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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翻看日历,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她和泰达的婚事还没办,就跟泰达商量,说:“泰达,咱们俩的婚事该办了。”张泰达说:“办什么呢?我是二婚,你又不是什么好名声,有什么好办的。”桂香听了这话,心里不高兴。心道,你是二婚,我还是头婚呢,但这话又不能说,于是说:“什么名声,我的名声不好吗?不好你娶我干吗。”张泰达见美人生气,嘴角都气歪了,笑说:“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我的意思是咱们从简,登记后发发喜糖给亲戚朋友吃吃就可以了。你看好吗?”桂香面无表情,说:“这话还像人话。我也是这个意思。”
接着两人去办了结婚证,又买了些五色糖派发给两边的亲戚朋友。这日是星期天上午,桂香和泰达送五色糖到桂香大姑家。刚好惠兰和雪芳都在家,桂香问雪芳:“二嫂,今天没开工呀?”雪芳刚要说,惠兰先接口说道:“放假两天了。”桂香说:“这么早就放假了,人家国营厂还没放假呢,没到年二十六七都没放假。镇办厂也是。”雪芳说:“我也不想这么早就放假,没办法。你二哥还没回来呢,生产这么多电子琴怎么办,还不如先放假等你二哥回来再说。”桂香问道:“二哥现在在哪里?”雪芳说:“那天打电报来,说在浙江义乌,这浙江义乌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张泰达说:“我知道,义乌在浙江,专门卖玩具的。”桂香对泰达说:“你说的简直是废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义乌在浙江。”说得大家都笑了。
惠兰到屋里封红包,一个红包里边封二十块钱,封了两个红包方出来拿给桂香,说:“桂香,这位叫什么达啊,”桂香忙说:“叫张泰达。”惠兰说:“哦,阿达,恭喜你们俩白头到老。大姑给个红包你们,这份是你二哥的。”桂香忙说:“不用了,大姑。”抓住惠兰的手,半推开。惠兰说:“小意思,你怎么也要收下。你二哥开厂,把大家的钱都搭进去了,要不是这样,我肯定会封大点红包给你。”桂香只好说声谢谢收下了红包。
雪芳见婆婆替自己把那份红包钱给了桂香,也没多说什么。谁叫自己没钱呢,这苦啊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到了年底,这开厂的花销也大。工人的工资要结清,还要有些奖金工人才高兴,过了年也会回来上班。还有欠塑料壳厂家的货款,多少要给点钱,人家也要过年啊。进标自从十月上旬出去到现在,广州待了一个多月,一张订单都没拿到,家也没回来,又到了浙江杭州,然后是义乌。到了义乌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真是让她担心,她又怕他被别人骗了。这边厂里包括她自己才有五个人,人虽然不多,只做了一万个电子琴她就不敢生产了。再生产下去,生产上的钱到哪里去找?这产品做的越多,需要的资金就越大。电子元件像电阻、电容、芯片、喇叭、电线等小件东西是用现钱买的,没人肯赊欠给你。只有塑料外壳欠一半的钱。雪芳实在是没办法。只有早早放了假,等进标回来说。另一个原因也是自己肚子有了孩子,都两个多月了。
雪芳放了假,惠兰把美娟抱回家里来让她带。几个月的小孩认人,雪芳要去抱她,她便哭不肯让雪芳抱。惠兰抱过来,美娟就不哭了,惠兰对她说:“这是你妈,你知道吗?娟娟,听话啊,你妈疼你啊。”又把美娟给雪芳抱,雪芳心有些烦,婆婆怎么这样的人,小孩不肯让她抱就算了,为啥还要折腾这么小的孩子。于是说:“妈,娟娟都不让我抱,我一饱她就哭,哭多了哭坏嗓子。”惠兰说:“谁说的,哪有小孩不哭的?不哭的孩子不会大。我生了这么多个孩子,个个都会哭,也没见到哭坏了嗓子。小孩哭一下不用怕,你抱久了,她多才有感情,就不会哭了。”雪芳没办法,只好抱着哭个不停的娟娟到院子里哄她。
“姐,姐夫来电报了。”吴远波在院门口高兴地喊道。雪芳留他在厂里看厂,下午一接到电报就马上赶来送给姐姐看。他一进院子,单车还没放好,任它倒下拿着电报马上走到姐姐的跟前,说:“姐,姐夫来电报了。”雪芳紧张地说:“知道了。电报说啥了,快念给我听听。”远波念道:“芳接电后速按下面地址发货五千个浙江义乌县城小商品街28号吴进标收。另电汇五百元钱给我亦照上面地址。”远波念完后看着姐姐的表情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纳闷道:“姐,姐夫说要发货了,咱们厂的电子琴终于有人要了,你怎么不高兴?”雪芳说:“你懂啥!发货就高兴了?拿得到钱才高兴。你没看你姐夫这个蠢蛋,只叫我发货,还要电汇五百块钱给他,意思明明白白的,这货发出去没钱收的。”远波一听姐这么说,心里一下子就懵了,问道:“那该怎么办?”雪芳没说怎么办,却生气地说:“真是气死人,天下有这么蠢的人!”
