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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入水,凌萧若双腿一滑,瞬间便转了位置,她冲出水面抬手抹干了脸上的井水,双手在水中滑动起来致使自己不要沉落于井底。
她抬首看了一下井口,只听一阵石块的闷响在上方缓缓传来,响声之后,忽觉头顶之上的一片阳光渐渐暗淡。凌萧若知道上面的人在搬石块想要将井口封堵上。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大的石块慢慢移动,将她头顶上方的那一片天空渐渐掩盖,当那石块快要全然封堵上时,只听得井内传出一阵慷慨之声。
凌萧若一手指天,对着井口大声喝道:“你们去禀告大祭司,说我可以使天空降雨!”
好刀要用在刀刃上,她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说出此话,是为了凸显它的有效性。
井口上方正在搬动石块的士兵在听闻这句话后移动石块的手倏地一下停住了,闷响之声戛然而止。
他们面面相觑一刻钟后一个士兵给另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微微一颔首,旋即朝百里寻所在的位置跑了过去,他到得跟前时单膝跪在了百里寻的身前,他启禀道:“大人,祭神使者说她可以使天空降雨。”
百里寻闻言,眉峰一挑,眯眼问道:“哦?她当真如此说?”
“是的。”
百里寻眸色变换了一下,旋即抬步朝八角井行去。
子墨立在离百里寻不远的地方,士兵的回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闻言,唇角微微一扬,这个女子果然不会就此认命,他倒是没有看错人。他的父亲是个极为信神的人,凌萧若对神不敬,任谁说情都是无法逃脱的,方才父亲那一问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就算他说不愿,父亲也不会遂他的意的,所以,想要救她只能趁四下无人时方能拯救,而今,既然她自己可以解救自己,他也就懒得出手相助了。只不过,她这个自救的方法却是让他吃了一惊。她待如何降雨?
“那丫头在说什么昏话?竟然说自己可以使天空降雨?”
“是啊,她是不是疯了?”
“我看她是怕死才这般说的,父亲大人可不是这般好骗的!”
子墨的耳旁传来低浅的谈话声,他听闻后脸上表情未变,只凝眸看向那口八角井,静观其变。
百里寻到得井口时,他广袖一拂,命令士兵暂时将石块移开,石块移动之后他俯身朝下问道:“你说你可以使天空降雨?怎样降?”
凌萧若闻言眉眼笑如桃花盛开,她耸肩道:“倘若我现在就告诉你方法,那我不是仍旧死路一条?”
因着是在井下的缘故,出口的话语声中夹杂着太多的回声。
百里寻闻言广袖转动,背在身后,他低声浅笑道:“呵呵,我就知道你这丫头花样定然不少,不过,你让我如何信你呢?”
早在酒家那日,他便知道这个丫头定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燕北民风淳朴,鲜少有人离经叛道地怒骂上天,而她倒好,不仅骂了天,竟是连雷神都一并骂上了,她倒是有些意思。
凌萧若见百里寻浅笑出声,她眼皮微微跳动,心下将他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个遍,问候完毕便开口说道:“反正我已落入你手,祭祀大典也已经结束,什么时候祭水神都是可以的,也不差这几天,你若信我便给我十天的时间,我保证让天空降下雨来,怎样?”
百里寻闻言俯身朝井内望去,井水之中那一张容颜却也倾国倾城,今日一直忙着祭祀大典,他倒是没能仔细瞧她,原来,她竟是一个绝代佳人。他掂量了一下她的话语,旋即简短地说道:“七天。”
凌萧若柳眉微蹙,心下再度大骂而起,不过,她的脸上倒是堆着一抹献媚的笑容,她道:“好,就七天。”
百里寻见她答应,手一挥命令道:“拉她上来。”
“是。”
士兵们随后朝井内抛了一根绳子,凌萧若抓住了绳子,士兵朝上一拉,她整个人便飞身而上了,上得井口时,凌萧若因着身上的布条松了开来,她抬手一甩,将布条甩到了肩后,由于衣服已被全然打湿,布条之上的井水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了一道绝美的弧线,而那弧线却是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了百里寻白色的衣衫之上,水渍氤氲开来,似一朵朵洁白的雪莲花。
“大人,您的衣服。”因着百里寻的衣服被打湿,士兵们惊慌失措地掏出手绢儿来为他拭去衣服上的水渍。
“啊,祭祀大人,真是对不起,对不起……”凌萧若见状似是才发现一般,她一面点头哈腰一面抬手为百里寻整理起来,然而,她那双湿漉漉的手一旦触碰上百里寻的衣衫,那些本是干涸的地方也被她弄得湿漉漉的了。
百里寻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隐于广袖中的手紧握在了一起,他面色铁灰,冷冷凝视着眼前那个仍旧在他身上乐此不疲擦着双手的女子,他直有冲动将她一掌拍死。
然而,当他那蓬勃的怒意将要爆发时,却见面前的女子倏地一下抬起头,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似阳光的笑容,她咧开了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朝他说道:“我尊敬的大祭司大人,天空降雨一事,我想凭我自己之力是无法完成的,我需要向您借一个人来帮助我,不知您可否同意?”
