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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迪南担任碑阁的负责人以后,做了文物不允许外借的规定,夏中天借这个拓本是在龚老到平江市以后不到一年,姜松岩刚调到泊州市去做代理市长。
夏中天亲自给苏迪南打电话,话说得非常客气,说他有一个私人请求,想细细欣赏一下龚老夸奖的那个拓本。苏迪南当时觉得好笑,夏书记是个热衷搞经济的干部,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方面的爱好,他要这件文物除了附庸风雅,怕没有别的解释,想他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拓本是苏迪南送到夏中天办公室去的,夏中天见到拓本问了些很低级的问题,譬如这个拓本是不是真的,值不值钱。
苏迪南向他介绍,这应该是一个宋代拓本,纸张是黄麻纸。黄麻纸以麻为原料,纸浆粗,纤维长,有小疙瘩,纸纹距离不匀。鉴别拓本,首先要看是否为原石,纸与墨是否相吻合;其次看其字之精神和损坏情况;再次看题跋、印章是否与拓本相吻合。这幅拓本,有范温的题跋、印章,以及秦裔后人收藏的印章。就说这个捐献者,是生活在秦少游故乡高邮的27世孙。所以这个拓本非常可靠,是难得的善本。
夏中天表态,一定要好好观摩,到时候和苏迪南交流交流。在他问到苏迪南,要不要打一张借条时,苏迪南犯了一个面软的错误,他说不用,看完了还给他就行。
苏迪南觉得,要夏中天打借条太不给他面子,即使他勉强打了也会很不高兴。在他眼里,夏中天是平江市的头号人物,是姐夫姜松岩的恩师,也是一个口碑不错的领导,他是不会赖这个账的。夏中天也没有坚持要给苏迪南打条子,那样的话苏迪南也就由他打了。
苏迪南不好对单位任何人说夏中天借走拓本的事,因为他做了文物不得外借的规定,也不好找单位的其他人搞在场人证明。他只在日记里记了一下。借走拓本差不多快一年的时候,苏迪南以年底单位文物盘点为由向夏中天讨要。夏中天很不高兴,说工作忙还没有时间去看,问苏迪南是不是很为难,要那样的话,他去和文化局局长说,和宣传部部长说也可以。见夏中天一时不想还,苏迪南还能说什么?
到夏中天因病回家休息,苏迪南紧张了。他不好到医院向夏中天讨,只有找到他的女婿赵鹏程。赵鹏程答应等老爷子身体状况好一点的时候与他说一声。这样就一直没有机会,因为夏中天自住院后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
当公安局经侦支队的警察找到苏迪南,询问到他所管文物短缺的事情时,他还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什么上色情网站的问题,那样的话面子上很不好看。文物短缺在苏迪南看来不是警察问的事,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
十三件文物的去向苏迪南一一说清以后,警察说有十二件没有问题,因为有人证明,也不是苏迪南手上借出去的,要害的是苏迪南经手的这一件“师黄庭坚录秦观踏莎行”拓本。
苏迪南说这件东西在夏中天手上,是他借走的。他可以带警察去找夏中天要,他不会赖这个账。
询问苏迪南的警察笑了笑说“夏中天昏迷不醒七八天了,你这样是让我们去找一个不能开口的人对质。”
苏迪南真的不知道夏中天病危的情况,他又说可以找夏中天的女婿赵鹏程了解,为拓本的事他曾经找过他。警察说他们要调查一下,就让他在留置室呆着。
中午的时候,警察没有让苏迪南回家。手机还在他身上,他给秋芬打了一个电话,说在公安局协助他们调查文物短缺的事情,不回来吃饭了。一个警察吃完饭以后,从食堂里给苏迪南带来两个馒头和一盒炒圆白菜。苏迪南饿了,吃得很香。到晚上的时候,警察给他带了一份盒饭,他却一口也没吃,没有胃口。
傍晚的时候,说去调查的警察告诉苏迪南,赵鹏程承认苏迪南对他提过这件事,但夏中天家里绝对没有这件东西。夏中天得知自己的病情以后,曾经将家里的东西做过盘点,因为他要写遗嘱。夏中天连借人家的一本柳公权楷书帖子都记得清清楚楚,着赵鹏程去还了人家,按理说对这么贵重的文物不会没有交代。
警察对苏迪南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甚至说出拓本不找回来苏迪南就出不去的话来,还让苏迪南交出了手机。
晚上苏迪南和两个小偷一起关在铁笼子一样的留置室,他对警察提出要给家里打一个电话。警察说:“打电话要是能够将东西交回来,可以给你打;否则想都不要想。”
即使苏迪南没有往家里打电话,秋芬也还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赶紧告诉了苏可可,这一次倒没有哭哭啼啼的,说了事情后,要坐到公安局门口去要人。她有她的理,凭什么为公家的事情抓他老公?