“你在骂谁?”冷不丁的公公刚走进院子就听见了媳妇骂人的话。雪芳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没骂谁。”自发不信,说:“是我的耳朵有问题了?我明明听见你刚才在骂人,还说没骂谁。”远波忙说:“阿公,我姐夫来电报了。”自发便对屋里喊道:“老太婆,老二来电报了。”
惠兰听见自发说儿子来电报了高兴地跑出来,说:“是吗,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阿标说了些什么?”伸出手向自发要电报:“电报呢?快给我。”自发说:“不在我这里,在你媳妇那里。”惠兰瞪了自发一眼,什么你的媳妇我的媳妇,雪芳就不是你的媳妇了?不过惠兰没时间打理老公这事,她要马上看到儿子的电报。这时,雪芳早已把电报递到她面前,她接过电报看了起来。自发伸出脖子要看电报,惠兰对他说:“你识字吗?看什么呢!”自发一边指自己一边指着电报说:“我不认识它,它认识我啊。老二的电报我当是他回来了。”他这么一说,不仅远波偷偷笑,雪芳听了也笑了。
惠兰问雪芳:“阿标叫你发货,还要电汇钱给他,你打算怎么办?”雪芳说:“我正为这件事伤脑筋。妈,你说说看,这货发出去我又怕他收不到货款,如果他能收到,还用我电汇钱干什么。再说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熟人都借完了,我到哪里借钱。”
自发一听,感到有些不对劲,说:“我当初叫你们别做什么电子琴,你们两公婆就是不听。你们当开厂好玩啊,开个小小的厂,才几个人,就把你们搞成这样。现在好了,拖累了一家人,不把一家人拖死,你们两公婆不会死心。”
雪芳生气道:“是你儿子要做,不是我要做!你搞清楚,等你儿子回来骂你儿子吧。”火药味十分浓,惠兰一看不对劲,忙对自发说:“不关你的事,你回屋里去。”自发进了屋里拿起水烟桶抽了起来。
惠兰说:“阿芳,这个时候你爸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就当他是放臭屁。他懂什么,多严重的事,阿标在外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将心比心,你在外面跑,容易吗?你别管阿标错还是对,他叫你发货,有他的理,你就发;你不发货,他只有死路一条;发了货,或许还有生路,即使货给了人家没钱收,咱们就不做了,亏就亏这些钱,人回来就好。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雪芳一脸愁容,说:“妈,你说的都在理。可这钱呢,我去哪里借啊?”惠兰说:“我的钱都给了你们,家里也只剩下一百多块钱,过年要用的。我想办法跟人借些吧。六百块钱够不够?”雪芳摇头说:“不知道,阿标自己都要五百了,还有货运费,要多少都不知道。”惠兰说:“这个死阿标,也不知道要这么多钱干什么。阿芳啊,你们这么做生意,有没有赚啊?电子琴的本钱、工钱、还有运输费、房租费这费那费的,你算过没有,一个电子琴卖多少才有赚。”雪芳说:“没有,我不知道。阿标应该知道吧,他也没有跟我说一个电子琴卖多少钱。”惠兰说:“行了,等他回来你再问他,你们要开厂,要学会怎么做生意。”她侧过头去问远波:“小舅,几点了?”远波看看手表,说:“三点五个字。”惠兰说:“借到钱邮局也关门了。我现在就去借钱,看能借多少。”说完便走了。
惠兰在村里颇有人缘,名声也好,她是个很讲信用的人,到了吃晚饭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跟十多人借钱凑足了一千块钱,她把钱交给雪芳,说:“这钱都是我老叔婆老叔公五十一百借的,你和阿标说,有了钱先还我。”雪芳说:“知道了,妈。”
第二天八点上班便去了邮局电汇钱给进标,再去货运站联系发货的事。新安县没有直接到浙江的零担货车,这里的零担货要从邻县普宁转运到全国各地。这样运费也比直接到达贵些,还有啥时候可以到浙江货运站的老板也没肯定,只说十天左右可以到达。雪芳问了电子琴多少钱一件,老板用算盘算了算,说:“一件30元。”雪芳心里一算,25箱一箱算一件,那就要750元运费。对老板说:“老板,是不是贵了点?”老板说:“你不运就算了,这点货我还看不上呢,跟我讲什么价!这价钱也没多收你的,多远的路用多少的油钱,算都算的出来。”雪芳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只是说:“老板,只是我身上没这么多钱,我老公又不在家。”老板问:“你有多少?多少件货?”雪芳说:“只有五百块钱,25箱货。”老板说:“五百就五百,你是哪个厂的?你老公回来马上把剩下的钱还给我。”雪芳答应,说了些感谢的话回厂里和弟弟把货送到货运站来。
送完货,雪芳回到厂里,看着还有一半的货在车间里,她想自己千辛万苦,这些货能不能给她和阿标带来财富她一点也没把握。假如一点希望都没有的话,落得两手空空还背上两万多块钱的债务,她这辈子就算完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自己要想吃些营养品哪怕是一个星期买一次猪骨头来熬汤喝都不可能,不觉悲从中来,一阵心酸,眼泪噗噜噜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