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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们觉得玄灵福地无主,才闯进来的?”
冷粼背着双手,缓缓的沿着石阶向上走,面色如水,重温着旧时的回忆。
其中一个仙人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啊!若是早知道这是上仙的福地,借我们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到这地方来啊!”冷粼不置可否,他的心境完全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当中,浑然没有注意到那个仙人脸上露出的一丝狡诈之色。
大殿已然在望,浓绿的树丛间露出了一角红色飞檐。
离这大殿越近,冷粼的心情越是复杂。
此刻的他莫名其妙的兴奋了起来,还有一点点别样的情绪。
或许是近乡情怯,冷粼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直到走完最后一阶台阶,那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就那么矗立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冷粼才停住脚步,细细的打量着这个让自己有些心伤的地方。
大殿的门楣匾额上有三个大字:合欢宫。
冷粼皱了皱眉头,这个名字也太俗气了吧?
记得当初这座大殿的名字明明叫做明华殿来着。这些家伙,刚才真应该狠狠的揍揍他们。
几百年了,物是人非!
冷粼默默的站在大殿门前发呆,始终没有勇气再往前踏一步。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掉下泪来。
那几名倒霉的仙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此刻也停下脚步,脸色阴晴不定,相互对视。
隐隐约约,大殿之中传来了一阵嘻闹调笑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女人的尖叫。
冷粼眉头拧得更深了,脸上阴冷之色越来越浓。
刚才那个家伙说他们不过是小喽罗而已,真正的领头人都居住在大殿里。
当时冷粼也没有把这放在心上,此刻听到大殿之中传来的yin笑声,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大踏步向前走去。
到了大殿门口,眼前的景象让冷粼心中升起一团怒火,眼神渐渐变得凌厉。
殿中有十几个衣着半裸的女子,个个钗横鬓乱,酥胸半露,围着七八个服饰各异的仙人,争相敬酒。
大殿的正中,一个赤着上身的大汉搂着一名妖娆狐媚的女子,大手伸到那女子的薄纱里面大肆揉捏,不时还发出一阵阵的奸笑声。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门口,那大汉连头也不抬,粗声大气的大声道:“乌鸦,不去好好巡视,跑这儿来干什么?”
乌鸦就站在冷粼身后,此刻回到了自己的地头,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看冷粼并没有制止,加快脚步到了那大汉的身边,大声道:“大哥,这小子闯进咱的地盘,非说这太昊仙境是他的什么玄灵福地!”
“嗯?”大汉停下手,扭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冷粼。
一身白衣,长发披肩,身形颀长,淡绿的眸子中有一股说不出的邪异。
“阁下是谁?为何闯我太昊仙境?”大汉似乎察觉到冷粼的实力不凡,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冷粼眼中闪出一股深深的厌恶,仙人?
仙人什么时候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在冷粼的记忆中,仙人虽然对妖族等异类有着深深的戒备,可是他们还是修心养性,注意操守,最起码不会做出这等污秽不堪的事情来。
抬脚跨入大门,随手一挥,离他最近的一个倒霉家伙被他一巴掌从椅子上扇飞,摔出四五丈远,惊得一干女子齐声娇呼。冷粼一把扯过刚才那家伙坐的椅子,悠悠然的坐下,眼神迎上那大汉彷佛要杀人般的目光。
此时,冷粼身边围起一圈跃跃欲试的仙人,虽然个个衣衫半解有些不雅,可都被冷粼那目中无人的神态激得怒火上升。
“你到底是谁?”那大汉伸手拦住身边准备出手的兄弟,按捺着心中的怒火。
冷粼微微一笑,不知为何,那大汉却觉得周身有些发冷。
“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是谁?”冷粼洒然说道。
大汉一惊,看着面前这个俊美得有些邪异的年轻人。
他从来没听说过天界还有这样一号人物,自己的身分,知道的人没有几个,看他的样子,估计是来诈唬人的。
嘿嘿一阵冷笑,大汉道:“那你告诉我,我是谁?”
冷粼此时面色平静,心中却电光石火般闪过许多念头:这人不是在几百年前因为犯了天条而被诛杀了吗?怎么还会好端端的在这里逍遥?
