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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越因为想通过打听迟曦来的案子来找苏文微的下落,所以认识了何安夏。现在这个痴心妄想已经破灭了,因为时间流逝的缘故,他心思也淡了,不再那么纠结于“苏文微在哪里”这个问题,也许是他太过执着反而没有消息,也许根本就没有消息。
世界这么大,一个人不想让你找到,是很容易的吧。
但何安夏这个忘年交却留了下来,是他在北京不多的酒肉朋友。他私生活并不丰富,简简单单教书,三点一线,朋友也都是学校里认识的,好歹肯帮忙,其它却没什么社交生活了。何安夏倒是个例外,她出身本就属于特殊人家,纨绔子弟那一类的,就不简单,生活怎么会简单?所以朋友也三教九流。
她有一个酒量过人的好友程豫,程豫是个词人,也算半个文人了,可惜是歌词的词,听起来就浮躁些。
程豫在圈内不算厉害,但作一首词的价格也不低。而且他性格孤寡,不怎么喜欢为电视剧主题曲之类的作词,那方面的活也就不肯接,小名声虽有,却真没什么顺利的出名之路。他为了养家糊口,也取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笔名给《知音》之类的杂志写点什么蕾丝家庭伦理变态事件的文章。但这个词人却有一张好皮囊,不输给很多偶像男星,曾经也很本事,和音乐家、明星什么的传过绯闻,桃色新闻一多,就容易红,所以知名度不低。
词嘛,凌越一个理科生是一窍不通的,不过凌越只喜欢他的酒量。成程豫是那种越喝越清醒的人,让凌越很是佩服,觉得不读经济系去签合同真是可惜了。在他和何安夏喝得烂醉的时候,程豫还可以负责送他们回家,实在靠谱极了,喝酒必备。
程豫听到他烦心父亲的病,忽然问他:“我有个远方堂妹来投奔我,她名字叫青墨,虽然是个单身妈妈,人还是很靠谱的,我可以担保。她就是没工作,不过早先念了几年卫校,还是有本事的,你帮帮我,让她照顾你爸?”
凌越正愁母亲没办法照顾父亲太累,而且医药费颇高,她原先闲暇考过会计证,现在就想在北京找点活来做,更没时间了。于是凌越干脆问程豫:“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知道我情况的,我给不出很高的工资啊。”
程豫摆摆手:“其实呢,是我自己想帮这个堂妹一下,她那个小孩子也可爱,跟我投缘,就是她性格倔,我帮不到。所以她的工资我自己也出一半,你拿一半的钱,几百块意思意思就行,你看着办吧。”
凌越也不去跟程豫费口舌钱的事情。
后来程青墨就来凌越家里做事了。
凌越也没有想到程青墨是这样一个白白净净、细细瘦瘦的女孩子。程青墨过来面试那天穿着牛仔裤和蓝白条纹衬衣,很简单,像是随时能卷卷袖子干活一样。她个子不高,一米六左右,软软的声音,甜甜的笑,弱弱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柳怡秋。
他对柳怡秋是有愧的。
程青墨自我介绍了一下,对凌父凌母微笑:“伯父伯母只用叫我青墨就好了。”凌父没什么表示,他也从来没让一个女孩子来照顾自己起居,现下病了却要这样,多少有点尴尬。凌母冲着她点了点头,觉得颇合眼缘。
很快程青墨就正式上班了,她简单悉了一下凌越父亲的病历,凌越也事先叮嘱过她不能告诉父亲真实情况——事实上也总不能告诉父亲,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医生说你没得治了吧?这对谁都过于残忍。而且凌越也不相信没得治,见鬼的医生。
程青墨做事仔细,凡是都盯着点,照顾父亲,家事也帮得上手。
凌越下班以后,发现竟然有热菜的气味从家里飘出来。小小的教职工宿舍,餐桌倒是热闹了,三素一荤,父亲有单独的食谱。他第一次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滋味。大约很少和父母在一起,第一次体会家庭生活,他竟然是局促不安的,总觉得会失去。
凌越托以前金融系毕业后来自己开了公司做事的同学,帮着母亲在他那里找了一份兼职。母亲白日里做账,也就不管事了。教职工宿舍地方不大,所以程青墨也还是住在程豫那里,白天做完事,她自己又有小孩要带,晚上就回去。凌母是很喜欢这个女孩子的,觉得安分守己,长得也讨人意,没什么不好的。于是有时候看天色很晚,凌越也会在母亲催促下送她去地铁口,她婉拒一两次也就道声谢,一路上也不怎么多说话。
有一次是她女儿打电话过来,程青墨用她那只估计是电板曾经摔烂过,耳拿透明胶带缠绕几圈机身继续用旧键盘机子接电话,声音漏风得厉害,四面八方都听得见内容了,她压低声音也于事无补的样子。
凌越也听见那边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来呀?”
她的声音本来就甜,还格外放软了说话:“很快哦,微微再等一下。”
“我都放学啦!在舅舅家里都等不到你。”
“不着急嘛,妈妈就在路上啦。搭了地铁很快的好不好?地铁‘嗖’一下就在地底下穿来穿去,妈妈就回到家啦。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嗯,那我要吃糖醋排骨,你不许食言的。”
“哦好,你叫舅舅也等一等,回去我们马上就开饭。”
这么家常的对话听起来很是温馨。
凌越不是女孩子,性格也闷,和家人的关系一向是不咸不淡的。母亲对他算是很照顾,不过也怕男孩子脾气骄,所以他连小名都没有。
就这一刻,凌越忽然觉得……大家都很不幸。正如书中所言: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柳怡秋的家世凄凉,苏文微后来根本就没有家了,何安夏成不了家,程豫、陆幽也截然一人,好像他并没有遇到过什么真正圆满的家庭。而他自己,他的家庭是沉闷,不是温馨。
却是程青墨和女儿简单的对话,让他第一次觉得真温馨,真家常。
“……女儿叫‘微微’?”
程青墨收线了才听见凌越这么问,反应慢了半拍,才犹犹豫豫地说:“嗯。”不过回答了语气词之后便像开了话匣子,凌越发现她性格其实也算活泼的,“她出生的时候竟然没有哭,就跟我笑,所以就想着叫‘微笑’挺好的,觉得有点怪,就叫‘微微’了。”
“程微?”凌越问了一遍,“名字简单大方。”
程青墨摇了摇头:“不是,叫程唯。口字旁的‘唯’。我想着小名都叫‘微微’了,大名总该取一个不那么普通的。”
“程唯。”凌越再念了一遍,“好名字。”
“多谢。我没念过什么书,所以也只能取这样的名字。”
“是吗?程豫说你念了卫校。”
“没能毕业。”程青墨简短地说,“现在也只能当当护工了。要不是我哥,我现在一定连工作都没有下落。当然,这个也很感谢你。”
“我这份工也没能帮上你什么忙。”
“哪里。你爸妈感情很好,人也好,我做得很开心。”
凌越愣了一下,他爸妈的感情好?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总觉得父母亲之间相敬如宾,但却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们感情好。
“嗯,谢谢。”凌越含混地说。
那一次谈天之后,程青墨对这个雇主也没那么拘谨了。她性格慢热,大约也和人生经历颇有些关系,所以不容易相信陌生人。渐渐的心扉打开,两个人偶尔也能说说话。
虽然父亲身体一天天恶化,但精神却还不错。父亲需要人照顾,家事也要人打理,程青墨的存在确实很有作用,何况程豫帮着他,程青墨的工资并不是大问题。凌越虽然头疼父亲的身体,医疗费支出也算吃力,但父母在侧,凌越只觉得心境无与伦比地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