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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爱根本没想到现在早已过了放学时间,学校除了警卫伯伯、夜间部暑修的老师及学生之外,她要找的人根本不会在这时还待在学校里。
可是,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他。
天空的黑幕早已放下了一半,远远的,天际只剩即将隐没的彩霞依然透射的昏暗光芒。樊爱用最快的速度从“冰心小栈”来到“展青”跟着想干脆骑机车进校园找人比较快。不过,在警卫伯伯的瞪视下,她不得不停下机车,用跑百米的速度冲进学校。
日间部老师的办公室位在“展青”校园里三栋大楼中的最后一栋。樊爱快步冲进大楼国贸科教职员楼层后,一点都不费力地就找到莫慎云的办公室。
她想也不想地便推开办公室大门
“老师!”她的叫唤引起不止一个人的反应。
会计科谢宜珍老师正巧今天有夜间部的课,所以还留在办公室里。她与同样为了私事而尚未离开学校的莫慎云同时回过头看向樊爱。
“这位同学,”回过神后,谢宜珍略带指责地向在“展青”没有老师会不认识的樊爱说道:“你不知道进办公室前要先敲门吗?”
“呃对对不起。”虽然嘴里道着歉,但她双眼却没离开过莫慎云的脸。
莫慎云见她脸上饱含惊慌失措的神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这么急急忙忙的,显然是来找他的。
“谢老师,樊同学应该是来找我的。”
门口的樊爱猛点头。
“那我先走了,改天再聊。再见。”他拿了些私人的东西后,就拉着樊爱离开办公室。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学校?”出了校门后,他马上放开她的手,快步走在前头。
樊爱紧跟在后。“我我不知道啊,可是我不知道还能去哪找你”“那,”他停住脚步,樊爱也及时停住。
他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我”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过来,完全忘了存在他俩之间的疙瘩。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莫慎云静静地等着,心中也猜不出她这样急着找他所为何事。
他等了许久,却只见樊爱在“我”了半天之后一直不见下文,他了然地在心里偷笑,表面却冷漠地对她说:
“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等等!”就在他转身之际,樊爱情急地拉住他的手。
“我是想问你听阿欣说,你你要把暑修的商英课程还给李老师了?”
莫慎云低头看着自己被紧握住的手。楚天欣是怕他好事多磨吗?
莫慎云在樊爱的注视下轻点了点头。
“我本来就只是来代课的而已。既然李老师已经无恙,我当然就不好意思继续在他的课上班门弄斧了。”
他一边回答着,一边用犀利的目光审视樊爱的反应。没有让他失望的,他在她脸上发现到焦急与害怕。
“那那展青展青怎么办?”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她就有种错觉,好像自己的某部分即将跟着失去一样。
莫慎云淡淡一笑。
“展青?展青不过是让我观摩学习怎么当个教育界的传授者而已。这环境最不缺的就是跟我有同样志向的人。‘展青’少我一个,不会怎么样的。”但,他很自私地希望,他这样的一个人,至少至少可以影响“某一个人”
见他说得云淡风轻,仿彿在这个地方已没有什么可以留得住他
“那男人,”在渐渐起风的校园里,她有点畏怯地看着他。
莫慎云回视她,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于是,樊爱低下头,轻声娓娓道来:
“我甚至不想承认那是我爸爸的男人,其实是个政治人物。我妈年轻的时候跟了他,但他却被家族逼迫必须与门当户对的一个名门千金结婚。他不敢忤逆他的家族,所以只好答应,但却很自私地要求我妈当他的地下情妇。我妈怎么肯,她断然拒绝,却在同时发现自己怀了孕。”她深吸了口气,继续道:
“虽然我妈不是千金小姐,但自小在家也是受尽宠爱的独生女。她在逃离那个男人后,因为觉得羞耻,所以不敢回自己家。就这样,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从零开始,辛辛苦苦将我扶养长大。”
“那天晚上你看到的四个闯进我家的人,是那男人在用尽方法找到我们母女后派来说服我们的人。他说,他能提供最优渥的物质条件给我们母女,只要我妈答应继续当他的他的情人。”她激动的说完之后,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他的家世那么好,她怎能与之相比?她是个私生女啊。
有那么一、两分钟,她以为,在她说出这个秘密之后,他会永远离她而去。但是,当她感到头顶被一阵温柔抚触,她诧异地抬起头,对上他带笑的脸。
“你妈是个大美人,”那天他看到了一位正在喷火的美少妇了。“难怪你爸要这么执着了。”
“哼,他不是我爸!”她不高兴地扭过头去。
“这个我管不着。只是为什么你现在肯跟我说了?”其实他早就猜到九成了,只是,他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她无话不谈的对象而已。
樊爱偷偷瞄了他一下,然后很快地把视线转开,有点结巴地说:
“因为因为你就要离开学校了,我不想我们之间有有之前的疙瘩”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转回头正视他。
“你你就算离开‘展青’,我们还是还是好朋友吧?”她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很紧张地握紧拳头等待他的回答。
莫慎云倒是镇定得很。不过事实上,他心里的喜悦简直多到像要溢出来似的。他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太兴奋的对她说:
“樊同学,你何时听到我说过要离开展青了?”
