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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病急乱投医,所以听说六环开外有个土医当年是赤脚医生,如今考不出来医师资格证,所以就在外面算是开了个黑店,但是能拿鳖壳骨墨粉做药引子,他那里的草药对治疗癌症倒是有些效果,一大早的,凌越也顾不得自己的教育背景跑去咨询,只怕现在让他割肉熬药喂亲或者去跳大神也不是不可以,没准就有超越自然力的效果呢?
那地方偏僻,就是个小平房,跟难民窟一样,十数间连在一起,估计在北京城里,就这里房租是正常人能随手负担的了。
房子外面挂着一块“问诊”的牌子,凌越扣了扣门,立即就有个老头子过来开门,请他进去谈话。老头子耳朵都背了,看着他二话不说就对他切脉,一口京腔倒是不老:“哟,您这是脉象实得很,但看来也就这一段儿才现的力气,新病初逢,您就是有心烦事儿,着急上火,没什么大碍,拿点凉茶吃就成了。”
凌越抽回自己的手,不得不大着嗓门:“我不是病人,我来找您给人看病!”
老头听懂了,笑了笑,挤出一脸褶子:“我的规矩可是不出门问诊,有事啊,自个儿来呗,我这地儿那是开门做生意的,除了穿警察制服的,谁都能来。”
“那人病重,来不了。他肺癌晚期。”凌越这么大声地说父亲的病,只觉得自己肺也被气流撞得生疼。
“肺癌啊?那可不好治。您说现在这人啊,怎么就犯这么多毛病呢?眼瞅着医疗科技发达,您还来我这地儿求医,怕是不好了吧。再不好我也得人来了才能问脉啊。”
“那我想法子把他给您带来。您可有把握?”
“对癌症谁能有把握?我就这点道行,就给您看着治呗。不过先签个生死切结书,死了,我可不负半点儿责任。”老头转过身翻了翻柜子,真拿出一本合同,看纸张居然还是新打印出来的,估计还真有需求,不止他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
凌越翻了翻合同,里面还有些错别字,老头文化水平看来不算高。只是他看得头痛,里面语言通俗,全是说一旦病人死亡,本医师均不负任何责任,愿打愿挨。只是字字都在说,父亲是要死的。凌越看着父亲日益差下去的脸色,整个人放疗之后瘦脱了形,衣服空空荡荡,眼神倒还能聚焦,精神好,但却也看得出是强弩之末了,只觉得越发痛苦。
原来面对亲人的死亡,是这般的。
“我拿这个回去看看。”凌越低声说道。老头其实耳背,浑然没听见,见他就这么要出门,却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似乎习惯了。
还没出这个门,凌越就被人撞开,一个高瘦的男子横抱着一名瘦弱苍白的少年,凌越浑身一凛,起了鸡皮疙瘩——那人有枪。
随即那枪就直指他,是那名苍白的少年,还有血液不断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看不清伤口方位,却知道失血很多:“没你的事,蹲下。”
……看个赤脚医生都碰到在内地有本事持枪械的人士,什么狗屎运气!
凌越第一次被人这么颐指气使,但对方的确气场极强,一看就是道上的人,甚至比那时候的迟曦来还要令人胆寒,他头皮一麻,这么生死攸关的时候尊严自然不能算什么,他皱着眉头依言蹲了下来。
少年似乎也是脱力,手很快垂了下去,一把枪就勾在食指上面摇摇晃晃,像是要掉下来了。不过这种人要是枪都拿不稳,也确实没什么出路了。
其实就算认识了迟曦来那种人,凌越人生中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画面,完全没有电影感,只有死亡悬在头上的恐怖。
凌越不自觉想到了苏文微,她是见过的吗?是啊,她就生活在这些人当中。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是,她其实一直想要活着,但她从来都不怕死。身临其境,凌越忽然知道自己其实根本不如苏文微,也许是这种不能比拟,才是她丢下他最终的原因吧,原因就是她根本就不需要他,而他也根本成为不了她的需要。
凌越知道,一直都知道。
平房内不算卫生间,空间不足四十平米,一切尽收眼底,老头已经被吓傻了,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也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自家的水泥地弄得满是血污。
凌越不知道此刻自己和那个老头子,是谁比较镇定一点。
“给我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高个子男人低声说道。
他们两个人的普通话虽然标准,却是偏平,想来是长江一带人士。
苍白的少年急促地喘了口气,似乎神智有些模糊了起来,口不择言:“贺、贺弈白,迟曦来这几年在美国的势力发展得不好,但他和Ethan联手,就是为了置你和钱永福于死地。你为了我还和钱永福弄成这样,有必要吗?你应该现在不管我,让我死在钱永福手里,这样你就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了!”
