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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有一段绵长的寂静,弹曲的虽然还在弹曲,但那乐声已经非常不和谐了。接着,大家都张望着,伴着一些看戏似的感叹声,低低的议论开了。似乎已经有人认出了容少白“容家四少”的声音此起彼伏。
容少白的表情僵在脸上,片刻眯了眯眼:“怎么,这也是你跟娘学的?”他像一只被惹怒的野兽,眼里带着危险的信息,一步步靠近她,伸出手。
方静好仰了仰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容少白的动作顿了顿,竟被她的表情弄得有片刻的迟疑,下一秒,他的手便突然被另一双手不轻不重的抓住,他抬头,看到韩澈。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错,韩澈看了一眼容少白的右臂淡淡道:“四少爷还是回去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容少白目光一闪,才感觉到右臂上传来的阵阵疼痛,低头一看,刚才鹰眼老大的子弹虽然擦身而过,但却划破了他的皮肤,此刻一动,伤口裂开来,火辣辣的疼。他咬咬牙,哼笑一声:“韩少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别的人?”
韩澈没有答话,容少白瞄了一眼方静好歪起嘴角,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看不出来,你还有些本事,让我们清高的韩少爷为了你出头。”邪佞一笑“啊,你说,要不要我大度些,休了你,好让你们双宿双fei?还是你就喜欢偷偷摸摸才刺激?”
方静好盯着他,缓缓抬起手,容少白眼睛立刻眯起危险的弧度,低哑道:“还想打?”话音刚落,他的脸上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这一次,他完全忘了反映,他没想到她居然会真的来第二次。
方静好的手僵直在半空中,半响,才慢慢放下来,上前一步,容少白估计被刚才第二个巴掌弄懵了,居然后退了一小步,待反应过来又觉得有些难堪,冷笑一声,一动不动的站着,方静好忽然伸手抓过他的手,去找那条项链,容少白眼一瞪,下意识的握紧手,一来二去,忽然哗啦一声,那条项链散落一地。所有人都怔住了。
方静好的身体僵了僵,机械般的蹲下来,缓慢的,小心翼翼的拾起那些散落的断链,四周没有一点声音,她的动作犹如五十年代的黑白电影,缓慢、沉闷。
然后她把项链紧紧捏在手心,站起来盯着容少白:“第一个巴掌,还那天在桃苑的事,第二个,是今天的,我容忍你不代表我好欺负,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的,我会一样样还给你,你最好记清楚。”语气平静的有些压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快到达极限了。她可以容忍他侮辱她,但不可以容忍他侮辱许怀安,那是她最珍贵的东西,是她在这个时空唯一拥有回忆的东西,那段时光对她来说是生命中无法取代的,她不能容许任何人玷污它!可是现在,这条充满了回忆的项链变成了一堆碎片,当它在午后的流光中缓缓散落的时候,她仿佛觉得心也跟着破碎不堪。
“怀安,对不起对不起”她心里默默念着,没有去看任何人的表情,转身走出龙门。
一阵沉默之后,韩澈看了容少白一眼,蹙了蹙眉,也离开了。剩下容少白怔在原地,半响,从鼻子里出了口气:“疯了!”
文娇龙一直没有出声,此刻走上来看了看他的伤口:“还是回去好好养伤吧。”
“死不了。”容少白瞄了一眼右臂,懊恼的皱皱眉,懒洋洋的道。
文娇龙目光流转,轻笑一声:“还跟个小孩似的,出了那么大的事,你家里不会听不到风声,如果他们找到龙门来叫我交人,我还怎么做生意?”
