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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科多到八爷府来索要那份玉碟他一听苏奴说连他都看过了这可简直把隆科多吓死了“怎么?你也见过它了?八爷您这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我是从皇史馆里借出来的那里还留着我的借据啊!老奴现在是什么处境八爷您也不是不知道奴才怎么能担得起这偷看玉碟之罪呢?”
允禩笑笑说“舅舅你急的什么我当然是要还给你的。”说着向苏奴递了个眼色。
苏奴起身来到书架前在里边又找出一本书来从套页子里抽出了个硬折子黄绫封面周遭还镶着一圈金边。啊这就是那个在当时密而又密的玉碟了。这玉碟上记录着皇子的生辰八字皇族里又常常出现用它来魇镇阿哥的事所以这玉碟就成了关乎社稷安危的大事。如果不是隆科多那时身居高位是“借”不出这玉碟来的。玉碟既然借了出来隆科多就担着血海一样的干系。现在一见它就在面前隆科多的眼睛里都放出光来了。可是苏奴大概是有意要吊隆科多的胃口似的毫不经意地随手就把它打开了。只见里面写着
皇四阿哥弘历于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寅时诞生于雍亲王府(雍和宫)。王妃钮枯禄氏、年妃及丫头翠儿、珠儿、迎儿、宝儿在场稳婆刘卫氏。
苏奴看完之后并没有把它交还给隆科多而是双手呈给了允禩。允禩又顺手将玉碟撂在了书案上转过脸对隆科多笑着说起了闲话“舅舅你就要去阿尔泰与罗刹合议了几时启程啊?”
隆科多是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停留的他恨不得拿上玉碟转身就走。但他又不敢他知道他的这位“外甥”的手段所以欠着身子回答说“我原想立刻就上路的但皇上很怜借我让我再等些时。昨天我去陛辞时皇上说接到阿尔泰将军布善的奏折罗刹国使臣刚刚离开墨斯克。皇上说你是天朝使臣不宜先到。再说冰天雪地里也不好走等到开春草芽了再去也不迟。所以我且得一时走不了呢。”
“那你又是怎么回的皇上问话呢?”允禩笑着问。
隆科多回忆着昨天的情形缓缓地说“我说我是有罪之人怎么敢说怕冷呢?罗刹人阴险狡诈想分割我喀尔喀蒙古这百多年来一直也没有死心。如今策零阿拉布坦又在蠢动反相已露。罗刹国使臣如果早到二者勾结起来就后患无穷了。不如奴才先走一步也好在军事上有所布置。一则震慑策零二则可与罗刹国顺利签约。皇上说‘你方才的话都是老成谋国之言。布善也是钦差议边大使嘛你可以把你说的这些写一份条陈来朕给布善让他先未雨绸缪。你虽有罪但朕并没有把你当寻常奴才来看。过去你还是有功的嘛!这次差使办好了朕就免了你的罪’——八爷求求你成全我过了这个坎儿奴才为你效力的地方还多着呢!”隆科多的话很明白他这是在苦苦哀求啊!
在一边听着的苏奴说“舅爷你如今简直成了认罪大臣了。你有什么罪?你是跟着先帝西征的有功之臣!皇上说你勾结了年羹尧其实如果不是你坐镇北京年羹尧早就反了。你辞去九门提督原来本是为了避祸皇上就着腿搓绳又免去了你上书房的职务。他说你擅自搜园可又拿不到桌面上来只好自己找个台阶罢了。如今八爷还在位上如果八爷出了什么事他又该算你‘勾结八爷’的罪了!”
隆科多知道苏奴的心眼灵动他可不敢轻信这小子的话。过了好长时间他才说“唉我已是望花甲的人了。这一辈子出将入相也不算虚度。现在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事也不愿干只求平平安安地过个晚年。说句实话我老在家里想还不如一了百了呢。八爷若能体谅我这点心意就请你放我一马;如果办不到我早就把丹顶鹤都准备好了”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任凭它们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允禩将那玉碟推到隆科多手边“舅舅你不要这样也许你会恨我恨我把你拉下了水恨我误了你的锦绣前程。不过我也是不得已呀!有两层意思我要对你说清楚一是处在我这位子上要和自己的亲哥哥斗心眼这并不是我的原意只是因为这个当哥子的容不下我!我想了大不了是个死吧再不就是高墙圈禁我全都认了成者王侯败者贼嘛!第二点我要说的是我从不勉强人也从来都不卖友。你和我是一‘党’这件事且不去说它就是你和弘时之间的事情我也全都知道。你所以败落下来是因为雍正性子里多疑刻薄不能容人。他连自己的一母同胞都容不得何况是我更何况是你!自从你被抄家以来大理寺、刑部里动用了多少人来查你和我的事?可他们除了查出你转移家产之外又查到什么了?没有!可见我老八是不会卖友的。”他用手指指那份玉碟说“舅舅你把它拿走好好地补一补你的漏子。放心吧我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给你添乱子了。”
隆科多小心翼翼地把玉碟取过来又贴近内衣装好了说“奴才谢谢八爷。老奴才是个无用之物我对不起八爷。不过奴才也请八爷放心我隆科多半生英雄也是从不卖主的。”说完他一揖到地老态龙钟地走了出去。
苏奴看愣了“八爷就这么把他放走了吗?这不太便宜他了?”
