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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明浚喜欢农庄的悠闲与安静,以前妈妈常带他来。自从妈妈去世后,偶尔一个来的他,不是因为和人打架想躲避暴跳如雷的爸爸,就是因为自己觉得太孤单、太想念妈妈。
时间在这里不管用。许多年来,屋里的陈设一直没有变,木地板,结实的粗麻包着木头桩子做的凳子,壁炉,墙壁上的麻绳和渔杆,小圆桌上还放着一只棕色的小木桶
妈妈或者外婆都曾用它装过刚煨好的木薯吧。
“这是你家?就你一个人?没有别的人吗?”
像是到了农场主家里,扶着明浚进门的音琪觉得很奇怪,前后看了看后问他。
“大婶,我这里很痛,你能不能少问房子的事多关心我一些?”明浚有些吃力的半躺在沙发上。音琪看到他额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嘴唇干涩。
“你等一下,我去替你倒水。”
“楼上小房间的药箱,里面有清理伤口的药。麻烦你”音琪帮明浚倒了一杯水,把一个灰色的小箱子拿了下来放在木桌上。她望着明浚自己动手把上衣脱掉,熟练的清洗伤口,擦药,然后拿出纱布。
“能帮我一下吗?”明浚这才抬头问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音琪。
“哦好。”音琪将纱布轻轻绕过他的腰,一圈,两圈,三圈,他腹部的肌肉硬硬的凸出来两块,音琪看见,慌忙望着伤口的纱布上,用说话来消除这种尴尬:“你好象很懂得护理很熟练的样子”
“经常这样,就用不着去医院了。”从他嘴里说出来,好象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经常打架吗?”音琪替他把衣服穿上。
“越是这样,越是很难死掉。”明浚别过音琪望着自己的眼神,望着窗的方向。
那里有架老的木钢琴。
“你晚上弹的是什么曲子?”明浚望着窗前的钢琴,神情恍惚的问音琪。
“什么?”仍然想着他的心事的音琪,还没有回过神来。
“教堂里,只有月亮照着的时候。”
看着他坐在沙发上的侧面,音琪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很孤单,自己心里突然有种想要去温暖的感觉。于是,她慢慢走到钢琴面前坐了下来。
舒缓而忧伤的乐音回荡在夜里,是刚才在教堂弹奏的曲子,明浚靠在沙发上听着。
“这是第一次我自己写的曲子,也是第一次弹自己的曲子给别人听还没写完,所以听上去有些奇怪,是吧?”
音琪停下,转过头望着窗外远处零星的灯火说着。
见明浚没有说话,音琪走到沙发跟前,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已经悄悄来临的秋天,郊外的晚上已有些寒意。音琪将壁炉里的火生着,又从里面房间的壁橱里取出盖的东西替他盖上,整理好药箱,将脏的碎布和药棉扔进垃圾筒。收拾好后,拧灭了电灯,她自己才慢慢上楼。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明浚睁开眼睛,壁炉内的光亮将屋子里照得朦朦胧胧。
“知道人们为什么会在点燃篝火的时候围坐在一起吗?”
以为明浚已经睡着的音琪听到他忽然说的话,站在盘旋上去的木楼梯中间,转身望着壁炉内的火苗扑闪扑闪的亮着。
“因为火的亮光可以让时间停止,那样,快乐就会一直快乐,悲伤就会一直悲伤”
明浚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音琪依然站在那里望着,一动不动。
“为什么?点燃火后自己却要离开呢?”
明浚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声音有些哀伤。音琪慢慢从楼梯上下来,脚步很轻很轻的走到明浚眼前坐下,将头枕在明浚躺着的沙发边上。两个人藉着壁炉的温暖光亮一个躺着一个靠着相互依偎,都想起了离岛上的时光。
“岛上,也可以生火的吧?”音琪的声音很小,明浚还是听到了。他坐起来望着趴在沙发沿上慢慢睡着的音琪,像在暗房里替照片上的她拂弄额前凌乱的发丝,伸手捋了捋遮住脸的头发。
可能太累了,音琪一下子就沉睡过去,应该是趴着的姿势让她有些不舒服,便慢慢顺着沙发沿倒到地毯上。明浚站起来,将自己身上的毯子替她盖好,望着她睡着的样子,心旌乱了阵脚。
对音琪而言,这是一场又深又长的好梦。
在明浚的梦里,却看到自己开着“银翼”经过路口,车的音乐很吵,他看见穿过马路的音琪,早早就踩了刹车。但不管用的刹车致使失去控制的车子冲向她。被撞到汽车前窗的音琪从他的眼前摔出很远,最后摔在路中间,明浚跑出车来,看见地上的音琪浑身全是血。他抱头站在马路中间,觉得天旋地转
从梦里挣扎着想醒过来的明浚甩开枕头,挣脱沙发的靠垫,重重的摔到地上。来自腰间的剧烈疼痛让他醒了过来。他终于切身体会到那种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导致了心情的巨大变化,因为那个人,音琪她正在改变一直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日子的浪荡子。
全身已经汗得湿透的明浚站起来,看到桌上仍冒着热气的白米浓粥,还有留在桌上的纸条:
这是早起做好的,
可能有中国早晨的味道。
拿着纸条走进厨房,想到音琪大清早开始忙碌的画面,他倚在门口笑了笑。
“音琪,音琪!”
