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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躁、忧戚的明治天皇在御文库的大厅里来回踱着步,铁青的脸拉得老长。他的下手,伊藤博文和小松宫彰仁亲王则神情肃然的垂手而立。
自那日菊花节,东京和神户同时发生了抗日联军利用风筝散发传单的事件后,坏消息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先是在同一天的晚上,停泊在广岛宇品港待命的日本联合舰队“筑紫”号巡洋舰触水雷沉没,舰上177名官兵只有52人获救,舰长三善克己大佐阵亡。这一事件影响到包括佐世保、神户在内的所有日本重要海港停航五日。后来,虽经反复排查,只在佐世保军港内又发现了两颗漂雷,其余港口均未有所发现,但笼罩在人们心头的惶然和恐惧却始终无法消除。所有的日本人第一次发现原来战争离他们竟是如此之近。
随后,刚刚趋于平静的台湾战局,随着抗日联军发起的一**规模反攻行动,而再次变得紧张起来。由于兵力严重不足,且后勤补给线频频被抗日游击队切断,日军南进军不得不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攻占下来的嘉义城又撤了出去。一时间,台湾的战事风云逆转,抗日联军在蜂拥而起的各地义民军的配合下稳步推进,三天内连克云林、北斗、南投、西螺等地,将南进的鬼子又驱逐回了鹿港、彰化和大肚山一线,并且只能龟缩于一些较大的市镇固守待援
猛地停下脚步,睦仁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艰难而又苦涩地吐出了一句短短的话语:“就按内阁和伊藤君的意见,与台湾民主国议和吧!”
脸色巨变,小松亲王急忙上前一步,情绪激动地高声叫道:“陛下,请您务必三思啊!一旦议和,帝国这些年所付出的代价可就全都付之东流了”
“巴嘎!不要说了,这些事情我如何不明白。然而时至今日,我们还有其他的路可选择吗?如今,日本国内因支那人卑鄙的传单和水雷事件而人心惶惶,反战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议会里去年叫喊着要卖台湾的那帮混帐东西也趁势推波助澜,再不想办法加以疏导,只怕马上就会酿成滔天大祸!”睦仁一声怒喝,打断了小松亲王的继续劝谏。那张因为极端痛苦而有些扭曲的惨白面容,此时显得异常狰狞、可怖:“自台湾战争开始以来,不但陆海军所进行者,与大本营的计划相差甚远,而且帝国的经济亦因为战争迟迟不能结束而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财政资金入不敷出,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各种方式进行举债。再加上卑鄙、龌龊的支那人始终推三阻四,不肯按期支付马关条约规定的赔款,我们还拿什么进行这场战争!”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明治天皇略微停顿了一下后,才语气稍缓地继续说道:“台湾如今的形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支那军已经进逼至彰化、大肚山一线,如果不能迅速增兵救援,恐怕连台中也守不住!然而,台湾之战不过才进行了一年多,大日本帝国就已先后投入了近卫师团、第二师团和第七师团三个整编师团。再加上比之岛支队、总督府直属部队以及路路续续对各部队的补充人员,已经有大约九万常备军和六万名随军伕役投入到了台湾的战场之上。我们即便进行增援,又能再抽调出多少的兵力来!况且”
大大喘了口粗气,睦仁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况且,朝鲜目前的局势也出现了不稳的迹象,以其国主李熙为首的亲俄势力以及柳麟锡等人率领的义兵利用帝国在台湾泥潭深陷之机亦开始蠢蠢欲动。俗话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了一个几乎已经没有希望的台湾,再失去对朝鲜的控制,那帝国可就真的是血本无归了!”
小松亲王显然被天皇从未有过的暴怒惊呆了,心中虽还郁积着心有不甘的羞愤,但却噤若寒蝉地呆立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其实,他心里又何尝不明白,大日本帝国真的是没有能力将这场无尽无休的战争再打下去了。如今,除了陆上作战兵力捉襟见肘,帝国的海上运输也处于难以为继的窘境之中。台南一役,澎湖舰队以及各种运输舰损失惨重,使得由日本本土向台湾运送弹药物资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不但运输补给能力大为削弱,而且护航力量亦严重不足,近一个月,已经有三艘运输船在台湾以北海域被行踪飘忽不定的支那人鱼雷快艇击沉。如果这种状况再不能得到有效解决,恐怕用不着支那人进攻,大日本皇军自己就坚持不住了只是,为大日本帝国开疆拓土的梦想与渴望,就这么窝窝囊囊的被支那人破灭,也委实让人有些不甘心!
目睹自己的死对头小松亲王受到天皇的严厉训斥,站在一旁的伊藤博文虽暗暗拍手称快,但却并没有趁机落井下石。老奸巨猾的他明白军方与内阁其实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说,天皇已经对此事作出了最后的决断,自己也没必要再加剧内阁与军方之间的矛盾!