允禩却如释重负地说“他早已是灯干油尽了再留他又有何用?你强逼着他为我们出力逼急了他敢把我们全都卖了呢!再说他是当过宰相的他被罢了官免了职可他的一行一动都有人在监视着我们能不吃他的背累就算不错了。他不入我们的伙雍正就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一旦他要为我们串连人反而会招来人们注意我们。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大年三十逮个兔子有它过年没它也照样过年!你明天去一趟三爷府告诉弘时说四位王爷现在都已来到了承德。这样的天气没准能要了允祥的命他要是一死弘历就去不成南京了。弘历不离开北京几个王爷就还得暂时住在承德。你还要告诉弘时说他八叔这次是要破釜沉舟地为他争这个太子之位了!”
允禩说得虽然好听可世事却并不能全都随了允禩的心意。三天以后邸报了出来弘历以亲王和钦差大臣的双重身份巡视江南已由张廷玉代表雍正皇帝亲自将他送到潞河驿;五皇子弘昼奉旨到马陵峪去“视察军务”并以皇子身份拜祭景陵。三爷弘时又送来消息说现在不但允祥病得不能理事就连皇上也身患热症停止接见外臣了。这对允禩来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不过他还是照着自己用过多次的老办法要亲自进宫去察看一下动静。
雍正皇帝在澹宁居接见了允禩。他的身子好像十分倦怠眼圈有点暗而且黑脸色苍白中带着青灰色颧骨上又明显地现出潮红来。他躺在大迎枕上对允禩说“老八;你身子骨也不好难为你还惦记着朕。你就在那边的杌子上坐吧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和朕讲那么多的礼数了。看上去你的气色还好朕赐你的药用了吗?”
允禩在座位上略一欠身答道“托皇上洪福这药还真是有效。只是这头晕的毛病也不是能够一天两天就好的。臣弟本不想来打搅皇上因见到邸报上说皇上已经不见外臣了使臣弟大吃一惊这才急急忙忙地跑进宫来请安的。”
雍正坐直了身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一对兄弟从康熙四十六年到如今已经斗了二十年了。唇枪舌剑也好正面交锋也罢总算有了结果分出了胜负也分出了君臣地位。现在两人极其难得地坐到了一起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合适。允禩觉得总这样干坐着也不像话呀便主动地开言了“皇上臣弟听说您最近身子不适是劳累过度所致觉得很是忧心。你一天要见三个时辰的大臣要批几千甚至上万字的折子常常要干到子时才休息这怎么能行哪!先帝在位勤政已被人称作是千古难得一见了您竟然比先帝还要劳乏。一张一武之道皇贯古今怎么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呢?您能珍惜自己也是天下万民之福嘛。”
允禩说得十分恳切也十分动情。可雍正听了却觉得他的心里恨不得自己眼下就死!他听着这些做作出来的话。像嚼着苦橄榄似的皱起了眉头。但他的嘴里也在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朕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无论是能力和坚毅都远远不如先帝只好以勤补拙罢了。今天你既然来了朕想问你一下旗务整顿的事办得到底怎么样了?”
