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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这么一天真的来了,依然是让人难以接受的。王弼的鼻息细弱宛如游丝,随时都会断掉,这一次比上次更糟糕,他沉睡了一天一夜,方才悠悠醒转。
王弼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除非出现什么奇迹,能医好他,否则再来这么一次,他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我听说,如果把两个人的头发系在一起,这两个人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对么?”雯夏慢慢地给王弼梳着头,他细黄的头发从雯夏手指间溜走,披散在他身上。雯夏将那些不听话的头发一缕一缕收起来,道:“给我一束你的头发,好不好?”
结发是只有夫妻才会做的事情,雯夏的意思王弼怎会不明白,他转过头,那些好不容易被雯夏收拢在手里的头发又散落开来,细黄的头发随着气流微微起伏,就像要溶入空气中一样。
“你会找到比我更适合的人来结发的。”王弼笑着摇摇头,道:“我是个就快要死了的人,不值得你如此。”
“世上可与妾结发者,唯君一人。”雯夏将自己鬓边头发拆散,抓出一缕来,又拾起王弼一缕散发,将两股头发缓缓系在一起。
王弼想要阻止,但是看到雯夏眼中的坚持,还是坐着没动,任由雯夏将两人头发并成一股,在上面打了个结。头发系在一起,两个人的头自然而然便贴近了“我拴住你了,你跑不掉的。”雯夏嫣然一笑,抓着那一缕捆在一起的头发,笑道:“有这个,我就不怕你跑掉。”
“雯夏,弼哥哥,吃放了。”媚儿在屋外高声呼叫。
雯夏听到媚儿呼喊。抬头想要大声应答,却忘了两个人的头发还拴在一起。这么一抬头,扯的两人头发一紧,一下子撞在一起。
“好疼好疼。”雯夏皱着眉道:“原来不仅是拴住了你,连我自己也捆进去了。”想要将头发解开,但是方才一扯之下,那结更紧了些,况且头发一乱,难理出个头绪,雯夏低头弄了半响,将两个人的头发都揪下来不少。方才将两人分开。
好端端的头发都揪下来,两人自然都吃了些苦头,雯夏吐吐舌头。笑道:“看起来还是我吃亏些呢,我掉下来的头发比你多!”
雯夏强颜欢笑,说些有意思地笑话,但是看到落在地板上的那些头发,鼻子还是忍不住一酸,头发可以系地住,可是面前这个人,她终究还是系不住的。
雯夏急忙低头,不让王弼看到自己伤感落泪的一面“媚儿在叫你。快去吃饭吧。”
两人距离这么近,王弼怎么可能看不到雯夏脸上的表情变化?既然雯夏不愿让他看到,他便也装作没看到“好,我先去。你要快点过来。”
雯夏看着别处,点了点头,道:“我马上就去。”
王弼站起身,他的头发还未曾束起,散散披着。他一走。那些细黄的头发便随着他走动带起的微风轻轻摇晃着,王弼打开房门。雯夏忍不住抬头看着他的背影,那个瘦弱的影子就像是溶入了夕阳的光辉一般,消失在雯夏地泪眼中。
雯夏抬起袖子拭去了眼中泪水,深吸了几口气,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努力想要微笑着,但是无论怎么努力,雯夏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都不是笑,她如何能笑得出来?
为什么喜欢地她永远也得不到?不喜欢的却缠着她不放?短短两个月的真心相交,只有两个月,那怎么能够,她多想要一直一直这样看着他,每天一起看落日,直到终老。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呢?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愿顺从命运安排而带来的报复?她的命运便只有终结在那洛阳城的皇宫之中,随同这个即将陨落的朝代而一同消散才是对的么?可是这一切又与王弼何干?如果是报复,为什么不报复到她身上,却要伤害她喜欢的人?
