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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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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时刻,营里的士兵们刚结束操练,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有的在擦着刀,有的大口吃肉,有的则在比臂力,有的则大声吆喝谈天说地。

    突然,现场的热闹因为眼前的景象而静默下来,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呆愕地看着威武不屈的将军,正跟在一名瘦小男子身后,委曲求全地叫他回来。

    苏容儿匆匆走出帅营,双手捧着破掉的碎片,才走没几步,便被身后的段御石追上。

    “等等。”他叫住她。

    她没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前走。

    “你回来!”

    她像逃难似地避着他,是气愤,也是难过。

    适才那一幕太令人震惊了,她想都没想过,原来她的夫君她的夫君

    喜欢男人!

    不!她无法接受!

    思绪乱了调,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无法相信,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只好不停地往前跑。

    她不想听他解释,不想看他的脸,怒气一时无法平复下来。

    众人错愕的看着他们的大将军追着那名小军医下放,两人一前一后,小军医往东,大将军就往东,小军医往西,大将军就往西,甚至小医军绕圈圈,大将军也跟着绕圈圈。

    吃肉的没吃了,磨刀的没磨了,所有人就像被下了定身咒一般,瞪着那两人在营里玩起跟屁虫游戏,而当跟屁虫的,竟然是他们敬如神祇的大将军。

    面对众人的视线,段御石铁青一张脸,内心尴尬不已,偏偏佳人不肯理他,还越走越快,连他的叫唤也不理会。

    逼不得已,他只好摆出将军的威严。

    “本将军命令你站住!”

    苏容儿停住了脚步,心不甘情不愿地回过身,冷淡地回应。

    “将军有何吩咐?”

    看得出她在气头上,他心急,对其他士兵来说,她是男人,但对他来说,她可是他的女人啊!

    “跟我回去,本将军有事对你说。”碍于她现在是男人的身分,他强压下把她搂在臂膀里带回军帐的冲动,平静地说。

    “将军有什么事,在这里吩咐即可。”

    四周传来惊讶的抽气声,军中哪有人胆敢对将军这般无礼,更别说顶撞了,这小军医竟对将军出言不逊,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瞧将军那堪比阎罗的铁青脸色,让众人不禁为军医捏一把冷汗。

    但令众人诧异的是,将军竟没有大发雷霆,反而非常有耐性,即使他脸色很难看。

    “你的手受伤了,需要处理。”

    他眉头深拧,盯着她的手,知道她被碗的碎片割伤了。

    “皮肉伤而已,我自己会处理。”她倔强地道,还把受伤的那只手藏到身后,不给他看。

    她这个动作惹恼了他,他不喜欢她垮着脸,刻意跟他保持距离的冷漠样,非常地不喜欢,忍不住开始想念起昨日那个还对他露出俏皮笑容的小女人。

    他非将她带回帐里下可,即使得用权威胁迫,也不让她离开。

    “去把伤口处理好,再重新端一碗葯来。”下了命令后,他转身便走。

    她急着抗议。“我不”

    他猛然回头,霸道地说:“伺候本将军服葯是你的职责,若你违抗命令,或交由别人代职,我就停止服葯。”说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大步朝帐营走去,留她一人傻愣在当场。

    他竟然要胁地?

    苏容儿气得跳脚,他凭什么撂狠话啊?

    背着她偷人的家伙,还敢大言不惭地摆出将军的架子,说什么伺候服葯是她的职责,还以不肯吃葯威胁她?

    不吃就不吃,那也是他的事,她才不管呢!

    转过身,她也气得离开,但走没几步,想到那人的死硬脾气,有可能说不吃葯就不吃葯,思及此,她一颗心居然不争气地软化下来。

    可恶!

    她在心里咒骂他好几遍,脚步却往葯房走去,汤葯虽洒了,但锅里还有剩,只要再闷熬加热就行了。

    她决定了,等他复原之后,她就离开回仙山,虽然他喜欢的是男人,但也算另有对象,这么一来,她也不必再被自己的誓言约束了。

    可是她的心好痛,原本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当他吻她的那一刻,真的让她好开心。

    但是现在想想,打从两人一照面,他就没给她好脸色看过,反而是她死皮赖脸地跟着人家。

    他肯定是因为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才会答应娶她的。

    讨厌,视线越来越模糊,还不争气地流出水来,她忙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决定到葯房时,她瞧见了那一群聚在里头的军医们。

    很好,她满心的怒气正想找人发泄,顺便报他们害她跌跤之仇!她随即转了个弯,找个隐密的地方变装,没多久,变成了韩大夫的模样走出来。

    韩大夫是军医之首,所有军医皆任他差遣,所以当他出现在葯房门口时,正在捣葯或聊天的军医们,全恭敬地站起身,向韩大夫行礼。

    她扫了众人一眼,学着韩大夫的举止和口吻,对大伙儿命令。

    “你们谁偷了老夫的大力神丹?”