当下,他向睦仁一躬身,极为仗义地替小松亲王开脱起来:“陛下,亲王殿下其实也是一片赤胆忠心,这场战争我们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一些,任谁都难以轻言放弃。也只有陛下您,才能当断则断,不以感情用事”
听着伊藤博文的劝慰之语,明治天皇心中的无名怒火平息了许多,但那如撕心裂肺一般的痛苦却丝毫都没有减轻:就算自己再果断,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无法改变目前的局面!唉,二十多年卧薪尝胆的心血,谁知竟会在小小的台湾岛上毁于一旦
尽管人们都说台湾四季如春,但此言却未见得可信。尤其在台北,冬天也还是有许多相当寒冷的日子。
微雨冬霖,阴寒袭人,但台北城内却依旧还是一副车水马龙、繁华热闹的“太平”景象。日本人开设的料理屋、寿司面馆、东洋武道馆、歌舞伎馆以及当地人经营的凉面、烧麦、蒸肉圆和鸭血粉丝汤的小吃摊、小饭铺都是人来人往,生意兴隆。然而只要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现今的情形已经和去年有了极大的不同。大街上日本宪兵“噔噔噔”的大皮靴声依旧响亮,普通台湾百姓的言行也一如既往的谨慎小心,但台北人的脸上却都透出一丝无法抑制的兴奋与渴望;而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东洋鬼子,则在声色犬马的放纵中多了一抹色厉内荏的惶然与绝望。
由于天色已近傍晚,又值阴雨天气,小南门街上的兴昌客栈中要比平日里热闹了许多,并不宽大的店堂里坐满了吃饭、住店的客人。杨掌柜一边指挥伙计招呼往来的客人,一边不时地向外面那暮雨萧萧中的小南门街扫上一眼。蓦地,他的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客栈的大门前。
“咳,这不是江老板和李四爷吗?稀客、稀客,您二位可是好久都不见了!外面雨凉天寒,赶紧到屋里烤烤火,暖暖身子。”趋步迎上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身穿黑色长衫、生意人打扮的汉子,杨掌柜热情地招呼着,并同时吩咐一个小伙计道:“大林,快帮着把这几辆马车都赶到后院儿里,吩咐他们加好草料,然后招呼几位大哥好生休息一下!”
与杨掌柜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那两人中年纪较大的一抱双拳说道:“杨掌柜,你这兴昌客栈的生意可着实不错呀!还有没有好一点儿的房间?”
“有,有,有!您二位以前住过的那个小院还没有客人,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在三个人的寒暄声中,杨掌柜引着江国辉、李策以及作为两人跟班的五名特种大队的战士来到了后院。刚刚将院门关上,杨掌柜便兴奋地压低声音问道:“江大哥、李队长,总指挥部的电报我收到了,一早就盼着你们来呢!是不是要再给台北的小鬼子来点儿颜色瞧瞧?”
“老杨,你猜得**不离十,这次不仅是要给小鬼子一点儿颜色看,而且还打算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行动。来,咱们进屋后细谈!”江国辉用力地点点头。
屋中暖暖的,红红的炭火欢快地跳跃着,并不时爆出几下噼噼啪啪的响声。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杨掌柜不待江国辉和李策坐稳,便兴奋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大行动?不会是要反攻台北吧!”
咧嘴微微一笑,江国辉沉声说道:“还真让你说着了!我们此次进台北,乃是受邢总指挥委派,前来了解日军驻防情况的。为了彻底粉碎鬼子在谈判中所抱有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抗日联军总指挥部决定向台北地区秘密派遣一支特遣分队,并联合占领区的所有抗日抵抗力量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武装起义,给鬼子再来一次沉重的打击。”
“自丘大人他们前往广岛与小鬼子进行和谈以来,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但小鬼子还不认头,双方却迟迟未能在主要条款上达成一致。直到如今,倭贼仍不甘心他们在台湾的失败,死死咬定台湾民主国可以独立,但必须要付给他们一定的赎台费。否则,他们将继续增兵台湾、死战到底。有鉴于此,邢总指挥认为只有在战场上真正打痛他们,和谈才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和平才真的有可能实现!”李策在旁边进一步补充道。
猛地捶了一下拳头,杨掌柜恨恨地说:“这帮***杂种,占了咱们的家园还想要赎台费,美的他!这次,可得好好教训他们一下,台北的老百姓盼望抗日联军收复失地都快望眼欲穿了。江大哥、李队长,你们放心,只要义军反攻台北,老百姓绝不会袖手旁观的。这些四脚仔早就该滚回他们的东洋三岛去了”
1896年12月6日,经过周密准备,台北地区各抵抗力量的主要领导人胡嘉猷、苏力、林李成、王秋鸿、陈秋菊、林维新、林大北、詹振、许少文、简大狮等人齐聚观音山。公推志愿军特遣分队队长孙宝礼和台北抗日义军首领胡嘉猷为正副总指挥,约定于12月9日子时正式发动武装起义。