“我想要你活下去。”雯夏握着拳头,眼中地泪水一滴滴落在那些乱发之上。无论是多么渺茫的机会,也想要试一试,无论如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面前。
“就算要逆天而行,我也要去做!”决定了的事情,雯夏就会毅然决然地去做,就像当初渴望得到自由,便想尽各种办法从洛阳城,从皇宫中逃离一样。不过上次是为了自己,而这一次,是为了心中所喜欢的人。
雯夏擦干了眼泪,笑了笑,安静地走出屋子,小心避开媚儿等人的视线,一个人静悄悄走进了树林。
“你出来,我有话说。”雯夏对着空无一人地树林缓缓说道:“你出来。”雯夏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比平时说话的声音还要小些,但是雯夏知道,她要找的人一定会听到,一定会出来的。
一眨眼地功夫,雯夏面前出现了一个人,那个总是抱着一具琴,却只弹奏广陵散地怪人。
“你知道救他的办法么?”雯夏盯着那个人,没头没尾就这样问道。
一串琴音过后,那人发出低沉地笑声“娘娘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雯夏道:“我和你回洛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一定要救他。”
“娘娘当初可是宁死都不回去的啊!”那个神秘男子既不答应,也不回绝,他双手虚按在琴弦上,道:“娘娘就不怕我救不了他?”
雯夏一挑眉,道:“我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你救不救得了。”
“若是我说,我救不了呢?”那神秘男子手微微一震,几个音符从他手下流淌而出,虽不成曲调,倒也清雅悦耳。
“那你就在这儿等一辈子吧!”雯夏扭头就要走,那男子身形一闪,已经挡住了雯夏的去路。
“我虽救不了。我却知道那葯从何而来,谁人可解。”
“是谁?”雯夏犹如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那人在何处?”
“洛阳。”
雯夏稍作沉吟,道:“若你是诳我回洛阳,那我回去了还要走,就算走不掉,我也会弄得谁都得不了好果子吃!大不了同归于尽,你以为我怕死么?”
“是,是,我可不敢。”那神秘男子不卑不亢,对雯夏微微低头,道:“未来的皇后。借给在下一个胆子,也不敢有所欺瞒。”
“未来的皇后?这是爹给我安排的未来?”雯夏嗤之以鼻“还不一样是棋子。”
“棋子和棋子。也是不一样的,有些棋子必须要保全,而另一些就需要牺牲了。”那神秘男子沉声笑道:“这天下之人,不都是天下这张棋盘上的棋子么?”“废话少说,告诉我,去哪儿能找到那个人。”雯夏不耐烦再和那男子唆了,王弼的身体是一时不如一时,从这里到洛阳,最快也需要五六日,这么来来回回。不知王弼能不能等到地。
“娘娘可以带着那位公子一起上路,赶赴洛阳,公子以后呆在洛阳,娘娘就算想见,也容易许多啊。”
“他的身体怎么禁得起路途劳顿!”雯夏盯着那男子。他该不会是想要在路上累死王弼吧?
那男子呵呵一笑,道:“在下总有些微末地本领,可以保公子这一路平安。”
好厉害的家伙,不仅将眼下算清楚了,连带着将以后雯夏要如何也考虑到了。的确。如果从这儿去洛阳找了人再回来。耽搁的时间极长,到不如带着王弼一起去求医。虽然更加冒险些,希望却也更多了些。况且王弼的身体遭受如此重病折磨,日后想要恢复,必然需要长久的调理,是不可能在短期内康复的。
但是雯夏犹自有些不信,连蔡文姬都束手无策的毒,真有人能治得了么?
“医术之深,深不可测,天下之大,自有高人,又岂是一个小小的蔡文姬所能比拟的?”那男子似乎有洞察人心地力量,雯夏再怀疑什么,他一眼就能看透似的。虽然他这句话有些辱及蔡文姬的意思,但是雯夏想想他说地也有道理,就没有再反驳。
“好,那明天就走。”
“娘娘,太急了,那位公子死不了的,不妨再多等几天,也好让在下有个准备的时间啊!”“准备?”雯夏冷笑“你不是日日夜夜都盼着我能乖乖随你回洛阳么?恐怕早就准备停当了。”
那男子没有在意雯夏的冷嘲热讽,他抚琴奏曲,道:“总要让在下寻一辆舒适的车子啊!就算娘娘经得起颠簸,那位公子也不行的。”
雯夏无言以对,这家伙做每件事都有道理,件件都是站在她的立场上,让她无法拒绝。
雯夏正欲离开,忽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个怡然坐在树下弹琴的男子,落叶飘下,在他周围盘旋着,纷纷扬扬,看上去极美。“你怎么不弹广陵散了?换曲子了?”
“既然娘娘答应回去,我自然是不必再做刺客,那刺客的曲子,也不用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