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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单位里沙红霞有意将柯易平借调回省城的消息告诉了于台,说这件事时她的神态喜滋滋的。于台也像是替她高兴,说柯易平要是借调一阵子后真正调过去就好了,省厅和市局的前途是大不一样的。沙红霞一得意竟对于台说,正式调过去问题也不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信心十足。
于台并没有对她罢休,办公室没人的时候还是想将他的爪子在沙红霞的肩膀上搭一搭,露骨的电话也没有少打。直到有一天看到沙红霞电脑桌面上放的照片。
照片是苏可可通过电子信箱发给沙红霞的数码照片,有七、八张。沙红霞喜欢的一张独独不是苏可可拍的,而是最后请酒店服务员帮忙拍的人都全的合影。合影里每个人的神态都很好,特别是沙老太,神采奕奕的。
沙红霞看着照片,考虑要不要放大一张,装镜框挂家里,那样老太肯定会非常高兴。自打姜松岩登门以后,她对他的态度悄悄地有所改变,而柯易平工作的变动,更让她对他们家与姜松岩的这种关系有点得意。
于台到沙红霞办公室一眼就盯上了这张照片,他的反应特别强烈,问沙红霞是不是“全家福”?沙红霞说当然是,照片上都是家里人。
于台于是一定要沙红霞告诉他,在她母亲边上站着的人是谁,他说这个人太有派头了,一定是个大领导,好像也眼熟,在什么地方见过。
沙红霞说:“不会吧,他哪会有你台长派头大?他是我哥,下岗工人啊。”于台怎么也不信,狐疑地摇着头离开。
过了几天,于台兴冲冲地来找沙红霞,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我知道你那个哥哥是谁了。”
沙红霞心里一震,不接他的茬。她不希望这个讨厌的人知道她家里太多的事情,但也想他多多少少地知道一点姜松岩的身份,借此让他老实一点。
于台见沙红霞不理他,自言自语地说:“难怪你们家柯易平能够借到省厅,有这么一个后台,将来弄个省环保厅的处长做做也不奇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封妻荫子,泽被后人’啊!”沙红霞见他居然还引经据典假装斯文,鄙夷地说:“柯易平没有这个福气,他没有一个做后台的舅爷,也搞不成裙带关系。”
于台厚着脸皮说:“有也不是坏事,是好事。我舅爷要是在副省长位置上,我怎么也坐到气象局副局长的位置上了。呵呵”他还问沙红霞和姜松岩是不是表兄妹。在他看来,不是一个姓又是一家人,不是表亲是什么?
沙红霞过去只知道她这个领导在男女关系上不正经,有一套歪理邪说,没想到他的官场理论也是十分市侩的、投机的。
沙红霞醍醐灌顶。不是于台帮她开了窍,而是她由别人帮着验证了一种价值判断。沙红霞对社会关系的了解远不是刚出校门那会儿了,她想于台这张脏嘴要是说中了,姜松岩果真能够给柯易平和她带来造化,未必不是好事情。不,应该是巴之不得的好事情。
沙红霞也意识到,她需要改变自幼对姜松岩的态度,调整两人之间的关系了。她对这个副省长哥哥,再做少女时的嫌恶就是不知好歹了。
于台在知道沙红霞和姜松岩的关系以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对她规规矩矩起来。
这天省气象台来了几个人,晚上要招待他们,于台竟事先和沙红霞打招呼,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还说如果家里有事就算了。过去,遇这样的事情他可不会这么客气。
省气象台的人近年来隔三差五地来,是他们有一些课题和研究项目放在市气象台做,在将从上面弄的经费找名目在下面花。市气象台也是有好处的,否则于台不会这么热心。这天来的有省气象台的副台长,还有高工和项目负责人什么的,也没有干什么正经事,到了以后就在小会议室打起了扑克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气象台招待领导让年轻的女同志陪同,陪领导喝酒,陪领导唱歌,也要陪领导跳舞。于台说兄弟台都这样,其他好多单位也这样,这是一种时兴,是跟潮流,是与时俱进。吃喝谁在乎啊?问题是你能不能在吃喝上搞出气氛,让客人满意,让领导开心。找服务员或者小姐陪侍容易造成不好影响,用单位的女同志,哪怕是女干部就不同了,性质大不一样,而效果也不会差。
