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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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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铁风坐下后,他们的周遭就呈现一片沉寂的状态,施茗妩不说话,似乎打定了主意就是不开口,石铁风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于是率先打破僵局。

    “我查过了,真的有湮湮这个女人。”他又加了根树枝到火堆里,决定今晚就将一切说个明白。

    “是吗?”她早知道他会去查,也许他消失的那几天就是去做这件事。

    “不过,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你和我所认识的人是两个人。”对他来说,他已经忍耐够久了。

    “我就是我,相不相信随便你,我无能为力。”施茗妩的嘴角又露出讽刺的一笑。

    忍受不了她脸上一再出现这种讥嘲的笑容,石铁风倏地起身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缡儿,别再装了,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公子,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但是我已经厌烦一再重复相同的答案,我不是你那位故友!”她倒是很冷静,就像平常所表现的一样。

    石铁风不愿相信。“不可能,就算是孪生姐妹也不会长得这么像,一分一毫都没有差别,一颦一笑都一样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你想要的答案,因为我不是她!”受不了他的逼迫,施茗妩离开了火堆。

    “不,不对,你们是同一个人,宋缡就是施茗妩,施茗妩就是宋缡,大哥呢?到底我走了以后出了什么事,不要再让我胡乱猜测了。”他跟在她的后面。

    不能忍受的是她嫁给了大哥,大哥却没有尽丈夫的本分好好照顾她,让她带着女儿在这里生活。更不能忍受的是她竟然在妓院那种地方待过,早知道会这样,当初他不会一走了之。

    “你的胎记呢?”他伸长了手往她的眉心摸去。

    施茗妩岂能任由他如此胡来,只是没想到,她刚刚站起来后,随便往一个方向走,走错了方位,她的脚往后一踩,竟踩空地顺着山壁滑了下去。

    “啊”背光加上原本就黑暗的天色,石铁风在听到她的尖叫声后才联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手一伸,抓住她在空中挥舞的手,一个用力把两人的位置换了过来。现在,换他往下滑,而施茗妩在上面拉着他。

    “拉紧。”她趴在地上六神无主,身体也被他的重量往下拖。

    “不要放手。”石铁风的声音充满了恐惧,这使施茗妩更加担心两个人都会摔下去。

    “我不会放手,可是你好重啊!”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承受得住他的重量,她手边又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攀握,怎么办才好“试着拉我上去。”他一手被施茗妩的双手拉着。

    “我在试了啊!”她才刚想先休息一下然后聚集力气把他往上拉,结果他就马上往下滑了一点,而她也更靠近崖边了。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没命,你放手吧!”石铁风大有牺牲自己的情操。

    “不,说什么也不放”她满身大汗,手几乎要脱臼,可是她不放弃。眼见他就要掉下去了,她还是无能为力,天哪!

    “抓紧!”她闭上眼睛不敢看。

    “不行了,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没命,你放手!不过在我掉下去之前,你一定要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死不瞑目回答我!”他收回反握她的力道,只让她一个人使力拉着他,在空中荡了一下,情况危急。

    “不,你留点力气,先上来再说!”她刚说完,紧接着又是一阵心惊,因为她听到石子往下滑落的声音,并且迟迟没有听到它们落地。

    “告诉我”

    虽然夜色昏暗,她还是可以看见他涨红的脸色,显然他真的要撑不住了,而她有他唯一想知道的答案。

    “快点”石铁风用吼的。

    “我是”

    她还来不及闭上嘴巴,石铁风竟然松开了手,并如一阵风似的从悬崖旁翻身而上,吓得她目瞪口呆。

    石铁风慢慢接近跌坐在地的宋缡。“缡儿,你傻了吗?”他拍拍她僵硬的脸。

    宋缡没有理会他,木然的回到火堆旁,不敢相信他竟然用这种惊心动魄的方式来逼她。

    “缡儿,我”

    “不要叫我缡儿,我是施茗妩。”她不要当宋缡,不要。

    “为什么还要否认?你刚刚已经承认了。”石铁风不明白她这样做有何意义?

    “听着,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谁,只是你一直否认,我不明白承认你就是宋缡到底有什么困难?”

