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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海边的工作后,日于又摆荡回寻常的轨道;尽痹普间和场景掉换“忙碌”依然是杜小夜生活的写照。
忙、忙、忙,成了她生活唯一的方向。
“杜小夜?跑到哪里去了?这份样品急着送到“风采’杂志社”戴着眼镜的设计师,左顾右盼找不到人,急得哇哇大叫。
“杜小夜?我叫她送成品给客户,大概快回来了。”另一边埋头苦思的设计师听到叫嚷,抬头招呼了一声。
设计室一片混乱。设计师各据一方山头苦干穷忙,整个景象乱成一片,杂乱之间偏偏又各不相干,各自自成一格。
这些年轻的设计师是“卡布奇”不可或缺的命脉,他们个个才华洋溢,潜力十足,对流行有独到的见解与诠释,加上天马行空的想像力,每每能创造出独特的设计,引领風騒,进而开创出所谓的“卡布奇传奇。”
早先冯妙仪也是其中之一,满怀热血和梦想,期待有朝一日能挤入世界设计舞台之林,成立自己的品牌。后来她中途“变节”改走造型设计,一开始为“卡布奇”的散户做整体造型设计,慢慢地才熬出一点小名堂。原先,她是希望能为电影或电视连续剧做人物的服装造型设计,也比较容易出名,但这机会根本不可得,她干脆放弃设计服装而专做造型设计,总算有了一丝小小的名气。
说起来,这是杜小夜带给她的“启示。”和杜小夜邻居多年,她看她连年落第而犹不知觉悟,美梦顿时惊醒,狠下心放弃成为世界设计名师的梦想,才总算熬出另一片天,有了今天这等小小的局面和成就。
不过,她要的不只是这样。在这个圈子,她这点“名气”根本还算是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不足以沾沾自喜。
天外有天,她要爬上最上头的那一层
“小夜?”她匆匆地进门,看不到杜小夜,询问一旁的设计师说:“成玲,你有看到小夜吗?”
“不知道。”对方忙得没时间抬头。
“杜小夜呢?回来了没有?我要她帮我拿的布料样品取回来了没有?”门口刮进另一道混乱的气流。
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在找杜小夜,搞得鸡飞狗跳。
“怎么搞的?都去了那么久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跟她交代过了,那很急的,我急着要用,偏偏耽搁到现在还不回来!”连串的急躁,抱怨不满。
既然是急着要用,为啥不自己跑一趟,而要假手他人?
冯妙仪不以为然地看了抱怨的设计师一眼,嘴里却没有说什么,默不作声,沉默地听着那些对杜小夜不满的埋怨。
没多久,杜小夜一身汗淋淋地冲进来,眉眼、发梢、脸庞几乎全身的毛细孔都散发出窒人的热气。时近正午,外头火伞斑涨,热浪袭人,接近摄氏三十八度的高温,将整个大地烧成酷热的地狱。
“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得都快急死了!”之前抱怨个不停的设计师,一看见杜小夜回来,马上冲上前去,一边抱怨,一边检视要杜小夜取回来的布料样品,连给她喘息的时间都不留。
“杜小夜,你回来得正好!”那戴眼镜的设计师很快地抢到前头。说:“麻烦你再跑一趟,这份样品急着送到‘风采’杂志社,他们催了好几次了,你现在赶紧送去。”
“啊!可是”杜小夜张口结舌,来不及反应。
从进门到现在,她连喘口气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只听得这些女人一声声不停地叫着赶赶赶,就又被人催着往外推赶。她从早上忙到现在,在外头跑了一上午,丝毫没有歇腿的空档,累得半死,天气又那么热,直想好好躺一会,但这些设计师却催命似的,连连地吆喝差使叫唤。
她们所谓的“急件”、“很赶”其实都还没有“紧急”到需要那样对她催命的地步,但每个人的神情、语气都那么夸张,故意为难似的,让她一趟一趟地疲于奔命。
她不由得转头望了冯妙仪一眼。都已经正午了,她希望能好好休息一会。冯妙仪回视她一眼,开口说:“都已经中午了,现在叫小夜把样品送过去,对方正值午休时间,不好找到人。再说,小夜在外头跑了一上午,又已经中午,该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冯妙仪语气顿了一会,寻思该怎么说才不会得罪人。“这样吧!反正我中午有事要出去一趟,我负责帮你把样品送到杂志社好了。我保证!绝不会耽误时间的。”
这样,既可以赢得杜小夜的感激,又不会得罪人。
“妙仪姐,这怎么可以”杜小夜急得红热脸。
她并没有要冯妙仪代劳的意思,她只是希望稍微休息一会,将送样品的工作延到休息后再做。
“没关系,反正我正好有事要出去。”冯妙仪微笑地取饼样品。她转向那设计师,展露同样的笑脸。