而且,他身边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像什么好人。唉,好好的一个玄灵福地,竟让这些人给搞的乌烟瘴气。
“玉面郎君周世明,呵呵!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冷粼的声音不大,可是在周世明耳中,无疑像一个深水炸弹般在他心底轰然炸响。
蹭的一下站起身,周世明脸色复杂,看着一脸恬淡的冷粼。
“你到底是谁?”这已经是周世明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冷粼鼻孔中挤出一声冷哼“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统统都得给我滚出去!糟蹋了这个好地方这么多年,我就不追究了!”
“你”周世明被冷粼的话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说不出话来。
“大哥,跟他废话什么!杀了便是!”旁边的一个凶恶汉子恶狠狠的说道,双臂一抖,万千道红光交织成一片红网,向冷粼当头罩下。
周世明是这些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也是他们中间惟一天仙境界的仙人,他早就感应到冷粼的修为不凡,一直忌惮他的实力,不敢撕破脸皮。
可是现在见手下已经出手,他做事向来果断,当下毫不犹豫的大吼一声:“兄弟们,一起上啊!”这大殿中的几个人可比刚才外面的乌鸦等人要厉害多了。一时间,大殿之中呼啸声声,怒吼阵阵,夹杂着女人们的惊叫娇呼之声。
按照常理,周世明与冷粼俱是上天仙境界,周世明虽然资质一般,可是也是成仙近千年的人物了,修至天仙位也有四百年,比冷粼占了功力上的便宜。
而冷粼本就是天仙转世重修,又有天妖心法这绝世秘诀,虽然刚飞升不久,可在与周世明的对战中竟然隐隐占上风。
不过冷粼是孤身一人,而周世明又有一干帮手,大多都是凡仙境界的高手,这些人也都是飞升久矣的仙人,受资质所限,几百年来始终不能有所进步,干脆不再过那苦行僧似的生活,与周世明一同厮混。
眼见那帮人的攻击越来越密集,冷粼将天妖心法“幻”字诀用得出神入化,竟然没有一下攻击能够落到冷粼的身上。
不过面对密集如雨的攻击,若是这样一直躲闪下去,估计到时候也是个不败不胜之局。
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冷粼身形幻闪,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不知为什么,周世明见冷粼那莫名其妙的一笑,居然心里有些发毛。那淡淡的笑意背后,似乎隐藏着无边的杀意。
正想着,耳边传来了几声凄厉的惨呼,心中一惊,看到离冷粼最近的那四个手下已经身首异处,四颗头颅在空中掠过,重重的摔到大殿的角落里,洒起一蓬鲜血。
这一下,让围攻冷粼的诸人吓了一跳,这家伙一出手就是四条人命,而且是四名功力最强的凡仙。
一干人都吓呆了,不由自主的停下攻击。
冷粼抚摸着手中那黑色七尺长刀——凉、滑,且有一股丝丝的透骨寒意。
“九断魔刃?”周世明惊呼道,声音有些无法控制的颤抖。
“你你你是战狼天君?”周世明终于想起这把九断魔刃的主人。
冷粼轻轻点点头,神情中带了一丝落寞“是啊,九断魔刃,这就是九断魔刃!”转过头对周世明一笑,问道:“知道它为什么叫作九断魔刃吗?”
周世明成仙已久,自然听说过战狼天君的名头,那时候他还只不过是个刚飞升的低阶仙人。
关于这太昊仙境,或是玄灵福地,他倒是有所耳闻,就是战狼天君和一干妖仙的聚集之地,可是辛元天君不是说他们都死绝了吗?怎么战狼天君还活着?
对于九断魔刃,他也是只知其名而不知为何如此命名,看着冷粼的眼神,已渐渐转变为畏惧。
冷粼仰天长叹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解释给周世明听:“夫九断者,断情、断爱、断贪欲,断性、断恨、断因果,断痴、断梦、断生死!
“唉,当时血气方刚,年轻气盛,把它命名为九断魔刃,实在是有些托大了!现在想来,很多东西,不是你想断就断的!也不是说断就断的!是不是?”
冷粼的声音很温柔,包含了太多的感慨,周世明越听背后越是冒冷汗,只好忙不迭的点头。
“可是有一样,我能说断就断,知道是什么吗?”冷粼此时却有些谆谆善诱的意思,微笑着问周世明。
周世明刚才一直在点头,听冷粼又有一问,一颗大头如波浪鼓一般狂摇起来。
冷粼脸上的笑意更浓,看着周世明害怕的样子,轻声道:“听好了,这一断就是”
“断生死!”
