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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静好一行人狼狈的回到容府时,府里大概已经得了消息。
大太太身边的那位鼻子长在额头上的丫鬟梅若早已迎在门口,不冷不热的道:“几位少奶奶,太太请你们一同去前厅。”
方静好心里正充满疑惑,听见梅若的话才抬起头,瞄见身边的人表情各异,桃心苦着一张脸,沈氏有些担忧的望着她,胡氏脸上波澜不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宋氏,满脸的兴奋,似是要等着看一场好戏。
而那位罪魁祸首的容四少爷却不见了。
前厅内灯火通明,方静好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微曲着身子站着的中年男人。
中央的红木椅子上,柳氏正在饮茶,葛氏站在她身边,丫鬟梅若正由奶妈手中取过一件紫貂披肩盖在柳氏身上,柳氏的目光掠过厅上站着的几个人,开口道:“人都到了,齐叔,你先说。”
那个站在方静好身边的中年男子低着头道:“回太太,今个儿吃过饭老奴和韩少爷在厅堂见客,便按照太太的吩咐让四少爷带着货送去叶家,可谁知半路遇到几位少奶奶,刚从锦绣织出去。也不知怎么,布匹就落到了泥水中”
听到齐叔的声音,方静好才知道他便是那天喜堂上与齐雨对话,慌着找四少爷的管家,也就是齐雨的爹、奶妈的丈夫了。她现在不得不相信刚才街上遇到的那个男人就是容四少爷了,那么和她拜堂的又是谁呢?可是显然这时容不得她多想,柳氏的眼神便扫了过来,她只觉得脊背一凉。
柳氏看着几位儿媳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氏刚想开口,却被宋氏抢了话头:“娘,我和大嫂、二嫂走在前头,只听到身后喧哗起来,才知道是四弟妹把送去叶府的棉布撞到地上去了,哎哟娘,您可是没瞧见那锦布,哪还有一点模样,活脱脱是一条水泥鳅。”
沈氏连忙接口道:“娘,也不能怪四弟妹,我看也许是四弟走的太匆忙”
话还未说完,站在一边的葛氏便插口道:“心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说你四弟走的太快,你亲眼瞧见了么?”
沈氏一时无语,刚才她也是走在前头来着,听见身后的动静才返回去的,的确是没看见布是怎么落水的。
柳氏的目光落在方静好身上:“静好,你怎么说?”
方静好看向葛氏道:“二姨娘,您说大嫂没有看见,那么,三嫂可是亲眼看见我把那布匹撞到地上了?三嫂刚才也说了,她和大嫂一样,是走在前头的。”说完,便看着宋氏。
布匹是掉在了地上,可要说亲眼所见,宋氏也是后头才赶过来的,凭什么一口咬定便是她的不是?
宋氏语塞,半响才嘟囔道:“不用看见也知道,难道那布匹自己长了脚不成?”
葛氏又应道:“可不是,锦布落了水沾了泥,就算洗干净也是不能再送出去了,要是误了事不是砸了我们锦绣织多少年来的招牌吗?”
方静好没有说话,柳氏纤长的指尖轻扣着茶杯盖,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沈氏见场面冷了下来,便对着柳氏微微一笑道:“娘,我看不过是误会一场,街上那么多人,磕磕碰碰的也是难免的。”
柳氏抿了口茶,才看向奶妈道:“少白人呢?”
