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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夏想到这里便是一阵心痛。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一块玉佩,顶个什么事儿啊?难道还想要她睹物思人?
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呢?
唉,围城之外的徘徊,果然是煎熬。
想她堂堂一介穿越女,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也再难保持远离喧嚣的清高了,谁让她心智不够坚定呢……
痛心疾首的明夏没理会宋老头的欲言又止,便道:“干爹,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云柏不肯留下来,我也不勉强,如今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江湖再见还是朋友……停,干爹,你莫说了,我们还是谈谈独步商行的事情吧。”
止住了宋老头的发言,明夏简直是独断专行地道:“干爹,你走的这些天,我又给商行加了不少的新业务,有一项就是房屋中介,赶明儿叫了四六叔来给你汇报汇报,你看这个事情能不能推广?再来就是独步商行本身的发展,我想在附近几个州里开分行,若是可以的话,就搞成全国连锁的,你看怎么样?”
明夏说起商行,心里因为云柏的那点别扭也全飞的无影无踪,望着宋老头的目光炯炯有神,仿佛一个期待大人嘉奖的孩子。
然而宋老头看了明夏一眼,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干女儿,其实这些你不用跟我说,你的才能我都清楚,你擅长的是奇思妙想,短处是优柔寡断,手段虽然严苛,奈何心肠太软。要说这经商的手段,老夫也已经都教给你了,不外乎胆大心细,诚信为本几个字,其实嘛,你也不用老夫教,你坚持的不就是这个么,所以这商行的事情,老夫以后就全权交给你,你也不需再问我的意见。还有那几箱子货物,老夫也不要了,权当是给我干女儿的聘礼,你是个明白人,就不要学你爹娘那般了,否则老夫就以为你是嫌弃我……”
宋老头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明夏当然不敢一味的推辞,但她仍是为了自己的自力更生争取道:“干爹,既然你明白女儿,又何必拿出那么多的钱来给我,你知道我是从来不会为钱所动的,我敬重的是干爹的为人,又不是干爹的嫁妆……”
“话虽如此,可老夫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白白捡了一个好女儿吧?”宋老头哈哈一笑,道:“再说还不止一个女儿呢?是一家子的亲人呀……”
明夏一怔,随即心里暖暖的,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宋老头道:“干爹,这里就是你的家……”说完就觉得这话有点窘,明夏又忙道:“只要干爹不嫌弃……”
“老夫求之不得,又怎么会嫌弃呢?”宋老头笑着说完,又望着明夏道:“虽说你不爱听,但是我还是要讲,你也不小了,婚姻大事应该放在心上了。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平常的人你也看不上,所以确定了心意就要勇敢去追,咱们做生意的手段有的是,我不信我教出来的徒弟没这本事……你别跟我说什么矜持守礼,那是别人的事,你不会遵守那个的,你说是不是?”
宋老头笑呵呵地望着明夏,明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其实还真的没有在乎过什么礼节,咱喜欢了就去追,不怕人家说三道四,可是……可是让她没有动力的,是人家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啊……
要不他怎么不肯留下来呢?
明夏郁闷地想。
也不管明夏的闷闷不乐,宋老头突然道:“干女儿,你知道老夫为什么一开始就看你顺眼么?”
明夏一听,心里暗道这谁知道哇?看得顺眼不顺眼,那就是一瞬间的事,谁还能猜出原因来呢?
对于明夏的沉默,宋老头也浑不在意,径直道:“因为咱们是一样的人……”
这下子明夏可再沉默不下去了,她诧异道:“干爹,你说啥?”
一样的人?
她咋就没发现呢?
话说,她这般善良纯洁聪明绝顶的人,怎么可能跟干爹一样呢?明夏坏坏地想着,干爹可没俺这么人品啊……
“因为咱们都是敢爱敢恨,敢说敢做的人。”宋老头说完,仿佛被什么勾起了心事,只是望着虚空叹了一口气,道:“想当初……”
“当初怎么样?”明夏巨兴奋地接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忙道:“呃……干爹,你说,女儿听着。”
八卦啊八卦……
宋老头看了明夏一眼,终究是抵不过心里的倾诉欲望,便道:“想当初,老夫也有一个心上人……”
宋老头说了这么一句便沉默下来,明夏也不好催,只得干等着,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宋老头幽幽地续道:“她长的很好看,是我们那个地方的一枝花,十里八村的都知道她。她常常去村东头的小溪边洗衣服,那个时候,喜欢她的人很多啊,可是我们又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她家看,便都挑她洗衣服的时候,在小溪另一边的大树上潜藏着,偷偷摸摸地看着她……”
明夏听得会心一笑,但见宋老头的嘴角也绽开了一朵浅浅的笑容,看起来甜蜜的很,心中不免又是一叹。
多情自古伤心,她记得爹爹杜礼曾经说过,宋老头一生无儿无女,看来只怕也跟这个“一枝花”有关系了……
如此看来,她和宋老头倒真的是一样的人。
“那时候我最捣蛋,每回扒在最前面看,有一次她洗完了衣服就要走,我们这些人推推搡搡地要我出去招呼,正闹着,她突然就看了过来……”
宋老头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又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心上人回眸一笑的动人场景……就连明夏也不免遐想起来,这个“一枝花”该是何等的鲜艳水灵啊。
宋老头沉醉了一会儿,温柔地道:“那之后她好像就记住我了,每回遇见我都要笑一笑,搞得伙伴们都渐渐地嫉妒起来,说是我不够意思,自己偷偷把一枝花给摘到了手……”宋老头至今还冤枉的很,因此很是不忿道:“其实我哪有?都是她……她先看上我的……”
明夏鄙夷地哼了一声,十分意外地发现,宋老头好像脸红了?
