽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但可断言,决不是任何兵刃,少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上官英一直倾神听着,愈听到后来,脸上神色愈为沮丧,最后深深一叹,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金剑丹凤失望地道:“连你,你也不知道?”
上官英很不耐愿地点了一下头道:“想不出来”牙一咬,恨恨地接道:
“真想看看去。”
蓝衣秀士点点头,漫不经意地附和道:“这个我倒相信,见了面,少侠一定能认出他是谁来。”
当下摇摇头,缓缓叹道:“我的意思是说,只要逼使那人露出一招不过,这种事在武会之前对地主华山似乎不太妥当”
金剑丹凤忙笑道:“算了,算了,横竖也只剩下二天不到,又何必急于一时?”
上官英趁机下台,默然不语,蓝衣秀士一计不成,不由得微露失望之色,上官英看在眼里,寻思道:“这厮苦海不思回头,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总不是办法。”
目光一滚,已然有了主意,她记得早上下楼,沿回廊经过楼下庭院时,曾偶尔看到不远处有一盆与众不同的花草。
这时抬头向金剑丹凤笑问道:“白掌门人,我宿处的楼下院子里,东南角上的盆栽中,有一棵叶作羽状,色呈淡黄,黄中却又隐透一抹玫瑰浅红的菊花,这种有菊王之称的万寿菊,您是自何处得来的?”
金剑丹凤怔了一怔,秋波微剪,嫣然一笑道:“这么说来,紫鹃那婢子可就该打了,她一再说少侠高卧未起,原来少侠在院中看花。”
上官英摇头笑道:“你这样说,可冤屈了那位紫鹃姑娘了。”
金剑丹凤道:“不然你怎知道院中有盆万寿菊的呢?”
上官英道:“是昨夜睡前偶然发现的。”
金剑丹凤微讶道:“昨夜?你能在月色下辨出七八支外的花朵的颜色,隐约看出它是黄色尚有可说,那种似有似无的淡红玫瑰,就是白天也很难看出啊。”
上官英淡淡笑道:“在下有这份目力,白掌门人不信吧?”
蓝衣秀士忽然接口说道:“别说白掌门人,就是小弟”显得极有修养地微微一笑,悠然住口,双目中却隐隐流动着一片嘲弄的笑意,好似说:“老弟,想在美人面前卖弄,像这样不嫌太离谱了吗?”
上官英所等待的,便是要他插嘴。
这时忙笑道:“蓝掌门人也不相信?”
蓝衣秀士缩肩一笑,没有开口,意思好像说:“这种事太过荒谬,就算我蓝某人捧你的场,又有什么益处?”
上官英淡淡笑道:“就现在试给两位看看也不妨。”
目光溜动,忽然指着二丈开外的一株柏树笑接道:“蓝掌门人,那株塔柏由下往上,约五尺高处,您看上面有什么异样没有?”
蓝衣秀士和金剑丹凤一致凝眸向塔柏望去。
注视好半晌,蓝衣秀士皱眉喃喃道:“我,我”回头望望金剑丹凤,金剑丹凤缓缓摇了一下头,这才坚定地接道:“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上官英微微一笑道:“我却说有。”
蓝衣秀士张目道:“你说有,有什么呢?”
上官英笑道:“与其站着说话,何不一起过去看看?”右手一拍,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宾主三人,开始往柏村走去,首剑与五剑,落后一步跟着。
三人原系并肩缓行,及至近前,蓝衣秀士忍不住心中好奇,不禁抢跨一步,拦在二人前面向树身上搜视起来。
金剑丹凤惑然地望着上官英,上官英仰脸不语。
蓝衣秀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回头道:“有?有什么?哈哈,上官少侠,您也未免太会取笑了。”
上官英悠然接道:“揭去树皮看看。”
蓝衣秀士一怔,笑声立敛,轻轻哦得一声,掌起处,一块碗口大小的树皮,立即应手飘落。
目光至处,一声噫,愕然倒退半步。
金剑丹凤右目一亮,连忙走上前去。
这时,白中透黄,树身上,五支细如牛毛的金针正成梅开五瓣之状并插着,五颗由树中泌出的汁液,正像五滴玉露似地挂在针尾,摇曳欲滴。
蓝衣秀士面色微白,喃喃说道:“七巧梅花针七巧梅花针这是传统中奇绝当年互斗的一种绝学啊!”金剑丹凤素手一展一带,已将五枚金针以先天真气吸人掌中。
是的,这种金针,正是“七巧梅花针”前此于长安芙蓉园中,迷糊仙古醉之已向上官印说过。
贺兰人妖门下一对男女弟子,便曾各被这种金针打瞎一目。
可是,谁又想到它是上官英的杰作呢?
上官英,现在的身份是“上官印”“上官印”为“千面侠上官云鹏”之子,终南上官世家,向以“天罡真气’和“天罡三六式”知名武林,暗器一道,却从未有人提起过。
而且上官英自始至终就未离开诸人一步,金剑丹凤、蓝衣秀士均为当今武林之精英,就是首剑和五剑也是六派中有数之高手。五人相处于咫尺之间,上官英有所举动,诸人那有不能觉察之理?
