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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雨青 三十岁——
深夜时分,方洗过澡的祁雨青端着咖啡,坐在电脑前浅浅啜饮着,湿漉漉的长发散落在肩上。
从大学时代开始,他为了有机会练习写中文,在网路上交了几个网友。最初只是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和从台湾来的留学生。而今他和几个台湾人连上了线,定期互通e-mail。在网上,他是个平凡的白领阶级,没有人对他另眼相待。
和林薇离婚已三个月,他在楼玉蓝和孩子们的包围下,简单的度过三十岁生日。可那时林薇问的问题,他始终无法解答。
或许诚如林薇所言,他爱凯或许。 林薇走后不久,他便接到律师通知,两人离婚正式生效。
他将此事和孩子们大略的说明过了。约莫是林薇不在家的机率太高,大家的反应都不大。
虽然事情已定,他却迟迟没将事情和母亲提起,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分隔两地,再者,楼玉蓝一直是严肃而观念保守的人,当年她会劝他离婚,不代表有了三个孩子后,她还会支持。
他的至亲,在父亲辞世后,为免触景伤情,搬离位于市郊的豪宅,住到乡下一座牧场里。太过遥远的距离,再加上他和母亲皆不想见到父亲最珍爱的人,这种害怕见面的情绪,让他们长年相隔两地。其实林薇的问题,他是有答案的,那答案在心底飘摇,却始终出不了口。他能清楚的忆起,曾有个男孩,站在树下,欲言又止地将承诺放入心底,多年后坚持的做到了。只是男孩没有说过是话了什么,别人亦没有问。
(爷)犹在思虑问,房中的对讲机忽然响起,管家的声音徐徐传来,漾着些许异样。
(路先生和其公子来找您,他们已经先上去了。虽然路先生说不用通知您,不过我想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路容凯只在数年前来过两次,精明的管家却记住了路容凯和祁雨青的交情匪薄。
“我知道了,谢谢。”按下了接听钮,祁雨青在简短的话语后,切断交谈。
年届中年的管家,是他结婚时雇用,和祁雨青相仿,他亦是内敛型的人,平日话不太多,但他总会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尴尬的时候则消失无踪影。
方切断声音,敲门声同时响起。收起起伏的心绪,祁雨青在应声后,起身开门。
潮湿的发,在祁雨青看不见的地方点点滴落成水珠,将他的衣服染成深色,亦沾湿了他的背脊,他却一无所觉,连擦拭湿发都忘了。
打开了门,祁雨青却愣住了。眼前的男人有双带魅的细长眼眸,眼尾微微地往上翘,墨黑的发自然成形地服贴着头部,厚薄适中的唇
这人,他是认得且熟识的,距离上次见过没多久,男人的形貌并没有什么改变,可是,他却愣住了,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祁雨青将视线从路容凯的唇瓣移回浓墨染成的瞳眸中,半张着口,闪了神。
凯和他十年前说他要结婚的那天相似,像是从那天起,再无改变般。唯一的不同,是凯臂弯里两岁大的小人儿,约是长途飞行太累,承昊睡得十分可人。
“对不起,突然来找你。”沉稳的声音传来,祁雨青却雾了眼眶。
有很多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能知道,这些他人想不透的问题,都只有一个他不能出口的答案,可今天答案就在他眼前,他要如何隐瞒?
