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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宁倏忽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好久,不记得刚才的梦境,只觉得胸口发问,想必不是什么好梦。
厚重的窗帘边泛着些许天光,看看床头的电子闹钟,不到五点,翻滚了几下,再也睡不着,干脆起床,到厨房找点喝的。
这么早,佣人还没上工,父母出国旅行,散漫的三弟向西平没事改行搞考古,结果众人疼爱的幺妹向北辰因此嫁给了考古博士王蛮,现在那些家伙不知道窝在哪个荒山野岭上考古,而那个爱玩的二弟向南靖也不知道要混到啥时才会回家。
偌大的家就只有他一个人。
好安静,安静得有些寂寞。
他煮起咖啡,水开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家中回荡,听起来有些空洞。
从菲律宾回来后,他老是提不起劲,连向来投入的工作也觉得索然无味。
她调组了,不再负责向阳的案子,已经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他好想听听她的声音,好想看看她的脸。
然被打那一个巴掌就够难堪了,还喝个烂醉,自找难看,他觉得好丢脸。
在商场上他也许树立过一些敌人,但在生活上,他这辈子还没被恨过,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心爱之人的恨意。
听见开门声,他探出头查看,是二弟回来了。
“大哥,你是还没睡,还是已经睡醒了?”向南靖好奇地问。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混到这么晚,你今天还去不去上班?”
咖啡好了,向东宁倒了一杯给自己,向南靖从冰箱抓了一瓶矿泉水,两兄弟坐在厨房的小吧台边说话。
“去,不过晚一点。”向南靖凉凉地数落大哥。“我们做老板的就是要知人善用,不然干么请一大堆人替我们工作,无为而治才是最高境界,你喔,就是想不开才会那么累。”
“有没有搞错,忙着玩乐的人嫌起努力工作的人来了?”向东宁灌了一口咖啡,没好气地白了弟弟一眼。
“我哪有嫌你,我是劝你。”向南靖看他又是一张臭脸,好奇地问:“对了,你和你那个旧情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唉,别说了。”他的心情比不加糖的咖啡还苦。
“看来是有人大费周章地把事情给搞砸了。”
向东宁直接k了二弟一记,向南靖摸摸疼痛的头。
“妈怀你的时候是不是一直闷着头吃葫芦,竟然生了你这个问葫芦,惦惦吃三碗公,连我们都不知道你在大学的时候有这么一个秘密情人,要是你早点公开,事情不就不会闹到这种地步了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她最重视那些家世背景了,阿朱的自尊心很重,要是让她听到妈嫌她,说不定一气之下就离开我,我才不要冒险。”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带她回家的原因。
“我本来打算让她在美国拿个硕士什么的,想用好一点的学历来说服爸妈接受她,我根本就没想到后来会变成那种局面。”
“你这样问着头做打算,我们不知道,想必她也不知道吧?”
千金难买早知道,他后悔莫及地叹了一声。“所以这次我一开始就告诉她我要她回来,可是我没想到她竟然说”
“说什么?”向南靖灌口清凉的矿泉水,悠哉地等着下文。
向东宁一脸懊恼与羞赧。“南靖,你经验比较丰富,我问你,如果女人恨你的话,该怎么办?”
噗地一声,向南靖口中的水喷得老远,一脸惊讶地看着大哥。
“你那什么脸?”向东宁觉得尴尬,抓起抹布丢给弟弟。“别告诉我没有女人怨你,我不信。”
向南靖闪过抹布,跳过去搂着大哥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没想到你还有让女人恨的一天,真是可喜可贺。”
“再说风凉话我揍人了。”向东宁被消遣得脸红,气呼呼地甩开二弟的手。
“别发火,现在情况到底怎样,仔仔细细地告诉我,我好帮你想想对策。”
向南靖笑拉着脸皮薄的大哥坐下,两兄弟商量起对策。
余氏建筑事务所。
余方好心不在焉地坐着,该分的信件堆满柜台,可是她实在没有心情做事。
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为了拍上司的马屁,不惜欺骗她的感情以换取情报,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相信。
别说哥哥不许她再见他,她也不想再见那个骗子了。
铃——铃——铃
电话铃响了半天终于吵醒了发呆的余方好,她连忙抓起电话。
“余氏建筑事务所,你好,请问您找哪位?”
