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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眉如往日般柔媚地笑着,尽管隐在笑容后面的嗔怒蓬勃欲出,她还是说,请问两位要吃什么?
阿乐趁机说,我要吃你。我刚想出言制止,但已经晚了。
小眉怔了一下,继续笑,对不起,本店不卖。
那你吃我。阿乐摆出一副彻底的无赖样子。
我怕恶心。小眉将菜谱往桌上一扔,转身就走。爱吃不吃,她一边嘟囔着。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总这样玩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的。
阿乐一脸无辜地看我,那我们玩什么。
我说,如果你真的想追她,就别用这种方式,我没见过这样追女孩子的。我无奈地笑。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追。他说,我就受不了她的那种表面和善,内里清高的样子,怎么地也就是个服务员。
我伸手拍了他一下。服务员怎么了,那也是一种职业,职业无贵贱;你别觉得你有什么了不起,说好听点是个自由职业者,说穿了就是个臭写字的。说完,我也有点为自己这样的说教可耻。幸好阿乐不以为意。
他说,你这样为她辩护,莫不是你也喜欢她。
我说,靠。本来想加句,朋友妻不可欺,也懒懒的,不想说了。我说,这里吃不成,我们换家吧。阿乐也没反对。
起身时,大堂过来询问。
阿乐说,没人招呼我们。
我赶紧圆场。不是这回事,我们临时有点事,不想在这吃了。
下楼时,我看了一眼在餐厅的角落里正在发愣的小眉,忽然心里泛出些酸涩来。
说起来,我、阿乐和小眉应该算是高中同学,不过我和阿乐要比小眉低一届。那时的小眉在学校可是个风云级的人物,不单人长得漂亮,腿也长得漂亮。那时我和阿乐就已经是死党了。阿乐常和说的就是,从没见过这么勾魂的腿。虽然我开始对阿乐的审美观点总有点怀疑,听久了也就信以为真,但我到毕业也没弄明白,如果光凭一双腿,能达到这样的功效么?但阿乐还是信誓旦旦地说,小眉吸引他的就是那双腿,与她的容貌绝对没有关系,还借机讥笑我的肤浅。我这人喜欢偏听偏信,尤其是朋友的话,因此尽管我也觉得小眉很漂亮,甚至着迷,我也就信了,她的美丽就在于那双腿。若有人不信,我一定要和他争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可。因此尾随着小眉上楼,或者目送着小眉上楼,成了我和阿乐日常的最大享受。夏天来时,偶尔还有些意外的收获,比如一截雪花花的大腿或者依稀的一点红色,总能让我们窃喜不已,彻夜难眠。有时我也会想,我们所谓的青春也许就是在那一次次伴随着新奇和自责的梦遗中成长并逐渐消逝的吧。
我不知什么时候也成了小眉的追随者,在陪着阿乐偷窥的日子里,我还背着他,干了些我自以为蛮卑鄙的事。尽管没有结果,依然让我愧疚不已。也许正是因为没有结果,我才用愧疚来掩饰我的卑鄙。所以有一次喝醉后,我还是忍不住和阿乐说了。阿乐却一笑置之,他说,那时侯你若不喜欢小眉,那你简直是个变态。他口里说的如此轻松,更让我无地自容。
其实也就是那么点破事,但不说就不足以显示出我的真挚来,也不能使这个故事更连贯合理些。而且虽然如此,每每回忆起来,还是如我身体构成般清晰。甚至让我觉得现在这种掩饰在矜持和自卑里面的饥渴状态,是一种自恋般的变态,很令我羞耻。
那时我和阿乐读高二。那是在一个热到让人虚脱的星期天下午。当我发现小眉就住在这荣疗院里,并且还时常来这个凉亭休憩之后,我就心潮澎湃、心动不已。我独自坐在荣疗院后山上的一个小凉亭下。亭周是浓郁的竹林和荒草,一棵大樟树殷勤地遮住亭子,但周围依然郁闷得让人发昏,还不时有毛毛虫从身边爬过。远处的夕阳忙活了一天,也疲倦地落着。我还在自顾自地一边抹汗一边酝酿着我的奇遇。
已经是第三天了,当我还是以往常的焦渴心情等待的过程中,小眉却一直没有出现。我逐渐感到未经预想的无聊,并且这无聊和周围的郁闷一唱一和似乎都在讥讽着我的幼稚。我忽然后悔起来,此刻我本该和阿乐一起坐在吊扇下,敞开衣衫大口和啤酒的。我却背着他出来试图勾搭他喜欢的女孩。谁叫我没事来找罪受呢?我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龙泉烟,反正人已经熏晕了。这晕忽忽的感觉在当时还是挺受用的,起码可以暂时忘掉无聊,也以至于后来乐此不疲。
我就这样处在一片毫无生气的静谧里看着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烟头也能看出些红色了。我突然感到一阵的恐惧,莫名而且汹涌。匆匆从凉亭上下来,无巧无不巧,刚好撞见正挽手散步的小眉和一个男孩。我在那一瞬间最少转动了一百个想法,包括把他杀掉,然后我们俩远走高飞。但最后我只是低头悲壮地走过。在学校的操场上,一片暗黑里,我掏出早就预备好,已经被汗水濡湿的情书,细细展平,然后烧掉,并细细观察着火焰的形状。真的我现在一闭眼就可以看到火焰的形状,象扭曲,也象释放。
那天晚上,我和阿乐喝了很多酒,我甚至把阿乐的酒也抢过来喝了。那是我一生中喝得最醉的一次。现在我可以从容地分析一下,我当时其实有很重的负罪感的。但我最终忍住什么也没说,也许是害怕失去我和阿乐的友谊,但最终的结果是直到现在我们还是不能在内心互相把对方引为知己。而我当时发给他的唯一信息就是我失恋了。而阿乐什么也没问,可见他的好。