12月9日子时,起义如期进行。各路义军同时在台北、宜兰、桃仔园、深坑、瑞芳、锡口、金包里以及三角涌等地发动武装起义,并截断了台北与基隆、宜兰和新竹等地的交通通信线。为了配合起义顺利进行,抗日联军也向鹿港、彰化、大肚山一线的日军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击,新竹、苗栗等地的日本驻军亦受到了游击队的袭扰。一时间,北起基隆,南到彰化,各地的鬼子纷纷告急。
由于组织严密、行动突然以及有志愿军特遣分队协助配合,台北地区的武装起义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截至12月11日,除了台北、基隆、宜兰以及沪尾、中坜等鬼子派重兵设防的城镇外,其余一些小据点已全部落入起义部队的手中。而且台北城外的艨甲、大稻埕等区域也已被义军控制,鬼子只能龟缩在台北城里那巴掌大的地方。至此,台北通往外界的道路完全断绝,已彻底沦为了一座孤城。
12月12日早晨,以志愿军特遣分队以及简大狮、苏力、江国辉等部义军为主力的起义部队,偕同从八芝兰、北投,草山、竹仔湖、板桥等地赶来的义民军在台北城下胜利会师,开始日夜围攻台北。
12月14日,鉴于从基隆和新竹出发的日军救援部队先后受到起义部队的伏击,已无力再对岌岌可危的台北城进行救援;守卫宜兰的鬼子亦因久侯援军不至,弃城出逃,被抗日联军全部围歼;以及彰化、大肚山防线频频告危,随时都有被抗日联军突破的可能,日本方面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宣布无条件承认台湾民主国独立
一轮殷红似血的夕阳沉静地垂挂于海天相接的五彩云霞之中,一群白色的海鸟追逐着乘风破浪的轮船自由自在地翩跹翱翔。
静静地矗立在船头左侧的甲板上,邢亮不由得沉醉在了这“落霞与孤鹭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丽美景之中: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份儿闲情逸致了。记得上一次欣赏海上落日的余晖,还是与芳儿依依话别的入台前夕。我可爱而又可敬的芳儿啊,直到志愿军出发你也没说过一句拉我后腿的话。其实我又何尝舍得离开你,你的热烈、你的温柔、还有你那爽朗的笑声,曾一次次令我想到这里,邢亮心中不由得一热,那缕埋藏在心海深处的女情长终于不可抑制地喷薄而出。
“好美的景色啊!现在才感觉到生活原来是如此美好!”轻轻从舱门口走到邢亮的身边,丘逢甲由衷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丘大哥,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就到基隆了,你怎么不再多歇息一会儿?”看到丘逢甲的脸上仍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态,邢亮不由关切地问道。
“就是因为快到目的地了,所以才怎么也睡不踏实啊!一年半了,终于又能无拘无束地漫步在基隆、台北的街头了。”说到这里,丘逢甲忽然转过身,极为郑重、诚恳地对邢亮说道:“回家的感觉,真好。启光,谢谢!”
邢亮先愣了一下,随后展颜笑问道:“丘大哥,我有什么好谢的?”
“没有你冒着九死一生率领志愿军渡海援台,我们哪里还能再回到自己的家乡?不止是我要谢你,全台湾的军民百姓都会对你和志愿军铭记五内,你们永远都是我们的兄弟和亲人!”
望着丘逢甲异常真挚的目光,邢亮胸膛一阵发烫,一种生死与共、血肉相连的炽热亲情猛地涌上心头:“丘大哥,台湾的百姓也是我们的亲人,台湾的土地上流着我们共同的血,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说着,他紧紧握住了丘逢甲的手。
海天一片苍茫,太阳已渐渐沉入了海平面,劲猎的海风吹得邢亮和丘逢甲的衣服不停地随风鼓荡。
“丘大哥,船头风寒浪高,咱们还是进舱去吧!”见丘逢甲紧了紧身上的长袍,邢亮轻声建议道。
“不了,船马上就要进港了,我想早一点儿看到基隆。启光,与鬼子完成最后的交接仪式后,台湾就彻底回到了我们自己手中,真是想想就令人感到兴奋啊!”“是呀!一年多的浴血奋战,总算把鬼子赶了出去,我们也终于该回家了。”
“回家?”丘逢甲一怔。
“天下没有不散的席!我大哥来电报说,等台湾民主国正式回归大清的版图后,志愿军就会重回辽东。”
“启光你和志愿军怎么能走呢?台湾还要靠你们来保卫、台湾的百姓舍不得你们呀!”丘逢甲不禁有些发急。
邢亮也禁不住有些黯然:“身不由己,奈之若何!听说,朝廷有意让渊帅出任台湾巡抚,而丘大哥你则会担任台湾布政使。”
“志愿军不能走,我们不会让你们走的!”丘逢甲冲口而出:“启光,留下来吧,台湾的百姓真的很需要你们!”
“丘大哥!我”邢亮心头一颤,刚要继续解释,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随着邢亮那望向基隆港码头、充满无限惊异的目光,丘逢甲亦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一副令人目瞪口呆的景象蓦地呈现在他眼前:只见原本只有星星几点导航灯光的基隆港,如今已是一片灯火通明,无数的火把将昏暗的码头映得如同白昼一般。
船终于慢慢停靠在了码头边,随着邢亮的身影刚刚出现在甲板之上,数以万计一直等候在这里的台湾各界百姓不由同时高声呼喊起来:“欢迎邢将军!欢迎邢将军!”
热血猛地冲上头顶,邢亮眼前立刻出现了一层雾蒙蒙的模糊,晶莹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