少白?容少白?方静好在心里默念:青、蓝、红、紫白。原来那人叫容少白,她曾想过四少爷的名字不知是个什么颜色,到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白色。名字和颜色都挺儒雅,只是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方静好觉得这名字和他实在是很不相配。
“回太太,四少爷正在屋里换衣裳呢,我这就去喊他。”奶妈话刚说完,便见一人摇摇摆摆地从外面进来。
方静好眼神一闪,就看到容少白。
刚才雨笠下的脸现在清晰的呈现在她面前:微曲的黑发、浓郁的眉、细长的眼睛。此刻,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金粉色锦缎底的褂子,接口镶着银色的丝线,胸口处还大刺刺的绣着一朵艳红的桃花,就这么晃悠晃悠的走进大厅,仿佛浑身没有骨头似的。经过方静好身边的时候,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径直走到柳氏跟前。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柳氏看着他问道。
“去换了那身下人的衣裳。”容少白懒洋洋的答道。
“你为什么要穿下人的衣裳?”柳氏讶异。
“嗳,我们家四少爷定是怕送货时被人瞧见丢了面子吧?”二姨太葛氏从旁说道。
容少白眼睛一眯,斜了葛氏一眼,却没有反驳,看来是被葛氏说中了。
方静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想起他刚才抱着布低着头匆匆闪出来,头上戴着雨笠完全不看路的样子,就是怕被熟人认出来,说是容家的四少爷在送货而丢了面子吧?
柳氏道:“自食其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本来好好的一件事,却被你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你说怎么办?”
此刻一个声音轻轻的说道:“四弟哪次去锦绣织不出点事儿”
方静好一听那声音便知道是宋氏,只是她这次还算识相,话说了一半便没有说下去。她想起曾问过奶妈四少爷是不是也要每天去锦绣织时奶妈尴尬的表情,想来这位少爷是要被逼着才去锦绣织的,而且一去就出状况,所以奶妈难以启齿。这次大概又是因为什么事,被柳氏罚着去送货,结果又闹了这么一出。
方静好有些后悔上街,如果今天她好好待在桃苑,事情也扯不到她身上来。
这时,容少青、容少弘从外头回来了,容少弘一进屋,葛氏便眼珠子一转,笑着对柳氏说道:“唉,大姐,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我看以后锦绣织的事你还是多使唤使唤少弘吧。”说完朝容少弘使了个眼色。
容少弘大概早就听到了风声,连忙笑道:“大娘,只要你交代少弘的,少弘一定办好,绝不会出错。”
宋氏更是一把挽住了自己丈夫的胳膊道:“是啊是啊,大娘。”
柳氏只是看着那三个人淡淡的道:“你们的意思,是以后送货都由少弘去?”
容少弘张大了嘴巴,一脸菜色。
葛氏悻悻然:“送货不是还有下人么”便没有再接下去。
方静好有些佩服她的婆婆了,明耳人都听得出来葛氏的话里有让柳氏多给儿子容少弘一点实权的意思,可被柳氏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柳氏侧过脸看着容少白道:“你说说,好好的送货怎么会把布匹掉到了泥里?”
容少白一边的唇角飞快的一勾:“要不是这个女人不长眼睛的撞过来,我早就把货送出去了。”
方静好猛地抬头盯着他,还未说话,他便又轻蔑的挑挑眉嚷嚷道:“娘从哪里找来这么个蛮力的女人,她那一撞,差点把你儿子的骨头撞散了。”一边说一边揉了揉腰“现在还疼着呢,待会叫奶妈拿点云南白药过来,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直不起来了。”
方静好穿着那件落水的衣裳,本来就浑身冰凉,现在更是一股气冒在喉咙口,她自问还算是个比较冷静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见了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刚才在街上也是。
明明是他先撞过来,害的她跌在泥潭里,这还不够,还要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现在说起来,倒好像摔倒的是他,受伤的是他。
她冷冷的看着他:“你说,是谁撞了谁?”
他眯起眼睛,笑一下:“难不成是我撞了你?你又没有花容月貌,我为什么要巴巴的撞过来?”
方静好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柳氏已经开口道:“好了!少白,这是你媳妇!第一次见面就打打闹闹,传出去倒成了笑话!”
“媳妇”容少白突地哼了一声,眼角浮上一丝不削。
此刻,在旁边看了半天的容少青忽然问出一句:“咦,晚饭时间还未到啊,怎么这里这么热闹?”