“呃小冯,我想嗯我,下午再送过去应该也没关系”那设计师嗫嚅说道,忘了她之前急得跳脚的夸张。
“没关系,我顺道送过去,只是举手之劳。”冯妙仪笑着摆个手,表示不介意。
她是过来人,在社会打滚许久了,深谙做人的道理。
她知道这些设计师对杜小夜多少怀有些欺负新人的心态,反正也不是太过分,她只当做无关紧要。而且,她们那些情绪不是不可理解的,杜小夜“错”在认识织田操,和他之间莫名其妙的“关系。”
女人都是善妒的。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听说到杜小夜和织田操的事,妒涛暗涌,对杜小夜怀着莫名其妙的敌意,有意无意地排挤她,故意为难她。这是天性,和才华多寡无关。
但杜小夜对此一无所知,浑然不觉。她没想到一件事的成因并不像它表面形成的那么单纯,还有背处些许复杂的因素。她只是敏感得觉得有些不太对,却分析不出所以然,认命而尽职地被吆喝着东奔西跑。
这时她见冯妙仪仗义要为她跑一趟,急得涨红脸,一把抢回样品,过意不去地歉然说:“我马上送去。妙仪姐,谢谢你,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这是她的工作,她不能让冯妙仪牺牲休息的时间帮她跑腿。再说,这点苦都受不了,那还能成什么大器虽然,实在说,她并不怎么期望成为大器。
“唉!”出了大厦,毒辣的阳光和闷热的高温一齐袭来,她重重叹了一声,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说不出为什么,自从自海边回来以后,她一直有种窒息的感觉,感到无以名之的倦怠。
虽然她名为“助理”但其实不过是个跑腿、处理杂务的“长工”想到将来的漫漫长路,她常感到迷茫和怔仲。
当初她没想太多就进了“卡布奇”但她既不是科班出身,甚至连自己是否对服装感兴趣都不清楚,如何燃烧热情追求理想,她甚至怀疑,她能否熬过这盛夏的热浪还是个大问题!对她来说,理想和梦,实在太奢侈了。
“唉!”她又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大概艺术家和文学家出世以前,都会有像这样高尚的烦恼,理想和梦的迷惘;漫漫迷茫的前方,遥迢的长路当然,她是高估了自己,她连个像样的才华也没有,也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没有任何目标。
“唉!”她发出第三声沉重的叹息,像个老头似的垂下双肩,驼着背,拖着千斤重的脚步,一副委靡不振的模样,落魄得很惹眼。
她就那样低着头,走两步叹一声。经过一家五星级饭店时,和大门走出来的一个男人擦身而过。
那人轻轻“咦”了一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很快追上前叫住她。
“等等!嘿!那位小”很不标准的中文,带着浓厚的外国腔调。
杜小夜茫茫地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
东方脸,却洋溢着优雅的欧洲风,气质显得与亚陆的男人非常不同。他穿着剪裁合宜高雅的服装,留着齐肩长发,有一脸阳光般明朗温暖的笑容。
“你叫我?”杜小夜呆呆地望着他。
“是的。我嗯那个”那人努力地想表达自己的意思,但他的中文实在不行。而显得辞不达意。
杜小夜仍然一脸茫茫呆呆地驼着背站着,搞不清对方究竟想干什么。看看对方有口难言、鸡同鸭讲的模样,她想了想,茅塞顿开,翻翻白眼,摇头说:“要问路的话,不要找我。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她掉头就走。那人根本听不懂她那一串叽哩叭啦的是在说什么,见她摇头走开,急得哇哇叫个不停,追着她叫说:“喂!喂!你等等”
“我跟你说了啊,不要找我,要问路找别人问去!”她不耐烦地瞪眼皱鼻。
“no!no!我”那人忙得摇头摇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上头二大串蝌蚪文,只有唯一的四个汉字她看得懂:松本耀司。
“松本耀司?你是日本人?”她抬头问。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松本耀司听不懂她在问什么,但看她的神态“耀司”又和日文的“yohji”发音相近,他知道她大概是问那是否是他的名字,他微笑地点头,指着自己,又指指名片说:“我,matsu摸toyohji。”又加了句中文说:“你好”然后又指指自己。“我,中文,不好。你会说english吗?”破碎的中文句子中,莫名其妙地忽然夹了句英语。
“一点点。”杜小夜用破破的英语回答,怕他不懂,拇指和食指上下对叠比个表示“一点点”的手势。再加了句说:“我不会说日文一一japanese,idon’tspesk,getit?”
