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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夏急于观察一点一系列蒸馏器的功效,等到弄完了,天色早都晚了,好在这青云作坊就设在商坊内,多早晚也能回家。
本来齐敏是劝明夏直接在青云作坊过个夜,明早回家便可,反正作坊内是早就留好了给明夏歇息的房间。但明夏不肯,一来小雅居的账目需要她来对,二来明夏还担心着杜礼的身体,又挂记着三娘小郎和恬妞,三来也怕卢氏担心自己……家里那么多的事情,她哪里能在青云作坊过夜?
见明夏执意不肯,齐敏也没办法,只好叫云柏驾车将明夏送回,明夏其实本不欲让云柏送自己的,按她的意思,随便找个小伙计驾车就行,即便没有伙计,其实她自己也能驾车……可是云柏和齐敏通通不允,齐敏还急道:“二娘子,你别嫌我谮越,你虽是主子,但却是个姑娘,未出阁的小娘子,哪有大半夜自己驾车回家的道理?不行不行,这事说什么也得听我的,倘若二娘子非不让云柏送你,那么在下只好亲执马鞭,将二娘子护送回家了……”
“这哪行!”明夏连连摆手,她不想让云柏送她,就是考虑到青云作坊今天的事情多,不愿意占用云柏增加齐敏的负担,倘若换成齐敏亲自护送,耽误的事情岂不是更多了?明夏无奈,只得道:“好吧,就叫云柏送我吧。”
“嗯,二娘子,那么就请上车吧,车马我都叫人备好了。”齐敏说完,又道:“对了,二娘子,方才在下自作主张,搬了一坛子新制的清酒放到了马车上,全当给杜老爷的祝仪,只是未经二娘子的同意,又违反了今天新定的规矩,还请二娘子法外开恩,莫要见怪。”
齐敏的话让明夏听得一愣,旋即福了一礼表示感谢,又笑道:“罢了,那规矩今日方才起草出来,齐管事又是如此厚待,奴家怎能不识抬举?多谢齐管事了。”口中虽然如是说,但明夏并不赞同齐敏的做法,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定了规矩,就要严格的执行,否则,费那劲定规矩干吗?这又不是打工呢,需要走形式给别人看……但她也明白齐敏是好意,应该是云柏曾讲过杜礼也深爱这清酒,所以齐敏便想做点什么罢了。
明夏说完,见齐敏松了一口气,又正色道:“齐管事,这次的情奴家记在心上,因着规矩也是明日才始的,所以并不算违规,但日后规矩真的行起来了,这种事情却是不可再做的,否则,上行下效,就没人遵守这规矩了。”
齐敏闻言,心中惭愧,面上也严肃起来,道:“二娘子说的是,在下定当谨记!”
齐敏这么做,的确是体谅明夏的辛苦,做主送她些礼物,但除去这,齐敏也确实是存了些小心思的。
当初商老爷决定与这杜家小娘子合作,态度也并不是很严肃,用商老爷子的话说,一个女娃娃能有什么本事?既然不是她家的古方,她们家族自然也干涉不了,这女娃娃又是家里做得主的,统共哄着点,多给些银钱,分她些红利,一个丫头片子,见着银子估计也就没那么多的想法了,咱们拿那方子赚钱,犯不着太认真。
齐敏还记得,公子当时听了这话,便反驳了老爷,说是杜家小娘子绝对是异类,还特地嘱咐了他好好观察……不过齐敏的心思,其实跟那杜老爷是差不多的,只道公子阅历少,辨不清人,看见个伶俐点的便认为是异类了。然而与这二娘子一接触,齐敏便立刻知道自己以前当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齐敏冷眼旁观,见明夏自从合作以后,半分银钱也不贪,该得的她不会少拿一个子,但是交给她置办东西的银两,她全部都会用在采买上,即便是剩下了,也会叫人送了回来归账,竟是个一分都不会昧下的主!