    “呃?”众军医们听了傻眼,彼此面面相觑。

    大力神丹?什么大力神丹?

    “还不快给老夫从实招来!”

    “我没有。”

    “我也没有。”

    “不是我。”

    众军医忙否认,他们从没看过韩大夫如此生气,个个噤若寒蝉。

    苏容儿来到他们面前,吹胡子瞪眼的,瞪得他们一个个心惊胆跳。

    “不说是吗?好,老夫自有办法查出来是谁偷的,现在一个个都给我趴下,双手伏地,身不碰地!”

    在她的命令下,军医们全趴到地上,双手支撑着身子。

    这群军医不像那些每日操练的士兵们身强体壮,不过趴了一会儿,便汗水淋漓,手臂开始狂发抖。

    苏容儿不但要他们一直维持累人的姿势,还在他们每人背上放了一杯水,大声警告。

    “等老夫回来时,要是谁的衣服湿了,就给我去清一个月的茅厕。”

    此话一出,果然听到几声抽气声。

    她忍着不笑出来,压着声音,继续说道:“不过若是谁肯承认是他偷的,或是有人知道是谁偷的,告诉老夫一声,大家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说完,她强忍着抖动的唇,将汤葯再重新盛了一碗,便朝帅营走去。

    总算出了一口怨气,谁叫那些臭男人没事惹她。

    气是出了,但她依然开心不起来,待走到帅营前,她的心又落到谷底,深深吁了口气,经过重重森严的守卫,步入帐营里。

    段御石已等候她多时,见到那张男性的面孔,打量子一会儿,为了谨慎起见,他得先确定是她本人才行。

    “容儿?”

    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否认。“不是。”

    很好,确定是她了,那语气,那眼神,是他的容儿,这次他不会再搞错对象、表错情。

    她将汤葯搁在案上,语气依然是拒人千里外的淡漠。

    “汤葯送来了,将军若没事,请容小的告退。”

    他没事,但她可有事,那口气里的怨怼可浓烈了,真要不理她,怕是过了今晚,他别想再见到她。

    现在四下无人,只有他俩,他走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但她不给握,往后退了一步。

    “将军有什么事,吩咐就好。”

    瞧,连手都不给他握了,可见她的误会有多深。

    他突然十分怀念前几日她照顾他时没事就伸来吃豆腐的小手,他的反应越是僵硬,小家伙反而越爱得寸进尺,并毫无顾忌的大笑

    “你误会了。”

    她没好气地睨他。“误会什么?”

    “刚才你看到的,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提及此事,那张脸蛋又出现难过的神情。

    “亲眼所见,还假得了吗?我又不是瞎子,明明撞见你摸了那男人的脸”说到后来,语气变成了凄楚哀怨。

    目眶一热,鼻子一酸,她又想掉泪了。

    “我以为是你。”

    咦?

    她抬起头,眨眨泪眸,一脸纳闷地望着他。

    “我以为那个人是你。”

    苏容儿先是一愣,仔细思考他所说的话后,忽地恍然大悟。

    “你是说,你误认为那个胖子是我扮的?”

    他没回答,但在刚酷的冷容上出现一丝可疑的红晕,已然回答了她的问题。

    苏容儿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原来段大哥之所以会对那个胖子做出暧昧的行为,是因为他以为对方是她,所以他才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脸上的乌云立即烟消云散,转忧为喜,还贼溜溜地盯着他,逸出一抹得意的笑,令他感到无比窘糗。

    “你还敢笑,我可是很咳认真。”他就晓得说出来后,一定会被她嘲笑。

    不用他伸手,苏容儿立即自动自发地黏上来,紧紧依偎着他。

    “人家当然要笑啊,因为开心嘛,原来你也会想吃我豆腐啊!”她撒娇地腻在他怀里,笑容溢满了甜蜜。

    段御石心情愉悦,很高兴两人的误会能解开,双臂紧紧地环住她,充分展现了铁汉柔情,眉宇间的折痕变浅了,显示出他的放松。只有在她面前,他能难得的放下所有警戒。

    痴望着他的脸,她的视线再度落在眉心的那道疤痕上。

    “痛吗?”