松本耀司满面笑容地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了在小夜破得可以的英语。他用不算太流利的英语,夹杂很不标准的中文,拼凑着,和杜小夜沟通说:“well,我是一个fahiondesigner,therewillbea‘pret—a—porter’inoctoberiwonderifyouareinterestedinbeingafashion摸del。你的气质很好,适合那个身材style—welljustwhati’mlookingfor。howa波utfindingaplaceandsittingforacupofcoffee我们谈一谈”
这些话说得支离破碎,杜小夜有听没有懂,只含糊地听出最后那句荒腔走调的中文“谈一谈”皱鼻说:“我又不认识你,跟你有什么好谈的?”
话是用中文说的。她只要一烦或急躁,就无法好好地思考,反射地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松本耀司听不懂她的话,但凭她脸上那种不耐烦的表情,就大概猜出来她没弄懂他的意思。他急着又比手划脚解释,鸡同鸭讲了半天,还是有说没有通。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哪,这个还你,别再烦我了。要问路找别人问去!”杜小夜把名片塞还给松本耀司。
她心情又烦又躁,没耐性静下心好好听松本耀司说话。而她英语本来就挺破的,这会儿又不肯仔细用心听松本耀司说话,结果一直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松本耀司不肯放弃,追着她好说歹说,纠缠不休。和杜小夜在饭店门口擦身而过,他漫不经意地对她投去一眼;
即对她一见惊艳,马上被吸引住。他认为她极具神秘的气息,不够丰满的骨架和自然率性的气质,就能直比绚丽高雅的风情。尤其她不需要什么人工的装饰,上帝精心地对她彩绘几笔简单利落的线条,便完全勾勒出女性迷人和完美的风貌。
他一直在寻找赋有这种特质的模特儿,以期能完全将他作品的风格展演得淋漓尽致,成为流行舞台上惊艳的焦点。优秀、超级的模特儿,本身就是一颗灿亮的明星,能使得设计师的作品和理念得到充分的注目,两相耀映,相得益彰。他有预感,杜小夜绝对能成为这样的超级明星模特儿,因为她本身就是一款惊艳。
他希望说服她成为他的专属模特儿,只要对她再假以训练琢磨,他有信心明年三月间在巴黎举行的“高级成衣秀”“yohuji”设计,绝对会成为舞台的话题和焦点。
偏偏他和杜小夜鸡同鸭讲,一直难以沟通。他原以为,她一听到他的名字就该知道他是谁,了解他的意图;这是全世界少女梦寐以求的机会,但她显然不了解是怎么回事。
“wait!”他拉住她的,不让她走开。“listentome!please!i”他顿了一下,急着思索中文说:“我嗯,希望你,模特儿”
语调荒腔走板,杜小夜来不及弄懂,身畔极突然地蹦出一声傲慢的男音,不高兴地责备质问她说;
“喂!你才跟我分开几天,怎么就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还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像什么话?”
