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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同一个县城上,薛家与方家其实很近,说话间一刻多钟的车程就结束了。于懿暗道,难怪薛四娘动不动就回娘家,这点路就是用走的也花不到半个时辰。
薛家开了武馆,临街的就是武馆大门。薛四娘拉着于懿进武馆大门,绕过照壁就见一个极大的场院,场院中央有十数名弟子在练拳,一名鹤发童颜的老人正在看着他们练拳,脸上神情严肃,时不时地训斥几句。
即使是在霍霍拳风中,老人依然听见了薛四娘她们的脚步声,可见其依然耳聪目明,他转过头来见到薛四娘时,白眉一挑,心道四娘是又和富贵闹翻了,他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再见她身旁的外孙女,他本来严肃的脸上浮起慈祥的微笑,向于懿招手道:“珠儿是又长高了,出落成大姑娘了。”
于懿上前行礼,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外公”。
薛四娘在一旁道:“爹,珠儿今年都十四了,本就是大姑娘了。”
薛劲松道:“哼,也不见你平时带文达和珠儿回来看我,只有和富贵闹别扭了才回次家,这种时候你爹我才能见着一次外孙或是外孙女。”
于懿听着薛劲松训斥薛四娘,自己做小辈的又不能笑,她偷偷看向薛四娘,心道原来薛四娘把女儿带过来是当做挡箭牌用的,这薛四娘年纪不小了,行事脾气却还和个小姑娘一样。
薛四娘见到于懿看过来的眼神,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后对薛劲松道:“爹,我们进去坐会儿,您听女儿说,这次真是富贵不好。”
薛劲松心想,哪一回你都说是富贵不好,其实都是鸡毛蒜皮的斗气,但毕竟还有弟子在这场院里,他不好多说薛四娘,便对她们一招手,自己转身先向内院走去,“进去说吧。”
到了内院正堂坐下,薛劲松看向薛四娘,“说吧。”
薛四娘便把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薛劲松听完后责备道:“四娘你便是遇事太冲动,你一气之下带着含珠回来了,把文达留在那儿,要是文达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不是让他白白被富贵责罚?要是文达真的做错了,那你回来也是错。”
薛四娘出门时正好碰上文达兄妹回来,第一个打照面的就是含珠,这就顺手拉着含珠回来了,根本没多想。这下被薛劲松责备,她心中亦是后悔不迭,但嘴上却不肯放软:“爹,那请大哥去一次把文达也接过来?女儿是肯定不会再回方家去的。”
薛劲松点头道:“就让你大哥去接文达吧,来也来了,你和珠儿就多住几天。”方富贵不分青红皂白就相信承运而不相信文达,让他心里也有气,索性让两个外孙外孙女在家多住些时日。
先前进屋时,于懿走在最后面,趁着薛劲松与四娘他们不注意时取出耳机带上了。此时听耳机中孟蜻道:“让他们先别来接我,我在方家还要留一会儿,处理完事后我自己过来。”
于懿便道:“外公,四哥若是怕被爹罚,想要躲在外公家的话,刚才就跟着娘一起来了。”
薛劲松不满道:“什么躲到外公家?在外公家住几天怎么可以说是躲呢?”
于懿道:“外公,其实今日四哥和含珠去了天香楼,查到大哥摔下楼确实有人做手脚呢。所以四哥肯定是想把自己受的冤枉洗清,在那之前他不会来的。”
闻言薛劲松极为诧异道:“难道真的不是意外?快说说你们怎么查的。”听完于懿说明之后,他皱眉道:“难道真会是兴业?这孩子平日病怏怏的是不太招人喜欢,可外公不觉得他像是会做这样事的人。”
于懿道:“也许是二哥也许不是,四哥留在家里也是想要继续查明真相吧。”
薛劲松捋了捋胡须,赞许道:“文达看着文弱温和,没想到他遇到被冤枉的事情不是委曲求全,而是亲自去查明真相,骨子里挺倔啊,哈哈,颇有外公当年的风范啊!”
薛四娘暗中翻了个白眼,她这位老爹又开始自吹自擂,万一要是被他开了这个头,不说上一个时辰他是不会停的,说来说去那些事,她自小听到大,倒着背也背得出来。她急忙抢在薛劲松开始说“想当年”之前截住他的话头:“爹,我们娘俩儿刚来,东西都没放下,房间还没收拾呢。”
薛劲松挥挥手,“去吧去吧,四娘,难得来一次,还不用晚上赶回去,晚上陪爹喝点酒。”
薛四娘笑着答应了,拉着于懿进了后面厢房。
于懿说要单独住一间,薛四娘想想她也十四了,便让春巧帮着香兰一起把她隔壁屋的一间空屋子收拾出来,好让她住。
春巧和香兰收拾屋子时,于懿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孟蜻也把他那头的对讲功能打开了。
方宝回来之后,孟蜻让他带上那根断下的扶手,先去找到方富贵。
方富贵今年四十有五,不惑之年已过了一半。他虽然是做生意的,为人倒是一点不市侩,长得相貌堂堂,浓眉挺鼻,颌下一缕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黑亮胡须,年轻时也可用得上玉树临风这个词,只是如今人到中年有些发福,肚腹粗了一圈。他若是穿件素色长袍站在那儿,不说他是米铺掌柜,说他是教书先生也是有人信的。
方富贵见了孟蜻,猜想他定是要来解释,他先前和薛四娘争执,其实说得都是气头上的话,真要冷静下来细思文达的行事脾气,其实他也不太相信文达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他看着孟蜻,等他说明来意。
孟蜻道:“爹,儿子今日去了天香楼,带回来一件证物,可以证明儿子的清白,为了让大哥二哥也知道此事,能否请爹与二哥移步大哥住处?”
