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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着崇宁休息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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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穆槿宁送上一杯暖茶,雪儿开了口:“前几日晚上不是下了一场好大的雨吗?江源堤坝出了事,王爷直到天亮才回来的,雪儿也是听人说的。”

    她当然记得,那场罕见的大雨,她也一夜无眠。

    雪儿为她取来未曾完成的绣图,穆槿宁定下神,绣了一大半,便探出手去,端起茶碗。粉唇刚凑到茶碗边缘,抿了一口,已然听到院内的走动声。

    她神色自若,待那人走近内室,才起身,朝着他膝盖一弯,欠了个身。

    他来的不是时候,如今还未天黑,念儿还未被妇人抱走,冲冲撞撞跑向门口方向,见到这个陌生的男人,念儿一下又躲回了穆槿宁的身后。

    一天见两个陌生人,才一岁多的孩子自然生疏了。

    看秦昊尧的神情,并无迁怒冷意,她在心里揣测着,他应是直接来的雪芙园,不曾去过锦梨园。或许哪怕见过沈樱,沈樱也不曾多加抱怨,经历麝香一事之后,那千金小姐在秦王面前,极尽贤淑,自然是在努力挽回他的心意。

    “妾身见过王爷。”她挽唇一笑,缓缓抬起清亮眉眼来,这才看到他幽深目光,紧紧盯在抓紧她裙裾的男孩身上。

    记得最初见到这个孩子,他还不曾学会走路,总是依赖在她的怀抱中,如今眉眼长得更开,唇红齿白,个头不大,华服衬托下,更像极了京城的贵家小公子。他的名字,秦昊尧并未曾费力回想,已然脱口而出。“杨念。”

    他的异姓,在秦昊尧的冷漠语气之下,更显疏远。

    仿佛念儿不过是一个误闯入王府的无知孩童,下一刻,就要驱走。

    穆槿宁深深望着秦昊尧半眯的黑眸,洞察的眼光,生怕他的下一句话,她无力招架。

    只是他不曾刁难,径自越过他们母子,直接走到窗前长榻上,漫不经心溢出四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变了不少。”

    “王爷快两个月没见过他了,自然觉得他长的很快。”眼底愈发平静祥和,心底则暗暗舒出一口气,她拉过念儿的手,将他转交给雪儿照顾。

    他本不愿多看杨念一眼,心中生出的无端厌恶,自然是看着这个孩子,就会想起她过去的男人。

    但他也无法自欺欺人,这个孩子一日日,生的越发好看。

    除了那与穆槿宁相似的眉目,男孩单纯童真,让生性苛刻凉薄的秦昊尧,竟然哪里都挑不出半点刺来。

    “娘……娘……”念儿皱着墨黑眉毛,哭丧着小脸,小拳头朝着穆槿宁的方向,五指胡乱抓着,并不想跟随婢女离开穆槿宁的身边。

    秦昊尧冷冷望过去,穆槿宁察觉他的不耐,疾步走到念儿身边,轻声细语安抚几句,才算哄骗他跟随念儿离开。

    没了念儿的吵闹,整座庭院恢复往日的冷清,她转过身子,从圆桌上端来刚热好的茶壶,替他斟茶。

    “今日王爷回府的真早。”她眼底的笑意,很浅很淡,却又自然而然。

    见他不曾端茶喝,她缓缓走近他的身边,不知他心里装了多少事,如今面容除了漠然之外,似乎还有别的。她再耐着性子,轻声问一句:“王爷,让雪儿去厨房准备点心么?”

    在王府,分一南一北两个院子,锦梨园的主子是沈樱,雪芙园的主子是穆槿宁,秦昊尧不管来了哪个园子,都该尽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他冷冷道,今日的秦昊尧,似乎意兴阑珊。正在穆槿宁狐疑之时,才听得他丢下一句解释:“晚上宫里还有宴席,本王在这里歇息两个时辰就走。”

    “王爷不必太过辛苦,这宴席,可去,自然也可不去。”她眼眸一闪,宴席虽然看似其乐融融,但又脱不了尔虞我诈的关系,这般想着,这一句也就脱口而出了。

    他挑眉看她,心口掠过别样情绪,她别过眼去,以为他又要数落她,等了半响却不曾听到任何斥责。

    “妾身去为王爷铺床,在这儿睡一觉,到了时辰再叫醒王爷去宫中赴宴不迟。”她刚坐下不久就想要起身,却蓦地被他按住双手,黑眸淡淡扫过她的脸,说道:“不用这么麻烦。”