扁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个傲慢自大和自以为是的织田操了。杜小夜暗暗皱眉。又禁不住一丝欣喜的心跳,心情复杂地回头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以为他还在海边抱着冲浪板当他的冲浪小子,或者淹死在?锿妨恕?br>
“我不在这里要去哪里?”织田操冲她瞪一眼。不怀好意地瞪着松本耀司说:“喂!你是谁?没事跟我的女人拉拉扯扯的做什么?”讲话完全不看场合,还是那一副傲慢不可一世的姿态。杜小夜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窘得没处躲藏。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这里人那么多”她红着脸,窘迫不安地在意周围好奇异样的眼光。
她并不是时时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可只要织田操一出现,她就不能不提心吊胆。他太不按牌理出牌了,总有许多惹人侧目的言行举止,加上他本身原就是引人注视的焦点,不论是有意或无意,好奇或钦慕,总有许多讨厌的眼光纠缠着他们不去。她不喜欢那种感觉,讨厌那种被打搅的不愉快感,好像被人们窥了隐私般,很不舒服。
织田操双手交叉在胸前,绷着睑,眉毛打结地瞪着她。
“人多又怎么样?”声音又阴又沉,火山爆发前的前兆。
“你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做什么?我才不管他人多不多,我偏要大声说你是我的”他大声叫出来。
“不要闹了”杜小夜急得捂住他的嘴。
他握住她的手,得寸进尺逼问她说:“那你说,你还说不说我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属于我的?”
杜小夜嗔他一眼,没作声。
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织田操这才露出满足得意的笑容。这算是杜小夜第一次“非正式”地承认与他的“关系。”
“对不起”一直被忽视的松本耀司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他搞不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但看样子,应该是很亲密的朋友。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织田操很不客气地对他翻白眼。
不高兴被打搅。“去去去!少来烦我们!”
“那个”松本耀司忙将名片递给织田操,用破碎且不标准的中文拼凑着说:“我设计师希望这位小姐我的模特儿”
几句话说得破破碎碎.没有一句是完整的;语调又严重走板,让人听不出到底在说什么。不过,好歹勉强地把重要的意思表达出来了。
织田操看了名片一眼,似乎有点讶异地抬眼挑视松本耀司,沉吟不言。然后极突然地把名片塞回给松本耀司叭啦地用日语说得又急又快:“你最好趁早死心,别妄想动她的脑筋。她是我的女人,我绝不许她出去抛头露面。懂了没有?”
说罢,拉着杜小夜,转身就大步走开。松本耀司没料到织田操出口会是那么流利畅快的日语,愣了一会,才大梦初醒似的叫喊着追人。但他愈是追赶,织因操拉着杜小夜愈是走得飞快,存心甩脱他。
“怎么回事?你刚刚跟那个日本人说了什么?”杜小夜觉得纳闷不解,口气不禁显得一丝疑怠。织田操拉着她,走得又快又急,她根本跟不上他的脚步,频频绊倒。织田操总是这样,霸道独断,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从来不先问问她的意见。
她不喜欢他这样主宰她,却又对他无可奈何。他跋扈惯了,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她一开始既没有反抗,两人的关系模式就这么确立下来。
“那家伙对你有企图,我要他离你远一点。”确定甩开松本耀司后,织田操才放开她。
“你又在胡说了。”杜小夜料知他必定随口胡诌,埋怨一句,也就不再深究。转个话题问道:“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你那群联合国佣兵部队呢?”织田操耸耸肩,算是回答,态度显得相当不在意。
“你不高兴看到我吗?”他反问。
“天气这么热、我没心情跟你胡扯。”杜小夜瞪他一眼,扯开话题。“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织田操高大的身形往前一挡,堵住她的去路。不高兴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陪陪我,就打算这样丢下我?”
“我哪有那种闲情逸致和美国时间,你没看我赶着把这件样品送到杂志社?”
“你说现在?正午时间?”织田操眉毛挑得老高,似乎不怎么相信。“什么重要工作,需要这么急着拼命,连休息时间也不能好好休息?”
“没办法喽!设计师急着把样品送到杂志社,杂志社那边催了好几次了。”换杜小夜耸肩了。
“你说只要把东西送去就可以了?”
“嗯。所以我得赶紧”
“那简单!”织田操顺手截走纸袋,想都不想,自作主张说:“找个人把东西送过去不就结了?”