“嫣然离家出走我又不会带孩子,刚好有事来这里,看能不能寄放一下下”路容凯笨拙地解释着自己的困境,却又无法解释他为什么没带行李。
“凯”祁雨青呐呐地唤了声,却无法压抑狂涌而出的酸楚,像是这二十馀年来的感觉一起溢出般,泪水从他的指缝淌落衣襟。
“雨青?”路容凯焦急地唤着,碍于他手中抱着孩子,无法拥抱他。
“没,我没事。”他勉强挤出笑,试着上住泪水,但路容凯担忧的神情映入眼中,他的泪便似决堤般怎么也止不住。
“你等我一下。”情急之下,路容凯抱着路承昊,快速奔驰在长廊上,凭着久远前的记忆,找到祁天凌的房间。
“天凌帮凯叔叔看一下承昊,他睡着了,应该不会吵。”路容凯也不管祁天凌醒了没,就把路承昊往他身边一放,又冲回祁雨青身边。
祁雨青依然站在门口,微仰着头,看着望不着天空的天花板,像是在等着路客凯归来,又似在盛住眼泪,盛住他的伤悲。
“雨青。”看着这样的他,路容凯走向他身边,缓缓、轻柔的将祁雨青抱住。
被抱入路容凯怀中,祁雨青将蛲首埋入他的颈间,头一低,那将被盛住的伤悲又止不住地溢出,温温热热地流过他的颈间,流到看不见的地方,灼痛了路容凯已冷却的心绪。
“怎么了?”路容凯的声音有几分冷淡,试图压抑窜起的异样感觉。
彷佛许久以前,他被迫干枯的情感,又从心底溢出 “我和薇拉离婚了”很久、很久之后,才从路容凯的怀中传来闷闷的声音。
“嗯别想大多。”想着离家出走的斐嫣然,路容凯不由得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情怀。
“彼此若是不能适应,还是分开吧,若再拖下去,对彼此、对小孩子都不
好唉,我好象没什么资格说你。”忽然想起自身的情况,路容凯不好意思的闭上嘴。
而在路容凯看不见的地方和着不被了解的悲怆,祁雨青轻轻笑了起来:“时差还没调过来,承昊睡得着吗?”收起心伤,祁雨青问着不相干的问题。
“他平常就是只夜猫子,现在正好是他睡觉的时间。”或许是他和斐嫣然的作息都不正常,路承昊常常把白天当晚上睡。
虽察觉不对,路容凯难得聪明的没问下去,任祁雨青自行解决他的伤楚。
“我们回来的那晚,她拿离婚协议书给我签。”
收起泪,祁雨青快速逃离温暖的怀抱,倒了杯富含咖啡因的黑色饮料给路客凯,当然,为求冷静,他自己也喝了一大口,却压抑不了能将人淹没的情感。
“嗯。”路容凯顺手将门带上跟着走入房内。
接过烫口的咖啡,他亦快速咽下口,以压下胸口翻涌的莫名情绪。
“你没事吧?”他关心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祁雨青。
从上六岁认识至今,从没看他哭过,他曾以为他是躲起来偷偷的哭了,后来才知道他是从来不哭的。
总是笑着的雨青,总是压抑情绪的雨青,原来哭起来是这么他竟找不到形容词,虽然雨青狂涌的泪吓着了他,但不知为什么,他竟觉得有些高兴,甚至觉得雨青引人怜爱。
怜爱!
又是这个名词,打从二十岁那年,雨青说要结婚的那天起,他便常在雨青身上看见这两个字。虽然他很明白,他和雨青不过是朋友,他爱的是他的妻、他的子。
可是,他还是怜爱雨青。
“凯?”在他陷入沉思时,祁雨青一直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神情。
或许是没有回神,路容凯没有应声,只是视线移向祁雨青,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瞬间,那股一昊名的情感,再度消失无踪。
祁雨青挨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后,这才带着浓浓鼻音,轻然开口:“离婚协议书是在我们结婚时薇拉就写好的,我一直都知道,也都装作不知道,我要孩子,她要股票、公司,我以为这个交易很公平。她生了儿子后,我不再过问她的私生活”
“我以为你爱她,我们结婚时,你和她看起来很幸福。”路容凯轻声道。
他结婚那天,他轻吻着斐嫣然,回眸望去,雨青正吻着林薇,那让他以为雨青是爱着林薇的,也让他放下心中的大石,专心一意地爱着他的新娘;和雨青就真的只作朋友。
“我们结婚后不久便分房,她生了天凌后,外遇一直没有间断过,我都知道,也都没有阻止。或许,她以为我爱她,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爱她也没有不爱她。温柔,有时候是一个男人给予一个女人最大的伤害。”祁雨青苦笑道。
