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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雨青 三十六岁——
深夜里的祁家,祁雨青偌大的书房内,不知是因为缺乏人气,或是灯火晦暗,显得有些阴森。
而房间的主人,祁雨青,正趴在电脑前发呆,一杯咖啡举了又放,放了又举,却始终近不了口。
电脑萤幕上出现的字句让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发信人是最近才认识的网友,一个常让他哭笑不得的女生。
看到句末,他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倏然垮下。
你还留着长发吗?一直忘了问你,有人说留长发是为了许愿,你留的时候有没有许?若有,你长发为谁留?
跟着,是一个贴图笑脸娃娃。
长发为谁留这个问题,算不清有多少人问过他了,答案明明就在他心头,他却始终说不出口。
六年前那个短暂而甜蜜的假期里,在他们童年时曾嬉戏的庭园中,他和凯曾像对甜蜜情侣般牵手散步,却也仅只于此。
可是时间过得很快,尤其是幸福的时候 最后一夜,他躺在被窝里,等待入睡。与其看着离别迫近,他宁可在温暖中迎接。
路容凯背对着他坐在床沿,轻声道:
“雨青我曾经很想爱你,可是我察觉的时候,你告诉我,你要结婚了。我以为那只是我的错觉,于是我不停地寻找属于我的爱情,然后我娶了嫣然,跟着承
昊出生。我的确爱他们,却是一种比爱情安稳但平淡的亲情,不像我对你的情感。
我比你更早明白我爱你,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是,我爱你。”
而他没有回应,心底泛滥的情绪,不是因古老的字句而产生的感动,而是更深、更深的伤。
他想到很久之前劝他离婚的母亲,她口中说的等一个人和等一个家的差别。那时他雾里观花,不懂得母亲话中的意思,而今全懂了,却错过了爱恋
最终,路容凯选择追回斐嫣然,还给路承昊一个完整的家,而他则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回到家中,守着一个家 而人,他今生是等不到了。
路容凯回到台湾,做他的好丈夫;他则回了家,继续做个好父亲。
可笑的是,他并没有刻意将自已投身于工作中以麻痹狂涌而至的痛楚,但被他堆积起来的工作,很自动然达到了这个效果。无独有偶,路容凯又重回演艺园,经纪人仍是斐嫣然,看他们出双入对、鹳蝶情深的模样,他却无法道出祝福。
在那短短的日子里,他们始终没有蝓矩,因为两人深知,即便他们说得再冠冕堂皇,一旦一超过了界线,两人再不可能回到最初单纯的友谊。
凯不知道,他多么希望在他们童年嬉戏的屋子里,躲在没有人注意的树丛后亲吻,一次又一次地追踪对方被吻红的唇,但“礼”字挡在他们之间,他追踪不到凯的唇。
于是,他们仅是牵手、相拥而眠,再多的,不是朋友会做的事。
而他却还留着长发,任它留长,这份情意,在他无法控制的地方长流 不管是许什么愿,都是为了我自己
祁雨青简短的回应着,按了传送钮。接着顺手按了几个键,将浏览器开到某个中文网站中,但只看见一片乱码,祁雨青苦笑着将编码改成bigs,一阵闪烁后他。
的眸中赫然映入“路容凯”三个字。
或许是习于这样的惊讶,祁雨青仅是默然地点了点路容凯的名字,没花心思安抚他乱跳的心脏。
路容凯坦承已离婚
当这行字终于被祁雨青放入脑中时,他正拿着咖啡准备要喝,再回神,热咖啡已滴到他腿上。
离婚!
不知道为什么,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笑,他一直希望凯能幸福的即便身边人不是他,也能幸福的过一辈子。 可是为什么他竟离婚了?
