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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抢救室外等的感觉很煎熬,凌母哭了一阵也就平静了一点,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凌越也没有再开口的欲望,就陪妈妈并肩坐着。
凌父最后还是回来了,可是医生也下了病危通知书,医生说话间那意思是,多陪陪他吧,差不多就是这一两日了。
凌越听到就愣了,反而是母亲比他更能接受,似乎刚才那场哭泣已经耗费了她很大的精力,而现在什么样的噩耗她都能承受下来,反而比他要冷静。
“医生,你们再想想办法……”凌越撑着桌子有些迫切地说道,“化疗?手术?你们再想想办法,不要放弃。”他不信。他今年三十岁都没有到,他父亲五十多岁的人,他要失去不到六十的父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凌母在他快要失态的时候拉住了他:“可以了。”
是啊,父亲已经一整个月没办法离开医院一天半天的了。他没有办法了。已经不行了,走到绝路了。他怎么到今天才发现呢?他早就发现了,可是凌越却也发现自己比母亲胆怯,他根本没办法接受现实。
回去的路上凌越沉默不语,凌母说道:“今晚我留下来陪你爸爸,我待会回去洗个澡,你叫小程帮我把你爸爸的晚饭准备好。你先留下来,跟你爸爸说说话,我回去洗了澡把饭拿了,马上就回来的。”
凌越木然点了点头:“今晚我也留下来吧。”说着拿出手机给程青墨发了个短信,让她到他家去做饭。
“人多了不好,一向都是我陪夜的,你没有经验。”这句话戳痛了凌越,似乎在指责他的不孝,凌越沉默下来。凌母反应了过来,摇了摇头,“你跟你爸自小就不亲,你爸还是想看到我多一点吧。”那语气玩笑的意思很重,凌越也就笑了起来。
“是我的错。”他语气有些惨痛。
“难道还要你去跟你爸爸道歉吗?哪里能呢。以前的事情都不说了……你爸说,他的遗憾就是没看到你成家,立业是已经立了。做老师很好,他希望你能做个好老师,轻松,舒服,也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情,很适合你的脾气,他很满意。不要去想什么是赚钱和成功,那些都是虚的。你要保重身体,不要老来病了,像他一样。”
凌越可以想像父亲说这些话时虚弱又宽慰的样子,他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父亲一贯的话少,但是对他却从来没有什么苛刻要求过。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严于律己,努力让自己去符合他们的期望,难道又不是他们给了自己足够的空间去发展吗?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妈……”凌越鼻子一酸,转过脸去忍住了。
“你呆会去跟你爸说说话就回去吧,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凌母语气平缓,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摸了摸儿子的脸,“其实你也是像你爸爸的。以前他们总说你像我。你不爱讲话的脾气就跟他一模一样。”
凌越半晌说不出话,只觉得嘴唇都是抖的。
凌母折回去洗澡了,凌越的手机微微一震,他拿起来看到上面程青墨的回复:好,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然后颇有些苦意地笑了起来,哪里是不会有事呢?
他走进去,坐在一旁的陪护椅上,靠在满身插着管子的父亲床头。父亲眼皮微微一动就睁开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鼻子上还戴着输氧管,嘴巴动了两下才能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确的声音,像是野兽咆哮一样。凌越心底一黯,熟练地拿起旁边的卫生棉签蘸了水,在父亲嘴巴上抹了抹,动作放轻了。
“你妈呢?”他靠唇形读出了这个意思。
“妈回去洗澡了,等下就来。”凌越缓缓说道,“你先休息一下。想要点什么吗?”
父亲摆了摆手,手指上还夹着仪器,另一只手就在输液。凌越心一酸,振作起来:“爸,下次,我带女朋友过来给你看看。她很漂亮,也很好人。”
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明显有些惊喜,眼睛都亮了起来,看着他,目光探寻。凌越暗暗叹了口气,明白自己这下赌对了,继续笑道:“她叫程青墨。你觉得她好不好?”
凌父总共就见过程青墨两面,她一直是低眉顺眼的,说叫自己“小程”就可以了,凌父还哪里记得清她的面?凌越知道自己赌对了。本来他是想叫何安夏帮忙的,不过想来何安夏那个脾气也不肯,而且年纪上也看得出来差距,反而叫父亲不放心,他干脆就想到了麻烦程青墨。反正只是让父亲看一眼而已。
“好。”父亲此时是不管什么都说好了。
凌越再陪凌父聊了两句,闲谈着说了些程青墨的事情,也没有说很多,总之将她编排程了一个家世清白、学历尚可的女孩子。凌母很快就回来了,听他们说得高兴,也就进来问在说什么,凌越笑道:“我说要带程青墨给我爸看看,你们催我结婚,就把她带来吧。事情还没定,不过我觉得她很好。”
凌母似乎吃了一惊,很快平静下来,看了凌越,凌越点了点头。凌母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知道了他的意思,也点了点头:“那孩子我看过了,是好,就是和凌越一个脾气,话不多。”那意思也是防着到时候程青墨开口太多露了陷,反正程青墨见她的时候的确话很少。
凌越知道母亲的意思是同意了。而听了妻子这么说,父亲也终于相信了,眼睛里多了一些笑意,安心地看着凌越。那眼神怎么看都有种诀别嘱托的意味在里面,凌越找了父亲手上没有针孔的地方拍了拍他:“爸,你放心养病吧,我过两天就带她给你看。”
凌越陪凌父吃过饭以后,带着饭盒就告别了。母亲这几日都很爱陪夜,可以和父亲说上半晚上的话,也不用父亲怎么开口,她就是有那么多话好讲。像是迟到了几十年的一场热恋,却已经烧到了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