周世明正歪着脑袋等冷粼的下文,却没想到冷粼一声暴喝过后,那柄黑色如墨的长刀已如行云流水般,沿着一条瑰丽的轨迹向自己劈来。
“啊你”周世明的头颅连着一蓬鲜血飞向空中。
可怜的周世明,连话都没有说完,就死在了九断魔刃之下。若不是他激得冷粼拼力一搏的话,或许以多敌一,还不会死得这么惨。
其馀众见周世明惨死,齐齐发了一声喊,各自四散奔逃。
冷粼冷哼一声,手一扬,九断魔刃化成一团黑色雾气,向逃跑的几人当头罩去,一连串的惨呼传来,大殿门口留下了一堆残断的身体。
原来殿中陪周世明等人调笑的女子,除了少数晕过去的,大部分都挤到一起瑟瑟发抖,虽然衣不蔽体,但个个艳光四射,粉臂嫩足,颤抖间却也掩不住那一缕缕春意盎然。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冷粼看着她们。
其中一个女子胆子稍大一些,恭顺答道:“我们本是各个门派的女仙,被他们掳来此地yin乐,若不是上仙,恐怕我等不知还要忍受多久这暗无天日的生活”
冷粼眉头一皱“那你们的师门不来寻你们么?”
那女子神情一黯,幽幽答道:“唉,我们本是地位低下的女侍,少个一两个都算不得什么,他们哪里还会费力来寻我们?”
冷粼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们走吧!回你们各自的山门吧!”他本有心收留她们,可是想了想,还是摇头作罢。
众女轰然称谢,都整理好衣衫,鱼贯而出。只有刚才回话的那名女子依然站在那里,眼神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冷粼忽然将头转过一边,冷冷喝道:“出来!”
屏风后颤抖着走出一个人,没走两步就跪到地上,大声求饶道:“上仙饶命,我可是被他们逼的!”
冷粼定睛一看,正是那个为他带路的乌鸦。
看着乌鸦不停的磕头,冷粼无奈的摇摇头。
看了看遍布残躯断肢的大殿,好好的地方居然被弄得如此污秽,看来要好好一番收拾了,呵,眼前这乌鸦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人手?
“算了,你留下吧!”冷粼淡淡道。
乌鸦又磕了好几个头,口中不停称谢。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搬出去处理掉!”冷粼开始给乌鸦下命令。
乌鸦愣了愣“怎么处理?”
“烧了!不要说你不会三昧真火!”
乌鸦屁颠屁颠的去了。
冷粼转向那个女子,看得她低下头,双手不停的搓动衣角。
“你怎么还不走?”冷粼问道。
“我不想回去!那等没人情味的师门,回去干嘛?”那女子话语中带着一丝忿恨。
“哦!那你想去哪里?”
“没地方可去,我我想留在这里!”女子抬起头,直视着冷粼的眼睛。
冷粼愣了愣,收留一个女子?真够头大的!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
“兰钰,芙蓉山弟子!”
芙蓉山?
冷粼皱皱眉:“那人间界的明霞山芙蓉洞跟你们什么关系?”
兰钰咬着嘴唇,答道:“那正是我们在人间的门派!”
冷粼大吃一惊,果然和芙蓉洞有关!
虽然仙界向来以实力定尊卑,实力低下的仙人,在门派中只能作些低级的职位,不过即使这样,也比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仙要强,因为有门派作靠山,最起码有个稳定的修炼环境,偶尔还能分发一些低级灵丹之类的。
可是冷粼实在无法想象,弟子被人掳走,芙蓉洞竟然不管不问,难道在这几百年中,仙人们都已经堕落了吗?
看来自己对天界真的是越来越不了解了!
冷粼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吧,你留下来吧!”
在兰钰说起芙蓉山的时候,冷粼就想起了道影,那个恬淡如菊的女子。若不是看在道影的面子上,或许他根本不会收留她。
不知道此刻道影他们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自己,若是她知道自己收了她们前辈的前辈作跟班,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嘿嘿兰钰看着冷粼脸上浮起一丝奸笑,脸上一红,低声道:“我去收拾一下!”
冷粼从意yin中醒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大殿门口,乌鸦已经把那些尸体清了个干干净净,这小子,手脚倒还麻利。
走出大殿,冷粼看着门楣上那俗气的三个大字“合欢宫”一皱眉,手一挥,合欢宫三个字消失不见。
愣了许久,冷粼也没想起来这大殿应该叫什么名字,本来想改回原名“明华殿”的,可是转头一想,已经物是人非,不愿再用这个名字。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名字,正皱眉苦思间,身后传来了个淡淡的女声:“不如叫做忆阁吧?”