    他不想对她凶,但是事情为什么要回到原点?她不是施茗妩,她必须是宋缡!

    “我无法想像这些年来你受了什么苦,但那时候的我一定要离开,教我看着你和大哥新婚燕尔,我情何以堪?”说起往事,他又是一阵落寞。

    宋缡拢紧眉头也沉浸在痛苦的往事中,但自认够坚强的她眼睛只是觉得干涩,并未流下一淌泪水。

    “也许你还不想跟我说话,不过你不用担心,逼你承认自己并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很难相信站在眼前的你不是宋缡,如此而已当然,也有一点渴望能从你这里得到家里的消息。”

    是的,这就是他的目的,不是吗?其实他骗得了宋缡,却骗不了自己,他有份自私的愿望,希望宋缡已经离开大哥,但是这对一个一向谨守礼教的人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不自己回黑石村去?”她眼神呆滞的看着火焰。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但她终究还是搭腔了,从六年前离开家的前几天到重逢后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他在唱独脚戏。终于,他们又像是“风哥”和“缡儿”般的谈话,虽然一切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但摒除爱情不说,至少他们是兄妹。

    “说来可笑,我不敢回去。”石铁风自嘲的望望天空“我不敢回去面对所有的人,尤其是你和大哥。”他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说来也怪,在蓝月轩见到她,他的心境完全不同,听到她的琴声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见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当时没有想到见到她也可能同时见到大哥。

    “这些天我倒不觉得你会害怕。”宋缡看不出他的畏惧,因为他始终是一副要挖出所有秘密的样子。

    “是啊!”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大哥呢?出远门了吗?”似乎这才能解释为何一直没有见到大哥,而他也努力调适心情,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你应该回黑石村去问问。”宋缡冷淡且面无表情的说,仿佛眼前的火堆是唯一值得注意的事。

    “什么意思?”以前他最懂她,但六年的分隔让他无法再和她心灵相通。

    “我不知道。”她的情绪仍然没有很大的起伏,因为她人生最痛苦的阶段已经熬过了,现在重提往事,对她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怎么可能难道”

    “我早已离开黑石村,只身一个人。”告诉他吧!无所谓了。“六年前,你走没多久,我也跟着离开了。”

    那时对她来说真是最痛苦的时刻,她的理由和他一样,但是她没想到离开后的日子更难以熬下去。所以待在石家的最后那些日子,包括石铁风的离去,都不再值得她伤心流泪了。

    “为什么?”她知道他听了有多心疼吗?六年,她脱离石家六年,在外面苦了六年,这的确足以让她由宋缡变成施茗妩。

    “我无法带着一颗不贞的心和一副不洁的躯体跟着大哥过一辈子,我办不到!”她因为回忆当时挣扎的心境而眯起眼。

    石铁风闻言,如同当头棒喝,他没有听到她说不贞的心,但不洁的躯体他却清清楚楚的听见,他不该奢望她不记恨那件事,当下被逼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说抱歉不能弥补任何事,但是还是请你接受。”他缓缓的把宋缡冰冷的手握在他温热的手心中。“给我机会弥补。”

    如今知道她仍是单身一人,他更不会让她再度从生命中消失。这些年来他期盼的正是这种结果让她回到他身边。现在老天终于眷顾他了,机会就在眼前!

    “可是我已经变成施茗妩,不再是你的缡妹。”她软化了,不再故作坚强。她从来没有怪他,因为最初是自己放弃他,她自以为选择大哥的心够坚定,可是他一走,她就崩溃了,她不能没有他的支持,最后她还是选择背叛了石家,只对他一个人忠心。

    他刚刚说的话怎么能不令她动心?自从脱离流浪的生活后,她一直在石家人的关爱、呵护下成长,这六年脱离保护壳的日子她过厌了!但是人终究无法回到过去,她经历过的事永远无法抹去。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家,而自己也不顾一切的选了他一切都将会是美好的。而今世事全非,她不会再把一个不洁的身躯交给任何人,即使是她的风哥。

    ----

    下山时,宋缡并没有要石铁风背那些砍好的木料。他这才明白,原来她沿路所做的记号是为了给挑夫认路用的,他不得不佩服她体贴身边人的用心,也给了那个穷困的挑夫一个工作的机会。

    “娘,你回来啦!”

