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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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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市近郊,近四千余坪的空地上停放著数百辆房车,全为了参加“远见事务机器”董事长沈方远大公子的婚宴。

    沈方远交游广阔,光是停车场避制就出动数十名警卫维持顺畅,而川流于宴席上的,是分属十家知名饭店派出的一流服务团队。

    沈方远正向宾客把酒致意,视线却不著痕迹地打量二儿子沈博奕身旁坐著的女伴,沈博奕仿佛不察那道审视的目光,自在地品尝主厨精心烹调的美食,偶尔与同桌的客人闲聊几句。

    一向不喜欢交际应酬的他没坐主桌,故意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没多久,桌边走道却陆陆续续出现几位打扮入时的美人;她们或者停在通道上和朋友聊天嬉笑、或者假装询问化妆室的位置、假装遇见熟人使尽镑种方法、套尽镑种关系,只为在沈博奕身旁多停留一会儿,好吸引他的注意,只是当事者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了未婚女性的注目焦点。

    沈博奕身旁的美女见到男友对周遭频送秋波的女人不为所动,因而沾沾自喜起来,暴露在空气中的大半胸脯也挺得更高了。

    “奕,不介绍我让你的家人认识吗?”喜宴已进行大半,她的微笑都快僵在脸上了,却不见男友将她介绍给他的父母,机会难得,她可是求了好久,他才答应带她来的。

    “放松心情享用美食吧!”他盛了一碗佛跳墙给她。“客人这么多,我想他们没时间也没有多余的脑袋记住我带什么人来,今晚,我大哥、大嫂才是主角。”

    “可是”美人嘟起小嘴,不依地微倾身体贴在他肩侧。“这样不会太失礼吗?”

    “不会的。”他漾起迷人的嘴角,拍拍她的小手。“这么敏感的场合,我可不想被他们包围逼问,我想你也不会喜欢的,万一弄僵了气氛,那才叫失礼。”

    她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跟他的关系!为了今天,她花了几万元治装,一早上护肤中心从脸到身体全套保养,又预约名牌设计师帮她吹整发型,然后费了两个小时才化好完美无瑕的妆,他居然根本没打算向他家人介绍她

    她愈想愈气,忍不住将手中的筷子往桌面一扔,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木筷与瓷盘碰撞出轻轻声响,代表微弱的抗议。

    感觉美人隐约流露出恼怒,沈博奕蹙眉。女人万种风情,如花儿般各有各的娇态,但,美虽美矣,一旦冒出想套牢男人的念头,那遮掩不住的心眼,将美感破坏殆尽。

    很快地,他便将心思从女伴身上抽走,专注地品尝起美食,对于不再感兴趣的女人,他懒得多耗费精神去敷衍了。

    “博奕,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沈方远突然出现,把沈博奕唤走,而他身旁的女伴虽然马上摆出甜美笑容,却没机会出场。

    两人来到搭建的舞台旁,沈方远盯著二儿子,不悦地说:“你今天带来的这个女伴,好像不是公司尾牙那个,也跟半年前出席你弟弟婚礼的那个不一样。”

    “咦?你怎么知道?”沈博奕一脸泰然自若。

    “我有眼睛,当然分辨得出来。”得到证实后,沈方远脸上表情更阴沉了。

    沈博奕知道他想说什么,却故意装傻,视线来回、上下反覆打量他老爸。“你这么仔细用心地观察我带来的女伴,该不是临老入花丛,想梅开二度吧?”他思忖半刻。“不过,妈那一关可能没这么容易过”

    “去你的混帐东西,什么、什么梅开二度”沈方远被儿子栽赃,气得胀红了脸,不过,很快就识破这是儿子顾左右而言他的把戏,铁青著脸警告。“你女朋友这样一个换过一个,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定下来?别让我知道你是抱著游戏的心态,搞花花公子那一套,我们家可不允许你做这种伤害别人的事。”

    沈博奕耸耸肩,一脸无辜。他早猜到大哥和小弟结婚后,老爸和老妈的注意力会全部转移到排行老二的他身上,果然,老爸盯得紧,连他带来的女朋友也不放过。看来,他得多多鼓励那两对甜蜜夫妻加紧生出一打小孩,不然,难保老爸不会将老哥相亲成功那一套再搬到他身上。

    沈方远不知他听进去了没,只想逮到机会就多念几句。“还有,别一天到晚跑得不见踪影,你现在到底住在哪里?又在忙什么工程?有认真交往的女朋友就带回家来,为人正派,个性善良就好,我和你妈不会干涉你们的感情,要你女朋友别担心。”

    沈博奕点头如捣蒜,一副认真听训的模样,脚底却早已开始抹油。“我知道,您说的话我绝对铭记在心。我还有事,先走了,帮我跟大哥、大嫂说一声”边说边倒退,在沈方远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他赶紧拉了女伴,逃离现场。