他原以为他会和林薇过一辈子,所以他用尽了爱情之外的一切温柔,来对待他的妻子,虽然知道林薇要的不只有安定。可就是因为不爱,所以他能坦然地接受天韵,就因为不爱,他能默默的守候,让林薇误放了情感。
“她会想离婚也是应该的这样的婚姻,谁会想要?所以我签了字,赡养费、条件就像我们当初约定的一样。”祁雨青说着,再度啜饮了口热咖啡,像是要阻挡上不住的寒意般,他再度将身躯紧缩在沙发中和路容凯之间。
“她爱上别人了?”路容凯想起斐嫣然离家的理由,一个比他帅、比他年轻、比他有钱的新艺人。
“她说我爱着别人一直都爱着那个人,只是我没有发觉罢了。”
“人总是这样的,不承认自己错误时,总会拖别人下水。”路容凯低声安慰,在心底思索着斐嫣然离家的原因。
“你别哭了,会过去的。”他以为离婚便是祁雨青哭泣的理由。
“我不是为了这个哭我从没爱过她。可是,我何来抑止不住的泪水?”他长声叹息,或许就是迟钝,才让他们相识了二十馀年,仍无从发现他爱凯。
“我一直告诉我自己,我不爱那个人,是薇拉误会了可是凯,如果我说,我发现我真的爱那个人呢?”祁雨青颤声问,全身止不住的发着抖,像是即将崩塌的沙城,怎么也支撑不住。,
“那你就去追啊,都已经离婚了,你也没有牵绊了,不需要顾忌什么。?路容凯浅浅地笑着,那异样的情感没在此刻作祟,让他能像个朋友般友好的笑着。
“凯”祁雨青将身躯倒入路容凯怀中,就像往时一样自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靠在他怀中了,他将出口的话,足以让他一辈子不见他。
“嗯?”路容凯温柔地应着。
“可是凯,我爱的人我爱的” “嗯哼?”路容凯极自然地抚着祁雨青的长发,安抚着他最好的友人。
“我、爱、你。”
出口的声音带着严重的颤抖,又极珍重地一字字慢慢出口。祁雨青闭紧了眸,不敢看路容凯的表情,他明白,有些事一出口便再也不能回头。
听到意料之外的字句,路容凯霎时失了所有声息,他无能回应,也没有拒绝的残忍,只是静默而怔仲。
如果是十年前,在他们的身分证都还单纯、清白的时候,他或许会欣喜于祁雨青的话语,可是现在他有斐嫣然,有承昊;雨青也有三个孩子,他们的情感不再只关系着他们,还有更多的责任包含在内,不是他任性的说爱就能爱。
“你累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早点睡吧,明天醒来,你会发现今天的事都是一场梦。”路容凯冷淡地说着,试图拉起祁雨青。
“你知道我是清醒的。”祁雨青的声音混合着冷淡和愤怒。
“我不能知道”路容凯偏过头,不看他眸中的期盼。
“为什么?”他不懂,他离婚了,凯和斐嫣然也快完了,为什么不能知道?
“因为太迟了。”路容凯深深地叹息着。
脑中再度浮现十年前的那个下午,如果他没有犹豫,如果他顺势吻了雨青,没让他之后的话出口,是不是他们不会走到今天,不会错过彼此、错过爱情?
“雨青,你也知道,有些事是不可能回到原点的,就算我和嫣然真离了婚,我也还有承昊,而你有天凌他们,我们的感情,不只是牵动我们自己或父母而已,还有另外一些人的人生。”路容凯的目光凝视着远方。
或许,他该满足了,他一直忘不掉的人向他表白心意,说着爱恋的话语,他该满足了;可是为什么他竟有种宁愿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感触,宁愿他俩错开彼此一辈子,也不要在睁眸可见、伸手可触的距离,遥望一生一世?
祁雨青没再接腔,路容凯的话他懂,就是因为懂,才明白他们没有希望。
“夜深了,睡吧!”路容凯睁着雪亮双眸,因为时差的关系,他没有丝毫睡意,只希望他睡了,当作一切只是梦,醒后就忘。
“你会陪我吗?”祁雨青期盼地望着路容凯,渴望他给一句安抚。
“嗯,我陪你。”路容凯轻轻抚过他披在身后、依然潮湿的发,蓦然想起在他旧公寓的那夜。
“嗯。”祁雨青安心地逸出声,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再度倒入他怀中。
“雨青。”看着孩子气撒娇的祁雨青,路容凯五指为梳,为他整理散发。
“你睡吧,我陪你然后天一亮,我们只是朋友。”他很明白,他们只能是朋友。
“如果真这样,那我不愿睡,如果只有一夜,我要清清醒醒的过。”祁雨青紧紧抓着路容凯的手。