    一进门就见雨霓裹着脚坐在门槛上晒太阳,她的旁边则是也裹着脚的室隆,两个人看起来像是难兄难妹。室隆没有闲着,他手上拿着细细的木棍和刻刀,正在做木工。

    “小姐,回来啦!”他没起来迎接,仍忙着手上的事情。

    “那些木料我还是请张牛帮我们送下山,明天中午到。”

    “太好了,多谢公子帮忙。”室隆对石铁风投以感激的一笑。

    “用不着客气。”石铁风不免有些心虚,看来他的脚可能还要一阵子才能痊愈。

    “雨霓,我们进去。”宋缡蹲在雨霓面前,想抱起她。

    “我来。”石铁风放下背筐,二话不说就抱起雨霓直接回她的房间。“缡儿,路上我跟你提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他要她跟他回京,既然她和大哥已经没有瓜葛,他一定要带她走,否则他何苦到现在仍是孤家寡人一个?

    雨霓好奇的看着两个大人,不懂石铁风口中的缡儿是谁。

    “我们出去说。”顾忌女儿在场,宋缡率先离开雨霓的房间。“我想我没办法跟你走。”她哀愁的眼直视着石铁风。

    “为什么?”他轻轻的执起她的小手握着,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

    “湮湮。”宋缡只缓缓道出她恩人的名字,心里也是万般无奈,并且开始回想起那一段不堪的过去。虽然只是一段短短的时间,但已经足以在她的心里刻划出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她的手脚不由自主的发抖着。

    “湮湮?湮湮什么?她不关我们两人的事。”他才不管什么湮湮,之前他已经放弃了一次,这一回要他再放手是不可能的。

    “怎么会没有关系?她是我的恩人。”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随着身体颤抖。他难道不知道,问题不在于湮湮一个人,而是提出湮湮就如同在说她那一段不堪的过去。

    “是恩人又怎么样?你告诉她所有的事情,所以她不准你回到我身边?”她还是有本事把他逼疯,她应该明白再电没有任何人、事可以阻止他们两个在一起。

    “没有。”湮湮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还有什么问题?”她为什么不一次把事情说个清楚?石铁风蹙眉看着她。

    一定要她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吗?那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啊!

    “我没办法忘记我的恩人,因为如此,我也无法忘记我的过去,我曾经是个在青楼谋生的女子。”一个丑陋却是最贴切的说法,她虽然不卖身,但到底在妓院那种地方待过。眉头锁紧却露出讽刺的微笑,宋缡开始觉得自己要站不稳了。

    石铁风不忍的一把搂住摇晃的她,她又露出那种让他感到陌生的笑容了,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想?怎么可以

    “一切都已经过去,别再想了。”听她这么说,看她这么笑,他的心比她更痛,比她更觉得罪恶。“我不在乎,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凭什么跟着你!”说到自己心里最痛、最害怕的一件事,她变得软弱,积蓄多年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不准你有这样的想法。”石铁风摇晃着执迷不悟的宋缡,为什么她总要往角落里钻,弄得自己找不到出路?

    “那是事实,更糟的是我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她的手胡乱挥舞,神智有些不清,企图用身体去撞墙。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打在宋缡的脸上,石铁风不得不这么做,她看起来就像疯了一样!宋缡摸着火辣辣的脸颊,他这一巴掌把她从过去痛苦的回忆里拉了回来,但她已经筋疲力尽。

    “就算你杀了人,那也不是你的错,要怪应该怪我,是我逼你走上那条路的!敝我、苛责我,不要对你自己那么残忍。”石铁风扶宋缡坐到椅子上,自己则惭愧的跪在地上,把头埋在她的膝盖上。她杀了人?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杀人,但是一切皆因他而起,他该负责任,而不是由她来承受这个重担。

    宋缡泣不成声,离开宋家后,她第一次崩溃

    “我不能跟你走。”喉头的哽咽让她一句话断断续续讲了好久才讲完。

    “不,我毁了你这几年的生活,你的后半辈子让我来弥补!”他的额头抵着她的,让她看见他眼底的真诚,他已经词穷于怎么劝她跟他走。“我不在乎你曾经做过什么,我只在乎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她知道他是真心的,知道他的话可以信赖,但是她怕回到了京城会被人认出来,会被人发现她是杀人凶手。激动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她必须冷静,不能再让情绪放肆发泄。