她的笑容就似沙漠之中的一方绿洲,似那源泉之水,让人只觉甘甜芬芳。
百里寻因着衣服被打湿而蓬勃待发的怒意因此渐渐消弭,他撇开那些在他身上不断擦拭井水的手,自己摆弄了一下衣衫,垂眸懒懒问道:“你要借谁?”
凌萧若闻言,手一抬,捋了捋因着被投井水而微乱的发,她巡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环视一番之后她缓缓抬起手臂,对准子墨的方向冷然地说道:“大祭司大人,我想要借您的儿子——百里无霜!”
还在苍山的时候,她虽然与子墨接触不多,但是从以前所发生的事情来看,子墨从小怕是受了一些苦的,不然,他又怎会身中寒毒那么多年呢?而且,从他冷漠的性格来看,怕也是因着他从小生长的环境所致。方才在祭台之下,她一路行去,发现子墨的身边站了许多男子,那些男子虽然长相各不相同,且年岁不一,但是细细观之,却也有相同之处,恐怕那些男子都与子墨有些关系,据她推测,那些人应当都是他的兄弟。在漠西,大祭司的地位应当是最至高无上的,在这个世上,只要一触碰到权力,那么就会引发无数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子墨中寒毒一事,怕是也与这个有关。子墨中毒,而他的父亲却没有给予他太多的关心,可见,在百里寻众多的儿子之中,子墨并不是那个最受宠的,既然如此,那么借他便是万万可行的了。
降雨成功,则一切不说,如若她降雨不成功,那么这罪责子墨却也是不能推却的,黄泉路上,有子墨相陪,她倒是也不觉得寂寞了。
百里寻闻言抬眸朝百里无霜看了看,思索须臾后,他点头道:“依你。”
凌萧若听闻继续保持高度微笑,旋即朝百里寻作揖道:“多谢大人!”
百里寻眼眸微微一敛,说道:“七日之后若见不到雨,这口井便是你永远的归宿!”说罢,拂了拂袖子离开了八角井。
待百里寻离开之后,凌萧若双手环胸直盯着百里无霜看,她眉眼跳动,单脚抖动,看着好不惬意。而百里无霜在接受到她挑衅的目光时,俊脸跟着沉了沉,抿唇不发一语。
他俩对视一会儿后却见一名士兵俯首去到百里无霜的跟前儿朝他说了一些话,百里无霜沉郁的脸在听见那些话时变得更加阴霾起来。
其他的围观人们在百里寻离开之后都一一散去了,凌萧若在看爽了子墨的表情后也被士兵们带走了,这一次的待遇与以往皆不相同,士兵们似乎对她礼遇有加了,说任何话都会在前面加上一个请字。
凌萧若被带上马车之后打开车帘看了一下仍旧立于原地的子墨,俊脸上乌云密布的表情已渐渐散去,他静静地望着天空,似在思索些什么。观了一阵子后,凌萧若放下了车帘垂眸兀自思索起来,一颗心仿似幻海沉浮波涛不定。
马车一路颠簸,过了大概两刻钟后便到达了目的地。下得马车之后凌萧若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叹了。只见她的身前巍然挺立着一座欧式神庙,整个建筑呈四方形,皆是由大理石铺就而成,平角屋檐之上雕刻着诸神,廊前耸立着一排巨大的罗马柱,威严而肃穆。
“真是宏伟啊!”完全没有想到能在古代看见神庙建筑的凌萧若从心底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踏上黑色盈亮的大理石砖,凌萧若漫步于神庙之中,禁不住伸手触碰了一下身边那根直耸入云的罗马柱,那罗马柱全然由白色的大理石围砌而成,精美而奢华。
沿着宽大的木门前行而去,大殿之中供奉着水神,那水神也是由白色大理石雕制而成,她面色圆润,宛若生物,当真可谓巧夺天工。
绕过大殿穿过了哥特式建筑的长廊,凌萧若被侍女们带到了下榻的房间,房间之中也全是复古欧式家具,一应的纯白色木制而成。