樊爱愣了一下。
“但是但是你不是不是不教商英了吗?”
“是啊。但你忘了,我在展青还兼了其它的课啊。”他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本来只是想取笑她一下,没想到,下一刻,她的表情,居然这么地生动
樊爱的脸一下子爆成蕃茄红。
怎么她居然忘了他在“展青”不只教商英,还有教国文、日文等课这下糗大了啦!
“啊哈哈,我忘记了说,害我还以为还以为没事,那既然我们还会常在学校相见,那那我就先走了!”快溜,不然她真的会挖个洞将自己活埋。
莫慎云在她转身之际,原本放在她头上的大手改而拉住她的手腕,一使力,她又转了回来。
“等等。”他说“虽然我没有要离开展青,但是”原谅他吧,他真的忍不住了。
“但是什么?”他的脸干嘛忽然靠得这么近?
“但是,我们不可能还会是‘朋友’!”他的双眼散发出异样的光采,看得樊爱的心噗噗直跳。
“为什唔”她想问,但最后那个字却被一张嘴给堵住了。
樊爱睁大双眼,瞪着眼前镜片差点贴上她的俊颜,然后她意识到,除了嘴巴外,她全身上下好像都失去了知觉
他、他、他他在吻她?!
轰!发现到事实后,她全身的血液全往脑门冲。她想起似乎曾听人形容过,说初吻的感觉就像在作一场绮梦一样,但是
屁啦!谤本一点都不像!她现在只觉得头晕晕、眼花花,脑袋糊成了一团,呃而且她的手没力气、身体没力气,脚也没力气不行了她、她软了。
莫慎云及时单手横过她腰际,托住她软下的身子。
“我只是浅尝,你就不行了?”他戏谑地对她眨眨眼。
“你你、你别再来了。”她无力地说。
老天!以前都不知道他还有这种这种浪荡的一面。他刚那样算调戏吧?
等自己的身子恢复力气之后,她马上站离他远远的。
“你你不是认真的吧?”抚着唇,感觉上头还热热的。
“你说呢?”莫慎云双手插在口袋里,心情很好地反问。
“你是老师,我我是学生”现在大概是她有生以来结巴得最严重的一次吧。
“废言!难道还有可能你是老师,我是学生吗?”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或万一他哪天不幸变成重度智障才有可能。
“可是可是我们这样这样不行”她简直快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了,心里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在学校里,在我们是师生的身分上,当然不行。”他理智地说。他不会希望自己在美好的人生中添上一笔“染指未成年少女”的丑闻。“所以,你要敢给我五专拿来当医学院念个七年你试试看。”发出严重的警告之后,也等于宣示了他的心意。
樊爱看着他,在他用这么凶狠的语气“威胁”完她之后,她居然居然感动莫名?!
般什么!原来,她早已倾心于他了吗?
她揉着有点酸酸的眼睛,苦笑。“我很怕很怕很怕就算念七年,也毕不了业哪。”
莫慎云优雅地走上前,笑着对她说:
“没关系,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呜呜呜!她真的好好“受宠若惊”唷!以前就觉得他是笑里藏刀那一型的,现在他说要“尽全力”到底这段感情是幸还是不幸啊?