容少白怔了怔,文娇龙已经拍了拍他的脸颊,低声道:“乖,听话。”肩上的流苏轻轻扫过容少白的下颌,转身上了楼,容少白的目光随着她的背影,嘲讽的笑一声,眼底竟有一丝受伤的情绪。
马车飞快的朝容府驶去,车上,方静好望着窗外的风景一掠而过,手中紧紧拽着那条项链,不出一声,韩澈的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她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甚至看不出喜怒哀乐,他轻轻的动了动眉心。
到了容府,方静好跨下马车便走了进去,等候在门口多时的桃心眼睛一闪,看到她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扶住她:“少奶奶没事吧?”
她轻一摇头,正要往里走,桃心又道:“少奶奶太太吩咐,你一回来就去大厅见她。”
韩澈缓缓走下马车道:“扶你家奶奶回去休息吧,太太那里我去。”
“我去。”方静好忽然道,她把手心里的东西放进怀里“走吧。”径直朝大厅走去,桃心错愕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
前厅里,柳氏坐在中央,他的身边,是一个两撇胡子的男人。而葛氏、沈氏、宋氏、胡氏都到了。见到方静好进来,柳氏对她点点头道:“静好,这是巡捕房的马探长,你们应该见过了。”
方静好抬起头,见那位马探长便是刚才在龙门咒骂着追出去那位,微微欠了个身,缓缓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马探长回过礼,转头对柳氏道:“是马某手下的那批饭桶办事不利,叫四少爷和四少奶奶受惊了。”
“哪里。”柳氏淡淡的道“是犬子不懂事,给马探长添麻烦了,还要马探长亲自跑一趟。”
马探长呵呵一笑:“这是我分内的事,太太放心,我一定将那帮得罪四少爷的土匪捉拿归案。”
“那就有劳马探长了。”柳氏波澜不惊的道吩咐道“奶妈,叫厨房多加些菜,我要好好谢谢马探长。”
马探长立刻站起来:“不不不,马某还另有事,就不打扰府里了。”
忽然,门外跑进来两个人,方静好一看,是葛熙然和容紫嫣,葛熙然看见她顿了顿,容紫嫣则微微喘了口气,看了一眼柳氏轻声道:“大娘,四哥没事吧”
葛氏眼睛一闪,一把把她拉过来,沉声道:“没见家里有客人吗?一个姑娘家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容紫嫣立刻低下头,拽着衣角不说话了。
柳氏淡淡道:“好了,她也是关心少白。”
葛氏白了容紫嫣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三哥没事,放心了吧?”
方静好注意到葛熙然的神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才放松了一些,不禁心里一动。
马探长自容紫嫣走进来的那一刻开始,眼光便不时的打量着她,此刻一笑道:“这位就是五小姐了吧?”
葛氏扯了一下容紫嫣道:“紫嫣啊,这位便是救了你四哥的马探长。”容紫嫣一怔,才微微福下去。马探长连忙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笑道:“五小姐不必多礼。”
容紫嫣抬起头,正好撞上马探长的目光,觉得那道目光有些让人害怕,猛地垂下眼,站到一边去,马探长却仿佛被人点了穴一般,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
柳氏眉心不易察觉的微蹙,咳了一声:“金枝,代我送送马探长,既然马探长有事要忙,我便不强留了。”
马探长这才回过神来,自觉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道:“那马某就告辞了。”随着葛氏走出了大厅,到了门口,还不忘回过头来看了容紫嫣一眼。
待马探长走后,柳氏站起来道:“奶妈,叫厨房准备开饭吧。”
不一会,容少青、容少弘也回来了,方静好自始自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葛氏戳着筷子,终于忍不住道:“四媳妇,少白出了那么大的事,弄得整个柳眉镇都快知道了,听说你也去了龙门,回来了怎么连句话都没有?不知道家里有多担心吗?”