冷粼一回头,正是兰钰,她似乎为刚才的大胆而懊悔,低着头,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子,不再多话。
冷粼沉吟着:“忆阁忆阁嗯,不错!”右手一挥,一道金光闪过,空白的匾额上多了两个大字:忆阁。
饶有兴趣的看着兰钰,冷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名字?”
兰钰咬着嘴唇,声音很轻,道:“我听说上仙有好几百年没有回来了,想必这几百年中发生了很多事,一定有很多东西是值得回忆的,所以才大着胆子,猜了这个名字!”
这个女子不简单啊,冷粼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她有哪里不对劲来,倒是把兰钰看得满脸通红,局促不安。
没多久工夫,乌鸦和兰钰就把好大一个忆阁给收拾的干干净净。
以往周世明所用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都给扔掉或用三昧真火炼掉了。
就连他们死后所留下的法宝,除了给乌鸦和兰钰一人留了一件外,其馀的也都被冷粼炼化成材料收了起来。
除了大殿,其它各个亭台楼榭,也都按照往年的样式重新弄了一遍,直到和几百年前的一模一样,冷粼才放过乌鸦。
可怜的乌鸦,此时已经累得四肢无力、真元干涸,倒是兰钰,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在大殿正中摆上一个大大的桌子,四周整整齐齐的放了二十八个凳子,又叫乌鸦、兰钰二人拿了二十八副碗筷,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酒菜。
冷粼挥了挥手,让乌鸦、兰钰二人退下,自己却坐到第七张凳子上,默默的发呆。
“兄弟们,老七给你们倒酒!”
冷粼站起身,拿起一坛酒,从第一张座位开始,给每个座位上的酒碗都倒得满满的,整整倒了二十八碗。
冷粼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面前的酒碗,站起身,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他的声音有一丝哽咽,一丝颤抖。
整整二十八个兄弟,活着回来的只有他自己,阴风子死了,无翼依附到自己身上,算来只剩半条命,唉
“兄弟们,老七敬你们了!”冷粼退后一步,将大碗中的酒缓缓倒在地上。
再次将酒碗倒满,冷粼闭上眼,一饮而尽。
睁开眼,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似乎这长长的桌子四周坐满了人,呼喝声、猜拳声、碰杯声,交织在一起。
彷佛又回到了几百年前。
冷粼摇摇头,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面前的座位上依然空空如也。
“唉!”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命运的滚轮终于将他再次推到这个地方,这个承载了他太多太多记忆和包袱的地方。
若是他不成仙,在人间逍遥,那就罢了,可他既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那么,他就会将几百年前的旧案翻个水落石出。
让那些所谓的仙人知道,兄弟们的血,不是白流的!
“兄弟们,保佑我!”冷粼默默在心中说着,再次端起酒碗,咕噜咕噜的喝了个干净。
一次次的倒酒,一次次的喝干。
冷粼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碗酒,他只知道,他的面前,有着二十几个兄弟,有二十几双眼睛在看着他,看着他喝酒,听他说话
冷粼早已泪流满面,只知道不停的倒酒,喝干,再倒,再喝
大殿后面,乌鸦和兰钰偷偷的看着冷粼喝酒,那哀伤的情绪,似乎也感染了这两个刚刚劫后馀生的人。
是什么事情,让冷粼这样强大的人如此悲伤?
乌鸦想起自己飞升以来,久无寸进,沦落到最低级的守门仙卫。后来不忿师兄弟的欺凌,毅然出走,遇到周世明,从此甘愿堕落。
人道升仙好,自由自在,谁又知道这些仙人们的痛楚与悲哀?
乌鸦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不停的抽噎着。
兰钰则倚着门,静静的看着冷粼,眼眶早已湿润。
那个俊美的有些妖异的白衣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默默流泪
兰钰听着冷粼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醉话,看着冷粼脸上涟涟的泪水,她的心似乎都紧紧的揪了起来。
那个男人,实在是有着太多的秘密、太多的悲伤
她忽然有种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痛痛快快哭上一场的冲动。
忆阁里的三个人,身分各异,行为各异,可是悲伤,却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