星期六一大早,天气好得不得了。
樊爱召集了她三个最麻吉的朋友,约好一早在她开工前先在“冰心小栈”来个“茶聚”
她认为,既然她对莫老师都能说出自己自小以来从不吐露的“秘密”那么身为她多年好友的阿欣、浩成和志维,她更没有不说的道理了。
现在的情况是,莫慎云在厨房向楚天南请教“冰心小栈”招牌手工煎饼的作法,而樊爱等四人则一人一杯饮料坐在店里靠窗边的座位进行“茶聚”
樊爱不想表现出心虚的样子,所以就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全盘托出心中的“秘密”
当她说完后,她尽量装出像是只不过尽一种朋友间告知的义务般没什么的表情,实则紧张地小心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她先是看向天欣。天欣并没有说什么,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吸管搅动着杯中的饮料,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樊爱先让莫慎云知道她守了许久的“秘密”后,才对他们这一票朋友告知的样子。
同样的,天欣也没受到樊爱身世之谜的影嫌邙显得震惊,仿佛她早猜到似的。
樊爱再看向同样坐在她对面的志维和浩成。
志维和浩成不同于天欣的反应。他俩沉默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久久不发一语。
“喂,你们两个睡去喽,干嘛不讲话?”樊爱故意用打哈哈的方式推了推他们。
被她一推,严肃中的两男都运足内力以抵挡樊樊的神力,免得万一摔下椅子,他俩万年才一次的正经表情将会破功。
不行,不能破功。因为,他们必须用这样的态度给予樊爱一个“教训”
樊爱见他们不动如山,好奇地瞧了瞧自己的手。
是她刚刚不够用力?还是他们的屁股卡在椅子上?
不管如何,她现在比较在意的是,志维和浩成经她那一推,还是不言、不语、不动。
就在樊爱受不了此等凝滞气氛而想祭出第二掌之时,志维和浩成及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们干嘛?”樊爱有点被他们俩“毅然决然”的态度吓到。
其实只是想躲开樊爱第二掌,所以情急之下站起身的两人,因为拉不下脸再坐回去,所以便顺着樊爱的问话顺水推舟。
“道不同,”情急生智的志维用很严厉的语气说道。
浩成很有默契地接下去:“不相为为”
志维在他俩辛苦维持的严肃表情气短之前,很用力地敲了差点漏他们气的浩成大头一下,然后不疾不徐地补完“不相为谋”的最后一字,并摆出与那句成语相辅相成的傲然气势,偕同浩成往店里的大门移去。
眼看两个小鼻子、小眼睛,比天欣还爱计较的男生即将离去,心有不服的樊爱马上跳到他们眼前,阻挡他们的去路。
“等一下,我要上诉!”樊爱说。
“本案已被最高法院裁定结案,不得上诉。”志维答道。
樊爱瞪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绝。“喂喂喂!我已经在‘亡羊补牢’啦,你们怎么这么爱计较!”
“爱计较?樊小姐,请问一下你以为我们在跟你计较什么?”樊爱疑惑地望着他们。
“不就是因为我先把‘秘密’告诉莫老师之后才来告诉你们吗?我可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喔,就是怕你们会误会我,我才赶紧钦!吧嘛打我?”志维爱打人头的习惯真的得改改。浩成那颗大头一定是被这样打出来的。
“樊樊,”志维说“我们在意的可不是这个。我们是在气你居然以为我们会因你的身世而瞧不起你。”
唉唉,原来他们知道她的“痛处”啊。
“我只是只是做最坏的打算嘛”虽然坚信他们之间的友谊,但总是会害怕的嘛。
对于樊爱的辩驳,志维可没有予以体谅。
“最坏的打算?这位小姐,请告诉我们,我们要瞧不起你的理由何在?瞧不起你的好处何在?我们瞧不起你,可以拳头少挨一点、人格可以抬高一点吗?”
“是啊,”浩成终于说话了。“你对我们来说,绝不可能因为是私生女的身分就变成手不能打、脚不能踹、运动场上逞不来威风的另一个樊樊,这个道理就跟你不会因为你爸爸是政坛名人而你就变成高贵淑女是一样的。”
终于说话的浩成很不幸地又挨了一拳这次是樊爱打的。
借口说要学手工煎饼而窝到厨房、让出说话空间的莫慎云这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好啦,总算都讲开了,他日若是遇到生活上的困难或不顺心的话,就有朋友可以分担了。”莫慎云现学现卖,边说边招呼他们吃吃自己初试身手所做的煎饼。
天欣拿了一块稍嫌奇形怪状的煎饼,咬了一口,对着莫慎云眨了眨眼说:
“肯为咱们樊樊下厨做煎饼的莫老师,是最想分担的那个人吧?”
樊爱拿了一块饼干丢向天欣。
“在说什么啦,莫老师又不是垃圾桶!”
