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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熙睇着庄妃一眼,哪怕脸上血色全无,也不自觉高扬嗓音:“慢着!你们以为随便在外面找个男人,一口咬定是我的相识,我就要让你们如愿而承认一切罪名?我哪怕浑身张满嘴还说得清吗?”
往日向来以温和示人的珍妃也总算为庄妃说话,以前沈熙是贵妃,说话做事武断霸道,倒也无可厚非,而如今掌握后宫权力的人是庄妃,沈熙却还是欺软怕硬,仿佛自己还端着贵妃的头衔,不肯服罪,更让众人心中不满。“熙贵人,你不必频频打断庄妃娘娘的话,我们绝不会给你扣上任何污名,却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扰乱宫闱的人。你这般紧张惧怕,难道那个男人当真是你旧时相好不成?”
“孟玄真,你少给我摆这一道!”沈熙恶狠狠地回击,依旧不愿低头,垂死挣扎。她甚至不顾如今珍妃的颜面,不顾如今彼此身份颠倒悬殊,对她直呼其名,若不是当初她失宠,哪有如今珍妃的风光日子?甚至让她坐上四妃之位,如今更能在庄妃身边狐假虎威,一唱一和,实在可恨!她们便是见她早已没有靠山势力,恨不得一把抓住她的小辫子,每人都在她身上踩一脚才痛快。
“熙贵人,你若堂堂正正,那就跟那个男人当面对质!”四妃之一的宜妃实在看不下去,她本不是热衷皇宫争斗的女人,也是唯一出身武将慕容家的女儿,她行事果断,看这庄妃和珍妃似乎都压不住气急败坏的沈熙,她沉下气听了半天,终于耐不住气了,重重一拍大腿,也不顾后妃仪态。在她看来,对于沈熙这般得理不饶人恃强凌弱的女人,就该以毒攻毒。
沈熙见此刻无人为她说话,她求救无门,心中满是凌厉刺痛和无可奈何,头痛难忍,胸口绞痛,只看着有人将门外的男人领了进来,是一个高瘦的男人,身上一件宽大的浅紫色长袍,他低着头,面容难辨,被人推推搡搡脚步踉跄走入中央,身后的侍卫低喝一声“跪下”,他便扑通一声弯下双膝,跪在地面的响声,清脆响亮。
沈熙是约莫半年没见过他了,自从她被降为贵人住在青宫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看到过他,因为沈家彻底乱了套,因为沈玉良大人的入狱,沈夫人也是活活变了个人一般一蹶不振。但她哪怕是看着这个男人的身影经过自己的视线,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不禁开始浑身颤抖,她若不是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惧怕,双手紧紧交握着,便无法停止战栗的身子和颤抖的手。
她无法堂堂正正。
他出现在皇宫,他都被挖出来了,她如何还能自保?
“堂下跪着的人,抬起头来,亮亮堂堂说话,你是谁,何等身份?”
“小的名叫金世道……”男人的声音仿佛都在颤抖,他沉默了半响,总算抬起头来,出人意料的,这个男人很年轻,约莫二十五六岁,跟沈熙相仿的年纪,陌生的面孔及其俊秀,肤色白皙,眉宇之间少了几分粗矿英挺,而多了几分阴柔极致的引人注目,特别是那一双眼……若说他是翩翩风度的书生,却又不知身上为何多了扭曲的柔和懦弱。
穆瑾宁只觉得谁也有极其相似的眼,比起常人而言,眼仿佛是他们抓住别人视线的武器,特别的摄人心魄,仿佛哪怕其中没有任何神色,也可以熠熠生辉。她突地心中一凛,她见过这样的眼,那是在朱雨婷的脸上,而这个金世道,也有跟朱雨婷一样的眼。
“哟,真俊的公子哥。”已经有人开了凉薄的口,更有人的唇上,已经翻卷起了冷淡的笑。
“你是……沈家的人?”
