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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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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鹦鹉话不多,却格外刺耳真实,它的话让天子心中特别不快,如今居然连一个畜生都能感知到他心中的那一把愤怒之火,几乎要……几乎要将整个皇宫都全部燃烧殆尽。

    这般火烧火燎的疼痛感觉,在十多年前……他也曾经有过。

    他也曾经。让自己后悔至今的性情大变,刻骨残忍,用自己一手遮天的权势和身份,将自己失控的情感推向万丈深渊,彻底系上了一个死结。

    “淑雅……淑雅,淑雅死了!皇上,皇上,没救她!”七彩鹦鹉看着皇上的眼神和神色,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一次,当初正是这只常胜将军被献给皇上的时候,皇上对着它说出自己的心境,它此刻居然还不曾忘记那个名字,也不知是它太有灵性,还是在无人的时候它偷偷念过不少回了。

    当初,也是因为那淑雅舍不得丢下一个傻子,他才狠心闭上眼,当做不知道皇后跟太后做的那些事,让一切残忍都瞬间降临在那淑雅的身上,甚至身边的公公来告诉自己太后的人已经到了郡王府,他也生生忍耐了,即使到那淑雅死后,也没有去看她一眼。

    那淑雅曾经为他动过心,但他跟傻郡王成婚之后,她却拒绝了成为帝王的女人,谁也无法让她回心转意。

    他将那种拒绝,当成是背叛。但如今想来,登基的这二十年,或许那淑雅的情意,是胜过任何一位后妃。

    “你话太多了,常胜将军。”天子的嘴角,扬起一抹及其复杂的笑,看的人心中发毛,不寒而栗。他说话极慢,仿佛稳重,却也仿佛阴沉入骨。

    他曾经跟槿妃提及的,这只鹦鹉曾经因为当众说错几句话,他龙颜大怒,让人拔光了他的羽毛,那回。正是因为鹦鹉在下人面前提及那淑雅,他不得已砍杀了三名太监。

    “啊。”彩色鹦鹉突地飞上金色横杆,金色鸟笼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它尖声喊叫,惊慌失措:“又要拔毛了!”

    天子短暂地沉默过后,这回他可不会命人拔光常胜将军的羽毛,他走到一侧,抬高双手,将金色鸟笼取了下来,将鸟食取来,倒满了那个空空的瓷碗,眼神一暗再暗。“鹦鹉活了七年多,算是很长寿了。你知道朕这么多心思,朕也不想留着你了。”

    “最后一顿,啊!皇上!”鹦鹉想要展翅高飞,却只是撞到了笼子的头顶,它根本只是一只笼中之鸟,哪怕这七年时间享用的是最好的鸟食,也不过掌控在天子的手中,说断就断。

    “聪明。”

    天子的唇边溢出这两个字,他的笑意顷刻间全部消逝了,他如今根本心中一片混乱纷杂,他已经不需要这一只多嘴多舌自作聪明的鸟了。

    “皇上,有消息刚到,北国皇帝昨夜驾崩了。”一个太监步伐仓促,从寝宫之外走来,刚朝着天子下跪行礼,将周遭的情势禀告与皇上。

    北国皇帝已经卧床不起四五年时间了,这生病之后,手中权力便是被年轻的国母跟她的兄长国舅爷掌握着,如今皇帝终于驾崩了,北国的江山社稷,怕是也要遭遇一番抢空吧。

    “说下去。”皇上背转过身,神色平和,无人看到他身子挡住的那一只金色鸟笼,其内的鹦鹉已经挺直了躺在笼子底部。

    “北国皇后出示了皇帝的遗诏,国舅先行摄政,太子在半年内学习处理朝政,半年后举行登基大典,如今北国的皇后刘氏也顺当成为最年轻的太后。”

    天子一听,已然清楚这份遗诏其中的蹊跷之处。以太子并不熟悉朝政的借口,要他学习半年时间,可惜这半年一过,说不准还有新的变故。而到时候手握国脉的人,应该是皇后的娘家刘氏才对。他记得佑爵来过一回大圣王朝,这位北国太子吊儿郎当,并没有一分稳重成熟,或许还缺乏历练,就不知佑爵是否清楚佑家的江山,不久之后就要拱手让人了。

    “槿妃?”

    庄妃方才在半路上辞别了珍妃,如今刚走到安徵宫的门前,便听到宫女疾步走来,朝着庄妃低语一句。

    心中掠过一阵踌躇,庄妃再度抬起眉眼的时候,已然看到穆槿宁就站在前方,她噙着浅笑跟庄妃行礼,她时时刻刻不曾松懈,如今她虽然名义上跟庄妃是平起平坐的,但庄妃比她早进宫十来年,她理应对她恭恭敬敬。

    “进去吧。”庄妃朝着穆槿宁会意一笑,她更像是年长的姐姐,走到穆槿宁的身畔,穆槿宁跟随着她走入安徵宫内。“才来的?”