贺弈白冷淡地笑了笑,将他放在一旁的躺椅上,这个过程里已经有血从他身上流下,浓稠地污湿了躺椅:“萧然,你现在只需要治疗。”
随意他摘下萧然手指上勾着的枪,贺弈白对那老头点了点。老头便非常识时务地过去查看伤势:“不行啊,您看,这位是失血过多,我这儿要血浆可真没有。”
贺弈白又冲他点了点头:“那不是很要紧,我跟他一个血型的。”
老头还想说什么,贺弈白淡淡一个眼神扫过去,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立即闭嘴,过去翻看萧然身上的伤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迟曦来!
凌越悚然。
迟曦来、钱永福……美国。
钱氏是曾经和迟曦来作对的人,但钱永昌已经死了。据何安夏的描述,当年迟曦来遭到自己二把手的背叛,从而被钱永昌抓到了把柄,不得不远走海外。但随即在海边打捞到一具女尸,经过解剖发现肚子里有存储钱永昌犯罪证据的材料,于是就将钱永昌定性审判,钱永昌是前几年死在监狱里的。但之后日子并不太平,钱永昌还有个弟弟,就叫钱永福。不过何安夏升职了,调任回京,也就不管南边那烂摊子了。
凌越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听到这样的对话,对他来说无疑是爆炸性的消息,连手都忍不住微微发颤起来。
那么多消失已久的名字。而听他们的意思,迟曦来是在美国的了,那么,苏文微……跟着迟曦来消失的苏文微,一定也在那个国家啊。
叫萧然的人身上有三四处刀伤,还有四颗子弹在腿上,都不是什么致命伤,只是他失血过多。老头用了几支麻药,嘴里一直唠唠叨叨,说现在人都不把人命当命了。手术大概进行了六个多小时,中间没有暂停,老头做完手术直呼饿,也就自去吃饭,还给昏睡中的萧然打了吊针。凌越早就变换了四五种姿势,还是腿都麻了,也觉得腹中空空。
那叫贺弈白的这才得了空,他给萧然输了不少血,此刻把止血的棉球丢在一边,枪也放一旁,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把身份证给我。”
凌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还是从钱包里拿了身份证递过去。
贺弈白看了一眼名字跟住址,估计是记住了的意思,也没什么多余表示:“等我们走了你就走吧。”说着把身份证递过去,“今天的事情是巧了。”
凌越知道这两个人不是京城里的人,所以在通州也不敢闹事,当下点了点头,把身份证接了过来,犹豫了片刻,没有忍住,他问那人:“迟曦来是差不多十年前出事的那个迟曦来?当时他出事后,他逃去了美国?”
贺弈白眼神陡然一冷,看着他不说话。
凌越淡淡笑了一笑:“我女朋友,是迟曦来当时的女朋友,迟曦来出事后,她就失踪了,所以我在找她。”这句话里的人物关系着实有些复杂。
贺弈白眼里多了一丝嘲讽之色,似乎是百无聊赖,于是沉默了片刻竟然也给了他答案:“那次以后,迟曦来是在美国没回来过。”
“他在美国哪里?”
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贺弈白才淡淡地说:“他并不喜欢呆在一个地方,四处跑的,但听说最近常出现在洛杉矶那里。”
凌越垂下眼不再多话,苏文微,我好像要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