“你别乱来!”杜小夜大吃一惊,急忙把纸袋抢回去揣在胸前,戒慎提防说:“你这样乱来,把样品弄丢了的话,那该怎么办?”她对他挥挥手,像赶狗一样,嘘声说:“你快走开,别打搅我工作!”
“你赶我走?我大老远地跑来,你没盛大欢迎也就算了,居然敢赶我走?”织田操那两道剑眉斜插入天,逼得杜小夜后退了好几步,蹙眉皱眼。
千不该、万不该,又惹织田操生气了。她有点后悔和懊恼,又不知该怎么收拾“残局。”织田操脾气一来,就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挡不住。她等着他怒吼咆哮,不料,等了半天却毫无动静,微感意外地望向他。
“你一定非亲自把东西送去不可,是不是?”他叉着腰,怒眉斜翘,冷冷地瞪着她。
她知道她要是点头,铁定又会惹他瞪眼跳脚,有些迟疑,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将心一狠,很勇敢地点了头。
“那好”他重重地哼一声,赌气地抓住她的手,不发一语地往前横冲直撞,一半报复,一半泄怒。
她不敢再造次,安分地跟着他。她就算再鲁钝,也知这再去惹一头正在气头上的狮子,是件很危险的事。还是明哲保身的好,保不了身,最赶码也不会被利爪撕得粉碎。
到了杂志社,由于尚值午休的时间,气氛显得安宁静谧。织田操重重将纸袋摔在近门的办公桌上,大声喊破整个办公室的宁静。
“送样品来了!哪个人过来签收?”所有的怒气,全发泄在那一声叫喊中。
大概他的气势太慑人了,杂志杜的人震惊大过不满,很快地点收下样品,而意外没有人出声抱怨或抗议。
“好了!这下子你应该没事了吧?”出了杂志社,织田操顶着毒辣的阳光,直视着杜小夜,遍身像罩了一层金光。
“可是喔我嗯,那个工作”杜小夜嗫嚅半天,就是不敢说她还要回去工作,但不说又不行,低着头。磨蹭了半天,用蚊子一样细的声音老老实实地招认说:“我必须回公司去。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能四处乱跑,在有很多工作等着我做”
“你”织田操怒发冲冠,气得说不出话。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他都要杜小夜以他为主做考量。他要她不管有什么事,都以他为中心,凡事都先考虑到他,而把一切摆在一旁;他要她心里只有他,任何事都以他为优先;他更要她将他当作最重要、最重视的唯一主角,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先想到他。
他要她把他放在第一位。
偏偏杜小夜总会做出许多惹他发火的举动,不将他放在心上似的像这时候,她竟想丢下他回公司。
“过来!”他将她拉到电话亭,问也没问就随手按通电话,当着她的面,对着话筒说:“告诉设计部门随便一个人,说杜小夜下午有事请假,不回公司了”
“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
杜小夜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织田操侧身挡住她,立即将话筒挂断。
“你”她急得口齿不清,张着嘴“啊”了半天,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地停在半空中,被定住似的杵在那里。
织田操这样随便乱来,会害她丢掉工作的呃,也许不会那么严重,但唉!就是那样,他太随便了,完全不考虑别人的立场!