    “是。”穆槿宁螓首一点,红唇边的笑容愈发绚烂,她缓步走上前去,看庄妃坐下才坐入椅子,她无声敛眉,轻声试探。

    “庄妃才从皇上那边回来?”

    “是啊……本宫也是鲜少看过皇上如此生气,如此伤心。”庄妃点头,一道浅叹吐出唇边,她随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端庄,望向若有所思的穆槿宁身上去。“沈熙性情固执顽劣,若没有你洞察的如此清澄,怕是她也绝不会认罪。一想到皇上的身边有沈熙这般不知好赖抹黑圣恩的,本宫也觉得心中不畅。”

    穆槿宁笑而不语,她若没有偶遇到沈夫人,没有发现其中的诡异,也绝不会抓住沈熙的把柄。

    “这件事,也总算是平息了,想来沈熙会在冷宫反省自己犯下的过错。”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穆槿宁才抬起清澈晶莹的眼眸,温柔脉脉,沉声道。

    “可本宫不这么认为。”庄妃默默蹙着眉头,语重心长道。“后妃一旦乱了宫闱,还有一件事,才是真正可怕。”

    穆槿宁自然一瞬就明白庄妃所说何事,后妃必须保持身心清净,只因皇嗣的血脉一定要是纯洁的。

    她眼波一闪,跟庄妃寒暄了几句,庄妃身边的嬷嬷便请来了一对孩子,庄妃的长子是五皇子,刚满十一岁,同萻公主还不满八岁。

    “母妃,这位姐姐是谁?”同萻公主长得胖乎乎的,一身红色小宫装衬托的宛若天际红日,一双眼晶亮晶莹。她一见着庄妃便扑到庄妃的怀中,见宫内有不熟悉的外人,将眸子对着坐在一旁的穆槿宁,悄声问庄妃。

    相比之下,五皇子秦秉身子高瘦,眉宇之间也有了皇家少年的稳重,他一袭草绿华服,眼底平和,看了一眼端坐的年轻女子,他朝着穆槿宁行礼,一把拉过自己的妹妹,低声道。“这位可不是你姐姐,别乱喊,是槿妃娘娘。”

    “知道了。”同萻嘟着红润的小嘴儿回了句,她没有兄长那么聪明,只知道日日玩耍,要费心去记忆后宫所有的妃嫔名字,也实在痛苦极了。

    不过这个名字,她似乎在何处听过,有一回跟怀玉公主见面的时候,她问及怀玉头上的珠花是哪来的,怀玉说的是槿妃娘娘送她的。想到此处,她的眼眸顿时一亮,全神贯注地在一旁打量着这个年轻美丽的后妃。

    “这一对儿女看来让庄妃娘娘很欣慰吧。”穆槿宁伸出手,触碰公主柔软丰满的面颊,神色一柔,轻声说下去。这对兄妹一动一静,性情确实不一样。

    庄妃垂下眉眼,轻轻吹开手中茶碗的茶叶,不以为然地说道。“皇子天生便懂事,公主一向活的混混沌沌,不过也算乐天知命,开朗活泼。有一个兄长对她时刻提醒鞭策,也省了本宫不少事。”

    穆槿宁淡淡望向那一高一矮的身影,一红一绿仿佛格外显眼,五皇子板着脸对公主,要她乖乖做完太傅布置的功课,公主只能苦着脸开始练字。她唇边的温柔,一分分聚拢,不知何时,她的眼底那一对兄妹,却不再是五皇子和同萻公主了。

    “本宫听闻,你的孩子还在宫外。何时本宫也跟皇上说说,虽不是皇嗣,但将血浓于水的母子分隔,日日夜夜该多想念啊……”庄妃话锋一转,说到穆槿宁的身上去了,她的语气平静而诚恳,并没有一分虚假意思。

    穆槿宁的视线,依旧落在那对兄妹的身上,五皇子坐在公主的对面,他凝神读着手中的书卷,公主哪怕有一个懈怠的眼神,他却立马放下手中书册低声指责。

    血脉亲情……多亏了天子,她至今孑然一身,年幼的时候,没有娘亲的照顾关爱,更失去了一个弟弟或妹妹。

    她的眼神一凛,心中的仇恨更深,这才转过脸去,朝着庄妃挽唇一笑,笑靥娇美。“庄妃娘娘太为我着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