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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被彼此所改变,都被彼此所影响。
秦昊尧改变了她的偏执。
穆瑾宁改变了他的冷漠。
或许过去的秦昊尧,曾经伤害过自己,曾经不懂得如何爱人,但如今峰回路转之后,是否也该给彼此一个机会?她对于秦昊尧而言,也并未只带给他美好回忆的女人,她也曾经伤害过他。
她的脚步很慢,却也察觉的到秦昊尧放满了步伐,两人缓步走在庭院之中,神色安宁,有很长的一段时候,没有谁先开口。
或许这辈子,注定她会留在他的身边,看透人世繁华,看透权贵荣光,看透人生别离……在她最无奈最苦痛的时候,他也会寸步不离。
见着这样的秦昊尧,她似乎也渐渐愿意去相信,所谓的永恒。
她永远无法预知,也不想预知,到底他的人生,是否果真只有她一人,但不可否认,她已经占据了他心中很重要的位置很长一段时间。王朝之中美女如云,如过江之鲫,她不想阻拦,也不愿阻拦。
若她已经住到了秦昊尧的心里,距离就不再是远近,生死也就不再是别离。
她从不提及感情的忠诚,忠诚在这个世上,似乎只是对女人的苛刻要求,而男人……远远不必如此。
更别提秦昊尧是一国天子,他若想要,别人无法左右他,他若不想要,也无人可以动摇他。
往后他们的人生,若是上苍宽容的话,还有好几十年,她无法笃定她会被他一辈子守护着,而不被冷落抛弃,历朝历代的后妃,得宠也好,失宠也罢,都有一个限期。
若是上苍也早已在算计她的限期,她如何会跟上天豪赌?
但此刻,她当真有一点点的动心,一点点的徘徊,她似乎当真很想去相信一段可以白头到老,长相厮守的感情。
抿唇一笑,笑容很轻很淡,她安安静静地将螓首依靠在他的肩头,两人停驻在庭院中央,相依相偎,静默不语。
她的心思,藏匿在风中,藏匿在雪中,藏匿在尚未放晴的天际,无人知晓,也不需任何人知晓。
那是她的秘密。
一个人的秘密。
“若不是皇后娘娘连着一整个月每日出宫悉心照料,如此可敬的孝心感动了老天爷,老爷定不会这么快化险为夷。”
赵嬷嬷亲手给穆瑾宁斟了杯茶,如今已经快靠近年关,穆峯卧床不起快一个月了,府内的氛围也格外沉闷死寂,御医也说此事要看人,更要看天,已经无法将穆老爷的病彻底治愈。直到这两日穆峯才渐渐好转起来,能够勉强坐起来些许时候,他们做的膳食送去了也能够吃下一半,思绪不再混沌杂乱,偶尔说出来的话也是清晰的,人人都以为穆老爷开始痊愈了,也终于大松了一口气。对于这些也忙碌的不曾好好歇息的下人而言,当然是个最好的消息。
穆瑾宁轻点螓首,晶莹面容上却没有太多的喜色,喝了一口清新的茉莉花茶,温暖了自己的心。
在她看来,面对此事却还无法太早高兴,人一旦上了年纪,病情反反复复,根本没个准信,哪怕砸下大笔银两珍贵药材,也是欲速则不达的事。她如今没有任何奢想,谁也无法左右生老病死,只希望穆峯能够静心休养就好。穆峯能多活一天,对他们而言也就多一个尽孝的机会。
谁也无法预知将来会发生的事,到底爹会熬过这个年关熬过这个冬天,看到生生不息春意盎然的风景,还是如今的好消息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征兆,他根本无法支撑过如此寒冷沁骨的冬天。
她不轻易放弃,到了这个地步,她唯有等待,继续等待下去,唯有尽力,尽了全力,不管最后的结果时好时坏,是喜是忧,她都只能接受。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半点法子。
“娘娘看来容颜憔悴,不如去屋子里歇息会儿再回宫去吧,这一路上这么冷……”赵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宫外的人都在热闹置办年货等待过两日就过除夕了,唯独穆瑾宁还因为穆峯的疾病,日日都不间断,每日都出宫探望,有时候是来一两个时辰,有时候是大半日,有时候甚至是一整天直到黄昏才回宫,别说在府内了,即便在宫里也定是无心过年。在赵嬷嬷看来,穆瑾宁因为长期来回奔波而消瘦了几分,原本坐月子而养的微微圆润的面容,此刻也早已消磨成原本精巧下颚的模样,整个人纤瘦玲珑,仿佛有些弱不禁风。