凌萧若进入房间之后,没管其他换好衣服后直接扑到床上裹住被子就这般睡了过去,天知道,她已经有多久没有沾过床沿了,至于降雨一事,等她睡醒之后再做打算吧,她还有几天的时间来细细思量,毕竟,雨这个事,是急不来的。
待凌萧若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十分,她醒来之后便听侍女来报说无霜大人曾来找过她。凌萧若眨了眨眼睛,心下掂量着也该去找子墨商量一下对策了,遂起身整理好衣服由侍女带路而去。
快要入得子墨居住的殿宇时却听殿内似乎传来了对话声。
“四师兄,我就那么让你讨厌么?”
凌萧若在听见这个声音时不由地微微瞪眸,这个声音是属于子萍的,她竟然追到漠西来了。
殿内一阵沉默之后听得子墨冷冷说道:“我不讨厌你,也不喜欢你,我对你没有任何强烈的感情。”
“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了?”子萍的声音之中已然带着呜咽之意。
子墨闻言,淡然道:“没有为什么,你快点回苍山吧,免得师父担心。”
子萍听后拒绝道:“我不要回去,现如今,你还要在七天之内降雨,降雨啊,那是说降便能降的么?如若不能降的话,你岂不是也会受到牵连?我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要一直守在你的身边。”
“不要逼我派人押你回去!”
子墨冷然而微怒的话语让驻足在门外倾听的凌萧若微微愣了愣,子墨的语气虽然冷冽,但是却能听出其中那一番淡淡的关怀之意,或许,他的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漠。
“你……”
子萍说了一个你字之后便转身哭泣着飞奔而去,她迅速行至殿门处,哗地一下便拉开了房门,拉开房门之后却见凌萧若立在门边,她看了一眼凌萧若后便掩面飞跑而去了。
凌萧若微微一抬首,想也没想地便跟在了子萍的身后。
子萍一路飞奔而去,她穿着一身侍女的衣衫,那衣衫本是从头裹到脚的,飞奔起来自然没有临南的衣服那般方便,凌萧若一路追了过去,穿过长长的回廊,在她们途径荷花池时,子萍终是因着衣裙不顺而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呜呜……”
本是无声低啜的她转而哭泣起来,长廊之间空荡无人,而今一声哭泣却穿透了廊间的寂静,回音无数。
凌萧若立在她的身边,看着那颓然匐地的女子,想起了苍山之巅的那一个夜晚,她愿意以自己的身躯为子墨吸去寒毒,可见她对子墨的爱已然深入了骨髓,这份爱让她深深地动容。她本打算将自己是子青一事告知子墨,而今子萍出现,又因着她对自己曾偷看子墨洗澡一事有很深的罅隙,所以,她还是先暂时不说了,免得生出诸多意外,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保住小命。
“姑娘,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他会为你的这份爱感动的。”凌萧若凝望着地上的子萍,开口劝导起来。
子萍本是微微抽泣的身子在听见这番话语后停止了搐动,她转过头看见跟前立着一名女子,她抬手抹干了脸颊之上的泪水,隔了半晌方才站立起身,站起身后,她冷了冷表情质问道:“你为何拉他下水?”
凌萧若唇角动了动,回得理所当然:“因为他见死不救。”
子萍摇头道:“谁说他见死不救了?你是大祭司亲自挑选的祭神使者,你以为他的一句话就能让大祭司不让你祭神么?怎么可能?他是想着用其他方法去救你,而你,却拉着他一起跳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之中,你当真是害人害己!”