不相信地眨眨眼睛,明夏确信她没有看错!
哦我的老天爷,这不会是真的吧?
这个世界真是太太疯狂了……
然而宋老头兴奋了没一会儿,便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顿时黯淡起来:“都怪我那时候年少轻狂,不知道珍惜……”
见宋老头又顿住不说了,明夏只以为他是在缅怀思念,便耐心地等啊等,然而,宋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却教训明夏道:“所以你呀,不要以为错过了以后还能遇见更好的,该追求的时候就去追,否则你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宋老头说完便起身道:“我累了,回去休息,干女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明夏震惊了,这……这就完了?
呆呆的明夏条件反射般送走了宋老头,这才回过身来,他竟然讲了一半就跑了?
鄙视!
鄙视爆料只一半的!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四,明夏这一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的,就是为了抽出时间来,等陈震大喜的时候好去吃喜酒。
毕竟是她的手下大将,面子是一定要给足的。
因此从一睁眼明夏便开始马不停蹄地赶,跟杜礼卢氏请安,与一家人吃饭,去青云作坊跟齐敏对账,到黄大威家里回访,与王安去商议王家商队的行程,跟姑丈林天凡商议收容流浪人群的措施……等到一天忙完,刚好华灯初上。
明夏骑着马在大街上施施而行,身旁虽然跟着力奴,她却觉得十分孤独。
因为宵禁在即,收摊的小贩进城的人们全都在大街上行色匆匆,明夏望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心中突然涌进一股浓烈的孤独。
汗……她竟然……深陷到了这般地步了么?
习惯了云柏的相伴,没有他在身边,她竟是如此不舒服?
情之一字不可碰,果然是真的。
曾经她还怨过身边的朋友们自作聪明:以为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武装到心灵就可以避免伤害,就可以在爱情里来去如风,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敞不开的心扉,除了容不进伤痛,也将幸福拒之门外……
呵,看看自己,以前是多么睿智,自诩聪明……现在才明白,有时候勇敢也是一种作茧自缚。
就好像现在。
明夏摸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冰凉一片。
夜间的气温很低,不只脸颊,就是心里也冻得一片冰冷。
力奴静静地跟在明夏的身后,望着眼前那个越发萧索的背影,很想催开坐骑与她并肩而行,哪怕只是几步路。
然而那半个马身的距离却像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一般横亘在力奴的眼前,让他竟没有一分勇气,去打破……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五,一大早杜礼和卢氏便打扮齐整了,要早早地领着三娘小郎去出席,用过早膳不一会儿,小翠便带着恬妞也过来了,尹贵要料理杜府的事,因此连早饭也没吃就先开始处理,他可是陈震请的司仪,早点理完了事,要早早地去陈震新宅的。
明夏没有跟着杜礼卢氏他们一起去,用完了早膳,她便陪着宋老头去了趟多福寺。
宋老头并没有要明夏陪,不过凭着明夏的聪明才智,只一眼她便看出了宋老头今天不正常。
宋老头一路上什么也不说,明夏也不问,因为宋老头神神秘秘的,明夏索性连怡儿力奴也没有带,一个人伴着宋老头进了多福寺。
慧真老和尚见是明夏,便亲自出来接待客套,他跟明夏也算是忘年交,知道年关将近,明夏定是没有闲情逸致来听经念佛,便开门见山问明夏是来干吗。
明夏一听,登时佯怒道:“大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诚心诚意来来看你的,你看你,说的我好像无事不登三宝殿。”
“难道不是?杜施主,老衲可不以为我这多福寺能让杜施主流连忘返哦……”
明夏气结,然而看见沉默的宋老头,便只是小声争辩了一句:“我又不是铜臭满身……”
慧真睿智地笑笑,随即望着宋老头道:“这位施主愁容满面,不知可有老衲帮得上忙的地方?”
宋老头闻言,看了明夏一眼,却道:“大师,我有一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说话?”
明夏窘……
早知道就不来了。
不过她也不会在这事上纠结,便向宋老头道:“干爹,你是和大师辟室另谈,谈完一块儿去吃喜酒,还是干女儿先行一步,在陈府再见呢?”