酒桌是个小社会,话语权也自然是男人的,女人在这种场合是弱势群体不说,有时候简直就是一碟下酒的小菜。被调笑是常见的,视为正常的,因为这样的事成为工作的一部分时,谁也无可奈何。沙红霞自然也不能例外,每每有这样的工作安排,她只有不折不扣地去完成。在单位里,充当这种角色的人被暗地里称作“杯具”
下班后都六点多了,一帮人的牌瘾还没有过足,沙红霞在办公室呆着听通知。百无聊赖的她也上网打牌,打qq上的四人斗地主。打了两把,有人敲办公室的门,开门一看是朱一梅,不用问她也是晚上的杯具。
沙红霞平时和朱一梅说话不多,她不是专业技术人员,是一个退役的运动员,因为拿过亚运会亚军被组织上照顾到气象台工作。上次沙红霞到北京学习的机会给朱一梅以后,回来不久她就当上了新组建的开放实验室以副代正的主任。不用说沙红霞有想法,台里很多人都抱不平,一段时间她是台里颇遭非议的人物,有关她和于台暧昧关系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短时预报科一个五十好几的女同志也议论这件事,这个平时老实巴交的人,阴损地夸朱一梅和于台很般配。听到这话的人,觉得画外音是:朱一梅和她瘦弱矮小的老公不般配;于台和他腿有残疾的妻子不般配。
柯易平在这个事情上倒是想得通,他说要是提了沙红霞做主任,没准大家的矛头就对准了她,私下里难听的话也不知道有多少呢?沙红霞想想也对,与其蹚那样的浑水,还不如在岸上自身清净呢。
朱一梅进到办公室,问沙红霞身体是不是不舒服?沙红霞不知道她这话怎么讲,不好回答。朱一梅无奈地说:“于台说今天晚上喝酒只有依靠我了,让我冲锋陷阵,让我鞠躬尽瘁。”
沙红霞明白是于台找了借口照顾她,对朱一梅说:“这就为难你了。”朱一梅叹了一口气,说回家又要吵了。
“吵?吵什么,谁和你吵啊?”沙红霞明知故问。朱一梅做主任以后她老公经常和她找茬,外面还传他们打架、闹过离婚。
“还有谁和我吵?我老公。不过我不怕,打架他也不是我对手。要搞家庭暴力,是他倒霉。”朱一梅是个直率的人。
沙红霞笑了,她想问朱一梅打不打得过强壮的于台,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省气象局的一帮人到晚上八点多才丢下牌,坐到酒桌上后仍然想将娱乐进行到底。朱一梅的性格也属于运动型的,喝酒特别有爆发力,在于台的布署下,给省气象台的领导一一敬酒。
敬到石工的时候,石工怎么也不肯和朱一梅喝,要和沙红霞喝。他说姓沙的和姓石的配比较合理,是沙石组合。还暧昧地笑了笑,让人家体会他话中是有话。
沙红霞有于台对朱一梅说过的话在先,也就搬出了身体不好的托辞。哪知道石工不依不饶,站到沙红霞面前来,一定要和她喝一杯。无奈沙红霞只有放下手上的果汁杯子,端起他硬递到面前来的酒杯干了。
朱一梅拦住要回到座位的石工说:“我妹妹带病陪你喝酒,你要有所表示,要有绅士风度,不能只喝一杯了事。”
朱一梅这么做没有错,她担着酒桌上活跃气氛的角色。哪知道石工平时看起来挺正经的一个人,喝了酒就不像样了。他对朱一梅说:“要我喝没关系,但要我喝下去会去抱她。”他转身还指了指沙红霞。
这什么话?明显地有轻薄的意思,沙红霞的脸涨得通红,但又不好认他的话。省气象台的赵副台长知道石工的招数,替他解释:“他也就是以酒盖脸,说酒喝多了会抱着别人哭。”
石工晃着手上的酒杯,洋洋得意地说:“我抱着你笑吧,怕是作风有问题;我抱着你哭,是需要你的爱护,借你一个肩膀和温柔”
沙红霞的脸色由红转成煞白,她觉得实在难以忍受受这个石工的骚扰,没有必要为于台撑什么台面。
朱一梅见石工还想说下去,就上前打岔:“石工,我和你喝,我不怕出事。你抱我哭,抱我笑,抱我摔跤都行。”
于台乐了,告诫石工:“你不要抱她,她是柔道高手,一抱就让你人仰马翻,浑身骨头至少疼三天。”
大家哈哈大笑,有人问于台是不是吃过苦头,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除了骨头疼还有什么地方疼?于台不做回答,暧昧地笑笑。
石工对出来搅局的朱一梅很不满。他想整她一下,将两个大杯子倒满了,要和她来一口闷。
朱一梅不敢端面前的酒杯,为难地看了于台一眼,指望于台替她挡一下。哪知道于台扬扬下巴,示意她和石工干杯。
朱一梅将一大杯白酒像喝啤酒那样咕噜噜喝下,拿起筷子想夹口菜吃,菜还没到嘴边,酒就涌上了喉咙眼。她连忙站起身,捂住嘴往外跑,一副要喷射而出的样子。
石工哈哈大笑,说“倒也,倒也!”