一席话语让凌萧若不得不侧眸看向子萍,对于子墨,她虽然了解不深,但是却也能知道一些他的心境,他定然不似面上表现出的那般冷漠,不然那夜,他也不会掉转马头来救她了,对于沉井一事,她知道他会想其他一些方法来救她,但是她凌萧若不想欠他这个人情,自己的命运随时都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至于降雨一事,她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却也有五成以上,子墨来救她会担风险,而她自救再搭上他也会有风险,不过,如若她成功,子墨将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尊敬,相较而下,选择后者或许更好。
而今她之所以心有震惊,是因着子萍对子墨的相知,子萍虽然刁钻了一些,但是对于子墨,她却是可以全心全意的付出,这一生,得一个知己已然足矣,而子墨那小子却是一直不开窍。
凌萧若抬了抬眼眸,唇角弯弯地看着子萍,浅声而出:“你怎么知道那是一个无底深渊?”
子萍激动的心境在听见凌萧若这一席话语之后渐渐平复下来,她眼眸微眯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在说什么?你难道真的可以让老天降雨?”
凌萧若展眉而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要与我一起见证这场华彩么?”
凌萧若唇边漾起的那抹自信的笑容让子萍看愣了眼,仿似那之中有一股引力将她牵扯其中,让她无法不相信她说的那些天方夜谭般的话语。
“好。”
尽管匪夷所思,可是,子萍仍旧说了这样一个字。
凌萧若朝她笑了笑,她的笑容映在斜坠的夕阳之下,柔美似泉,似乎以往的恩仇都泯于这一笑之间了。
二人有了协议之后便一路朝子墨的殿宇行去。
子墨的殿宇坐落在神庙北面,一路行去,却不似方才那般,这会儿许是因着用晚膳的缘故,长廊之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凌萧若与子萍并肩行走,她二人的身姿本就妍丽,又有江南女儿的娇美之态,而今着上了漠西独特的纱丽,自然显得袅娜无双,如此画面引来了无数人的回眸与赞叹。
行走间,凌萧若见缓缓而来的有许多男子,这些男子们几乎都是她见过的,长相与子墨相差不大,待走远之后,她侧眸问道:“那些可是大祭司的儿子?”
子萍点头道:“是的,四师兄的父亲未曾娶妻,却有三十七个妾室。”
凌萧若眼眸鼓瞪惊诧道:“三十七个?”
她曾有过猜测,百里寻会有很多女人,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三十七个,这不是种马是什么?
子萍的脸上没有惊诧的表情,她缓缓解释道:“四师兄是大祭司的第十五个儿子,她的母亲并不得宠。”
因着爱恋四师兄的缘故,这些年来她一直收集着他的点点滴滴,她从来不知他的生长环境会是这样,大祭司有那么多的儿子,每个儿子都有机会继承他大祭司的位置,之前的尔虞我诈可想而知,难怪四师兄会一直冷漠如冰,她只要一想到他的生活环境,她就觉得心疼难耐。
凌萧若在子萍的脸上看见了明显的心疼,她柔声说道:“你四师兄应该不在乎那个位置的。”
子萍轻轻一摇头,说道:“有些时候,你不争并不代表别人会放过你,权力之下从来都是这样的,我所求的不多,只希望他能幸福的笑一下而已。”
凌萧若听后没来由的心头一凉,她瞬时想到了远在临南深宫中的贺淑妃,云博海独宠萧贵妃,那样一个清淡如莲的女子又是如何度过这样一些年岁的,高高的宫墙生生折断了她作为女人的梦想。一想起贺淑妃,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云景轩,本想着一路奔回临南,将玉佩归还后看看还能不能与云景轩再遇,那日他离开之后,她的脑中总是浮现出他白色的身影,经过这么些事后,她似乎想通了一些,对于爱情,她是不是不能太钻牛角尖了?就像身旁的子萍,明知是火,她却扑得义无反顾,甚至为了子墨,化身为侍女也要天涯追随,哪怕他每次都留给她一个清冷而孤绝的背影。她为了什么就不能像子萍那般勇敢去爱呢?就因为那些她所谓的高傲的自尊么?可是,那骄傲已经伴随她太多年了,俨然已经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在任何男人面前低下她高贵的头颅,而今就该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自己么?她应该这样做么?