“方好,是我”
罗元鸿的声音像一把超重的槌子槌了余方好的心口好大一下,她想也不想地挂上电话。
怎么办?他一直打电话来,她根本就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一想到他亲切的态度、温柔的举动全都是假的,她就难过得想大哭。
“方好,今天有信吗?”
知道妹妹心情不好,余亦奇很认命地到总机柜台边领信,看她又红了眼睛-他不高兴地说:“怎么了?那家伙又打电话来骚扰你了?下次把电话转给我,我跟他说,就算他是客户,也不能这样欺负我妹妹。”
“不要啦,我不理他就好了。”
他忍不住训起软弱的妹妹。“看你这样哭哭啼啼的我就有气,你学学人家采菱,不好的男人就潇洒地甩掉,多帅。”
说到这个余亦奇也觉得有些失算,从小岛回来之后朱采菱就申请转组了,现在负责国内一些零星的小堡程,一天到晚跑工地,待在办公室里的时间愈来愈少,别说向东宁找不到她,连他也很少见到她。
“总之,那个家伙说的话你都不要再听了,也别跟他出去,知道吗?”
余方好闷闷地点头。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时间,余方好无精打采地打卡下班,她茫茫然地跟着下班的人群走出大楼。
“方好。”罗元鸿从走廊的柱子后冒了出来。
她吓得跳的半天高。
“你一听到我的电话就挂掉,我怎么跟你解释。”他拿出最帅的笑容、最温柔的声音哄她。
“我不要听,你骗我、欺负我笨,你只是在利用我,我好难过喔,你不要再来了,我不要理你了!”
见余方好慌张地逃开,罗元鸿站在原地,觉得好失望。
插花教室里,老师示范、解说之后,学生们也开始动手练习。
“余小姐,你的花”
“什么?”余方好回过神来,发现老师和同学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她,她低下头一看,只见桌上的花村都被她剪坏了。
“对对不起。”
插花老师笑着看看窗外,那个帅哥又来站岗了,难怪她会魂不守舍。“没关系,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先下课没关系。”
“我没事。”余方好害羞地低下头,却又情不自禁地偷瞄外面的罗元鸿。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情报,不管她上英文课、电脑课还是插花课,他都在补习班外面等她,刚开始她打定主意听哥哥的话不理他,但是次数一多,她心软了,很想过去和他说话,很想听听他的解释,很想原谅他。
“去嘛,别让人家等那么久,现在肯站岗的男人是稀有动物了,要保护稀有动物才对嘛。”
同学们跟着起哄,有的帮她收好东西,有的忙着推她出去,有的打开窗户向外面的帅哥打暗号。
罗元鸿高兴地跑到插花教室门口,余方好半推半就地被推出教室。
“方好,今天这么早就下课了?既然还早,我们去喝茶,好不好?”
“我哥不许我跟你说话,也不许我跟你出去。”她扭扭捏握地说。
“余总误会了,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帮我那个笨老板。”
一听到“笨”字余方好就生气。从小她就介意这个字,因为哥哥特别聪明,相较之下她就显得特别笨,加上被骗了之后,更是介意。
“向副总哪里笨了?我知道我笨,你不要拐着弯笑我了。”
罗元鸿大声喊冤。“我哪有笑你,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憨憨的,多可爱,可爱得让我受不了,那些聪明的女孩子才没这种味道呢。”
听他夸她可爱,她好高兴,但飞扬的笑容没维持多久就又黯淡下来,扁着嘴说:“你不要再骗我了,哪有人喜欢笨的。”
“什么叫笨,什么叫聪明?像我老板,看起来是很聪明没错,费了好大工夫让他和朱小姐一起在浪漫的小岛上相处,他竟然还是搞砸了,你说他是笨,还是聪明?”
“笨!超笨,超级笨——”
他拉起她的手,诚心地忏悔“我承认,刚开始我是有点坏,是想从你这边问点消息,不过绝对不是存心要骗你什么,几次相处下来,我觉得你憨得好可爱,结果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你了。”
“真的?没骗我?”
“站这么久的岗是想要追你,不是要骗你,你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为了感动“古意”的她,他不得不用这种古老的招式,说实在,有点累,但值得。
她感动地点点头,他开心地看着她,在对望中误会冰释了。
插花教室的门后一阵骚动,躲着偷看的同学们拚命地在心里摇旗呐喊
亲她、亲她。
终于,男主角慢慢靠过去、低下头,女主角羞怯地闭上眼睛
“别挤——”
插花教室的门砰地一声大开,躲在门后的老师、同学全跌了出来,尴尬地趴躺在地上迭罗汉。
“别管我们,请继续。”
“啊好丢脸喔!”
