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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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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时苓这一编排,逼得沈英连饭都没吃完,便起身走了。孟景春急急忙忙追上去,拖着他的手道:“相爷怎么这般小心眼的?回去吃了饭再说不好么。”

    沈英回过身来,望着她道:“是哪个做事不清楚,求平安符竟给求出个求子符来,真是笑死人了。”

    孟景春自知理亏,还让沈英背了这大黑锅,耷拉着脑袋闷闷道:“是我做事不清楚。”

    “我小心眼?”

    孟景春心道可不是嘛,沈时苓乐意编排便让她编排好了,总归是一家人,又不会害你,口头上占点便宜又怎么了?

    她压根忘了沈英高傲的自尊心,从小就与沈时苓争谁年长,让她占便宜?笑话!大丈夫绝不能容忍这样的编排。

    孟景春没回他,沈英便又挑眉反问了一遍:“我小心眼?”

    孟景春忙点点头:“相爷是有些小心眼。”

    沈英揉揉她头发,咬牙下定决心道:“好,有本事你晚上别过来睡。”

    孟景春瘪瘪嘴,顺顺自己的头发,还有些气不过,低低道:“不去就不去,我还饿着,回去接着吃饭了。”她话音刚落便当真走了,沈英看得竟一愣,就这么走了?

    孟景春果真回去吃了饭,吃完了应沈时苓之邀,又与严学中、沈代悦凑了一桌麻将,在前堂完玩得不亦乐乎。孟景春手气一如既往的好,也不去想沈英,竟赢到手软。

    不知不觉已近亥时,沈时苓输得差不多,叹了口气:“今日玩得算不上尽兴,但太晚了,都回去歇着罢。”

    沈代悦起了身,严学中亦是起了身,沈时苓正要起身时,孟景春却喊住她。

    沈时苓示意那二人先走,她重新坐好,等孟景春开口。

    孟景春浅吸了口气,淡笑笑,语气乖巧得很:“有件事我想与长姐商量……。”

    沈时苓闻言却笑了,她还未等孟景春接着往下讲,已是开口道:“莫不是想让我以后少编排他?”

    孟景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我们家素来这样子,我从小也是被编排惯了,大了之后便也有这恶习。你在华阳城那阵子,恐怕也没少听家里人编排阿英罢?”

    “恩。”若论这点,楚地沈宅简直算得上龙潭虎穴,极为险恶。

    “我母亲现下是收敛了,以前更厉害。”

    沈时苓微微眯了眼,似是想起一些旧事,但她又接着道:“我家同别人家不大一样,没有乱七八糟的姨娘和亲戚,家中只有我们几个孩子和爹娘一起过日子,故而应是很亲近。这样一家人过日子,若还彼此端着架子,实在是少了些人情味。编排也不过是说些玩笑话,即便有时略显过火,但不至于伤了彼此。这个分寸,我还是知道的。”

    孟景春闻言,点了点头。她长大环境与沈时苓自然又是不同。寄人篱下,需得时时看人脸色,舅妈脾气不好,随时都会翻脸,玩笑话更是说不得。且她怕受皮肉苦,平日里在药铺里帮忙时都不敢错。

    屋中几盏灯已是有了倦意,渐昏。

    沈时苓浅浅打了个哈欠,面露倦意地望着孟景春,语声缓淡:“阿英曾同我说过你很贴心,可贴心的姑娘大多太懂事,你家以前的事我知道一些,幼年时便得看人脸色我很难体会。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仗着有爹娘疼为所欲为,恐怕思虑得都未必有你多。你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话也不多,贸一看似乎傻愣愣——”她望着孟景春的眼睛:“你好脾气,爱包容,不与人起冲突,若论会做人,恐怕你并不输阿英。”

    “长姐说这话的意思是……。”

    “做官多没意思,你想做生意么?”

    孟景春忙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很笨。”

    沈时苓淡笑笑:“听闻你家有祖传的札子,经方更是数不胜数,本还想占占你便宜的。”

    孟景春脸色黯了黯。

    沈时苓道:“我也只是随口一提。说得冠冕堂皇些,无非是希望这些有用的东西能造福更多病患。但都说商贾重利,我当然也不例外。我虽逐利,但也不至于用下三滥的手段,一切选择权在你自己,你若不愿,便只当我空想就好。”

    孟景春点点头。

    沈时苓起了身:“不早了,歇着去罢,阿英恐怕还在等。”

    但孟景春走出去后却未急着回沈英卧房。她朝那边看了看,心中气鼓鼓的。哼,竟敢说不要她一起睡,不睡就不睡,你一个人辗转反侧好了。

    她转了身便往东厢客房去,匆匆洗漱完便睡下了。房中那只鹦鹉许久未见孟景春,高兴得直叫唤,孟景春又起身揉揉它:“别喊了,这都一年多了,怎么还是没长进。”