苏可可让秋芬在家将孩子带好,其他什么都不要做,弄不好会帮倒忙,坏事情。
姜松岩回来之前,苏可可往平江市打了好几通电话。文化局唐局长的太太是苏可可的小学同学,她上次回平江时跟前跟后的,苏可可要不是看在弟弟、弟媳在她老公手下过日子,根本就不想理会她。这回为苏迪南的事,只有硬着头皮给她打电话,找他老公问情况。唐局长说,事情不是他们捅到公安局去的,不知道是谁搞的匿名举报,说苏迪南利用职务之便私吞文物。苏可可向他了解了具体的情况,知道了那幅拓本的事情,知道事情与夏中天有关。
苏可可找出上次到夏中天家看望他时向田铃要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是夏中天的女婿赵鹏程。一听说苏可可要找夏中天接电话,他悲痛地说,岳父已经人事不省,快不行了,在医院里抢救。家里已经在着手准备他的后事了。
苏可可更着急了,对他说到夏中天借拓本未还的事情都快让她弟弟坐牢了,问他知道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一个东西?赵鹏程说公安局已经找他了解过,家里绝对没有这个东西。
见赵鹏程口气这么肯定,苏可可就要找夏霓接电话,赵鹏程说夏霓在医院里。苏可可就问了电话号码打过去。
夏霓的手机关机。苏可可再打她认识的,市公安局政委的手机,也打不通,被语音告知无人接听。
再想打电话找谁的时候,姜松岩回来了。本来和他闹着别扭的苏可可不得不和他说话,告诉他苏迪南的事情。
姜松岩听苏可可说了以后将身子埋在沙发里一言不发,他要做一个决定,一个对他来说很艰难的决定。
到苏可可都快发急的时候,姜松岩对她说:“你能不能回平江去找找夏中天?到医院里,他或许会有清醒的时候。”
苏可可说:“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也想这样呢,要是幸运的话,会有结果。这是最后一线希望。”
苏可可看了看时间,当天开平江的直达快车已经过点了。姜松岩让苏可可明天回去。
苏可可有点懊恼地告诉姜松岩,上次她回平江,听说夏中天病重,特地去看了他,要知道有这么一个事情,当时就和他说了。
“怎么,你上次回去看过夏中天?”姜松岩的神情显得很是惊愕,从沙发上坐直身子。
“是啊!”苏可可说“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我不管,在我看来,夏中天是培养你的,人家对你不错。我觉得你要是在平江,也会去看他的。他是个要死的人了,不去看他是说不过去的!”
姜松岩站起身来复又坐下,他一字一顿地问:“你怎么没有告诉我这件事?”
苏可可说:“我知道你烦平江的事,不想让你操心。”
“有道理!”姜松岩停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问出了他一直想问又开不了口的问题。
“你真的不知道夏中天和我之间因什么原因,有些关系不好?”
苏可可说:“我哪知道啊,你又没有对我说过。”
“是啊,我是没有对你说过。”姜松岩自言自语地,转而他注视着苏可可问“你说夏中天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
苏可可劈口说:“我哪知道!我也没有看到。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
“真的?”
“真的!”
姜松岩很震惊,苏可可的茫然,她的置身事外,似乎说明她是无辜的。她不是演戏的,也没有学过表演,她没有能力在这个问题面前伪装表情。
这是他希望的,但一下子他还不能接受和完全相信。
姜松岩关照苏可可,此次回平江除了夏中天以外不许找其他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