余方好捂着一张涨红的脸,快速地跑出去。罗元鸿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追了上去。
建筑工地中,朱采菱在工头的陪同下确认进度与施工情况。
跑了好一阵子的工地,她明显地变黑、变瘦了,工作满档她不嫌累,因为唯有这样她才能不去多想那个人的事,心情反而平静许多。
“谢谢,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把安全帽还给工头,朱采菱告辞离开。
为了方便跑工地,她买了一辆中古车代步,就停在三条街外,今天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不赶时间的她放慢脚步-边走边逛。
倏地,对街一个女人的身影抓住了她的视线,虽然才见过一次面,但她绝忘不了那张脸方莲生。
对街的方莲生发现了紧盯的视线,惊讶地回望片刻,便穿越马路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了,朱小姐。”她饶富深意地一笑。“叫朱小姐对吗?还是应该要叫你什么太太?”
“对,我还是朱小姐。”朱采菱用力地吐一口气。
“还没结婚?为什么?还在等他吗?还是没人要?”
“那是我的事,不敢麻烦你操心。”这样的不期而遇真是令人不愉快,朱采菱转身就要离开。
方莲生却大剌剌地提出邀请“我们到那边的咖啡厅坐一下,我有点话跟你说。”
“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聊的。”
“不来你会后悔。”
方莲生迳自走在前面,朱采菱虽然不是很甘心,还是跟了上去,两个女人进了咖啡厅,各自叫了饮料。
凝重的谈判气氛有点吓到了年轻的服务生,送上饮料后就逃得老远,不敢再接近。
沉默半晌,方莲生说话了。
“上一次见面是六年前吧?跟你见面之后,我偷偷问过他的家人,没人知道你是哪号人物,所以我没把你放在心上。”
“既然不放在心上,又何必在六年后跟我说这些呢?”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确认一件事,你和他是不是早就是那种关系了?我说的可不是牵牵手、亲亲嘴那么简单的关系。”
“是不是早就没关系了。”她倔强地昂起下巴。
“怎么会没关系?我哪点比你差了?他竟然无视我的存在,这叫我怎么吞得下这口气?就算事情过了这么久了,我还是想弄个明白。”
“无视你的存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话中的语病挑起了朱采菱的好奇。
“是我先问你的。”
为了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承认了。“我们大三就在一起了,你说的那一种在一起。”
“我就知道,不然凭我的才貌、家世怎么可能输你。他拒绝我并不是因为我不好,也不是因为我哪里比不上你,是因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是因为他专情、忘不了旧爱,这样的理由我可以接受。”
多年的猜想总算获得印证,方莲生觉得舒坦多了,堆垒在心中多年的不甘、不快突然就散了。
“他拒绝你?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去住在一起就”朱采菱一脸又惊又疑。
方莲生爽快一笑。“本来还想刁一刁你,不过算了,今天我心情好得很,就圯一白地告诉你吧。”
朱采菱不晓得该哭还是该笑,认真算起来她们仅有一面之缘,竟然介意彼此到这个地步。
“不只是你,我也这样以为,我家的人也理所当然地这样以为,以为我和他一起出国留学、同住一个屋檐下,一定会日久生情,接着顺理成章就成为一对,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人了,我呢,像个花痴,他呢,像个瞎子,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
朱采菱愣住了。
她本来以为他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但事实却不是如此。
那么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突然就不爱她,突然就恩断义绝,然后过了六年他突然又想要她了。
她不懂!
“那阵子我真的很气,一直碰到我现在的老公我才想开,与其纠缠着不爱我的人,不如嫁给真心疼爱我的男人,现在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相夫教子,日子快活得很。”方莲生大方地秀出手上的结婚戒指。
“恭喜你。”
朱采菱衷心道贺,方莲生也欣然接受她的祝贺,两个女人之间暗中而微妙的竞争早已风流云散,不复存在了。
“你知道吗?他到现在还没结婚。”
“我知道,我们见过面了。”
方莲生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们见过了?他怎么说?当初那样分开,你一定很不甘心吧,既然你们两个到现在都还没结婚,不如就复合吧。”
她无奈地笑笑,如果事情那么简单就好了。
“如果有一天,那个爱你、宠你、疼你的老公突然对你像个陌生人,冷冷地转身离去,连一句交代都没有,你会怎么想?”