宋老头想了想却道:“陈小子的喜事,按理说老夫不该缺席,不过今天老夫却是去不得了,女儿你帮我跟陈小子致个歉吧,喜钱你也帮我拿了。”
宋老头神情委顿,看来的确有事,明夏心知有异,便点点头道:“那好,干爹都放心,包在女儿身上。”说完又向慧真道:“大师,我干爹就拜托您了……”
慧真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杜施主尽管去吧。”
明夏这才放心了,又看了宋老头一眼,见他向自己笑了笑,便放下了担忧,跟慧真告了辞便直接去了陈震家。
陈震新买的府邸在城西,虽然距离独步商行有些远,但环境宜人,闹中取静,最是绝妙的一处所在,明夏行到门前便有帮忙的人前来栓马,将马儿交给来人,明夏也不客气,跟着一个引路的大婶便走了进去。
陈震以前是个穷小子,周围也净是一些普通的百姓,如今这新居的街坊他还不熟,因此来陈府帮忙的,俱都是以前的那些邻居。
这些邻居虽然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但朴实亲切,待人接客极是热情,再加上爱凑热闹的小孩子们在忙碌的人群里钻来钻去,陈府里便满是欢声笑语,一片吉祥。
明夏一路走来,只见到处都是红灯笼红喜字,院落里摆着的条凳方桌上也都满是喜果,来来往往的人们穿着挺直的浆洗衣裳,面上都洋溢着满满的喜庆。
真是好。
好热闹。
明夏被这满院子的喜庆感染,面上也情不自禁地绽出笑容来,跟着来来往往的大婶大娘们不停地打着招呼,好不容易碰见了小翠,小翠忙拉着她道:“大小姐,你别在这里逛了,陈家老太太还在那边屋里等着你呢……”
“翠姨,说过多少回了,你还是叫我二娘啊……”明夏没辙地纠正着小翠,然而小翠却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就拉着她向里走,口中还道:“等一会儿吉时到了,人家老太太还要坐在正堂前等着新媳妇拜见呢,到时候你想见人家都没机会,现在赶紧去见个礼。”
明夏应了一声,便跟着小翠往里走,陈府她还是来过的,只是那时候这宅子还在布置没有住人,如今再看,到处都不一样了,明夏便觉得新奇。
陈震不想大闹,因此请的客人除了以前的那些街坊就是杜府这边的人,最陌生的便是李二,这还是明夏请来的,至于加盟独步商行的其他老板,则一个没请!
没有请柬,人家自然也不敢来打扰,只是贺礼却一个跟着一个送了过来,王安他们的贺礼尤其重,一担一担的丝绸喜礼,满满地摆了一个院落!
力奴易白四六叔他们,都做了迎新娘的队伍跟着陈震去迎亲,女客们便在府里耐心地等着新娘子,陈家老太太看着这幅天堂般的景象,喜得真是合不拢嘴,为着儿子的亲事她是白天也愁晚上也愁,如今一下子儿子就成亲了,对象还是个大家闺秀!
陈老太太觉得自己简直是在云里飘,晕呼呼地她见谁都是满脸笑容。
这笑容在见到明夏之后,便浓郁的好像开到极致的太阳花,连明夏都被陈家老太太感染,心里也满是幸福。
所以她很高兴。
助人,乐事也。
快到正午的时候,苏氏也来了。
盛装的苏氏仿佛浑身都发着光,她的端庄大方一下子便给这个喧闹的府邸带来了一种气质,仿佛连空气都高贵起来。
陈震以前的街坊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都呆愣愣地望着苏氏,还是小翠和四六婶她们赶紧出来活跃了一回气氛,小院才恢复了生机。
苏氏跟那些婶子大娘们客套了一回,便又进来看陈家老太太,可怜的陈家老太太哪里料想过这般的尊荣,一个趔趄便从炕上连滚带爬地下来了,就要给苏氏行礼。
苏氏哪里肯,笑着扶住了老太太,温文尔雅地问候了几句,便跟着卢氏明夏单独叙话去了。
又坐了片刻,就是午时。
明夏高兴地看着陈震一身大红,胸前还缀着一朵大大的红花,神色间又是兴奋又是激动地骑在马上,心里也替他开心。
新娘子娇娇弱弱的,因为盖着大红盖头,明夏也无缘一睹新娘子的面容,但她记得这这位新娘子生的很是清秀,盛装之下必然艳光四射,陈震这小子有福气了。
望着陪同陈震一块儿去迎新的易白和力奴,做媒做上瘾的明夏突然想到,这俩人的年纪也不小啦!
正当明夏设计着该给易白先说个媳妇,还是让力奴早早脱离单身的时候,就见吴三贵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
他是陈震喜事的主办者,有啥事都要经过他的手,看着吴三贵莫名的凝重,明夏心里一突,暗自猜测是哪里出了问题。
“大小姐,有个十柳草庐来的人,说要见您。”
不安的情绪不轻反重,明夏忙道:“什么事?”
“他说,苏公子不行了,叫您去看看。”
吴三贵的声音无悲无喜,落在明夏的耳中,却像是晴天中的一个霹雳,苏清河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