他转身对着楼上叫着音琪的名字,却没有人应。
以为音琪在屋外的明浚,捂着伤口屋前屋后叫着她的名字,也没有发现音琪的身影。紧紧的捏着手里的纸条,明浚靠着门口台阶边的柱子慢慢坐在了地上。
“音琪”
晴朗的天空像巨大的蓝色水晶罩,他感到了自己身处其中的孤寂感。
妈妈,我遇见一个自己一心想要和她在一起的人。妈妈,请您帮我找到她,让她知道吧。
接着又想到爸爸和妍智父母家的约定,还有妈妈去世后自己的所作所为
早已经不能这样去想吧,明浚低头苦笑着,一边展开手中早已被捏成团的纸条,望着上面的字迹,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埋起头来,有两片叶子在一阵风过去的时候落到了他的脚边。
如果自己就是那个强而有力的根须上面的一处枝桠,如果枝桠不能自己离开根须,他只能接受现实吗?
做这样一枚落叶吧,自由的落下,和那个人在泥土上相见。
17。
抱着大牛皮纸袋的音琪出现在农庄前面的木桥上,像是刚从市集回来。远远看见坐在木廊上的明浚,她甜甜一笑,慢慢走到他旁边。
“在等我吗?还光着脚呢。”
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想法里的明浚被音琪的声音惊了一下,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一时语塞起来。
“我哪有?”真是个脸上还死杠着的家伙。
“别光脚坐在这里了,快进去吧。”音琪冲一副孩子模样的明浚笑笑,自己先推门进了屋里。
他站起来,望着音琪的背影,她刚才笑着的那一瞬间,真像是妈妈回来了。
音琪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食物放进厨房,日用品放在屋里合适的地方。
“你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些?”
“即使一个人生活,也该懂得照顾自己不是吗?这里什么都没有,像很久没有人住过一样。”
“”“不饿吗?为什么不吃我做的早餐?味道不好?”
明浚望了一眼音琪,当着她的面走过去将那碗白米浓粥吃了个精光后问她:“味道很不错,再来一碗吧。”
“啊?”
“怎么了?”
“只有一碗。”
“不会吧,刚好一碗?”
“”音琪点点头。
“你你自己吃过了吗?”
音琪摇摇头。
“那走吧。”
“什么?”
明浚上楼换了件亚麻色的上衣,一边下楼一边打电话。
“在农庄附近的马路上等我。”只说了这一句话,明浚便将电话挂了。穿上鞋子,拉着音琪的手便出门。
“可是,我买了还没”音琪的意思是刚刚去农庄买的食物就是为了做吃的,应该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做好了。
“出去吃吧,别做了。”
去了农庄,明浚走在前面,先上了木桥,他回头站着,注视在后面慢吞吞迈步子的音琪。
两个人沿着土路像散步一样走着,能够感觉秋天的脚步慢慢近了。路两边的小灌木丛里挂着红色的小果子,应该是不能食用的山荞子。平坦的田野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峦脚下吧,墨绿色之后应该就会出现深褐,然后再逐渐变浅,浅褐和黄色,有山槭的地方还会便成火红呢。
“我喜欢走在土路上的感觉,尽管下雨天会弄脏了鞋子。”明浚边走边将目光放在不确定的远方,这样说道。
“看过大路吗?还有,还有在读完小说thebridgesofmadisoncounty的时候,我就想以后要有一辆像ro波art或者温奇爷爷那样被刷成许多种颜色的车子,开车游遍自己想去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点,只走土路,不走公路。”
“你?”明浚停了下来,扭头望着音琪笑着。
“怎么了?你笑得好奇怪。”音琪沉浸在自己的理想里,对明浚的反映不屑一顾。
“哎呀,想法还真酷啊。”
“不是想法,是成为旅行家时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也不是不可行,从汉城到光州的土路就够你走很久了。”
“是中国。身为旅行家,不多多的了解自己的家乡怎么能行呢?”
“你不是钢琴家吗?”
“谁说成为钢琴家就不能再成为旅行家了?”