“想什么想,先打死他再说。”方莲生气愤地拍打桌子,随即明白朱采菱的立息思,她静了下来。
人生,一转身就千山万水。
拐进闹中取静的巷子,顿时把城市的喧嚣抛到身后,独楝房舍有一方不算大的花园,种植着一些季节花草,原来的日式建筑改建成精致典雅的工作室。
“不好意思,我找李子涵小姐。”朱采菱站在门口叫人。
一个莫约四十岁的女子笑盈盈地走出来,一头秀发漂亮地盘成一个髻,几落髻发垂在耳际,俐落清爽的套装,保养得宜的身材,整个人散发着迷人风采。
李子涵引她到客厅坐,微笑地问:“朱小姐觉得这里的环境怎么样?”
“很不错,从外面到里面都让人很舒服。”
“比起冷冰冰的办公大楼,是不是更适合人工作?”
“那是当然的。”
“那么,你想不想在这里工作?”
朱采菱一头雾水地看着李子涵。“我不是来面试的,事实上正好相反,你打电话约我,我本来以为是客人要委托案子,刚才看见门口的招牌,我才知道这里也是建筑事务所。李小姐,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没有弄错,我是要挖角。我正好欠一个人,有人向我推荐你,也拿了你的作品给我看过,我觉得还对味,所以约你过来谈谈。”
“请问是谁向你推荐我?”
李子涵笑笑。“你有很了不得的朋友喔,向我推荐你的可是向阳集团的二公子向南靖。”
朱采菱吓了一跳,想必这是向东宁的意思,而要是接受这份工作,就是接受他的安排。
“凭我现在的资历能够被挖角,真的很荣幸,可是我不想接受向家的安排,恐怕要辜负李小姐的好意。”
李子涵眼睛一亮。“很好,你的个性也对我的味,决定了,你录取了。”
“等一下,我是说不要。”朱采菱慌张地摇手。
“虽然有向南靖的推荐,但是录不录取还是由我决定,我录取你是因为你的作品和人都合我的胃口,跟推荐人有没有力无关上
“这里不是向家的相关事业吗?”
“不是,这是我的公司,我跟向南靖也只是朋友,我不知道你和向家有什么关系,我只希望你能先抛开向家,客观地考量这件事。”
李子涵从书架上抽出三大本过去作品的记录,摊在茶几上。
“我的公司不大,接的案子规模也不大,但全是高品质、高单价的案子,发挥空间很大。究竟要继续待在大型公司做一个毫无特色的小螺丝钉?还是要在小鲍司里尽情挥洒自己的创意?你认真地考虑一下。”
李子涵的话很吸引人,朱采菱陷入沉思。
考虑了一个星期,朱采菱决定了。
“总经理,有空吗?”朱采菱轻敲总经理室的门。
“当然有空。”余亦奇亲切地招呼她坐下。“最近常跑工地,一定很辛苦吧,要不要调另外一组轻松一点的。”
“嗯,其实不用了。”
这话有语病,余亦奇警觉的看着她。
朱采菱将头发塞到耳后,不好意思地说:“总经理,我在余氏也快两年了,这段时间我学了很多,同事都很好,更感谢你的照顾,但对于未来我有了不同的规画,所以我想辞职。”
余亦奇的笑容僵住了,紧张地说:“你要辞职?!为什么?有什么不满说出来好好商量,用不着一开口就是辞职。”
“不是的。”她连忙摇头,解释接受另一份工作的原因,身为设计人,她想要一个能够展现自我风格的机会。
听完了解释,余亦奇往后深坐,朱采菱尴尬地等着。
“好吧,其实这样也好。”
她不是很明白老板的意思,用力地眨眨眼。
他倾身向前拉住她的手,高兴地说:“既然你不是我的员工,我就可以放胆地追你,也不怕别人说我利用职权压迫女员工,所以我才说这样也好。”
“你要追我?总经理,你别吓我!”她惊讶地抽回手。
“我不是吓你,我是煞到你。”他殷殷切切地劝道!“既然旧情已了,就该放掉,是该让新的恋情开始,让新的人生开始的时候了。”
朱采菱突然觉得头晕眼花。
前男友的事就够让她忙的了,老板没事凑什么热闹,要是让他知道这个新工作是向东宁安排的,他一定不肯放人吧。
哎呀呀,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