沙红霞拉下脸,直愣愣地谁也不看就将手上的大半杯果汁一股脑倒在面前的半盘油焖大虾里,起身出去看朱一梅。
这等于摔脸子给在座的看了,一帮人面面相觑,十分尴尬。
于台见此,赶紧解释:“这个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大家有所不知,她是副省长姜松岩的妹妹。”
赵副台长说:“难怪,难怪,小姐脾气。”他感慨于台这里藏龙卧虎,他们省台最有家庭背景的也只是一个厅级干部子女。他关照石工接下来对沙红霞她们要礼貌些。
沙红霞到洗手间,见朱一梅手指在嘴里扣着吐,吐得身体痉挛。她轻轻地拍了两下朱一梅的后背,给她递了几张纸巾后跑了出去。她闻不得呕吐物的刺激味道。
呆在外面等朱一梅的沙红霞忽然想到柯易平,在下面区县搞检查的他这时候也应该在酒桌上,喝酒时会不会像石工那样丑恶?她有些担心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里听到柯易平那边声音嘈杂,果然不出她的所料,是在酒桌上。
沙红霞问柯易平身边有没有陪酒的女同志。柯易平说女同志没有,有三陪的小姐。沙红霞嗔他脸厚,告诫他少喝点酒,注意点个人形象。
说迟了,柯易平的舌头已经大了:“我这是,适应基层工作,我这是入乡随俗,我这是”
沙红霞恼了:“你这是,你这是什么?你这是王八蛋!你哪能够在基层单位喝成这样?你回来我好好找你算账。”
柯易平真是喝多了,说那就不回来了。
沙红霞挂了电话,站在那儿生了一会儿闷气。朱一梅踉踉跄跄地从洗手间出来,沙红霞上前扶住她。
回到座上沙红霞没好声地说:“来来来,我陪诸位领导同志喝。”
满座没有一个人应答,石工硬着头皮站起来说:“姜小姐,我敬你一杯。我干,你随意。”
沙红霞嗤笑道:“你搞错了,我姓沙,是气象台的技术人员,不是什么姜小姐。”
石工谦恭地说:“我说错了,再喝一杯。”
于台赶紧打圆场,说大家喝酒都随意,吃完饭找个茶楼打牌去,继续尽兴。
吃完饭以后,沙红霞只管送朱一梅回家,于台带客人去茶楼打牌还是干什么去,她不想问,更谈不上陪他们去。
沙红霞也还是喝多了,送朱一梅回家后酒劲上来了。回到家,对母亲喋喋不休,嘴里还开了花。
“你说这个人吧,太势利狗眼,一听说我们家和姜松岩的关系,就认为我要飞黄腾达了,就对我换了一副嘴脸子真他妈的势利。”
沙老太听不下去,教训她:“你是大学生,国家干部,又是个女同志,嘴里不能不干不净的。”
沙红霞说:“我就骂他们这些王八蛋,外面不能骂,家里骂还不行?”
沙老太说:“好,好!那我替你将窗子关上。不要让周围邻居听见。还有,你喝点水润润嗓子再骂”
4
周五的下午姜松岩从上海开会回来,在云邑市机场的停车场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等不到他走近,她上了一个尾数999的白色奔驰。
姜松岩想,他不会看错,这个人一定是蔡未末。到他坐上车以后,视线中的奔驰车已经没有了踪影。
姜松岩在平江市参加完夏中天追悼会的那天晚上,蔡未末给他打过电话,说为“龚老故居保护项目”的事,要到云邑市来请教他。按理说,她来云邑市的机会不多,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于公于私来这里来都应该事先招呼他一下。即使招呼不在事先,来了以后也应该立即与他联系。
周一上班的时候,姜松岩要了放在苏可可身边的诺基亚手机带上。到中午的时候,蔡未末终于打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