一屋子人静了下来,都望着方静好,方静好放下筷子,忽然笑了一声,这一声笑,把大家都弄懵了,葛氏更是眼睛一瞪,朝柳氏道:“大姐你看看,像个什么样子,回来没个交代,对长辈问话不理不睬也就算了,自己丈夫出了那么大的事居然还笑得出来”
“二姨娘,你真的是在担心少白吗?”葛氏的话还未说完,方静好便道,她脸上的笑容维持不变,目光灼灼的看着葛氏。
一时间,葛氏怔了怔,宋氏心里也打起了鼓,第一次见面她就是被这双小小的眼睛盯的忘了要说什么。
半响,葛氏才提高了声音:“当然是担心少白,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氏担忧的看了一眼方静好轻声道:“二姨娘,四弟妹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还是”
葛氏立刻跳了起来:“受了惊吓?受伤的可是少白,我们容家本来就人丁稀薄,少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担待的起么?自古以来,三从四德,孝敬公婆、以丈夫为天,这是为人儿媳最基本的,她倒好,目无尊长,还放着受伤的丈夫自个儿回来了,像个没事人似的。”
方静好桌面下的手紧紧的拽了起来,容少白身子金贵,难道她就必须要替他挡了那一枪,然后满身是伤的回来,或者干脆死了才对?何况,就算她那样,葛氏一定还会找其他的话说,她不是担心容少白,只不过是一直看她不顺眼,要找茬而已。
她猛地站起来,一瞬间,桌子上的人都吓了一跳,葛氏也没料到她会忽然站起来,动了动嘴:“你”“目无尊长?”方静好冷笑了一声“二姨娘既然知道这句话,也该知道长次有别,娘是一家之主,她老人家还未问话,二姨娘是不是太急了?”
葛氏猛地一怔:“我我是代大姐在问你话!”
“代吗?”方静好盯着她“不是什么都可以代的,话可以代,其他事呢?譬如当家人的位置。”
她的意思很明确,葛氏的心思她算看明白了,虽然碍着柳氏是当家主母,对她有所忌讳,但无时无刻不想往上爬的,恨不得让儿子掌握锦绣织,而自己连柳氏的位置也代了。本来那是容家的事,她懒得去管也管不了,但现在她心里藏着一把火,她承认自己是有些失去理智了,葛氏偏偏还不放过她,她要招惹她是吗?好,那她就奉陪。
果然,方静好的话一出口,厅里都没了声音,葛氏更是脸都白了,她瞄到一边的胡氏唇边带着笑意,不由得怒火冲天:“你你别仗着大姐宠着你就无法无天了!”
“娘办事公正,不存偏袒之心,做的对自会赏,做错了自会罚,所以静好从不敢放肆,二姨娘这么说,莫非是觉得娘执管容家的方法都错了?”方静好紧紧的盯着葛氏。
葛氏张了张嘴,脸色铁青,拿出帕子擦擦汗,极力想装镇定,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她,她故作委屈的向柳氏道:“大姐,你、你看她都说的什么话!”
柳氏一直没有说话,此刻沉了沉眉:“够了!”扫了一圈四周道“下个月便是老夫人寿辰和旌表揭牌的仪式,你们都好好准备准备,不要整日闲着只会生事!”说完,由奶妈搀扶着进去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下个月是老夫人的寿辰?这个消息倒是方静好第一次听到,那旌表揭牌又是什么仪式?她懒得去想,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经过葛氏和宋氏身边时,刚才一直不敢开口说话的宋氏横了她一眼道:“四弟妹好凌厉的一张嘴,不过你别以为光说几句话大娘就会听你挑拨。”
“那是三嫂以为。”方静好看着葛氏和宋氏低声道“从我进门第一天提议用公鸡拜堂,到那天蒸房的事,我本来也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二姨娘和三嫂,直到在柳苑门口听到了一些话才明白过来,至于说的什么,二姨娘和三嫂应该心知肚明,不用我多说了吧?”她笑一下,微微提高声音“如果你们看我不顺眼,大可以让容少白休了我,大家自在,否则、别再玩这些把戏!”
葛氏和宋氏压根没想到那天会隔墙有耳,更没料到方静好会把话挑的那么明,一时间愣住了。方静好已缓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