不过,无论她现在想什么都是后话了,而今她被百里寻抓到漠西来祭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逃离漠西,更不知再见云景轩到底是何年何月了。
“不行,我不能莫名其妙地死在漠西,我要降雨,我要离开漠西!”
有了归心似箭的想法之后,凌萧若脚下频率渐渐加快,不多时便到得了子墨居住的殿宇。
子墨的殿宇与苍山之巅的那处居所没有太大的区别,一样的朴实简陋,仅有一架木床,一个书架和一张书桌而已,一切都似他的人一般,那样,淡淡的。
凌萧若二人到得殿宇时,子墨正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握着毛笔摆弄着一些东西,他在听见殿门外的响动声时缓缓抬起头朝门口望去,他的视线在凌萧若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后便转到了子萍的身上,他问道:“你怎么还没有走?你听不懂我的话么?”
不待子萍回话,凌萧若抢先一步走进殿内对子墨说道:“降雨一事,我需要她的帮忙,她暂时还不能离开。”
子墨闻言,冰块的表情万年不变,他将视线移至凌萧若的身上,问道:“她能帮什么?莫非你当真可以降雨?你不是为了拉我垫背才说要降雨的么?这不是你逃跑的缓兵之计么?”
凌萧若听后唇角扯动了一下,她哼了一声后跳到子墨的书桌上坐了下去,她转身对他说道:“百里无霜,你要不要跟我打一个赌?”
子墨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它搁置在了笔砚之上,他抬眸与凌萧若对视而望,回道:“赌什么?”
瞧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莫非她真能找到降雨的良方?
“如若我能使天空顺利降雨,你便助我逃离漠西,如何?”凌萧若说完话后眉毛挑起等待子墨的回话。
子墨垂眸思索一阵子后,应道:“好。”
倘若真能降下雨来,他与她赌上一次又有何妨呢?须知,研制降雨的方法是他多年来的夙愿。
凌萧若见他答应了赌局,旋即一个巴掌拍在书桌之上,“啪”地一声震得那只喂满了墨汁的毛笔瞬间抖落下了砚台,在洁白宣纸之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痕。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办,我保管天能降雨!”
自信盎然的话语穿透层层殿宇直达云霄之巅,似乎震得林间本要归巢的鸟儿都忘记了回家的步伐,转而开始驻足于枝头之上聆听起这傍晚的歌谣。
这日之后,凌萧若一直处于忙碌的状态,她除了吩咐人按照她所需要的东西置办以外,还天天往那天她被沉井的那块沙地跑。由于凌萧若没有告诉子墨具体的原因,是以,子墨在准备的过程中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道她究竟要玩出个什么花样来。不过,他既然已经下了赌注,那么他便要执行到底。
时光荏苒匆匆而逝,转眼间便过了五日。
这一日,漠西都城紫合以西的那片小沙地之边,热闹非凡,人群熙攘。因为这日,凌萧若要在这里让老天降雨。
皇城内的百姓几乎全城出动,将进入沙地的道路全然封堵上了。
沙地内的那座八角井旁摆放着明黄色的座椅,那是漠西皇帝所用的龙椅,而龙椅的旁边摆放着另一张白木椅子,上面坐着漠西的大祭司百里寻。
他坐在椅子之上,举目四眺了一下,当他看见沙地之上架着那些硕大无比的铁锅时,眼眸不禁跳动了一下,思索着这些铁锅的用处。莫非用铁锅便能起到降雨的作用么?
凌萧若今日裹了一件红色的纱丽,她立于沙地之上似一朵火红的昙花,畅然绽放于天地之间,她抬头望了望天,五日之前,她被押往此地时,便发现这里的云层大朵大朵的,厚实而密集,且压得十分之低,如果按照气象学来判断,下雨当是迟早的事,可是,等了这么几日却仍旧没见下雨的迹象,如此,她便只能催化了,她怕再等下去便没有云层了,如此,想要降雨,怕当真就是天方夜谭了!