“现在再也没有籍口了吧?”织田操抬手倚着电话亭的门框,满面得意笑容地看着她。看她愈是愁眉苦脸和懊恼,就笑得愈开心痛快。
“来吧!”他拉着她往回走,脚步轻快,时而侧头回看她,剑眉舒展,心情快活得不得了。
他喜欢看她苦恼的样子,作弄她让他觉得有种无与伦比的畅快感。这都要怪她自己不好,谁教她要惹他生气,不把他放在第一位,顺着他的心意。
“你要带我去哪里?”杜小夜却很不高兴,语声里诸多埋怨。她和织田操互切成奇怪的交集,一个要对方凡事以为他优先考虑,一个却任对方总是任性主宰。
织田操净是笑而不答,拉着杜小夜一直往回走,直到原先他们遇见的那家饭店附近才放手。
“哪,上来吧!”他跨上一辆流线拉风机车,倾了倾头,示意杜小夜跨上后座。
杜小夜直皱眉摇头。盛夏辣热天,顶着午后正毒的阳光,疯子才有兴趣骑着辆毫无遮蔽的机车,无头苍蝇似的在秽气冲天的街道中四处乱转。这样就算不死,也老得快,皱纹也生得快。
“天气又闷又热的,我不要”她摇摇头,转身走开说:“我要回公司去了。你自己爱去哪儿就”
话没完,后裤腰带就被织田操的大手拎住。他怒眉相叉,本来已经转好的心情,又被搅得一团乌烟瘴气。
“混蛋!你给我回来!”他当街咆哮,硬生生将杜小夜抓回车旁,强逼着她跨上机车。
不等她坐稳,他马上发动引擎,呼啸上路。杜小夜身体猛一震荡,险些跌下车子。心脏顿时跳到胸口,发悸又发麻,双手反射地紧紧抱住他的腰,整个人扑靠在他的后背。只听身边风声呼呼响,不及细想太多。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快停下来!”惊魂了好一会,她才勉强地开口质问。
织田操不理她的质问,将车骑得飞快,痹篇拥挤的车道,一路穿梭飞驰,约莫在酷日下烤了个半小时后,终于出了市区,跃上省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杜小夜一路尖叫,喉咙都叫哑了。
织田操对她的叫喊,仍是充耳不闻,不断催着引擎,加快速度,发丝随风张扬,完全像一座爆发中的火山。
进入省道,天候就明显起了变化。原本烈日当中;夏阳的热力笼罩地表每处角落;这时,由四处飘来大块大块的灰云,将烈阳隐没,天光变阴且暗,远处隐隐有隆隆的闪雷声。
“停车!停车!”杜小夜拼命大叫,双手却还是死紧地抱着织田操,不敢稍离。
她的叫声全教风声给吞了去。织田操丝毫没有稍停的意思,反而更加催快速度。流线的车身,在疾风中奔驰,宛如一挺御风的火轮。
不一会,也仿佛有一百年、一千年那么久,御风奔驰的x──ray奔出了省道,切入海公路。车子在宽敞平坦的公路上尽释枷锁般地狂奔跃动,加上车流量少,更是如蛟龙升天,狂野地尽性奔放,千里迢遥,任其独行纵放。
斗大的雷雨,也由是打落向人间。轰轰的雷声,像是为这场狂熟的盛宴伴奏一般,激得xray狂舞起来。
织田操似乎着了魔一样,将x──ray飙到速度的最极限,时而蛇行,在滂沱大雨中,舞动出一场速度的狂欢。
杜小夜却吓得频频尖叫。她不断高声叫喊,惊骇不已。
大雨不断打在她身上,加上持续扫过耳际宛如鬼哭的风响,到最后,她已分不清究竟是冷得发抖,还是怕得起颤。
她紧紧地抱着织田操,紧紧仆靠在他身上。这种近乎疯狂的极速感,让她心战胆寒,无力再生埋怨或倔强,只是本能地紧攀着织田操。
而愈下愈大,织田操就愈骑愈快?咨渎模馐比绻磺陕湎乱坏览状蛟谒巧砩希换蛘咭徊恍某德执蚧裁吹模蠊翟诓豢吧柘搿?br>
“织田操,你快停车!我要下车!”杜小夜忍不住胡思乱想,恐慌地高声大叫。
“你害怕吗?”织田操居然回过头去,任性地纵声说:“没什么好怕的!有我在,你什么都别担心,只要抱紧我就行了”
“你疯了!这样太危险了,快停下来!”
这样的高速!加上大雨的淋打,让杜小夜忍不住泛起战栗。织田操不懂得怜香借玉,任性又幼稚,竟自以为是说:“我说过没什么好怕的!你不相信我吗?如果真要发生什么事,那也罢,我们两人正好做对同命鸳鸯,死得浪漫又瑰壮。”
什么同命鸳鸯!这种任性的话只有他才说得出来。杜小夜默默不语,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多费口,拿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她转个问题。
“你自己看!”
