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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家寨离镇上不远,在镇西,过了济襄桥,走过一片田地,就到了,离镇上才两里多地。慧兰每次到镇上,都是走路来的。这一日回到家里,一看家里板凳乱七八糟的,吃过饭的碗筷放在铁锅里也没洗,就生气骂老公:“你碗也不会洗啊?没我在家里,你看看家里成啥样。”
吴自发坐在石门槛上,抽着自卷的烟丝,没理会老婆说话。
惠兰见老公没反应,生气地走过去抢过老公的烟,说:“耳朵聋了还是哑巴了?说你呢,这么大的人了,家里还管不好。”
“有什么大事需要男人办的?不就是一点家务事,值得你发火。”自发有点不耐烦。
“一点家务事?”惠兰更火“我才走多长时间,你自己看看,像个家吗?三餐去饭店吃好了,碗筷都不用洗,多方便!”
“哎呀,你真是不讲理。”自发和老婆拌嘴,一贯都是让老婆,今天他这个老实人也沉不住多几句话:“你自己想想,你不在家,我要干多少活?田里要,菜地要,家里还要,还有猪要养。一餐碗没洗,你就啰哩啰嗦。”
惠兰没想到老公会反驳她。想一想也是,她一走,家里的活全要老公一个人做了。难怪老公要生闷气。也怪儿子不肯帮忙。说到儿子,进吉都十七岁的人了,家里的农活却不肯做,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他们脑瓜里想的是啥东西,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做父母的只有一个字:愁。“好了,知道你辛苦。你把碗洗了,我去砍番薯藤煮给猪吃。”
惠兰顺手把板凳摆好,拿着菜刀到院子里砍番薯藤。她家住的和大多数农村人住的房都是一样:泥砖瓦房。院子不大,左边种有一颗龙眼树,外边用竹围着,篱笆有两米高。家里的猪舍却在院外五米远的地方。惠兰剁好番薯藤正往锅里倒的时候,桂香气喘吁吁进来对惠兰说:“大姑,细姑和我爸打架了,凶得很,你快去。”她稚嫩的脸淌着汗珠,鬓毛有些湿。
“别急,你先喝口水。”惠兰倒了一碗凉开水给外甥女喝,接着问:“你爸和细姑怎么打起来的?”
桂香喝了口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放学回到家里,就听到他们吵什么钱的事,越吵越凶,可吓人了,我从来没见过。后来就打起来了。杨姨偷偷叫我来告诉你。大姑,你说怎么办?”
“你细姑那人啊,不是我说她的坏话,她从来就不是个好人!”吴自发插嘴说道。
“好坏都是自家人,不用你多说。”惠兰不满老公说的话,她听桂香说到他们吵闹钱,她心里就明白了好几分。
自发本来对慧珠就没好感,这时惠兰又嫌他多嘴,他有些生气:“老天爷睁着眼看着呢,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你少管他们的事,自己家里一大堆事都管不过来,还要去管别人的事。”
惠兰真的发火,声音提高了几分贝:“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妹,你敢说是别人家的事?还说我多管闲事?好,我就要管这闲事,管定了。家务让你做,让你管!我才走多长时间,你就把家搞得不像家,儿子变野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也不管”她越生气越有话要吐,自发塔拉着头不敢再看老婆,女儿秋萍叫了一声“妈。”惠兰的话被打断了。
女儿放学回来了,女儿比儿子懂事,也招人喜欢。刚才的话,女儿也许听见了许多,惠兰不想在女儿面前和老公吵架,于是对女儿说:“秋萍,你外婆瘫痪躺在床上,吃的喝的还有拉屎拉尿都要人服侍,养子女养大了就看这个时候了。我到你外婆家去住几天。你自己除了读书时间外,有时间帮家里做些家务。我走了。”说完拉着桂香的手出了家门。
惠兰来到母亲家,没见慧珠在,金富独自坐在椅上,脸颊有指甲抓伤的痕迹,慧兰说道:“哥,你一个老实人怎么跟慧珠打架呢。有什么事,你叫她找我。”
“她太过分了,我当没这个妹妹,死啦!”
“哎呀,都是冤家!”惠兰叹口气,这个老实哥哥是受到委屈的,不然说话也不会这么毒,她只有劝哥道:“你也别生这么大的气。俗话说兄弟相互打到死还是亲兄弟。我问你,妈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躺在床上,有人专门服侍,还能有什么事?”
“我去抱弟弟。”桂香说着上楼去。
一会儿杨婶从楼上走下来,见到慧珠便问:“大姑来了?”
“我晚上在这里住。”
“我去买些菜回来做饭。”
“不用,随便吃。家里吃啥我吃啥,我也吃不了多少。”
杨婶见惠兰这么说,便停住了脚,金富开口:“去买些卤猪头皮回来吧。”慧兰没再阻拦杨婶。
她上楼去看母亲。一进母亲的房间,便闻到一股臭味,是屎的臭味。她走到母亲的身边“妈,你是不是拉屎了?”明知道母亲不会回答她的话,她还是要问。翻动母亲的下身,看见裤子都湿透了,一股难闻的臭味,冲着她的鼻孔而来。她知道母亲把屎拉在了床上。她生活在农村,屎尿也常摆弄接触,并不惧臭,但此时的臭味实在难闻,让她差点想呕吐。惠兰赶紧到楼下提了桶水,再拿来搪瓷脸盆和毛巾,在盆里倒上热开水试试温度感到合适后才给母亲脱下裤子擦洗。惠兰看草席也不干净,干脆也把它换掉。
杨婶买菜回来看见,心里有些愧疚,对惠兰说:“他大姑,你看让你做这些”
“没事,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妈。小的时候是父母帮咱们擦屎擦尿,现在来照顾父母,是应该的。”
“难为大姑你了。但这事还是怨我,没看好太太。”
“这不怪你。我妈躺在床上的人,不会说不会动的,要拉屎拉尿谁知道?再说,你又要带个刚出世的小孩,这不是难为你?全家人还要感谢你。”
“别说这些。要说我还要感谢鲁家,感谢太太。”杨婶说着眼里噙着泪花,她心里想,鲁家大大小小对她的恩德,她一生一世都报答不完。
惠兰见她伤感,只好说你去做饭菜,我把我妈的脏衣裤拿去洗。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来阳光灿烂地照着屋顶的时候,惠兰把母亲和哥哥一家大小昨晚换下来洗好后的衣服拿到楼顶去晒。鲁家的楼房有三层高,长安镇的楼房最高四层,而且只有一两家,因此鲁家的楼房在小镇上也算是高的了。此时惠兰站在楼顶上,她可以看见塘家寨,甚至连自己家在什么位置她都能指出来。她每次站在鲁家的楼房顶,一眼扫尽古老的小镇,心情都不一样。小镇上高高矮矮的楼房,毫无秩序堆积在一起,几十年了,还是老样子,没啥变化。榕江河的水,先是依偎着古镇,然后再恋恋不舍地离开。鲁家的荣耀,都体现在这栋楼房上。想起吴家,她觉得娘家更让人敬佩。忽然,她听见有人在喊她,她急忙下楼来。
“妈你快回去!”原来是小儿子进标来找她。
“阿标,别急,有什么事,喝口水再说。”
“不用了,我不渴。”进标一边用衣袖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妈,咱们家的猪被人偷走了。”
“什么?”惠兰几呼怀疑是自己听错,她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两头猪被人偷去。“你再说一遍。”她双手抓住儿子的肩说道。
“咱们家的猪被人偷走了。”进标重复说给母亲听。
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吓着了惠兰。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心里像崩溃的堤坝,忽然全身软绵绵的往地上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