    黑靴往长榻扶手上随意一靠,他整个颀长身子,顷刻间躺下来,一手扼住她的手,她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枕在她的双腿上。粉唇微启,最终却还是缄默,她任由他随性妄为。

    他很快就闭上那双太过犀利但凡审视一眼就能让人浑身不舒服的黑眸,她的双目直视前方,隔了许久,才垂着脸儿默默看他。

    他仿佛已经睡着了。

    近在咫尺的俊颜,即使沉睡也不让人觉得有多温和可亲,这样的亲昵姿势,若是外人看来,仿佛在王府真正得宠之人,是她,而并非沈樱。

    她的柔软身子,自然是胜过软垫,他毫不客气枕着入睡,尽管长榻要容纳两人,略显狭隘拥挤。

    穆槿宁不曾移动双足,长久的正襟危坐,更易令人疲乏,不过即便腰酸背痛,她也必须好好供奉这个主子。

    眼角余光,不自觉撇过他的脸,那斜长入鬓的剑眉,宛若天成的男子轮廓,她紧紧抿着唇,柔荑藏在他的黑发之内,听到门口的动静,右手一滑,掠过他的额头。

    隐约的炙热,从她的指尖,神速遁入她的指腹之内。

    “原来爷在这儿。”王镭刚跨过门槛,见这般景象,低头不再前进。他比秦昊尧迟回来,有事禀告,寻了一回锦梨园,最终找来了穆槿宁的地方。

    “王爷说很累,在我这里小憩片刻。不过……王爷身子不适,何时开始的?”穆槿宁将手掌轻柔贴在他的额头,方才并非错觉,果然是有些发烫。

    他今日的少言寡语,也是因为过分疲惫。

    “那夜大雨,爷一宿不曾合眼,都在江源险滩,许是那晚得了风寒,这两日不曾好好歇息,才发出来的病。”王镭沉思片刻,这般答道。

    “雪儿,你去炖一碗姜汤来去去寒气,发了汗就好了。”穆槿宁眼瞳清澈,嗓音字字清晰,毫不手忙脚乱,一丝不苟吩咐下去。将脸转向王镭,她神色静默,柔声说道:“你若还有事要跟王爷禀明,不如等王爷醒来再说。”

    王镭闻到此处,低头退了出去,他才走不久,又有婢女到穆槿宁跟前来通报:“是王妃身边的人。”

    “让她进来。”

    抬眸望着门口,一道竹帘挡在不远处,走近的正是代儿,虽然得到沈樱授命,但终究底气不足,她不敢抬头,只瞅着那双紫色绣鞋的方向跪下,将沈樱交代的话全部托盘而出。

    “郡主,我家主子让奴婢来传话,那双绣鞋是个中精品,采用的是双面绣,可要二十两银子一双。不过王妃宽容大量,若是郡主愿意亲手为王妃洗净绣鞋,便可既往不咎。”

    黑靴高高搁置在长榻角落,低着头跪在远处的代儿,哪里看得到?

    穆槿宁的面目上,却不曾有任何的恼怒,仿佛沈樱的羞辱,已经无法激怒她。她唇角扬起一抹轻笑,漠然在面容上愈发深刻,她淡淡开了口,语气稀疏平常。

    “你离我太远,不如走近些说话,我才能听得清楚。”

    “王……王爷。”代儿皱着眉头,听穆槿宁这么说了,也只能走近几步,不经意一抬头,已然吓得心惊肉跳,猛地跪倒在地。

    只见长榻之内,那名蓝袍俊美男子,枕在穆槿宁的腿上,黑眸合着,穆槿宁今日则一袭浅金色秋裙,清雅高贵,雕花深红色长榻上如此亲近的男女,宛若精心描画的画图一般。

    “王妃要我做什么,才能平息心中怒火?”

    穆槿宁的眼底,宛若平静湖面,不曾起一分涟漪。她的清新嗓音落在此刻安静空气之内,仿佛平淡无奇,又仿佛暗藏玄机。

    “王妃说……”代儿再也说不下去了,毕竟她无法看清,到底王爷是真睡,还是假睡,若是这些话被王爷听进去了,沈樱可落不着半点好处。

    “你不说清楚的话,我就当做没这件事发生了。”穆槿宁笑意一敛,不再给代儿任何支支吾吾的机会,嗓音陡然变冷:“还有,我小时候也曾穿过双面绣的绣鞋,再好的针脚,也不过五两一双。不过既然王妃说那是上乘之物,因为念儿的过失,我自当全部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