“我在这里留三天,好吗?”路容凯以极细的声音道。
“三天十年生命换一天是吗?” 祁雨青凄然一笑,领着路容凯穿过另道门,走进卧房。
宽大的双人床上,铺着深红底小碎花的床单,几个乳白色的小枕头,床头柜有几本祁雨青最近在看的书,还有空调、电视及音响的遥控器。
祁雨青似乎被太多的情感给折磨得累了,他没再说什么,依着以往的习惯,将身躯往被窝里钻。
路容凯亦不多言,顺着祁雨青进入他身边的空位。祁雨青刻意翻身,背过路客凯。明明是想要依偎的怀抱,他却又别扭地不肯靠罪近。
“雨青”路容凯轻唤着,从背后抱住祁雨青,却听见不该有的啜泣声。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好了我不用痛苦,你不用伤神,就这样子让时间过去,也没什么不好”那不上的泪,从泛红的眼里流到未干的发间。
“让我来生再爱你” 而路容凯没有言语,他知道,他不能。
再度的清晨里,两人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祁天凌昨夜似乎被路承昊吵了一夜,早餐时间呵欠频频,但是没有人过问他的处境,他也聪明的没有开口。
只是看着父亲泛红的双眼,他的脑海怎么也挥不去母亲离去时讲的话。
寂寞的父亲爱着别人。母亲的话虽没讲完,此时此刻,他却像是懂了,那个别人,或许就是凯叔叔吧。他寂寞的父亲爱的人是凯叔叔吗?那么爸爸察觉了吗?许是察觉了吧,才会红透眼眶。
看穿了父亲的心事,祁天凌乖巧的没有出声打扰,但家里的小人儿们,却没有这样成熟,倍受宠爱的祁天韵爬到祁雨青身上,要她的爸爸喂她吃饭。不甘寂寞的幺子祁天泓,亦爬过餐桌,扑入祁雨青怀中。
“爸爸,抱我。”祁天泓用最简单的词汇表达他的要求。
见状,本来乖乖让保母喂食的路承昊,像是要证明他也是有爸爸的,挣扎的爬向路容凯要求他抱。
向来对小孩子没办法的路容凯,下意识地想问,路承昊的动作却更快一步,将他抓得牢牢的。
见状,祁雨青的嘴微微一扁,伸手抱过路承昊。路容凯顺着路承昊看向祁两青。他的唇瓣苍白依旧,昨夜,他像是要掏尽所有的悲伤一样,狠狠地哭泣着,却绝口不提爱情。
“来,叔叔抱”祁雨青一开口,他怀中的两个小孩立刻瞠目结舌地看着外来入侵者。 “爸爸!”
“爹地!”
两个小人儿同声尖叫,正思保护自己的父亲,却被保母和管家快速的连同还在祁雨青手中、搞不清楚情况的路承昊一起抱走,带着未吃完的早餐,往玩具房走去。
“爷,司机已经准备好了。”管家必恭必敬报告着,从头至尾都没瞧过一旁的路容凯。
“嗯帮我拿电话来,我找特助。”祁雨青随口交代。 失去了手中的重量,祁雨青有些失落,目光扫过狼藉的餐桌,望向远方一角。
“爹地,我上学了。”优雅地吃完盘中的最后一口,祁天凌以极自然的声调向祁雨青道别,但他毕竟年幼,眼眸深处仍泄露了不安。
而向来关心孩子的祁雨青,依然有些失神,没发现祁天凌的怪异。
“嗯,”祁雨青浅笑着,摸摸祁天凌的头,让他的奶妈带他上车。祁雨青小时候身后总有奶妈跟着,他以为每个孩子也都要,于是为他每个孩子都请了个保母。
目送着祁天凌的远去,在安静的餐厅里,祁雨青依然红肿的眼睛蓦地泛起雾气。
“对不起我知道没什么好哭的。” 说着,祁雨青的神情从一忙然转为坚定,那末流出的泪,被风吹得干枯。
“爷,特助在线上了。”管家将无线话筒交给祁雨青。
路容凯仅是盯着他的神情看。
在几个短暂的交代后,祁雨青硬是挤了三天假出来,看得管家几分错愕,而路容凯的表情更为沉重。
他怎会不知雨青想放假必是要和他朝夕相伴;但又怎知祁雨青已准备好将这短暂的日子,当作他一生最珍贵的回忆。
“帮我准备一下,我和路先生到本屋住三天。”放下话筒,祁雨青的神情变得严肃,而他口中的本屋,则是他自幼成长的祁家豪宅。
“爷”连祁天凌都看出来他们之间有问题了,精明的管家又怎么会不知?并不是他歧视同性恋着,而是住到本宅去,他担心老夫人会反对。
“我妈那边我会说,你去准备吧。”祁雨青的语气变得虚弱,关于这段情感,他已受过太多折磨,他不想再多一个管家的了。
“是。”
而路容凯从头至尾都无言地看着。他没有发言的馀地,只是他的模样让他不由得揪紧了心。 “你放心吧,我很明白三天之后,我们只是朋友。”
祁雨青轻声说着,唇角竟带着眩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