快速撇开昨夜的震撼,祁雨青一如往常般走入办公大楼内。
他一直无法决定是否该打电话给凯,送上一句朋友的问候,或是佯装一切都不知情,像过去的六年一样,做个口头上的朋友,却连电话都不敢通。
唯一能确定的感觉只有一个,便是他并不在意。六年前分别时,路容凯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不管将来如何,他们都只能是朋友,也只会是朋友。
“祁先生,这是今天会议要用的资料,你要不要先过目?”还没走到办公室,早他半小时到的特助即递上一份资料。
“嗯。”他轻应了声,接下资料,随手翻了起来。
“威尔森,上班时间应该还没到吧。”合上资料,祁雨青看了一下腕表。“对,若你有私人的事要讲,你还有十分钟。”威尔森叹了口气,有种会议会延期的感觉。
威尔森.杰佛瑞是祁雨青高中和大学同学,因为交情太好,而进了祁雨青的公司。当然,十馀年的交情,不是平空得来的。这不是雨青第一次在上班前找他谈私事,他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最重要的是,每次这种时间找他谈的私事,都不会,是小事情。
“梅丹佐,你能不能先透点口风,至少给我点心理准备。”威尔森迫在祁雨青的身后。
梅丹佐是祁雨青的英文名字,亦是他在护照上使用的正式名字。是天使之王的名字,取名字的人自然是他那爱子成痴的父亲祁呜。
“我有看电子新闻的习惯,你应该知道。”回想起昨夜的那则报导,祁雨青不由得皱起眉头。
“嗯?”听到新闻二字,威尔森的脑中已浮现一个名字,属于他最不想听见的人。
“凯他离婚了。” 那个简单的字,让两个人都深锁眉头。
就在沉默间,祁雨青踏入偌大的办公室里,威尔森亦快速将门反锁,确定不会有人打扰他们的对话。
威尔森,是少数几个知道祁雨青和路容凯之间情事的人。最初祁雨青会讲,一方面是因为无人倾诉的心事压得他太难过!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被威尔森看出有异,再加上威尔森是他十多年的好友,他才说的。
“你要不要喝杯咖啡?”看着祁雨青苍白的脸色,威尔森判一定他需要点东西压抑心头翻涌的情绪。
“不了,昨天才洒了一杯在我身上。”
但觉得自己需要一杯的威尔森,仍走向预先放好的咖啡壶,为自己倒了杯黑咖啡。
而一旁的雨青,颤颤地坐入办公椅中,以手支着头,神情复杂。
“报上说是因为两人个性不合,可是这简单四个字代表了什么,我无从知晓。”
“或许吧”威尔森不置可否地随口应道,他很明白,雨青需要的不是他的意见,而是倾听。
他在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将黑咖啡放在桌上,看着它冒出雾气,逐渐变凉他不懂,为什么祁雨青对路容凯的情感,不会随着时间逝去而冷却?
“我以为我不在乎的”祁雨青长声叹息,他知道他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却又难以出口。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威尔森劝道,心底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离婚了说什么要给承昊一个完整的家,他该做个好丈夫,可到头来,还不是离婚了。”祁雨青发出近似讽刺的声音,表情却充满苦楚。
“若婚姻的本身像个坟墓,你不能要求他在墓里过一辈子,他有权决定什么时候爬出来。”约是因为威尔森是局外人,他才能看清祁雨青话中的不合理。
“要离,为什么不在六年前离,至少给我一个机会”祁雨青的语调和面部线条都极为郁闷。
“有些事情,不经过时间的考验,是无法知道结果的。”威尔森的口吻仍然事不关己,虽然他神情关切。
“或者该说,他那时不离婚,只是为了要拒绝我”祁雨青的神情因痛苦而扭曲,分不清是哭或笑。
