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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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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车子开出公司大门后,利曜南终于想起来,那个在楼梯间把饮料一股脑泼到自己西装外套上的女孩是谁。

    他曾经在老人的住处外见过这个女孩,当天陶欣开车差一点就撞到她。

    之所以记得她,是因为她的眼神太特别了!她眸中楚楚动人的韵致,任何男人一见,绝对印象深刻。

    他注意到她穿著公司制服,没想到她竟然是银行的员工。

    利曜南思索片刻,确定自己过去不曾在银行见过她。虽然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单是红狮银行与红狮证券就有上千名员工,他不可能人人都见过,就算是他的直属手下,至少也有处长级的身分,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在红狮内绝不可能与他有任何交集。

    他拿起随身耳机,按下行动电话上的设定号码,电话响不到一声立即接通。

    “利先生!”陶欣一见到来电,就知道是利曜南打来的电话,她迫不及待地接起。

    “mandy麻烦你,下午我回到办公室前,到人事部拿一份详细员工资料mail给我!”

    “是,利先生。”陶欣虽然觉得疑惑,不明白利曜南要公司员工资料有何用意,但她很清楚利曜南行事不喜欢下属多问,因此只得转而关心他的行程。“利先生,您到医院了吗?”

    “就快到了!”利曜南将车子转进医院的停车场,同时挂了电话。

    约莫花了半小时,利曜南见过朱狮,回答完老人的尖锐问题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将车子开回银行,准备应付另一项挑战。

    今天老人不再逼问他寻人进度,转而要求他承诺,务必顺利与日本山下精密科技,签定百亿融贷开发计画。

    日本山下精密科技,在台湾竹科园区设厂超过十年,主攻高阶封测,提供3g手机蓝芽射频模组、sip与bga技术。由于去年以来封测业市场需求转强,日本山下精技对红狮银与数家台银提出连贷计画,预备增设高阶机件与人员,提升技术进入门槛。其中红狮银是山下精技最大的贷款银行,只因为红狮证的分析团队在年前提出报告,证明山下精技未来发展不可小觑,同时红狮集团的总裁——朱狮本人,亦十分看好山下精技在台子公司的发展潜力。

    传闻中,山下精密科技总裁极年轻,而且极难缠。利曜南能为银行团争取到多少利益,今天下午的会议就见分晓。

    会议顺利在下午两点钟展开,山下精技总裁准时两点钟进入会场。

    “通货膨胀的年代,银行团应在乎的是融贷利率,或者投资价值?山下精技预备释出五万股的股权,做为交换资金的筹码,红狮银可以慎重考虑我们的提案。”红狮银气派的会议室内,山下精技总裁严旭东,以充满自若的神色盯著他今日的对手,不疾不徐地把话说完。

    这并非最后的谈判,利率虽然掌握在银行团的手上,但山下精技如果得不到他们想要的,极可能转向海外资金求援,以发行海外存托凭证的方式募集资金。

    届时,台湾银行团得不到好处,即使由香港红狮银出面,收瞒山下精技的海外凭证,以山下精技目前在股市的惊人气势,绕了一圈,红狮集团势将付出更多筹码。

    但山下精技的股票虽然极有投资潜能与价值,然而银行团融贷的目的是降低风险,而不是躁进获利。红狮银当然不受威胁利诱。

    “严总不介意的话,银行团需三个礼拜的时间进行评估。”利曜南提出保守声明。

    “我以为利先生早巳完成各项评估,今天下午代表银行团发言,可以立即决定双方合作与否?”严旭东毫不客气地调侃。

    利曜南当然知道,对手在激他。

    然而他确实不能决定!因为决定权只掌握在朱狮的手上,老人才是被银行团所赋予,决定最后结果的真正仲裁者。

    利曜南眯起眼,面无表情道:“三周后再见,严总。”