庄妃顿了顿,轻声询问,若沈熙身上没有挂着后妃的身份,她跟这个年轻男人站在一起,或许别人都说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可惜,谁敢动皇上的女人,哪怕是被皇上冷落的女人,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小的不是,小的是玲珑戏班的人。”金世道愣了愣,秀气却又软弱的面孔上,有了几分惧意,他来过好几回皇宫,但从未一次见过这么多后妃,哪怕都是女人在场,他还是没有任何的勇气。
他只是一个小生,因为比女人还漂亮的面孔而备受青睐,直到在三年前沈熙回娘家沈夫人请来了戏班的唱了一出戏,两人便认识了,相见甚欢,金世道的温柔体贴安抚了沈熙,而两个人相差无几的年纪也格外投缘,在沈家停留的第二日晚上,便应邀进了沈熙的闺房,这一来二去,两人便对上眼了。后来沈熙在宫中因为恃宠而骄而被皇上逐渐冷落,她更觉天子喜怒无常,心中对天子又并非真心爱慕,满心空虚,便格外想念宫外的金世道来,央求沈夫人进宫看望她的时候将人带来,也可让他们幽会相见。沈夫人体谅沈熙如此年轻便要常常忍耐寂寞之苦,又最为宠溺自己这个女儿,实在没办法也只能答应。这无独有偶,金世道也贪恋沈熙的绝世美貌和身家背景,在后宫偷欢还无人发觉,让他更是不可自拔,沉迷于此。因为沈熙是贵妃,他更没想过会被人戳破,停留的时候从不超过两个时辰,有沈夫人当挡箭牌,两人旁若无人过着新婚夫妻一般的滋润日子,谁也不知道更不会怀疑沈夫人带在身边的侍从有这样不凡的身份,更无人料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企图。
半个时辰前,他是被人拦在街上,还不知发生何事就被推入马车,一路就送到皇宫来,他也是在下了马车看到宫门之后,才开始双脚发软,已然知晓来者不善,怕是要东窗事发。
“怎么居然又是个戏子?”周嫔的眉眼之间,一派不快晦暗,她低声呢喃,嗓音也落在穆瑾宁的耳畔。“她居然跟了个戏子相好,实在是不入流。”
天下有名的熙贵妃,也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软弱的戏子,这样的男人除了有一张好看的面孔和讨好女人的本事,还能有什么?他们似乎都高估了沈熙,还以为她总该找个有权有势的入幕之宾呢。
沈熙察觉的到众人鄙夷的目光落于她的身上,仿佛恨不得此刻就把她撕成碎片一般,她如坐针毡,流言都是伤人的,更别提如今金世道所说的巨细无遗,她们早已笃定那便是真相。
“若是在宫外,水性杨花的女人,是应该沉入水底的。”宜妃板着脸,是非分辨的清明,她看着一脸仓皇惨白的沈熙,重重丢下一句重话。
“少来了!武宜,你懂什么是妇德吗?你认得出来妇德中的几个字?还跟我有板有眼说这一套?”
沈熙实在心中惊慌失措,已然无法遏制内心的怒气,她颤抖的手指着宜妃,怒骂出声,武宜虽然是四妃之一,但她是武将长女,小时候便不曾读过书,甚至连自己写的名字都歪歪扭扭的,除了一身英勇飒爽胜过男人的气势曾经让皇上另眼相看,在后宫指着,她约莫是最不拘性情的妃嫔,却也的确是大字不识几个。
被沈熙戳破了武宜最为难堪的不足,宜妃大步走到沈熙的面前,怒睁黑眸,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她这几年的确收敛了不少脾气,不过此刻已然无法忍耐下去。“你以为我还当真怕你不成?我是不识字,你是熟读诗书,可我也没跟你一样在皇宫还不甘寂寞去偷人!下贱!无耻!”
武宜这一巴掌,毫无收敛力气,她哪怕是挥舞双刀都自如,所以当场就打得沈熙跌倒在椅子中,唇角撕裂淌出血来。只是当场,没有任何人敢去搀扶她。
沈熙双目通红,流下眼泪来,她却依旧毫不服软,别开视线,不去看跪着的男人,冷冰冰地说出一句。“我不认识这个人,无论你们怎么问,都别妄想我会改口。”
“熙贵人,你就别嘴硬否认了。”珍妃的眼底有一抹愁绪,仿佛有别样的动容,宛如菩萨一般悲天悯人,她看清沈熙如今不过是狡辩,不愿服罪,以为死不承认便能逃过一劫,但,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
“行了,珍妃你也别劝她了,我们说好看看熙贵人的态度,她死不认罪,哪怕看到了这个男人都假装不认识,你我难道还能继续帮她吗?”庄妃沉默了半响,如今情势已经明了,她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在场众人便清楚了。
既然是几个时辰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庄妃明白事情轻重之分,跟珍妃商量了半天,才想着通知各位妃嫔,但既然能够出宫找来金世道,也自然猜测到沈熙的性情会死不认账咬紧不放,不会甘心服罪,她们还留了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