“你天生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我花整夜的时间念书,你说你看完电视就睡了,成绩却比我好。大学你快速读完,连厌恶服仪不整的老教授,都认可你的长发和才华。接掌公司也出奇的顺利,想生儿子,居然连儿子都真的给你生出来了。
就因为你的人生缺乏重大挫折,大家才叫你天之骄子。可你有没有想过,上帝很公平。他给了你一切,就是不给你爱情。”
这番话,威尔森说时其实是充满嫉妒的;在他努力挣取到某样东西时,总会发现祁雨青早就拥有了。
“威尔森,你谈过恋爱吧?你该知道,当人真爱上另一个人,是什么都可以不要的。你羡慕我的聪明才智,你大可拿去请换给我一个凯。”
祁雨青知道威尔森和女友近来浓情蜜意,很有可能会结婚,所以正在存钱中,可是他却忘了得不到的痛苦。
威尔森没有接腔,他慢慢喝着黑咖啡,心绪纷乱。
“你说的我知道,得不到的痛苦我也曾尝过。”威尔森没说的是:就因为知道,才会坐在这里,听你诉苦。“但我仍想劝你放弃。这样坚持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他高中时就和这个亚裔同学感情很好,后来也听说了祁呜和楼玉蓝间的故事,那像传奇一样的故事,常让高中时代的他想着,不知道梅丹佐的故事会是如何轰轰烈烈。没想到他的同学有天说要结婚,第二年就生了长子,还是策略婚姻,一点轰轰烈烈都谈不上。
十年了,他依然独身,他却发现梅丹佐像是爱着另一个人,只是他从没想过会是男人而且他知道的时候,梅丹佐已经告白被拒。
看着老同学的痛苦,他几度劝梅丹佐放弃。只是他血液里流着专一长情的遗传因子。要他放弃?这辈子,怕是很难了。
“时间是很好的药,你就慢慢等待情感淡去;他不是你的,你又何必等着他,折磨自己?”威尔森轻劝道。
“你也觉得我不该去找他吧?”敛起了扭曲的神情,祁雨青冷静自若的应道。
“对你没有好处。”威尔森已经大略知道祁雨青想做什么了,他想去,但想找个有力人士阻止。
但,若心早已飞离,又有谁能阻止?
“我知道。”祁雨青点了点头,试着收拾溃堤的情感,表情也回复工作用的严肃,而心仍碎满一地。
“我通知大家十分钟后开会。”见祁雨青已经渐渐回复理性,威尔森在心内估算了下,决定会议的时间。
“梅丹佐,寻找适合你的爱情吧,逝去的,就让它逝去。”
“嗯。”祁雨青随口应着,举步走向落地窗。
他站在某大都市的顶楼,贴着落地窗,俯视着人世。
他竟以为没有关系,话说得好生潇洒。那个男人连头都没有回,就走了,他心底却问得难受。其实他也明白,这多少年的朋友,就毁于那一日了口头上,他们还是朋友,但凯离了婚,他却连问候都不敢说一句。
他却仍想见凯一面。
就算再被拒绝也好,他想再见凯一面。
“对不起,会议时间”秘书的声音倏地?荡在他耳边。 他被秘书的声音吓得倏然抬头。威尔森许是在忙,竟让女秘书来通知他。
“对不起,祁先生,您的脸色好难看,没事吧?”
女秘书不解地看着祁雨青。
他试着扯出微笑,他最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不是吗,一个微笑而已,有什么难的?
可盈满在眼的泪,终于,落下。
他数度试着开口,却发不出声,没有他一贯的冷静自持。
“董事长?”女秘书再度唤道。
“太久没休息了,眼睛有点累,等我五分钟就好,我等会儿就到。”他用温柔的口吻说服女秘书。
太失态了,他竟在人前哭出来。
“可是”
“没关系,让我洗个脸就好。”
他撑着微笑,缓步走入董事长室附设的浴室。
在磁质的洗脸盆里盛里冷水,他轻掬清水拍洒脸庞,在温度的刺激下,他的神志略微清醒了些。
他抬起湿濡的脸,看着镜中狼狈的自己,他倏地抱着自己的身躯,痛哭出声。
大颗大颗的泪,滑过羽睫,落在衣襟。
光亮的磁砖上,映着他无助的身影。 低低地,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孤独的啜泣地迥荡着。
他拼命压制的情感,仍是受不了推挤而破裂了。
“凯凯” 他低声的呼唤着不会有人回应的名字。
单薄的声音在空室中迥旋、又迥旋,终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