高高的沙地之上架着数口铁锅,铁锅之下堆放着柴火,铁锅之旁立着许多士兵,这些士兵都是子墨精心挑选出来的,具有深厚内力的士兵。
其中一名士兵乃是子萍化妆而成,她立在子墨的身边,当子墨回转眸时方才发现那人竟是她妆扮而成,一旦发现,子墨即刻沉了俊脸,他低喝道:“我记得我没有挑选你,你怎么在这里?赶快离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子萍闻言,转眸看了一眼坐于八角井边的皇帝与大祭司,她扬唇笑道:“无论未来的道路如何,我也要与你风雨兼程。”
如此一个与他并肩而立的机会,她怎会就此舍去?他荣则她荣,倘若失败了,她也要陪着他受罪!
“你……”子萍话音落下后,倒是换子墨有些无法言语了。
子萍朝他笑了笑,说道:“四师兄,你现在还是省些力气吧,一会儿要使用很多内力的。”
说罢,子萍不再理会子墨,而是暗自调起内息来。
子墨闻言,修长的剑眉微微拧紧,他凝视了一眼煞有介事的子萍后便不再说话了。
此时的天空之上压着一朵厚厚的云层,那云层极大极宽,云层之旁是一些游动的浮云,丝丝缕缕,似棉絮飞扬。
凌萧若观望天际之后,发现已是最佳时机,遂手一挥,命令道:“点火!”
一声令下之后,柴火被点燃,沙地之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凌萧若立于铁锅之旁,只觉如置火海,烧得一身上下全然浸出了汗水。
铁锅之内渗满了各种各样的水,这些水都是这些天四处集散而来的已使用过的水,因为在漠西本就缺水,自然不能用人们喝的井水来烧。
铁锅很快便被烧烫了,边缘之地已然起了一层白色的雾气,凌萧若见状对着子墨说道:“可以使用内力了,记得对准云层。”说罢,转头对身旁的另一人说道:“你可以发射盐粉了,对准那个云层发射。”
子墨闻言点了点头,随后气沉丹田,将周身的内力运行一周天后,便将那些从铁锅中升腾而起的水蒸气用内力包裹住,朝那云层推射而去,周围的士兵也学着子墨的模样,积聚身体内的内力集中将那水蒸气朝云层推去。
凌萧若身旁还架着一管炮筒,炮筒之中有一颗炮弹,那炮弹中有一些火药,当然,最重要的成分是盐粉,当盐粉发射进云层之中会增大水滴的密度,使水滴重量增加,当重量达到空气不能托住的时候便会降下变成雨滴。
凌萧若的命令之后,身旁的兵士点燃了导火索,导火索噼啪燃烧,一阵轰鸣爆炸声之后一枚炮弹冲天而上直入云霄。
“怦——”只听得一声炮响声之后,盐粉在云层之中炸裂开来。
那炮弹爆炸之后,凌萧若悬起的心终是缓缓落了下来,她回眸望着那些仍旧不懈努力朝云层中运送水蒸气的士兵,而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做的她都已经做完了,现在只有看老天的反应了。
漠西皇帝在看见这一系列动作时,显然有些担忧,他转眸问道百里寻:“百里大人,你说这天会不会下雨啊?”
百里寻眼眸一眯,今日他所看见的这一切是他这一生都未曾见过的,他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降雨,莫非在这个世上,除了祈雨祭祀以外,竟然还有这样一种方法使天空降雨么?
“臣不知,而今只能静观其变。”
漠西皇帝听闻百里寻的话后也缓缓转回身,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焦灼的内心,平复之后却仍觉有些坐立难安,不禁在心下祈祷上苍能够赐落一场贵雨。
凌萧若一直抬首望着天际之上挂着的那朵云层,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掌心之中已然渗出些许汗珠,双手滑腻得难受。
“到底能不能下雨啊?”
“是啊!”
“大祭司大人,这个女人是不是故弄玄虚啊!”
“是啊,还是用她来祭神吧?祭拜之后便有雨下了!”
“祭神,祭神,祭神!”
等待良久之后,只听得围观的人群之中传出一声声震天的抗议声。
凌萧若转过身,火红的衣衫在烈焰之中袅袅燃烧,似天边晚霞照耀的火烧云一般,艳丽无双。
她凝望着围观的人群,那一声声喊杀的声音让她微微颤动了眼眸。她扪心自问,难道,现代的科学到了古代当真没有一丝用处了么?老天当真要让她灭于漠西么?