    然后他站起来,先行打开会议室的大门,快步离开。

    回到办公室,利曜南将会议文件甩在办公桌上,因为用力太猛,竟然将桌上的咖啡杯甩到地板上,造成满地的咖啡残汁与杯盘碎片。

    跟随在后的陶欣亲眼目睹这一幕,随即呆在门口。她根本想不到,一向冷静的利曜南会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刻。

    “利先生”陶欣吞了一口口水,想说的话哽在喉头。

    “把东西收拾干净。”利曜南头也不回地吩咐,仿佛刚才的事从来没发生过。

    “是”陶欣花容失色地走进办公室,开始收拾一地狼藉。

    “我吩咐你到人事部调阅的资料,你寄到我的信箱了?”他打开电脑,接收邮件。

    “开会前我已经将资料寄出了。”陶欣连忙道。

    利曜南不再回答只字片语。等陶欣收拾得差不多,他便要求她离开,然后一个人留在偌大的办公室内。

    那件随意披在办公椅上,沾满茶汁和咖啡的西装外套,吸引他的目光,勾起他对那女孩的记忆。

    无论是那一晚在“信义之心”的车道上、或者是今早的楼梯间,女孩羞涩的表情与迷蒙的眼神,撩起他莫名的兴趣。

    特别是她白皙的肌肤!利曜南撇起嘴,承认那女孩无论长相或肉体,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吸引他。

    他是男人,虽然工作上有信条:绝不沾染身边的女人。但此时此刻他怀著一种报复心态,挑中这名女孩,任由自己的理性出轨。

    打开人事档案,利曜南不厌其烦地顺著员工编号,一张张照片仔细寻找,仿佛这是目前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至少目前他极需做一些工作以外的事,好让自己分心。

    此时此刻,所有关于红狮银的行政工作,都让他极度厌烦!

    在这样重复搜寻档案的专注过程中,他得以暂时抛下红狮银,得到一种机械式劳动的平静

    终于,一段长时间的搜寻后,他在人事部门的新进人员资料栏内,发现了她的照片。

    纪欣桐,原来这就是她的名字。

    他仔细阅读她的档案,赫然发现“纪碧霞”三个字,出现在纪欣桐的生母姓名栏位上。

    利曜南瞪著电脑萤幕上的细明体字,然后慢慢将目光移向生父姓名一栏——

    生父:殁

    他面无表情地瞪著那未填写姓名的栏位,上面仅有一个殁字。

    事情不可能如此巧合,除非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

    但是,谁也不能保证,真相不会回过头来嘲笑命运

    对他而言,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意外。

    发布人事命令的时候,同事嫉妒又羡慕的眼光,只让欣桐觉得不自在。

    “好运”无法解释她到银行上班未满一个月,就被调到秘书室的原因。特别是当总经理办公室的助理陶小姐,亲自告诉她,未来她将负责整理并处理总经理所有往来文件的工作时,她只感到受宠若惊。

    利曜南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此刻坐在秘书室的位子上那名纤细的女子,表情与肢体动作是多么的局促与不安。

    他静静站在办公室内,透过监视器萤光幕观察欣桐,没放过她脸上表情所有细微的变化。

    “利先生,纪小姐今天早上已经到秘书室报到了。”陶欣开门进来的时候,利曜南已经低头开始处理公事。

    “很好。”他头也未抬,简单吩咐。“先把ann手上的信件全数转给她,要她在下班前打完所有的回覆,寄到我的信箱。”

    陶欣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没有开口,只简短扼要地回答:“是。”

    但她心中的疑惑并没有消除。她实在不明白,ann手上的信件,内容大部分记载银行与客户的往来机密,利先生为何会将这么重要的工作,托付给一个初来乍到,在银行上班不满一个月的“外人”?