要说是事先所为吧,那么是什么时候呢?
而且,树汁清鲜,针拔出,针孔立即焦黄,这正证明,五支金针事实上确是刚刚打中不久。
所以,这事谁也没有疑心到上官英身上。
由于诸人首先便撇开了这次近乎魔术性表演的主角,是以事体也就益发显得扑朔迷离、玄秘莫测起来了。
金剑丹凤手托五枚金针,怔怔然,如醉如痴。
蓝衣秀士不住自语:“这样看来的确上官少侠蓝某人可
可真是服了您了。”
金剑丹凤脸一抬,向上官英注目肃容道:“金针显系刚刚钉人树身,少侠既能有见及此,那么少侠当也发现此针出自何人之手了?”
上官英缓缓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心想:“既不方便明说,且这妮子身处危境而不自知,让她提高一点警觉也是好事。”
金剑丹凤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
上官英知道她有不释,便随便向后山指了指道:“我只偶尔瞥及一簇金闪过,那时我们正好谈到目力问题,我自信你们可能没有注意,便趁机提出来,其实也不过是一次非常偶然的巧合罢了。”
金剑丹凤没有再问什么,默默将五支金针分了各人一支,首剑和五剑沉重地将金针接过,一躬而退。
上官英、蓝衣秀士,均点头同意,三人回到书房,时刻已近晌午,书房中酒席已经排好。
宾主三人,就座用餐,直到吃完,谁也没有再讲一句话。
喝茶时,上官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问,便向蓝衣秀士笑问道:“蓝掌门人刚才说什么奇绝当年互斗这与金针究有什么关系?”
金剑丹凤一经提到金针,便也连忙说道:“是的,嫦娥也正想问,请蓝掌门人说说好吗?”
蓝衣秀士道:“我知道的也不多。”
微顿又接道:“不过话虽如此说,能知道这件事的,除了蓝某人而外,当今的武林中恐怕也没有几人了。”
上官英暗暗点头,忖道:“这倒是真的,连我和印哥都不清楚呢!”不过,她又有点奇怪:“从未闻昆仑一派与十二奇绝有甚渊源,这件事他怎能知道的呢?”
疑忖间,蓝衣秀士已然接着说道:“我是自家师处听来的,家师说,六十多年前,奇绝会天山,外传二人曾经对过一招,其实,二人就连一招也未对过,二人当时对立在两株巨树之间,相对一拱,即未再有其他举动,这样对立了足有半天之久,最后,传说中的一奇,眼光向左边树身望了一眼,传说中的一绝缓缓走过去在树身上打量了一阵,点头一叹,立即转身下山而去,临走前,眼光也有意无意地朝右边那株大树望了一眼,一绝下山,一奇却快步走去右边大树身前,凝眸之下,摇头一声轻叹,也即头也不回地,飘然下山而去”
金剑丹凤微讶道:“什么缘故呢?”
上官英心念一动,注目道:“是不是两株树身上都有了字,而那些字即系以这种金针所插成的?”
蓝衣秀士愕然望了上官英一眼,点点头道:“是的。”
勉强一笑,又接道:“不过那些字的内容,以及一奇一绝究竟是何许样人,家师说,他老人家也一样不知道。”
上官英不禁问道:“令师这些又是从那儿听来的呢?”
蓝衣秀士淡淡一笑,摇头道:“他老人家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师徒对语,凡做师父所不愿说的,做徒弟的自是不便追问,上官英点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
时光在沉默中如飞消逝。
转眼之间,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华山五剑在这段期间内不断轮流前来报告,但英雄、豪杰两馆以及好汉行宫三处,除了英雄馆又来了各派弟子以及少数小有名气的人物,豪杰馆陆续来了一些身份不明的人物之外,亦无什么特别事故。
而好汉行宫中则更为平静。
两老,闲云叟和野鹤叟,整天都在下棋,除了棋子落盘声响,据说他俩连眼皮撩都没有撩一下。
用完晚餐,宾主略事酬应,上官英和蓝衣秀士,立即分由两名小婢提灯送入各人卧房。
上官英俟小婢一走,立即熄灯闻窗,同时隐身窗后,自窗缝中向东厢房蓝衣秀士的住处凝神注视。
蓝衣秀士似在隔晚一样,在室中来回地踱着。
隔不多久,便小心而又缓慢地微微偏脸向楼上这边瞟上一眼,这是昨夜所没有的举动,显然他今天才知道上官英住在上面,这一发现似带给他无比的不安,形势方面人家是居高临下,而且上官英白天的那一招,亦令他对上官英的过人目力深信不疑。
果如上官英所料,不久之后,蓝衣秀士心灰意懒地熄灯上床了。
话虽如此,上官英仍不十分放心,她想出一个很可笑的方法,便是当窗盘坐案头,在窗帘旁边留了一道小缝,每于行功一周天之后,便向下面张望一阵,一夜平安无事,天将亮时,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自语道:“这是第二夜,我也对得住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