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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三人
相较于房府的暂时平静,宫中倒显出了几分波诡云谲的意思。
长孙皇后从一大早开始,便一直派人留意着太极殿的消息,永宁和吐蕃使臣在太极殿两进两出的详情,不停地有人报到立政殿。
随着那些消息不停地传过来,长孙皇后,心慌了。
其实她在李世民下旨要永宁今日上太极殿奏对的时候,便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若是陛下有意同意永宁和亲,那么只要召见了房玄龄,适时地露出些意向,以房玄龄的聪明和忠心来说,此事万万不会不成。而若是陛下并无意让永宁和亲,那更简单,只要驳回了吐蕃的奏疏便是,总之无论怎么说,都没有在太极殿召见永宁的道理。
可是到了此时,听着宫人转述的事情经过,长孙皇后心里升上了一种她不愿也不敢承认的想法,她满脸的苦笑,缓缓地合上了眼睑,将满眼的无奈与懊丧掩去。
晋王一大早便被长孙皇后叫到了立政殿,母子俩各怀心事地匆匆用完了早膳,长孙婧便进宫来了。晋王现在已经能够很平静地面对长孙婧了,只是言语间总带着生疏与应酬的感觉。
每每见到晋王与自己客套,长孙婧心里都特别的不是滋味。她是长孙家年纪最小的嫡女,素来得皇后姑**心意,自小便在内廷常来常往的,因着年龄的关系,与晋王和晋阳公主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可是幼时倒还好,等着房永宁这个名字出现在他们中间的时候,她突然发现,晋王和晋阳公主身边突然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对于父亲和皇后姑妈谋划着要她成为晋王妃的事,其实原本她心里是有那么一些不愿意的,她心里也有一个英雄梦,也有一个想像出来的影子,而晋王比她年纪小不说,身上也并没有吸引她的那些特质。她曾经想过要反抗,可是当房永宁这个名字再度出现在她与晋王之间的时候,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甘,不知为何对晋王竟突然之间的不愿放手了。
这些时日以来,皇后几乎日日都要召她进宫,更是时时找机会让她与晋王亲近,可是她除了晋王的冷淡、晋阳公主的嘲讽之外,一无所获。即便如此,她居然也没有生出过放弃的心意,反而咬紧了牙,天天强撑着笑脸迎奉晋王。
可是天知道她心里有多恨!
她恨永宁。明明没见过几面的人,偏偏让她就这样牢牢地记在心里,深深地嫉恨着。
比起长孙婧,晋王李治的心情要复杂得多。这些天下来,他看明白了很多事,也想明白了很多,可是当他真的明白了这些事后,心里那种酸涩的感觉便怎么都忍不住了。他抬头看着坐在凤榻上的皇后,怎么都想不通,明明他也是她的儿子,可是她心里担心惦记着的为什么就只有太子和魏王?!或者,不止太子和魏王,还有长孙家,甚或其他人她算计着所有人的利益得失,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意!
长孙皇后并没有错过晋王晦暗的目光,她的心也在一抽一抽地疼着,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已的九郎渐渐的与自己离了心。可是她却只是不停地告诉自己,他还小,他还不懂一个女人罢了,等他拥有了更多的时候,今日的一切,自然会过去
本来立政殿的氛围还算平静,可是当永宁在太极殿的表现传来后,长孙婧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指摘起永宁,句句不离“不识大体”语语暗讽永宁所言都是为了不愿和蕃晋王只坐在一旁听着,目光虽然越来越冷,却终究没有与长孙婧争起口舌。倒是长孙皇后皱着眉瞪了长孙婧几眼,方才把她的话头儿给截住了。
可是等到永宁在宫门口将禄东赞气吐血的消息传过来后,长孙皇后再也淡定不下来了。推荐永宁和亲的事,长孙无忌是与她商量过的,虽然他们兄妹俩设想过很多后果,但是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却统统不在他们的计量之中。
“这房家的小娘子,还真是”长孙皇后半闭着眼睛斜靠在榻上,宽大的袖拢遮住了她死掐着襟摆的手指,被胸口憋闷着的那口气,压抑得眼前发黑。
长孙婧目光中却闪过几丝得意,撇了撇嘴附和着长孙皇后的语气,说道:“姑妈还说呢!刚才我说她不识大体,您还瞪我,好像我冤枉了她似的,您倒是看看,她这都是做的什么事?正经公主和亲都还要顾虑两国邦交呢,她现在还没怎么样,倒是先摆上谱了”
“阿房素来任性又年纪小、不懂事,与表姐是不能比的,”晋王突然笑着看向长孙婧,说道:“怎么和亲这事反倒落在她头上去了?要论起来,表姐与皇家的关系可近多了,便是封公主和亲,也该选表姐才是”
长孙皇后与长孙婧的脸一下子都白了。长孙皇后是心虚,若被晋王知道了永宁和亲之事是她点了头的,怕是母子情份更要伤上一分。长孙婧却是被吓到了,从永宁这个和亲人选出炉后,如她这般的世家贵女人人自危,生怕一不留神也会有相同的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尤其她对晋王的话很认同,身为外戚,与皇室的关系自然比臣女亲近,那么如果永宁不用去和亲了,和亲这事会不会落在她头上?