方富贵答应了,让人去告知兴业,让他也过去。方富贵与孟蜻先到了方承运房里。
方承运斜靠在床上叫了声“爹”,却没给孟蜻好脸色看。孟蜻不以为忤,还是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哥大嫂”,接着让方宝把包着扶手的布解开。
方承运冷眼看着,当布揭开的一瞬间,他微吃一惊,“这是天香楼的……。”
孟蜻道:“这就是害得大哥摔伤的那段扶手。”
方承运冷笑道:“是啊,是扶手害得为兄摔伤,不是文达。”
此时方兴业过来了,向方富贵道:“爹,儿子来迟了。”又对方承运夫妇叫了一声“大哥大嫂”。
方富贵点点头,指着桌上的扶手道:“不迟,文达刚把天香楼那段扶手让我们看了,还没说什么呢。”
方兴业一愣,瞧向桌上扶手,再瞧向孟蜻,等他说明为何要把扶手带来。
因方承运靠坐在床上,孟蜻把扶手有旧裂痕的一端朝着床的方向,指着端部道:“爹,大哥二哥,还有大嫂,你们看,这里有白蚁蛀过痕迹,中心朽烂了大半,每日许多食客从旁经过时扶一下,就会让扶手因为吃力而逐渐裂开,日久之后,裂缝越来越大,终于断裂。这里的裂口大半是暗褐色的,说明是在许多时日之前就开始裂了,只有一小截颜色较浅,是大哥靠上去时才断裂的。”
方承运道:“如果裂缝越来越大,怎么会没有人察觉?前日为兄靠在扶手上之前也没有见到扶手上有裂缝,如若有的话,为兄又怎么会靠上去呢?”
孟蜻解释道:“扶手虽然大半裂开,却还没有完全断裂,只因两头都被支柱牢固支撑住,且裂口是在下方,一时看不出来。从漆色也可以看出,扶手上方被无数人的手扶过,漆面光亮而且颜色较浅,而裂口所在的一面漆厚却粗糙,漆色也较暗。”
他又把扶手转了半圈,把另一头朝向方承运,继续道:“这一头就完全是新裂开的了。扶手两端都是自然断裂的,若定要说文达做过手脚的话,那大概是要从几年前就开始在制作扶手的木料里面养白蚁,好让他们蛀空扶手,还要有双能穿透木材的眼睛,可以瞧见扶手裂到什么程度了,可以恰好让大哥靠上去时承受不住而断裂。可是文达平日少有外出,天香楼更是以前从未去过,要能未卜先知这白蚁蛀空扶手之事,才能害到大哥。”
方承运本非不讲理的人,见他一番分析有理有据有物证,也就释然了,遂即心中升起歉意,他歉然道:“文达,大哥错怪你了,这几天对你不少冷言冷语,实在是没有做兄长的气量,大哥现在行动不便,只能先向你道个歉,等大哥伤势痊愈,再诚心诚意地向你赔罪,或是你说需要添置什么,大哥给你买。”
孟蜻笑道:“大哥不要生文达的气就好了,哪里需要赔罪,更不需要买什么物事,文达没什么缺的。”
方承运摇头道:“要的要的。四弟书房可缺笔墨?或是有什么想买的书?”
秦氏也歉然问道:“四弟可要添置什么衣物鞋袜?”
孟蜻摆了摆手道:“都不用了,说起买东西,大哥,文达今日去天香楼时还顺便办了件事,天香楼的吴掌柜答应赔偿大哥三百两医药费。文达不敢擅做主张代大哥答应下来,只对吴掌柜说回来问过大哥。吴掌柜道,若是大哥答应这笔赔偿,就使人去说一声,他会亲自送过来的。”
方承运受伤后请来城中最好的接骨大夫,看伤接骨加上出诊及药费也只用去十两不到,其中还包括了额外给大夫的五两银锭,即使算上以后的药费,这三百两也算是极多的了。他年纪轻轻身体底子好,接骨大夫说好好养的话不会留下什么残疾,因此对于这笔赔偿方承运夫妇还是很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