    鹦鹉仍是“相爷、相爷”的唤个不停。

    这只鹦鹉到她手中已是有一年多,她现下仍记得东华坊那位叫惠然的姑娘,也不知她现下景况如何。以及,陈庭方现下又过得如何……

    黑黢黢的夜色里,她想着想着竟叹了口气。

    没有沈英在身侧,她如今竟觉得有些不习惯,等她睡着,已是到了四更天的时候。天气越发凉,这客房里的被子又没有曝晒过,到底阴冷。孟景春睡梦中惊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怀抱,便索性转过身,更靠近那温暖,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她舒服得叹口气,沈英低头看看她,揽着她接着睡。她发间隐隐青木香让人醉,沈英睁开眼望了望床帐,终是安心了许多。

    第二日一早,孟景春先醒,甫一抬头便撞到了沈英下巴。她看看沈英,坐了起来,开口便是风凉话:“相爷昨日不是说不要我一起睡的么。”

    沈英翻了个身,装没听见,闭眼继续睡。

    孟景春试图去拽被子:“相爷莫装睡了,方才我都瞧见你睁眼了。时辰不早,得抓紧时间吃饭去上朝了。”

    沈英依旧是不理她。

    孟景春伸手哈了哈气,正作势要挠他的时候,沈英倏地坐了起来,皱着眉道:“不睡了不睡了,被子冷得同铁块一般。”

    孟景春伸手抓住他前襟,眼盯着他:“相爷快老实交代,昨晚如何就偷偷摸摸跑到我房里来了。”

    沈英任她揪着,抿了抿唇,却是一副很在理的样子:“我只说不要你过去睡,又没说我不能过来睡。”

    孟景春眼角轻压,一脸嫌弃:“相爷如今当真好不要脸……。”

    “我若不要脸——”他瞧瞧她身上松松垮垮的衣裳,“现下就剥光你,信不信?”

    孟景春吓得赶紧松了手,大早上的可千万别……

    沈英施施然起了身,两只手伸开,语声淡淡:“替我穿衣服。”

    孟景春瞅瞅架子上挂着的外袍及腰带,老老实实上前取下,仔仔细细替他穿,装一副贤妻的模样,系腰带的时候装模作样地问道:“老爷可觉着松?”

    沈英很是受用:“恩,紧一些。”

    她便收紧些,又问道:“这样呢,老爷觉得合适吗?”

    沈英皱皱眉:“凑合。”

    孟景春没好气地笑了一声,望着他忽又问道:“董大人这件事过后,是不是……。”

    沈英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便说:“董肖佚女子为官,是有陛下撑腰。你却不一样,你的确是——”他低眼看着她:“欺君。”

    孟景春神色黯了黯。虽说不大可能牵累到沈英,可她还是担心。

    沈英却紧接着道:“我想,你大概要做好罚俸一年的准备了。还有什么来着?年末考课不让过?”

    “只、只是这样?”她早前都快吓死了。

    沈英俯身穿鞋:“你欺的那位君已不在人世,现在这位陛下既然如此热衷推行女学女吏,杀了你岂不是自打耳光。推行女学的风口浪尖上,他不可能自灭气势。顶多稍加惩罚,罚你不知轻重罢了。何况你去年考课成绩那般好,指不定还会拿你做个典型——谁说女子为吏不成气候?董肖佚便是个成气候的例子,孟景春也是。”

    孟景春听他将自己与董肖佚相提并论,赶紧摇了摇手,忙道:“我跟董大人不一样的,我是混日子,她才是真……。”

    “行了,莫得了便宜卖乖。”沈英直起身,揉揉她脑袋:“罚俸一年等于白干一年,你可还想接着做官?”

    孟景春深吸口气:“随意。”

    “答得倒是轻松。”沈英往前走,推开门道:“我怕你闲不住。”

    他出门走了几步,孟景春跟在他身后,听得他道:“今日你休沐?去一趟圆觉寺正经求个符罢。”

    孟景春不明所以:“哪种?”

    “笨蛋。”他转过身来:“求子符已是有了故而不需再浪费香火钱。”他声音缓了缓:“给自己求个平安符罢。”

    孟景春应了声,说:“好。”

    她陪沈英吃完早饭又送走他。沈代悦已是凑了过来,问她打算去哪里。孟景春随口道“圆觉寺”,沈代悦笑笑:“是昨日姐姐说的那个求府很灵验的寺庙么?”

    孟景春黑了黑脸:“恩。”

    “我想一同去……。”

    孟景春心道这回不过去求个平安符而已,带上小丫头也没什么,便应了下来。

    她们赶了早,到圆觉寺辰时刚过,寺中钟声响着,清晨潮冷的大风将天空卷扫得干干净净,一片云也没有。庙宇廊檐下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响着,抬头望去,只有高远的天空。

    孟景春带着沈代悦烧了香,求了府又在客堂坐了会儿,打算吃了斋饭再走。没料她才坐下没多久,便有僧人过来同她行合十礼,又与她道:“无心师傅请二位至尊客寮一叙。”

    孟景春闻言一愣,无心师傅?她在这寺中不认识什么人啊……她犹犹豫豫起了身,陡然间想起陈庭方来。难道——

    沈代悦也是一脸莫名,忙问怎么了?

    孟景春道没什么,便跟着那僧人往尊客寮走。

    到了门前,她深吸一口气,将移门缓缓推开,只见陈庭方坐于寮中,淡淡朝她笑了笑。

    一旁的沈代悦看得愣了,竟一时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