    “暂时先别提这件事吧!让我考虑一阵子”她的确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仔细考虑。

    石铁风也不再和她争论,怕她又激动起来。也许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没有心理准备,这么长的时间都熬过来了,他相信总有一天她能对过去所发生的事淡然处之。

    ----

    石铁风心烦的坐在栏杆上,面对着蓝月轩围成的小湖,向湖面丢着他手上的叶片。事情过了好几天,他不敢再向宋缡提起同件事,更不敢问她为什么会杀人,就怕她的情绪还没有恢复。而她更不可能自己主动提起,这就是他心烦之处,更这样下去,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

    正在困扰之际,一阵轻微的拉扯引起了他的注意,是雨霓。她一直在他身后的长廊上练习用拐杖走路,没有打搅过他半刻,现下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叔叔。”童稚柔嫩的嗓音喊得石铁风不得不对这个小女孩露出怜爱的神情。

    “怎么了?累了?”

    雨霓摇摇头“你是不是我爹?”她睁着怀疑的大眼看着他,嘟起的小嘴显示她正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所困惑。

    “你爹?”乍听到她的问题,石铁风觉得有点可笑,以为小女孩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父亲,但他又发觉这的确有可能,所以咧开一半的嘴僵住了。是有这个可能的,他怎么从没想过雨霓可能是他的孩子?她多大了?他一直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一是因为第一次见到雨霓时,她跟蓝月在一起,不是宋缡。二是他不知道宋缡离开石家的确切时间,但她的确可能是他的孩子。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小孩子不会自己有这样的疑问,一定是听到谁这么讲过。他蹲在雨霓的面前,第一次仔仔细钿的研究她的长相,她长得比较像宋缡,其余不像宋缡的地方,他就看不出来像谁了。

    “姨跟叔说的。”雨霓也瞪着石铁风看。

    “蓝月和室隆?”不是宋缡说的?他有点惊讶。

    雨霓畏怯的点头,小小的心灵开始胡思乱想,也许是爹不要她,否则娘为什么不告诉她?眼前的爹又为什么不认她?

    “雨霓,告诉叔叔,你今年几岁?”怕是自己严肃的表情吓坏了雨霓,石铁风笑着搔搔她的头发。

    “五岁。”

    五岁,很难确定。“你娘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爹的事?”

    “没有。”雨霓觉得奇怪,她不过问他是不是她爹,他为什么反过来问了她这么多问题?

    “你的问题叔叔过几天再告诉你答案,好不好?”他也想知道谜底,唯一的方法就是向宋缡求证,

    向雨霓做完保证后,他随即来到宋缡的画室,蓝月也在里面。他先静静的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明白蓝月为什么会在他的雀喜图上题字,因为她正在复制一张宋缡刚刚完成的画。以他一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她画的和宋缡画的简直一模一样。

    “我说过不打搅你们,不过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雀喜图的疑惑解开后,他不想再等待,于是向宋缡解释他的唐突。原本说好她工作时不能打搅她的,但他无法等待,这一个有关雨霓身世的问题,他一定要马上知道答案。

    “是关于雨霓。”他给了宋缡一个不得不停笔的理由。

    “蓝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她接受石铁风所谓非常重要的理由,心想他也该知道了。

    蓝月离开了画室,石铁风反而缄口不语,那是一种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理使然,如果雨霓是他的女儿,他该怎么办?如果不是,他又该有何反应?他从没想过自己可能有一个女儿。

    “雨霓怎么了吗?”宋缡当然心里有数,他一定是对雨霓的身世有所怀疑了,因为除了前一阵于她受伤的期间外,他从来不过问有关雨霓的任何事。

    “我必须知道她爹是谁。”他想起曾有一次问起雨霓的爹,以她一贯的冷静、不太有情绪表现的状态来说,她的反应应该算是很激烈的。

    宋缡露出一个苦楚的笑容,思绪飞回到六年前,石铁风刚离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