她勉强抬头探了一眼。车子在滨海公路上飞驰,往海的尽处一路飞奔而去。该不会是
雨势渐渐疲缓,织田操也放慢了速度。不一会,雨停了,太阳重新探出脸,xray也终于停下一路奔驰的脚步。
杜小夜慢慢地抬起头,四处望了一眼。果然他带她到了前次的海滩。
太阳已经偏西。他们在烈日下和大雨中飞驰了数个小时。沙滩上几无人迹,只有寥寥几个孤只单影。
“你强迫我到这里来做什么?”杜小夜沉着脸,半颗心尚处在方才极速的惊魂中,仍存余悸。
她倔着性子不肯随织田操到海滩,织田操也不肯出言恳求,半拖半拉,凭着蛮力强将她拖下海滩。
他知道她心里有气,但年少气盛,就是不肯说声抱歉的话。虽然他刚才的举动是过分了些,但她也不想想,他那么做都是为了谁!为了见她,他不惜顶着酷热,骑了好几个钟头电机车入城,又冒着滂沱的大雨,毫不休息.才争得两人独处的时间!她却毫不明白,还怪他太疯太狂,对他生气!
真是可恶!他这么对她,只差没将心剖了,她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不能将他摆在第一位,偏偏要惹他冒火?
“你在这里好好看着,看我冲浪的样子!”他脱掉上衣,甩丢向她,夹起冲浪板,朝浪里跑去。
“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看你冲浪,我才不要我要回去!”杜小夜对着海纵声高喊,恨恨地将织田操的上衣丢向空中。
织田操回头对她挥了挥手,转身纵人波中,卧在冲浪板上划水出海。
“我说我要回去了鬼才要等在这里看你冲浪!”杜小夜再次对着海面用力喊叫,随即掉头走开。
波浪中的织田操专心一意地划水出海,等待适当的时机起程。风中隐约传来的呼声却让他分了心.他回头看望,见杜小夜正背对着他离开。
他急躁起来,前方来了一个巨大的波浪,他勉强回头,一边划行一边配合波浪来临的速度等候起程的时机。波形很陡,向右崩溃,他起程后离“波卷”太远,无法得到高速驾乘,便做背侧急转,但因心有旁骛,一个急转失败而不慎落水。
这时杜小夜正巧犹豫地回头,海面上不见操的身影,只见蓝色的冲浪板在远处的波浪中随波浮晃着。她心脏狂跳起来,顿时惊慌失措,朝海处没命地狂奔起来,担心忧虑得狂叫个不停。
“织田操!你没事吧!快起来!”
她四面看不到他的身影,声音害怕发起抖来。
“回答我!织田操”她几近嘶吼咆哮,不顾一切奔进?铩!翱旎卮鹞遥≈锊佟?br>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深怕就此再也看不见织田操。就在此时织田操从?锩傲顺隼础?br>
“织田操!”她心头一宽,竟然哭了起来。
织田操看见她还在海滩,并没有走掉,心头也是一宽。
由于他没有使用脚索,落水后,板子被浪冲得很远,他顾着波滚,好半天才冲出水面。出了水面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杜小夜是不是还在;看见她后,他才宽心地游出海追回冲浪板。
“我以为你走了,急得不得了!还好,你没走!”他划上岸,丢下冲浪板,满脸释然欢欣地搂住杜小夜。触到她的泪水,又惊见她下半身浸在潮水中,讶异并困惑说:“你不是很怕水吗?怎么下来了?”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第一次对她轻声柔语,低头抱歉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该惹你。你别再哭了!”
杜小夜满面泪痕,听得他这样温柔细语“哇”一声,扑到他身上,又哭又笑,纠缠住他说:“我以为你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你以后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我不要你拿自己的生命赌气!”