沈氏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对着柳氏道:“娘,我看今天的事四弟和四弟妹是不小心罢了,况且四弟妹进门也才两天而已”
“两天怎么了?”葛氏打断她的话“就是才两天就闯了祸,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她踩着小碎步到了柳氏跟前“大姐,你常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赏罚要分明,现在有人做错了事,你说怎么办才好?”
容少弘正喝着茶,听到葛氏的话,连忙接口道:“对对对,大娘,古人云: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这些都是要从每个人做起。”他说完一段话,颇为得意的斜睨着众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胡氏突然笑了笑道:“三弟的文采倒是越来越好了,看来我们容家要出位文人了,在锦绣织里倒是埋没了三弟。”
一席话说的容少弘脸上尴尬万分,甩了甩袖子。葛氏和宋氏各自瞪了胡氏一眼。胡氏却不以为意,扭着腰坐回到椅子上去。
方静好一直冷眼看着他们说话,此时听到胡氏的一段话,心里又咯噔了一下,这位二嫂,难道又是在帮她?不觉朝她看了看,却见她斜睨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看都没看她一眼。
看来又是自己多心了。
前厅一阵短暂的沉默,大家都等着柳氏发话,葛氏一家子斜睨着眼,胡氏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了里,而容少白却慵懒的斜站着,一幅此事与他无关的模样,让方静好气不打一处来。
此刻,从外面进来一个下人打扮的年轻人对着齐叔一阵耳语,齐叔摆摆手让他退下,才对柳氏说道:“太太,叶府叫人传话来了,问那批货何时能送到,这”葛氏一脸的幸灾乐祸:“哟哟,找上门来了,我们锦绣织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事儿呀。”
柳氏吸口气缓缓地道:“少白,静好。”
方静好抬起头,正要上前,猛然间被容少白挡住,她退后一步,撞上他的目光,唇角微勾,全是不削。
柳氏眉心微皱道:“今日之事姑且不论是谁的过错,事情总是发生了,我们锦绣织多少年来从未误过客人的事,每一匹布都是用心血染成的,现在布不能用了,只能重新染一匹天青色的锦布给人家,谁出的事谁承担,既然事情是你们惹出来的,自然是你们解决。我给你们两天天的时间,两天后晚饭前,我来验布如何?”
方静好还未回答,容少白已经跳起来:“关我什么事?要染”他冷冷一笑,侧过脸懒洋洋地扫了方静好一眼“叫这个女人染。”
柳氏眉头蹙的更深:“新婚不归,罚你去送货又惹出事情来,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动用家法?”
奶妈立刻上前道:“太太——太太别气坏了身子。”一边说,一边暗暗朝着容少白摇头。
容少白却仿佛没看到一般,眯着眼看着柳氏,忽然笑了笑:“怎么会?娘的家法用在儿子身上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你”柳氏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极力在平复心情。
“我染。”猛地,一个声音道。
方静好微微仰起下颌,看着柳氏重复了一遍:“那匹布,我来染。三天后,请娘过目。”
大厅里沉默了半响,宋氏笑道:“嗳,四弟妹可真会心疼四弟啊。”
方静好抿着嘴不说话,心疼他?鬼才会心疼他。只是她浑身是泥的站着也不知多久,满屋子的人吵得她脑子快炸开了,柳氏的话,葛氏一家子那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还有容少白轻蔑的态度,让她的倔强劲上来了。
前世她刚进公司的时候,她的师姐对她百般刁难,让她负责一个大型的走秀,她当时也是此刻的心情,为了一口气,答应下来,而且做得还不错。
她对着柳氏欠了欠身:“如没别的事,静好先下去了。”
柳氏点点头,面色缓和了些。
经过容少白身边的时候,他薄薄的嘴唇扬了扬:“话可别说的太满。”
她没有看他一眼,缓缓的从他身边走过,走出大厅去。不就是染一匹布吗?她不相信她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