    此刻秘书室内,欣桐很快就发现她的工作并不轻松。比起待在人事部门时,她的工作量增加了一倍不止。

    但是做“跑腿小妹”这样的工作,终于不再落在她的身上。秘书室有专门的倒茶服务人员,但总经理显然只喝陶特助冲泡的咖啡。

    陶特助的私人办公室就在秘书室隔壁,欣桐到秘书室两天后,就认出陶小姐是那天晚上的驾驶人。于是她大胆的推测,陶小姐既然与那名在楼梯间,被她泼了一身饮料的男子坐在同一部车上,代表他们是熟识的同事,那么从秘书室透过玻璃门往外探望,她也许有机会见到“他”来找陶特助。

    除了有意识的抬头张望,大部分时间,欣桐忙于自己永远做不完的工作,就连起初到红狮的目的,也在繁忙的工作下,暂时被她遗忘得一干二净。

    午间休息钟响起,秘书室的同事们陆续站起来准备用餐,欣桐埋首在她的信件堆里,忙得连头都无法抬起来。

    “你不吃中饭?”

    低沉的声音在欣桐身边响起,她猛然地抬起头,看到一张严峻的男性化的面孔。

    “你——”她的声音哽在喉头,忽然再一次见到“他”让她来不及反应过来。

    “同事都去用餐,你不吃饭,想节食?”利曜南拉了一把椅子在欣桐身边坐下,严峻的脸色稍有一丝放松。

    欣桐两颊蓦地嫣红。她这时才注意到,整间秘书室内已经空无一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小声地问。

    他没有回答,却拿出三明治。“吃一点东西吧!”

    欣桐迟疑片刻,才接下他手上的三明治。“对了,”她想起他的领带已经洗好,还放在她的抽屉里。“你的领带我已经送到干洗店整理干净了,但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交给你,所以就这样一直放在抽屉里。”

    她拿出领带,交到他手上。

    “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钱,几百块而已,还好那天我请半小时的假,赶快送去干洗,否则我可能要赔你一条全新领带。倒是你的外套”

    “别担心,我有很多件那样的外套。”他咧嘴一笑,难得显露出幽默感。

    “对不起。”欣桐局促地低语。

    两人间陷入一阵沉默,直到利曜南开口:“工作还习惯吗?”

    “还可以。”

    “我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进员工?”

    欣桐点头。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

    “你呢?你在哪一个部门工作?”

    他咧开嘴。“我在管理部。”

    “管理部?”

    他站起来,将椅子推回原位。“你几点下班?”

    “六点”她想起什么,连忙补充。“但是我通常九点才下班。”

    他挑挑眉。“这么认真?银行该付你双倍的加班费。”

    “不是的,”欣桐笑了笑,有些无奈。“是我太笨了,别的同事只要一小时能完成的工作,我必须花两个小时才能做好。”

    “你才刚进银行,放轻松一点,不必太苛求自己,过一阵子工作自然就顺手。”他的声音很温柔。

    “谢谢你的安慰。”她紧绷的心突然感到松懈

    中午时间别的同事大多外出用餐,下班时间一到也早早下班,时常只剩她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内,埋头努力工作有时她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事实上,她并不相信母亲的话。到红狮上班只因为好奇心的驱使,她不可能因为母亲那一番话,就真以为自己是金融名人朱狮的孙女。

    就因为与母亲一辈子的疏离,她竟无法轻易相信母亲所说的话。

    “今晚我送你回去?”利曜南定定地看着她。

    欣桐愣住了。这是邀请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她傻傻地反问,然后懊恼

    自己的表现实在很愚蠢。

    果然,他咧开嘴低笑。“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但他并非全然相信,她纯真的表情。

    “叫我曜南吧!”不等她回答,他接下去道:“我想,一个有名字的男人接送你下班,会让你安心一点。”

    他笑着走出秘书室,没有回到他的办公室搭乘专属电梯,直接踏进员工电梯。“晚上九点,我在银行大门口等你。”

    欣桐瞪著关上的电梯门,双颊绯红。

    她甚至怀疑,刚才那太匆忙而且短暂的时刻只是一场梦

    “欣桐,你的信件打好了没有?”