“你在担心我?”织田操又惊又喜,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到社小夜抽噎不语,脸上的泪痕交横纵错,都在说明了她的心事。方才一刹那,海面上不见织田操的身影,她内心田受到的冲击与恐惧竟是那么强烈。她万万设想到,织田操在她心里,不知不觉中已占据了那么重的地位。
“你真的在为我担心?”织因操颤着声重复又问,问得小心翼翼,不像平常那样惯常自大的妄自以为。
他不敢相信,老是爱惹他生气的杜小夜,竟然会为了他忧虑担心,而不顾一切奔到水边。有严重惧水症的她,会因害怕他“消失”而担心得哭了。
“你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危险的事了!”杜小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紧紧缠着他,动作和态度充满了柔情深意。
“傻瓜!我不会有事的。”织田操充满疼伶地轻骂一声,心满意足地搂紧着她。
他从小就追波逐浪,深诸水性。十初岁时就俨然是一名冲浪高手,在多项业余的冲浪赛中大放异采。这点小小的浪,他是没放在眼里的。他见识过比这更高更大的浪.都能飞越冲破,踩在浪头上,驾浪而行。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要你冒险。刚刚我还以为”
想起之前的事,杜小夜仍心有余悸。她甩甩头,不敢再幻想。
“这怎么能说是冒险?”织田操不以为然,耐着性子解释。“冲浪是一种充满挑战性的活动,不仅考验你的体力和耐力,对你的意志和毅力也有相当大的帮助。它更是结合智慧与精神的高技术活动,既可以锻炼体魄,又能增进心智。而且,踩在浪头上那种意兴狂放的滋味,不是其它活动所能比拟的。不信的话,你试试看,我保证,驾浪而行的滋味和感觉,你只要经历一次,就一定会上瘾的。”
他为她冲浪,让她看他冲浪,就是他对爱的表现。所有他说不出口的情意,就经由他冲破巨浪踩在浪头上时的那姿态凝成言语而传递给她,因为那是他为她开放的身姿,只为她。
他转向海面,眼神落得很远。随着他那带着飘忽、憧憬的目光,杜小夜也将视线落在远远的海上。
她完全无条件相信织田操所说的话,相信他说的那种狂放上瘾的滋味,因为她看到了他踩在浪头上的那姿态,看到了他眸中那天清地阔遥远的眼神。
天光渐淡渐暗,流金般的波光慢慢敛去潋滟的荡漾。
天际仍残有霞光,但稍一不注意,黑柔的绒便陡然悄降,暗暗撤罩在大地上。云淡风轻,点点星辰,缀灿出一空美丽的夜晚,笑映着情人瞳底的情潮波光。
“小夜”织田操含情脉脉,低唤着杜小夜。”杜小夜感觉一些羞涩。织田操从来没有叫过她名字,这声低唤,叫得让她心慌。
夜太美太静的缘故,使人微酡沉醉,仿佛饮了酒。她感觉有种不寻常的事要发生;这夜,缓缓吐露着迷醉惑人的气息。
“你不生我的气了?”织田操依然放低着嗓音,似乎怕惊扰到夜的宁谧。
“不生气了。”杜小夜轻轻摇头,低着脸。
“也不恼了?”
依然是轻颤的摇头。
她没想过,他们那样开端的相遇,会引起她内心如此强烈震撼的回响。她一直没有思量太多,也没敢想得太深刻,这一刻,却管不住心头澎湃的海潮。
“那就好。”织田操声音仍是低低地传来。“过两天我有事要回日本一趟,暂时不能与你见面。你要每天想我,不能把我给忘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话声突然停止,四周顿时侵满波浪沙沙细响,像是腼腆的心跳。
杜小夜微觉奇怪地抬头。织田操正怔怔地望着她,带着些许痴迷,黑亮如星的眼眸宛若深不可测的黑洞,充满了磁力,紧紧地将她吸引进去。”
海上生明月。银白的波涛,悄悄、柔柔、懒懒地辉耀着两情相悦。沙上并列一对凝目相视的身影,柔情逸结,尽在不言中。如波浪飞扬的发丝,时而轻拂在深情款款的对影上,地久天长,缠绵成一气。
悄悄地,那高大的影子缓缓俯下脸。他的动作是那么轻,那么柔,带着微酡,带着沉醉
缓缓地、慢慢地,他脸终于落下,两唇相抵,互诉着那古老、被遗忘了的誓言。
两个身影重叠相靠,依偎在浪潮筑的鹊桥上。四下但听得静夜最古老的回响,重复着混沌初开的情唱。
只有夜空中的笑语是那么轻、那么细、那么淡和神秘,躲躲闪闪小心地遮蔽。
似乎是怕,惊碎了海上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