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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我住的一排平房傍着监狱的高墙和铁丝网,后院一溜排开土坯搭就的小厨房距离监狱高墙不到5米远。几个平肩大的女孩,女孩风韵犹存的母亲,构成监狱高墙下几道美丽的风景。
肥肥的妈妈———世美阿姨
肥肥长得皮肤黑黑,身材肥胖(因而获此名),她的妈妈却是这个小院里最美丽的女人。
她妈妈名叫世美,皮肤雪白,一双大大的水波流动的眼睛在一副金丝眼镜后面闪烁着无尽的风情,双颊深深的酒窝永远给人笑脸盈盈,轮廓分明的红唇总是鲜艳无比,身材娇小玲珑。一副清丽激越的嗓音,唱得极好的京戏,还会唱委婉缠绵的越剧。这样美丽的女人令人百看不厌。我可着劲地琢磨,这样的女人应该是生活在电影银幕上的,怎么落到这个小院里来的呢?
可是我妈妈就是不让我去她们家,我妈妈说,别人都说她有梅毒,去她家会传染的。并且吓唬我,得了这个病是要烂鼻子烂眼睛。真是好可怕。可是她的美丽依旧让我充满了对她的好奇,久久久久的也没有看见她烂掉哪个部位,我便瞒着母亲偷偷地往她家里跑。
后来听说,世美阿姨原来是上海一个资本家的小女儿。在解放前夕,被她父亲匆匆嫁给了自己家的小伙计,所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了。伙计在解放军开进上海的那一天就加入了革命队伍,后来成为军管会一员。一直到文化大革命,世美阿姨因其丈夫的光荣历史少受了很多折磨,足见其老资本家的远见卓识,那关键的一嫁,省去多少苦难。
他们是上海知识青年支援新疆来生产建设兵团的。后来伙计调到南疆第一监狱跑各劳改农场放映电影,阿姨便调到了电影公司工作,便落在了这个小院子里。
碰到他们两口子高兴的时候,伙计便会拉胡琴,阿姨也就唱京戏或者越剧,听得我们小女孩个个心旷神怡,在那里第一次听到了宝哥哥和林妹妹,知道了柳毅传书,为孔雀东南飞哭的兮兮溜溜。阿姨高兴了会当着我们的面化妆,我们几个小女孩双手捧着下巴睁大眼睛,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看一个美丽女人变换美丽魔术:她把火柴棍点燃得恰到好处吹灭了,用那点黑灰细细地描画着黑细的眉毛,把两根铁筷子烧红了用湿毛巾一裹降温后烫卷额前的刘海,用红纸漂红嘴唇,最后把珍藏的一串罕见的白色珍珠项链戴在雪白的颈上,对镜左右端详,自信无比地问我们:阿姨漂亮吗?我们异口同声大声说,漂亮!阿姨真漂亮。阿姨便高兴的笑起来,脸色绯红,美的让我们迷醉。
在红卫兵勒令她交出资本家的财产——珍珠项链的前一天,阿姨把项链放在水壶里煮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的水都一滴不剩的喝进肚里。
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的夜里,下雪了,好冷好冷。半夜我出去解手,却发现阿姨只穿内衣站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我问她为什么在外面不回家,她说,小孩家不懂,别问,赶紧回去别冻着。我回去问我母亲,母亲也说,小孩家不懂,别问那么多。
后来,我还看到过几次这样的场面。
一个小院里藏不住多少秘密。原来世美阿姨是被他丈夫赶出来的。因为她的风流。
最严重的一次事件是:世美阿姨和一个男人相好,可是那个男人十分的怕老婆。有一天阿姨约好和男人约会,打扮的漂漂亮亮按点赴约,一进门却被藏在门后的那个男人老婆手持木棒一顿毒打,那个男人蹲在一旁默不作声。
世美阿姨尚未回来,风流韵事电报般的传回小院,阿姨被伙计剥得只剩乳罩和内裤赶了出来。阿姨高耸着乳房骄傲地挺立在院子中央,雪白的肌体上青紫片片,她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血丝顺嘴滴落,却没有看见她的一滴眼泪。
再后来长大了,听说世美阿姨的伙计那个不行,早泄,几秒钟完事。
1995年是最后一次见到阿姨,她已经60多岁了,穿了一件有着白色毛领围脖的深蓝色紧身连衣裙。时光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依然的风情流动光彩照人。只是偶尔从毛领里露出来的脖子上的皱褶让我想起了她的年龄。是啊,脖子和手是女人的第二年龄特征,那是无法整形和美容的地段。我惊讶于她面庞的年青和身材的姣好,阿姨自豪地告诉我,她是地区交谊舞冠军呢!要多跳舞,又陶冶心情又锻炼身体,心态最要紧。
匆匆一别,一年后就得到她去世的消息。死于心脏突发梗塞。
一个美丽的女人,生于一个并不美丽的年代,却竭尽全力保持了自己对美丽的追求。我钦佩这样的女人。
萍的妈妈——秀兰阿姨
萍的爸爸是监狱医院的医生,一个佷清秀斯文的男人。剑的妈妈叫秀兰,在医学院当老师。秀兰阿姨没有世美阿姨那种炫目的漂亮,却是极端地妩媚。妩媚到举手投足之间传递出发自骨子里的那种女人的气息,浓烈的让每一个男人迷醉不已。那个时候我们尚不懂得什么叫风情,只知道秀兰阿姨的身材好极了好极了,那盈盈一握的细腰,如杨柳般摇摆的让人遐想无限。无论什么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是那么的合身,尺寸拿捏的一毫不差。那个年代女人的衣服都是灰黑兰和肥肥大大,没有什么人敢穿出自己的个性和特性。秀兰阿姨就敢。什么衣服买回来她都首先要进行处理以后才上身的。她会根据自己的身材将衣服掐腰打折,再把下摆修成半圆形,而且基本上是刚刚长及腰部下2寸。后来才知道,这样的尺寸是最能够体现女性腰部和臀围的长度,且显得女人腿长腰短身材亭亭玉立。她到哪里都是吸引着男人和女人的眼球。男人看她的细腰和妩媚,再用眼睛脱了她的衣服直直看进深处去;女人则是充满了嫉妒。
有一天上午,从萍家里传出来秀兰阿姨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一次一次的冲出来说要去死,没有脸再活下去了。萍的爸爸脸色阴沉地凝结着冰霜。几乎院子里所有在家的女人都去了她们家,却不让我们小孩进去。再后来不多久,秀兰阿姨全家就不见了,听说调到另外一个地区去了。
事隔几年以后我才知道那天发生的悲惨故事:
那天晚上,秀兰阿姨照常去单位参加所谓的政治学习,回来的路上被七、八个男人劫持轮奸了。凌晨,奄奄一息大出血的阿姨被巡逻的解放军用担架送往医院。
不知道阿姨现在怎么样了。那样的年代,妩媚也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