志维的头闪到天欣面前,张得大大的嘴巴刚好接下樊爱丢来的饼。
“唉唉唉,吾家有女初长成哪,这么快就懂得为爱人打抱不平了。”
“什么爱人!不要乱讲!”
再抄起一块丢去。志维一张大嘴可容不下两块有菱有角的煎饼,这一块正好正中他的眼睛。
“好啦!别玩了。”莫慎云好笑地劝道。“不想吃我做的饼也不是这种浪费法。”
“是啊、是啊。”浩成也趁隙凑上一脚。“不知道我们莫老师当学徒亲手做饼是在为谁辛苦为谁忙哦?居然有人不捧场。”
“我哪有不捧场!”樊爱说完,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是在对号入座,人家可没说莫老师学做饼是为“谁”哪。
樊爱迅速红了脸,本来要拿过来吃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被亏的莫慎云不甚在意。他代替樊爱未完的动作,并且亲自送了一块饼到她嘴前。
“来。”他饱含宠溺地哄她开口。
眼前那三张脸笑得更暧昧了。
“你你都不害臊的吗?”这好歹也算是“大庭广众”吧?
樊爱微恼地拿下他递至嘴前的饼,背过身吃了起来。
“害什么臊?我以为你比我还更不在意这种事呢。”
“哼,我脸皮可没你厚。”
“唉呀呀,小两口吵起来啦。”
“情人之间的吵不算吵,你懂不懂啊?没听过‘打是情,骂是爱’吗?”
一旁听说是死忠兼换帖的,皆把握良机卯起来刮他们的脸。
樊爱起先并不打算再对号入座,但志维和浩成从来不知什么叫“见好就收”两人看樊爱光只低着头吃莫老师花一个早上学来的煎饼,一点都不捧他们刻意炒热的场,于是愈闹愈超过,简直快要得意忘形了。
到最后,樊爱忍无可忍,在吞下最后一块煎饼、确定莫老师辛苦所学待会不会在她的一怒之下不小心被她给神形俱毁后,她开始抡拳。
“呀!樊樊果然早就芳心暗许喽,看看看!她把莫老师的饼全吃光光了耶!”
“樊樊,好不好吃?有没有‘爱人的味道’?”
抡好拳,樊爱抬起头,给了他们一记冷笑。
“哼哼,前阵子下了很多天的雨,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运动运动了。”她挥挥拳,柔中带刚的狠劲一下子让志维和浩成僵了笑脸。
“樊樊樊,别这样。如果你想运动的话等下我们去打打篮球如何?我们一定奉陪到底。”两人一步步后退,陪着笑脸,却冷汗直冒。
“不必。你们两人的头跟篮球差不多大小,我委屈一点没关系。”她步步进逼,就快将他们逼进墙角。
“呃这样这样不好啦!看,我们两个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帅睑,你要是真打了,会有很多芳心碎满地的。”
“没关系,我可以想办法修补那些碎掉的芳心。”
“啊啊!莫老师,你劝劝她啦,我们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啦!”两人转向莫慎云求救。听说女人就算不听爸妈的话,也会听自己亲亲爱人的话。
“小爱”莫慎云不负众望地开了金口,却让所有人当场石化。
“什么小爱!”本尊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对这样的匿称她可不敢恭维。“你不要再火上加油了,也不要试图阻止我。这两个混蛋欠扁很久了。”她一副想大开杀戒的模样。
志维和浩成马上用最可怜的表情看着莫慎云,希望他可以帮忙灭火。
莫慎云报以灿烂的微笑。
“小爱,”他对这个匿称倒很坚持。“你确定要对你最好的朋友饱以老拳?”
“对!怎样?你想替他们说情?”
“不,我是想告诉你,你可以尽情发挥你的体能极限,我这就进厨房再去做你爱吃的煎饼。”一点考虑都没有,他甚至装作没看到贴在墙上的志维和浩成双手合十、不停恳求着他的模样,拿着只剩饼干屑的空盘子进了厨房。
背后传来志维及浩成有感所托非人的叫骂,间些还掺杂了始终坐在一旁看戏的天欣的笑声。
莫慎云一点都不在意他为人师表正直的形象已经毁灭殆尽。当厨房外开始传来哀号时,他只记得探出头,提醒揍人揍到忘我的亲亲女友小心自己的粉拳用力过度等会会痛,然后继续盘算着学完了煎饼之后,还要学哪些樊爱爱吃的东西。
连日来的阴霾,总算是雨过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