    同事用过午餐,回到秘书室后质问发呆的她。

    “有、我已经打好了!”

    欣桐忙打开睡著的电脑,重新振作精神面对下午繁重的工作。

    还放在桌上的三明治提醒她,他真的出现过。

    今天时间似乎特别漫长。

    挨到晚上九点,欣桐走到银行大门口时,已经看到一辆黑色房车摇下车窗,车内的男人朝自己招手。

    她迟疑地走上前,站在车门前凝望驾驶座上的利曜南。

    “怎么了?上车啊!”他横过身替她打开车门。

    欣桐被动地点头,停顿三秒钟后,才鼓起勇气坐进这部豪华的宾士房车。

    “我不知道你真的会来接我,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她打破沉默,迟疑地道。

    直觉让她感到不对劲。他的穿著品味与所开的名车,再再提醒告诉欣桐,他与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从不开玩笑。”利曜南专注的盯著挡风玻璃。

    “但是我不该麻烦你,特地我送下班。”

    “无所谓,反正我平常也都在这个时间下班。”

    “今天中午你回答我,你在管理部工作?但是我没听说过这个部门。”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对其他人,一向都这么防备吗?”他咧嘴一笑。

    她愣住。

    “我知道你的地址,也知道你的电话,还知道你的正确年龄。”他直爽地回答她的问题。

    欣桐疑惑地凝望他,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你很怀疑?如果我告诉你,我调阅过银行的人事资料,你相信吗?”他笑问:“你认为我是谁?有什么资格看内部员工资料?”

    “你是人事部副总?”她猜测。

    所以他能开这么好的车?而且能看到她的详细资料?

    利曜南没有回答。

    车上电话突然响起来,然后接通。扩音机传出陶欣的声音。“总经理,山下精技的总裁特助来电,严总三月飞来台湾,一星期后准备与银行团代表开会。”

    “我知道了。”他按掉通话钮。

    欣桐瞪著电话,久久不能出声。

    “这么沉默,舌头被猫吃了?”他嘲弄。

    “总经理你没提过你是总经理!”她的脸色苍白。

    “我没说过我不是。”利曜南把车子绕进巷口,房车虽大,在他纯熟的操控下,灵巧地在小巷内穿梭。

    “你相信缘分吗?”他突然问。

    欣桐怔仲片刻,才茫然点头。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英俊的脸孔上意味深浓的表情,只让欣桐感到捉摸不定。“你一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要接送一名普通员工下班?”

    “我知道,我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孩。”她垂下头低语。

    “如果我说我们特别有缘,你会相信?”他淡淡地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信义之心的停车道上。”

    她迅速抬头凝望他,没想到他还记得!

    “那一晚,我对你的印象很深刻。”他低嗄地道,说的是实话。

    车子停在欣桐住的老公寓楼下,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回家吧!已经很晚,我想你一定累了。”他转身,低柔地对她说。

    欣桐的声音哽在喉头,她望着月光下的他,觉得他白天严峻的五官此刻突然变得温柔

    “晚安,谢谢你送我回来。”连欣桐自己,都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他侧身看她,唇角抿出一弯似笑非笑的弧度。

    “再见。”没等他回答,欣桐匆匆忙忙跑下车,推开公寓老旧的木门,然后一口气跑上楼,就像心虚的孩子。

    “回来了,小姐?太太已经睡了,你吃过晚饭了吗?”吴春英替欣桐打开家门。她饱经风霜的脸孔,刻划著辛苦劳动的痕迹。“你每天都这么晚才回来,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啊”吴春英断断续续地叨念著,但她的唠叨却让欣桐感到安心。

    这才是她真实的生活。

    二十多年来她一直生活在真实中,她会记得提醒自己,总经理送她回家不代表什么!

    她毕竟不是仙蒂蕾拉,她只是平凡的纪欣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