长孙婧的眼神有些怯怯地看向了长孙皇后,小声问道:“姑妈,这房家小娘子这么一闹,怕是吐蕃再不会要她去和亲的,您说,皇上再选和亲之人的时候,会选谁?”
长孙皇后暗暗叹了口气,其实如果不是长孙家实在没有其他适龄的人选的话,她实在不希望长孙婧嫁给晋王,这孩子不管脾气还是心计,都不适合在宫廷中生存的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哪里还用再选什么和亲之人,房家小娘子这么一闹,哪里还有和亲的可能?能不再起战端便是好的了”
长孙婧一听不会再有和亲之事,精神头儿立马就足了起来,两眼放光地扬声说道:“战端?!难道我们大唐与吐蕃还要再开战?这房家小娘子也太不懂事了,生生把一件喜事给弄成了现在这样唉,战端一启,也不知会有多少将士马革裹尸,葬身边塞了”她边说,边露出了满脸悲天悯人的表情。
晋王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大唐的男人还没死绝呢!哪里就用得着用女人去换和平?吐蕃若要战,那便战!难不成我大唐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长孙皇后皱着眉头瞪了晋王一眼,训斥道:“穷兵黩武,好战必亡!圣人的教诲,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晋王的目光少见的冷冽,双手紧紧地按在几案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保家卫国,男儿本色!将靖边之念,托于****之身,岂是大丈夫所为?!”
长孙皇后从没见过这样的晋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儿子尚有如此刚强的一面,一时竟看着晋王呆住了。而长孙婧也似乎是到了此时才发现,原来她一直看不上眼的仁弱少年,竟还有如此豪气冲天的时候,脸颊悄悄地泛起了红晕。
就在这时,太极殿那边再次传来了消息,说是皇帝在太极殿再次召见永宁。晋王实在有些坐不住了,便起身向皇后告辞。长孙皇后今天把晋王拘在立政殿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他掺和进这次和亲的事情里,更不愿他与永宁在太极殿见面,生怕他在上下臣公面前言行不谨,为他与长孙婧的婚事再添波澜。因此,皇后虽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却仍是将晋王强留了下来。
晋王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长孙皇后与长孙婧的话,于他可以算得上是充耳不闻。好在那两位此时也无意撩拨他,也由得他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瞎担心。
长孙婧偷眼看着晋王皱眉的样子,心里突然泛起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可是一想到他在担心永宁,长孙婧的心里便跟长了草似的痒得厉害,也恨得厉害。明明她才是与他一起长大的那个人,明明她与他的关系才更亲近,可是为什么他放在心里的人,却偏偏不是她呢?
不知为何,长孙婧又想起了晋阳公主,她和这位公主表妹原先也算亲近,可是后来关系却日渐恶劣,不论她怎么讨好,晋阳公主都不肯回个笑脸给她,连带得让她与晋王也渐渐地疏远了。或许,该与晋阳公主好好谈谈或许
长孙婧略有些期待地看向了长孙皇后。她前些日子听父亲与母亲说起,似乎皇后有意将晋阳公主许给她的幼弟长孙诠,若是这门婚事能成,那她与晋阳公主,与晋王的关系,想来会有所改善吧?想到这儿,她笑着转换话题,说起了长孙诠的一些趣事,倒真的引起了长孙皇后的兴趣
晋阳公主的婚事晋王也有所耳闻,只是事情尚未放到明面上来谈,倒让他无计可施可是看着长孙皇后满脸满意的神彩,晋王却忍不住寒了心,这就是他们的母亲呀!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问问他们这些儿女想要什么的人,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哪怕明知道他们的心意,仍是要一意孤行他忍不住微微错身,再不肯看与长孙婧相谈甚欢的长孙皇后。他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兕子,他最疼爱的妹妹呀!他可以不为自己去争,但却一定不会委屈了他的兕子!
长孙家——不管是在他心里,还是在晋阳公主心里,都绝非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