    他愣住。“什么?”

    “你脸上的疤,当初受伤时,一定很疼吧?”

    奇异的,他一点也不生气,向来忌讳别人谈论这件事,但在她面前,他却可以坦然面对。

    沉默一会儿后,他突然开口。

    “这疤痕,是个我曾经深爱过的女人留下的。”

    她面露诧异。“怎么会?”

    “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他的视线飘向远方,忆起当年事。

    “当时我还是将军旁边的一名校尉,在京城有一位未婚妻,因为我常年驻守在外,甚少回乡,所以总是让她一人在京城苦等。”

    苏容儿静静地听着,明白这件事夫君一定从未对人提过,而他愿意告诉她,代表了对她的信任,所以她不敢插话,全神贯注地聆听。

    段御石深吸一口气后,道出了自己一直不想去谈的那段痛苦回亿。

    “有一天,我返乡回京,没有写书信让人先通报,因为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偷偷跑去找她,但是当我进入她的闺房时,却瞧见了令我无法置信的事。”

    说到此,他神情一凛,表情变得狰狞而可怕。

    “她跟一个男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而那男人,正是我拜把的好兄弟,我当时气疯了,冲上前揪住那个男人,斥责他不该对不起我,就在此时,我眼前突然一阵光闪过,当我回神时,发现自己脸上都是血,而她我的未婚妻,手上拿了一把沾血的刀子”

    小手捣住他的口,不要他再说下去。

    “我懂,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我不要你再想那件事,能忘就忘,我不要你痛苦,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这事了。”

    软绵绵的小手一轻触他的脸,那抹阴郁森冷瞬间消逝了,望着她担忧的脸,他告诉自己不能吓到她。

    她现在的表情似乎比他还痛苦,她是真的心疼他,为他感到愤愤不平,小手微微颤抖着,她气疯了。

    这番真情流露,着实让段御石冷硬的心受到撼动,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承认自己的痛,但不同的是,他已然能够面对深埋心中的过去。

    “就算我不说,但这道疤永远都在,永远不会消失。”

    这道疤直接从眉心斜切而下,是一道椎心刺骨的伤,是他深爱的女人背叛他的印记,她不但毁了他的脸,也毁了他的心。

    苏容儿深情的眸子专注地凝望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上那道疤。

    他没有躲,任由她的手,碰触这道他从不让人抚摩的丑陋疤痕。

    她的指尖温柔地划过,如花朵的亲吻般柔软,仿佛要抚平那伤痕一般,她的眼神透露出无限心疼,煨暖入冰心。

    “这疤很丑。”他道。

    “一点都不丑,师父常教我们,看人要看心,我知道,你有一颗很热很热的心,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罢了,不过没关系,现在没人在,你可以表现给我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哀在那疤痕上的柔荑,被大掌握住,收紧了手劲。

    “容儿,我”

    她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的眼神好温柔,没有以往的凌厉,表情也不再凶神恶煞,这样的他真的好好看喔,还令她心跳没来由地加快。

    他有话要说,而她也充满期待地等着他开口。

    偏偏不巧,有人在这时闯了进来。

    “启禀将军!”一名士兵进来。

    “喝!”

    一个使力,苏容儿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段御石给扳倒在地上,摔个四脚朝天。

    “跟本将军比力气,你还差得远,自己回去再锻炼锻炼!”

    段御石忙恢复严肃的神态,用的是上对下的命令句、男人对男人的口吻,看似举止正常,其实悄悄尴尬的冒冷汗。

    苏容儿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抚着吃痛的屁股,硬着头皮对他回应。

    “多谢将军指导。”她用假音回答,那含怨的双眼瞪着他,对他无言的控诉;至于段御石,则是一脸心虚,忙将汤葯一口吞下,然后把空碗递给她。

    “下去吧!”

    “是。”

    她接过碗,抚着吃痛的屁股,一拐一拐地走出去,临走前,还满怀委屈地回头睨他一眼,而尴尬的他,始终心虚地不敢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