百里寻坐在白木椅之上,他抬眸睇着沙地之上高高站立的红衣女子,烈日的照耀之下,她无疑是惊才绝艳的,他眼眸微眨,打算再给她一些时间,遂扬了扬手唤来一名内侍:“去让那些人不要再吵闹了,违者,格杀勿论!”
“是。”
内侍领着命令飞奔而去。
须臾,吵闹涌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凌萧若在看见这一番变换之后垂眸看向了百里寻,她见百里寻微微朝她一颔首,就这轻微的一个动作,让她如死灰般的心再度复燃起来。
她转过身对子墨说道:“加快内力传送速度!”
子墨点了点头,更加卖力地运送起水蒸气来。
又是一阵艰苦的等待之后,忽然听得人群之中有人乍然而起地呼喊道:“那边下雨了!”
黑压压的人群瞬时转了方向,当人们看见远处那滴落的雨滴时,皆是兴奋地吼叫起来:“下雨了,下雨了!”
“神啊,请保佑我们吧!”
凌萧若闻言转眸望了过去,但见远处的沙地之上果真下起了雨,那雨由远及近地朝这边袭了过来,不多时便到卷到了铁锅烧灼之地。
大雨倒扣而下,浇灭了噼啪燃烧的烈火,也浇湿了所有人的衣衫,凌萧若伸出双手不敢置信地看着滴落在手间的雨滴,热泪奔涌而出,和着雨水在她绝美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真的下雨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哦也!”
凌萧若激动地手比V字弹跳而起,这样的方法只是以前在网络上查找过,不想她真的实现了让苍天降雨的奇迹,她真是太兴奋了太高兴了!
不过,凌萧若兴奋归兴奋,却全然没有考虑到衣服弹跳的可行性,是以,她终是因着衣服的缘故,一个不稳,滚落在了沙地之上。
“阿若!”子墨见凌萧若滚了下去,遂低声呼唤起来,这些日子里,凌萧若一直说自己的名字叫做阿若,这还是他第一次呼唤她的名字。
沙地呈三角形状,凌萧若这一个倒地之后便沿着沙地翻滚而下,子墨见状迅疾起身追赶而去,然而,当他追赶至她身边时,却见他的父亲已然站立在了凌萧若的跟前,他俯身将凌萧若横抱起来,身上的雨滴激烈地拍打着,他将凌萧若举过头顶,高声呼道:“水神再现,佑我漠西!”
百里寻的声音带着浑厚的内力,那声音穿透雨水的冲刷声直达围观群众的耳中。
人们在听见大祭司的话后,全部跪地山呼起来:“水神再现,佑我漠西!”
“水神再现,佑我漠西!”
层层叠叠的人群跪地而下,似绵延起伏的山脉,沉稳的大地似乎都被颤动了一番,不仅为这经天纬地的事业,还为人们那份虔诚而拜的心意。
凌萧若被百里寻高举在头顶上方,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却觉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垂眸一看方知自己竟是被那百里寻朝上抛了起来。
待百里寻将凌萧若抛出之后,众士兵跟着惊呼上前,一个接一个的,似空中接力一般,将凌萧若接二连三的抛伏起落。
凌萧若在人群之上感受着雨水的洗礼,她的视线上上下下,她看着前方围观的人群已在雨中跳着欢快的舞蹈,他们身上飞溅而出的雨滴划出了炫丽的舞步。
子墨因着追赶凌萧若而直接跨步在沙地上飞掠而下,子萍也因着担忧跟在了他的身后。
待子墨看见众人将凌萧若高高抛起时,他一直平静的俊脸之上竟是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那笑意来自于成功的喜悦,从未知,他竟能亲自经历人工降雨的辉煌历程。
子萍也因着下雨而身心愉悦,她一个激动之下竟是抱住了子墨的身子高兴地跳了起来,她一面跳一面惊喜道:“四师兄,下雨了,果真下雨了,阿若真是太厉害了!”惊喜之际因着连日来的忙碌也终究是喜极而泣。
子墨兴许因着下雨的缘故,竟是没有将子萍推开,而是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身子在雨中酣畅淋漓地笑闹着。
凌萧若依旧被人高高抛起,她于不经意间转回眸看向了子墨,当她看见风雨飘零中相拥的二人时,唇边露出了醇美的笑容。
也许,寒冬已过,春花已开,盛放之季便要来临了。
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