允禩略一欠身答道“皇上知道臣弟有许多政见常常与皇上不合。但唯独在整顿旗务上我是打心眼里赞同的。开国才八十年哪可瞧瞧我们的八旗子弟全都成了什么样了?康熙五十六年兵败时六万子弟片甲不回。后来有个别逃回来的人说那哪叫打仗啊!有人听见战鼓一响就吓得拉稀了。允禵进军西藏和年羹尧在青海打仗用的全都是汉军绿营兵。京师里这些个旗人只要是一领了月例银子就忙着泡茶馆养花喂狗再不就提溜个鸟笼子满大街转悠。如今他们中的许多人连满语都不会说了。所以这件事臣弟一直很焦心也从来不敢懈怠的。”
高无庸送上了**雍正说“给你八爷——老八你还接着说。”
允禩接过**欠着身子道了谢喝了一口又说“万岁知道这些旗人虽然无赖却人人都不是省油灯。他们各有各的旗主事和权总难统一下来。前次奉旨给他们分了地让他们着干点正经营生。老实一点的倒是去了滑头的把地租了出去更有一些人干脆把地给卖了!我追查这件事时有人还堂而皇之地说他们请示过本主。气得我肺都要炸了可又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所以我就和三阿哥商议了一下把各旗旗主们叫到北京来列出整顿的条例由各旗旗主们自己管好自己的旗下满人朝廷只是巡视监督。办得好的予以奖励;办得不好就重重惩处。反正这些旗主们在奉天也是无事可干他们既然拿了俸禄就应该替朝廷办点正经事这就是臣弟想出来的法子可行与否还要请皇上圣裁。”说罢低下头来吃着**去了。
雍正漫不经心地说“这件事你和弘时商量着办吧。朕这里的事情太多下半年已经接见了全国所有的知府以上官员开了春后朕还要分批地见一见全国州县官员。州县是最亲民的官百姓的甘苦他们心里最清楚吏治刷新就要从他们做起。有人说朕太琐细殊不知天下最缺的就是这个琐细。朕知道你和朕政见不合你不要为此不安。杨名时和李绂他们也都与朕政见不合嘛。只要能办好差使不搞邪门歪道朕还是有这点容人之量的。就旗务整顿来说朕只有一句话所有的旗人都要体念朝廷爱养的深仁厚德努力生业共建大清极盛之世。这是个宗旨办法你们自己去想好了。”
这里正在说话张廷玉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雍正忙问“怎么?有什么急事吗?”
“回皇上刚刚接到布善的军报说策零阿拉布坦带了三千蒙古骑兵偷袭阿尔泰大营已经被我们打退了。”
雍正高兴得笑了起来“好啊这是大事好事他的折子呢?”
张廷玉小心地说“皇上老臣正让下边誊写呢。这次交锋我军死伤很少只损失了七十三人。策零部却丢下了二百多具尸体跑了。
因为是夜战敌军趁黑夜劫了我军的一座粮库运走粮食三千石还烧了大约七千石。阿尔泰大营里存粮不足来春雪化泥泞又不便运输。请旨调拨一万石粮食以资军需。还有随折有份立功将士名单请朝廷议叙。”
雍正突然火了“什么什么?布善是统领三万人马的上将被人家端了营盘烧了仓库还带走了粮食外带又死了七十多人他居然还有脸来向朝廷请功?”他喘着粗气脸也胀得通红好一阵才平静下来说“你来拟旨告诉布善朕没有那么多的恩典施给他!让他暂时戴罪立功限他在半个月内也端了一座敌人的粮库也允许他死二百人!不然朕就要下旨锁拿他进京问罪他能不能保住级还在两可之间呢还想要朕给他‘叙功’真是奇谈怪论!”
张廷玉思忖了好久才说“皇上明鉴这其实只是一次小挫如果一定要布善去戴罪立功或者在半个月内他立不了功选谁去代替他呢?”
“朕不是生他这个气朕气的是打了败仗就老老实实地回奏为什么要欺君?朕不信就没有人能代替他难道死了张屠户就要吃浑毛猪吗?”
坐在一边一直静观事态展的允禩轻轻地说“皇上讳败冒功边将的积习历来如此您大可不必为此动那么大的肝火。”
“唔?”
“布善是位老军务了也并非是无能之辈。在青藏西北阿尔泰这些寸草不生的沙漠瀚海、苦寒之地能长期坚守在那里已经可以说是忠勇之士了。请皇上不要因这点小事给予重罚免得寒了边塞将士们的心。换一个生手去威不能服众指挥也不能如意反而要出大乱子的。朝廷远在万里之外臣弟以为更不要作这样琐碎的布置。再说策零阿拉布坦的蒙古骑兵本来就飘忽不定剽悍难制他那里也未必有什么粮库等着我们去端。硬要布善去将功补过贸然出兵又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如果再打了败仗连隆科多和罗刹国的边界谈判说不定也会吃大亏的。这件事本不该臣弟来说我坐在一旁细细想了一下这事恐怕只能假装糊涂。承认布善的小‘胜’让他乘‘胜’追击相机进剿就行了。皇上在朱批中则可以明白告诉他这样做的理由布善也自然会感恩戴德的。这和政务不同错了还可以更正兵凶战危之时可万万不能出大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