若是继续熬下去,穆瑾宁说不准也要生病,照顾病人的苦,伴随着毫无希望的话,更是度日如年。
“我就不歇息了,待爹醒来,我跟他说几句话就该回宫去了。”穆瑾宁淡淡一笑,婉言拒绝,对她而言,宫外一个家,宫里一个家,她虽然分身乏术,却也不愿放弃任何一边。稚嫩的新生婴孩需要她的哺育,一岁多的懵懂孩子也需要她的陪伴,而她的亲生父亲,更需要她照顾,哪怕只是每日来见一面,说几句贴心的话,看着他喝下药汤安睡的脸也好。
“听说明后两日就要稍稍转暖,我打算将天勋也抱出宫来,让爹见一面,就是生怕他着凉落下病,就无法跟皇上交代,否则,我上回打算就跟天宇一道带来的。半月前他看了天宇,不是很高兴吗?”穆瑾宁垂着眉眼,望向双手中捧着的那半杯茉莉花茶,沉默了许久,才轻轻说了句,言语之内不无淡淡的哀伤。二皇子如今才有两个半月大,这么小的孩子本就该再细心照顾段日子,如今还是深冬,她终日奔波劳累自然没有半句怨言,大人受点累受些苦不值一提,毕竟穆峯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要逼迫如此脆弱的孩子如何能跟着她一道折腾,她矛盾而两难,却也不愿让自己的莽撞,造成对自己孩子的伤害。
“娘娘不必太勉强……”赵嬷嬷缓步走到穆瑾宁的身侧,神色恳切凝重,她这把年纪已经看过太多人事了,有时候再如何挽留也留不住一个人,一条命,越是不肯放下,就越容易内疚自责。其实身为长辈的人,根本不愿因为自己而为难晚辈,事事哪里有尽善尽美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当初来到塞外的时候,也曾嫁了人生了一对子女,但丈夫在她还不满三十岁的时候就生病死了,她已经守了半辈子的活寡了,其实有时候死人无意跟活人作对,很多活人不过是跟自己作对,才将生死别离看的那么重。活着受苦受累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死去洒脱超脱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穆瑾宁缓缓抬起眉眼,望向身边的赵嬷嬷,眼底的光彩黯然许多,仿佛本身的锋芒也敛去许多,这段时日她似乎遭遇了从未有过的困境和迷惘,每一日都很累,但却有不愿让自己松懈哪怕一天。
只听得赵嬷嬷继续说道,穆瑾宁的忧心忡忡,满是心事,明眼人一看就清楚,谁也瞒不住。“老爷已经见过大皇子了,心中欢喜愉悦,说不定正是因此,病情才开始好转。娘娘已经为老爷做了很多事了,老奴也相信老爷虽然不说出口,但心里是明堂的,他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知道……二皇子殿下刚出娘胎不久,哪怕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不会抱着他出去受冷的,娘娘有这片心意,老爷又哪儿会指责您的不是呢?不如再过些日子,待春暖花开,再将二皇子殿下带出宫来,见见他的姥爷。”
是啊……似乎生怕世人嘲笑,穆峯这辈子并不常常开口说话,唯有面对可亲的人才会说许多心里话,世人总看他疯癫糊涂,谁又能够说穆峯的心里其实比任何清醒的人更加清楚呢?这般想着,她肩膀上的重负,仿佛被抬起几分,不再压得她都喘不过气来。
她弯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血色尽失,缓缓悠悠地道出一声喟叹。“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娘娘!”门边的脚步声愈发仓促,随着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穆瑾宁跟赵嬷嬷自然不难认出是雪儿的嗓音,她从椅内站起身来,只见雪儿几乎被门槛绊了一跤,可见她多慌不择路。
赵嬷嬷笑着扶起雪儿,扬声问道。“雪儿,老爷醒了?”
“娘娘……老爷又咳出血来了,比上次还多……这可怎么办好啊?”雪儿急着抓住赵嬷嬷的手臂,从地上爬起身来,脚步踉跄,将被吓得死白的圆脸朝向穆瑾宁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