“你还真知道说!知道走土路的代价吗?不知道最近的加油站还有多远,不知道前面的路是否行得通,被路上的不明物体扎坏轮胎的情况也常有,更重要的是没有同伴的话,还会有遭遇路匪劫持的可能”
“他们为什么要劫持我?除了车子,我可什么都没有。”音琪理直气壮的说。
“真的什么也没有吗?”明浚斜着眼睛看着音琪。看到他一脸的坏笑,音琪想到上次在料理店发生的事情,脸一下子又红到耳根。
原本一直望着音琪的明浚,看到她突然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脸时马上将目光移开后四处张望,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无所适从。
有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
土路尽头的公路上停着一辆银色轿车,明浚和音琪的身影走近时,车门打开,出来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子。他打开后面的车门,让明浚和音琪进去,自己再坐进驾驶座上。
车子慢慢往市区行驶,快到利川道的时候,明浚突然开口说:“好了,停下吧。我来。”
穿深色西服的男子出来后,站在了路边。明浚坐到驾驶座上,将车开到河上的桥屋前。
“为什么来这里?”音琪一脸迷惑。
“你不饿吗?都赶上人家的午餐时间了。”明浚走在前面,向那些一一向他鞠身的人点头。
听明浚这样一说,音琪才感到自己早已饿过头了。
从窗户往外看,除了水就是岸,景色没什么奇特。音琪张望了一下,将目光放在眼前的水杯上。
“有什么不一样吗?”明浚问她。
“什么?”音琪抬起头来,眼睛圆圆的瞪着眼前的人。
“眼睛别睁那么大,周围的皮肤过度紧张失去弹性,容易产生皱纹的。”明浚不紧不慢的说着,喝光杯子里的水。
“”音琪白他一眼,将目光别过去,望着窗外单调的景色。
“下次,晚上再带你来吧。”
“谁说过要来?!”音琪气嘟嘟的说着。
“其实那么大的眼睛很美。”有些人就是这样,说出心底的话永远比说敷衍的假话要难,但若说了,却比谁都认真。明浚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也望着窗户外,那里有艘船,船上的人好象在打捞什么东西。
食物上来了,全是中式菜。
看到菜色,明浚拿起筷子,银质的筷子与碗之间轻轻擦了一下,发出很脆的声音。他夹住一块蒸盘里的白芋片,放进音琪的碗内,笑着对她说:“离岛上的照片,想
“你的照片?”音琪轻轻咬了一口白芋片,随口问道。
“嗯,不过照片上是你。”一边说,明浚将手里的小碗递到音琪面前:“替我盛碗米饭。”
“你什么时候拍的?”
“你摔倒的时候。”
“怎么可以**别人?”
“**?突然撞进镜头里的人,害我白白等了一下午时间的人,那照片上就不是讨厌的金鱼眼,而是可爱的琵鹭。”
“金鱼眼?你”她接过小碗,将糖醋鱼的大脑袋全塞了进去,将整盘鱼也放在了他面前。“要吃干净点,不能浪费的。”
音琪守着他。明浚望着盘子里的鱼,说不出话来,将整条鱼全吃完后,望着桌上一堆零碎的骨头,直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我得去卫生间。”
等明浚回来的时候,音琪将勺子放下说:“好了吗?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明浚看看桌上,每个盘子都差不多了。
“怎么了?我早晨买了东西放你家里了,我可没有钱”
“跟我走吧。”明浚说着将钱放在桌上,拉着她便走。
“去哪里啊?”
“先上车再说。”
“我要回家。”
“现在还早,先上车再说。”
将音琪硬塞进车里,明浚从另一边坐进驾驶座上。
“你要做什么?”音琪望着明浚的眼睛。
“带你去一个地方。”
“谁能像你一样整天无所事事的活着,什么也不做,唯一能做的是和别人打架而已。我要回去,让我回去吧。”音琪这样大声说过后,后悔不已。她想到他腰上的伤口,自己不但没有说出关心的话来,反而没有理由的这样大声不顾形象的说话,生起自己的气来。
明浚不再说话,一反常态的平稳而有些缓慢的开着车。被她刚才的话击中的人,现在应该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在整件事情里,从激动到迷失坚强的自己,最后变得一筹莫展的,反而是他赵明浚。像因为长年挣扎变得无力、索性一头扎进温柔陷阱中的孩子气的兽王那样,他将最后可以帮助自己回到原来样子的线也放掉了。
现在,只是希望她住的地方很远,很远,永远也不要抵达。
在成敏家门口,音琪从车里出来,一直不说话的明浚从车里出来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突然说道:
“提前实现你的梦想吧。”
“什么?”
“我们去旅行吧,只走土路的旅行。”说着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我都找遍了,你在哪里看到的?”音琪看见是自己在离岛上丢失的手机,忙伸手去接,一边问。
他没有马上给她,而是望了早已没有指示灯的电话一眼,突然向空中甩手出去。
院墙外花园的茂密树丛里“咚”的一下,电话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疯了你?为什么扔掉我的电话,知道人家没有电话很不方便吗?”
“用了很多年了吧,电池也是坏的。用这个吧。”说着,他从另一边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新款手机,放在了她手上。
“”望着“银翼”渐渐远去的背影,音琪愣在外面站好一会儿,才按响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