所谓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我们带着窥视性质的好日子,随着一次强有力的插入,瞬间就消逝了。以至每次回想起来都唏嘘不已,但又无奈。这个强有力的插入者就是我那天遇上的健。健是个阴柔的人,这种人最善于做的事就是察看和讨好,因此在短期内是很容易讨女孩子欢心的。何况还有个不错的家庭背景,他父亲是毗邻的一个乡镇的派出所所长。
那天,阿乐以一个发现者的身份满脸灰沉地告诉我,我们的小眉已经被别人霸占了。他和我说的时候,已经急得结巴了,他说,他、他、他竟然亲她。他发狠说,我要揍他妈的一顿。我看了下他略显单薄的身体,心里头也有些犹豫。而那时我其实已经从小眉的阴影里面走出来了。当时我也有些不解,现在我知道了青春期的某些单恋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但作为朋友,我还是显示出气愤的样子,也许因为心虚,我表达气愤的声音非常大,以至于阿乐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他说,难道你也喜欢小眉。我心里暗骂,妈的,难道我真的吃饱了没事,为了义气,天天陪着你偷窥美女,而自己一点也不动心。但我还是笑着说,我就是有点为你不值。他说我们去吃饭。我说好的。酒足饭饱之后,他还是有些犹豫地问我,我们去揍他一顿。我又满口答应。这话出口我觉得蛮真,因为大家都有点醉。然后各自散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当晚,我正在租房里睡得醉眼蓬松,却被阿乐推醒。我看到他满脸狰狞连紫带青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他说我要宰了健。我立马明白了。看到他半疯的样子,我一时也没了主意。我劝慰他,这事不可能就这么了了。我想到了平时玩得好的另一个同学许业,他当时也是个混子,还是当时校园里一个小团体叫七小金刚里的一员。结果我们兜了个大圈,终于在一个录像厅里找到许业,已经9点多了。他二话没说,跟我出来,一路喳喳忽忽来到我的租房。结果找了半天,阿乐找了把房东的菜刀,许业找到一根摇井的铁把子,我拔了一个笤帚疙瘩的木把子,一路杀到学校。一路无语,我也是心怀忐忑和莫名的兴奋。不料,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那小子竟然连夜跑回了家。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这是我们这一辈子离犯罪最为接近的一次冒险。最后知道人已经跑了,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忽然泻掉,人也一下子疲软不堪。慢慢挪回住所,躺在床上,竟是再也不能动了,连脚也不自觉地抖颤起来。也总算知道,自己终究不是一块混的料。这晚的事,我们再没提起过,我始终还是不了解阿乐当晚的心情,想猜测一下也猜测不好。我们始终还是不同的人。
第二天一早来到学校,在窗外路过老师办公室时,看到一个穿警服的侧影,马上就觉得不妙。蹭到教室,看到紫红了脸的阿乐,正襟危坐着,身边叽叽喳喳围了几个同学。阿乐看到我腾一下站起来。我说干吗?他说,我去自首。我按住他说,怕他个鸟。其实心里还是很虚的。他果然坐了下来,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我还想试着说几句撑场面的话,但也说不出来了。后来阿乐挺仰慕我,说我很勇敢。我细想想也觉得好笑。结果我们两个轮流被班主任老陈叫去问话,说清事由后,分别当场写下保证,事情竟这样不了了之。后来才了解到,我们的班主任老陈顶了很大的压力,说服了健的老爸还有校方,不但没给我们处分,就连健老爸提出的道歉也硬生生顶回去了。此事过后,我们算是彻底服了老陈。老陈说我对你们也没别的要求,从今天起给我老实读书,不听我的算我救了两只白眼狼。我们哪敢不听,心里暗憋一股劲,不久成绩就上来了。前不久我们找老陈喝酒的时候,阿乐就说了,他这一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老陈了,如果没有老陈就没有我们的今天。结果把个老陈也说得老泪纵横。老陈说,做老师就得这样。但其实社会上像老陈这样的确实不多。
这次事件倒是把个许业给坑了,因为当天他就跑了,他班主任也没力保,被当作暴力策划者挨了个处分,不久就退学了。虽然有替罪的成分,但因为逃跑丢了面子,见了我们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结果互相不好意思之下竟然就这样断了交往。后来听说搞传销发了,也有的说是被抓了,反正退学后基本就没了音信。现在想来,也是件挺遗憾的事。
小眉不知道什么原因最终还是和健分开了,听来的原因是因为健父亲的反对。因为比我们高一届,毕业后小眉没考取大学,然后也不知所踪。想来她对我们两个当时的出现也是颇为疑惑吧。虽然同为她痛苦过,可竟然没有说过一句话。后来阿乐辩白说,他和她说过话。但没有证据,我只是嗤笑。反正经过这事后,我们也是顿然失了兴致。想来青春也许本该如此。
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阿乐竟然出落成一个小作家,年纪轻轻就成了本市的文联副主席,那本该是我的梦想。而我在机关成了一个确实的混混。更没想到的是,我们竟然还能遇到小眉。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还是乐于去构想一些什么,毕竟生活真的是蛮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