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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地按下了门铃。
我最终还是去了。走的时候瞿歆媛给了我一笔钱,帮我想法子叫了一台车。我没有进城,直接从省道回了家。我走的时候,瞿歆媛什么都没有说,那意思是随便我回不回来,反正她什么都装作不知道。我很感激她,感激有生之年我还能有这样一个好朋友。
这个小镇还是这样,这么些年了,其实也不久,也就三年。可是它一点变化都没有,它的不思进取可能是因为它安稳,不害怕,不需要变化它就可以立足于此,永远不败。它还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又死去,死去又发生。
我回家了,我从来也没想到我还能有勇气,再一次回到这里,回到家里。我的家,那个空落落的家门。我一无所有地离开,一无所有地回来,家还在这里,还是我的家吗?我始终没有勇气去打开那扇门。
何况我回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门铃响了,出来开门的是凌越,他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两秒。
我设想了我会遇到凌叔叔和陆阿姨,陆阿姨可能会对着我脸色大变,将我扫地出门,之类之类,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房间里有一个女声娇嗲又甜美地传了出来:“是谁来了啊?”然后嗒嗒嗒地跑出来查看情况,脚步轻轻的,而人站在凌越的身边,看上去娇小可爱,一脸无辜清纯,我认识她啊,是柳怡秋。
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画面,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沉默地看着凌越。
凌越立即对她说道:“你进去吧,没有事情。”
柳怡秋脸色已经变掉。
我也很尴尬,更加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我只是……我可能按错了门铃,我是想回自己家里,拿一点东西的。”我尴尬地扬了扬钥匙,说不好为什么有钥匙还要按门铃。是的,我只不过是在徒劳地解释。
凌越缓慢地走出来,门随便地开着:“你先回去。”他很冷静地对柳怡秋再次说道,已经用了命令的口气。我相信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柳怡秋说过话,他对这个女孩子其实一直是不一样的,他很温柔地对待她、照顾她,是,他心疼她。
柳怡秋没有说什么,咬了一下嘴唇就跑进了房间。
他有些不自在地看着我;“你怎么来了。”
我绝望地放下了手,看着他:“我看到你爸妈好像出去了,我记得他们习惯是这样的,出去锻炼,然后散步回家,没有几个小时回不来,我以为我还有时间跟你说说话……”我以为我还是他的邻居,熟悉他家里的情况。我不知道会多一个人在了,我是不是来晚了?我总是那么不合时宜,而不合时宜是种原罪。
他已经伸手过来抱着我,这样好的一个男孩子紧紧地抱着我,我眼睛顿时烫了起来,我知道那是什么,是灼烧的眼泪。我居然,哭了。我会哭。
我会哭,是因为凌越这样子抱着我,抱着我,那么紧啊好像要把我嵌刻进身体里去一样。他用的是不想再失去我的力气,而不是告别的温柔。我能感觉到。
“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放开了我,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有好多要说的。
他看了我有一会,然后低下头来。我们用了生平所有的力气来接吻,彼此纠缠,不想放开。这是一个绵长的吻,我们从来都没有这样吻过彼此——但为什么没有?我们真的应该一直这样吻着彼此的,他的鼻尖,他的嘴唇,我们本来就应该是如此的啊。他为什么不是我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真实?
然后凌越放开了我,我穿过他看到柳怡秋,她脸色灰败,走到电话机旁边,拿起了话筒:“苏文微,你听着,我给你几分钟离开,否则我立刻就报警。我知道迟曦来发生了什么,你快点走,否则,我就报警。”
凌越狐疑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我会离开。”然后我登堂入室,看了一下周围,果断操起桌上的陶瓷烟灰缸往她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迟曦来教过我,怎么样可以砸晕而不砸死一个人。凌家的东西果然是好东西,这样砸都没有受损,柳怡秋也没有见血,她只是软趴趴地昏了过去,摔在地上。
凌越愣愣地看着我。
我拿着烟灰缸微笑:“怎么办,你变成目击证人了。如果她醒来要告我的话,可能你也会变成同谋哦。那该怎么办呢?我好像终于还是变成了你的祸害。”
凌越迟疑地问我:“她……”
我扬眉:“她没有死,不会怎么样的,就是昏过去了。”
现在是,你要怎么样。
凌越果断走过来,把我手里的烟灰缸拿下来:“这是证据,不能丢了,上面已经有你的指纹了。”他走到他爸妈卧室,从床底下一个盒子里拿出来另外一只陶瓷的烟灰缸,对我笑了笑,“这个是一组,是有两个一样的。”然后放在桌上,环顾一下周围,把茶几上的东西扫到底上,然后把茶几底下、电视柜里和几个房间里的钱都拿了出来放在书包里,柜子门也不关上,大概拿了有三四千,很仔细地拿餐巾纸蘸水把地上的脚印都擦干净了,背着一只书包拉着我就跑,大门也不关上,就让柳怡秋横陈地板。
我想了一会才知道他要干什么,忍不住好笑,只是跟着他疯跑,我的手在他的手里,不离不弃,不死不休。
真是个书生啊,连逃亡的时候都背着自己的书包。我终于是将他拐带了出来,从妖魔鬼怪的兰若寺里,他进去了,就没有脱身的道理。
“你这是要伪造入室抢劫啊?那你爸妈的宝贝儿子不是等于被绑架了吗?”
我们很快搭乘城际公交离开了镇上,去到市里,在小旅馆里住下来,这种小旅馆不需要身份登记,很脏、乱、差,可是对我们而言,却已经成为最安全的地方。
他笑:“是啊,我被你绑架了。”
我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凌越。”
“……苏文微。”他也喊我的名字。
他早就已经长得很高,一米八五的样子。我纵使有一米七多,还是需要仰视他。他低下头来吻我的时候技巧生疏又刻意温柔。我们拥抱,每一次都用尽了力气,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筋疲力尽,彷佛经历了世界末日,而我们是在这世界末日里劫后余生的一对。
“你不会离开我吗?”他问过一次,我没有回答,只是笑,所以他就再也不问了。他是那么聪明,悲观地聪明着。
凌越对我描述我们未来的构图。他其实还是在象牙塔里生活了多年,只知道深圳的机会多,没什么人认识我们,其它他也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我一直听他说着,我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凌越说我们要去深圳那里,靠他来打拼,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做他的小妻子就好了。这个人啊,也不想想我是怎么长大的,一个女生还好好的就长到了一米七几,哪里是什么“小”妻子啊。我居然也会被人当作很小的、需要照顾的,也有这么一天。
他说一开始可能会叫我吃多一点苦,他这下真的没有文凭了,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所幸他还知道不少。他到时候可以开补习班的,那些学生跟着他,以后名气做出来了,越做越大,他就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校长,培养出无数的高考状元。那时候我就是校长夫人,天天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那时候就带我回家,一定要父母亲认同我。他甚至傻乎乎地说到有计划生育啦,所以以后我们只会有一个小孩子,男的女的都叫胖胖,我们生的小孩子一定很好看,很瘦,还叫胖胖,就要气死那些胖子。
我听得要笑,我就一直笑,对着他笑。他也对着我笑。凌越是个笑意很单薄的人,他笑的时候也不像在笑,总是浅浅淡淡的,却让我更想要看到他笑了。
晚上我不想睡觉,一根一根数着凌越的睫毛。有时候我数完了就用手遮着他的眼睛,听说夜枭也会数人的睫毛,数完了人的日子就到了。
我们的日子,是不是也快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