这一点,真的叫齐敏震惊了。
先前他还想着明夏是个小姑娘,就是有点经济头脑,在约束家下掌控银钱上也应该没什么经验,受伙计欺瞒,自己手把不严都是极有可能的……一个小姑娘啊,哪能面面俱到呢,然而,事实却完全驳回了他的这种猜想。
所以,齐敏想再试一下,看看这个二娘子真的是个油盐不进的,还是有高人在她身旁提点呢……很显然,答案是前者。
这发现越发叫齐敏慎重起来,由合作一开始的心不在焉,到现在真正的把明夏当个合作伙伴,齐敏是越发觉得这个小姑娘高深莫测了,于是便恭敬道:“二娘子放心,这规矩行起来,在下是定不敢犯的,以身作则这句话,在下谨记在心。”
一听这话,明夏忙道:“齐管事,奴家绝没有不相信您的意思,只不过先提醒一句罢了。好了,天晚了,青云作坊还得劳烦齐管事坐镇,奴家便先行一步,这里就拜托齐管事了。”说完又福了一礼,便跟着云柏登车而去。
云柏轻快稳当地赶着马车,不消一刻钟便看见了灯火通明的小雅居,他见门前人并不多,便不再转一条街将马车赶到后门,只在这里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早有伙计迎了上来,一见驾车的是云柏,便兴冲冲地向另一个伙计道:“快去叫掌柜的!”他自己却跑上前来,一边替云柏牵马,一边道:“云大哥辛苦了,好些日子不见,小弟想的紧哪!”
云柏笑骂了一句,便道:“别混说!二娘子在车里呢,你不想要工钱了?”
那小伙计闻言立马闭了嘴,心中一阵懊悔……他方才说话的声音那么大,该不会叫二娘子都听进去了吧?啊,倘若听去了,会不会嫌他口无遮拦辞退了他呀?啊,千万不要啊,他家中还有一个寡母一个幼妹,全等着他这份工钱养活,倘若把这里的活计丢了,他可再找不到这么一个工钱高,又公正,管吃管住,节气天还送粮米和果子的好地方啦……
云柏一句话便唬住了那小伙计,不管那小伙计的杞人忧天,云柏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以示安慰,便走到车门前,好奇着明夏怎么还不下来?
不会又睡着了吧?
云柏觉得自己怀疑的很有道理:今日一大早小娘子就去了青云作坊,一直忙到现在,若说不累那是骗人的,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顶不住也情有可原……想到这里,云柏叹了一口气,便上前一步准备将明夏叫起,然而他还没动手,就见车帘一掀,一张睡眼朦胧的少女面庞便出现在眼前,那双平日里炯炯有神的眼眸,此时却像蒙了一层雾气的森林,根本看不见一丝清醒。
明夏怔怔地望着前面,刚刚睡醒的她还有些懵,视野里捕捉的信息根本到达不了大脑,因此她看云柏,就跟看那小雅居门前的拴马桩是一样……呃,其实拴马桩她也是看不见的,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意识,那便是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两眼无神脚下没准的明夏,没走两步就出事情了:从车辕下去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明夏就那么直直地坠了下去……
这一坠,明夏登时便清醒了,一刹那间,她竟然清楚地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而且,最痛苦的是,明明知道悲剧正在发生,她却没有一丁点的办法!
唉,明夏闭上眼睛,选择承受疼痛……然而预想中的屁股开花额头着地都没有出现,因为,她的腰间出现了一只手,这只手如此有力,牢牢地阻住了明夏跟大地亲密接触的势头,将她稳稳得托了起来……
“二娘回来了?”
尹贵的声音从小雅居门口传来,明夏又一懵,立刻便觉得自己双脚着了地,腰间的触觉也没有了……此时她心中一片清明,便转头向云柏感激地一笑,才朝着尹贵走了过去,道:“尹叔,我回来了,家里没事吧?”
“没事,都好,那边怎么样?”
尹贵虽然笑容满面,却掩饰不住脸上那一丝疲倦,明夏心中不忍,口中便道:“辛苦尹叔了,作坊那边一切妥当。齐管事还叫带回了一坛子清酒,明日咱们家下小宴,咱们也享用一下。”
尹贵还没表态,云柏便先乐道:“好好,小娘子说话可要算话啊!我明日不去作坊,专等好酒吃!”
明夏便白了云柏一眼,嗔道:“我一言九鼎,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了?!倒是你,光知道吃!”
“是是,二娘是个守诺的人,云柏,这就是你不对了,怎能怀疑二娘的信用呢?可见这些日子酒吃的多了,人也混了……”尹贵被明夏的好心情感染,竟也开起玩笑来,倒叫一旁的伙计们愣了一回:这……这是平日里那个一丝不苟的铁面掌柜吗?
三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小雅居,兴高采烈的明夏却没瞧见,灯火阑珊处,一个孤单的身影,寂寥的沉在了夜色里,飘渺的仿佛俗世中的一粒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