    ------

    台北市区一间室内设计别具风格的loungebar里,轻松慵懒的爵士乐声中,掺混著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不好意思,能不能再给我一包面纸。”方韶茵塞点小费给服务生,脸上挂著歉意,待服务生离开后,她看着身旁的学妹段月菱,表情转为无奈。

    “小姐你再这么哭下去,整间店的面纸都快要被你抽光了。”她轻轻叹口气,松松已经快僵硬的四肢,看看腕上的表,时针正往十二点的方向前进。

    “你就让我哭嘛哭完了,我的心情呜就会好一点。”段月菱再抽出一团面纸,按住眼角,不时吸吸滑下来的鼻涕,还要抽空喝点酒补充水分。

    “你不介意到时用厕所的卷筒卫生纸的话,就请便吧!”看样子学妹起码要再哭上半个小时,她闲著没事,干脆移开视线,观察酒吧里的男男女女。

    “学姐你怎么都不安慰人家”段月菱一个人哭得有点没意思,皱起眉头抗议。

    方韶茵收回游移的视线,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打从不幸做了你的直系学姐开始,安慰的次数还算少吗?如果你不嫌腻,我可以拷贝一卷录音带播给你听。而且重点是,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哭的?”方韶茵只脑凄笑。

    段月菱吸了吸鼻子,泣道:“沈博奕带黎八婆去参加他哥哥的婚礼,明天,她一定会跑到门市部向我炫耀,说沈博奕对她多体贴,婚礼多浪漫呜,为什么?为什么我和她同一天认识沈博奕,他带她却不带我,这这教人家怎么能承受这种打击!瞎眼的人都闻得出来我比那个死女人漂亮一百倍。”说完,眼泪又扑簌簌直流。

    方韶茵忍著笑安慰她。“他不懂你的美丽,别的男人懂,我相信,你的真命天子,很快就会出现。”

    “你不懂的啦!人家这次是认真的,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男人让我这么心动。”段月菱十分不赏脸地将她的安慰当作驴肝肺,继续啜泣。

    方韶茵有点火了,这个女人还真麻烦!“小姐,你们不过是在店里见过几次面,根本八字都没一撇,你哭成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点?你自己都说了,每次看到他,身边的女主角从来不会是同一个人,这种烂人值得你为他掉眼泪?我看你就继续把眼睛哭瞎,免得老是见到帅哥就飞蛾扑火去了。”

    “不一样,他跟我以前喜欢的那些男人不同,你看过美洲豹吗?那种身形轻捷优雅,结合力与美,且带著与生俱来的自信与从容的美洲豹?沈博奕就是那样的男人,全身散发出致命的魅力,让人不得不心悦臣服于他脚下”段月菱发出赞叹,哭得浮肿难认的黑眼珠依然努力射出爱慕的眼神。

    “是啊,我还知道美洲豹胃口奇好,几乎没什么不吃的,平常独居,只有交配时才和同类生活在一起,听你这么比喻,我可以想像他是个怎样的男人。”她不客气地泼冷水。

    “学姐,怎么说交配,这么难听”段月菱嘟囔一声,有种两人不是同星球物种的遗憾。

    “你们这些女人抗拒不了坏男人的吸引力,又个个都想将坏男人驯服成自己专属的新好男人,要是男人这么容易驯服,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女人的眼泪?”她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你不也是女人”段月菱嘟起嘴反驳。

    她按按眼角因呵欠而冒出的泪珠,敷衍地回说:“至少我从没立志要当驯兽师。”

    “只会念我,换作你也抵挡不了”段月菱小声地反驳。

    “我?”方韶茵大笑三声。“恋爱让你智商降低了吗?别逗了,我会为男人神魂颠倒?那种男人会使出的招数我见多了,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的。”

    “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辣手摧‘草’,哼”段月菱虽不服气也不得不佩服。

    的确,从她认识方韶茵开始,只见男人为她死心塌地、穷追不舍、搞得灰头土脸,没见过她在爱情上失利。为什么年纪才差两岁,命运却差那么多?

    “没听过女人不坏,男人不爱这句话吗?”方韶茵问。

    咦?段月菱头上亮出三个问号,这句话是这样说的吗?

    “跟在男人屁股后头追的女人没价值,要就让男人握著怕捏碎,放开怕飞走,一颗心悬在你身上,明明就像要到手了,偏偏伸出手又什么都捞不到,懂了吗?”

    段月菱擦干脸上的泪痕,眼睛眯成一条线,带著崇拜的光芒望向方韶茵。“学姐你那一个接著一个的男朋友都是这样勾到手的吗?”

    “用辞不当。什么勾到手?这叫‘保持良好互动关系’。”她啐了一声。“那些男人还不够格让我这么劳心耗力,这是‘常识’,ok?只要你在我老家待个一年半载,保证你无师自通。”

    “喔”段月菱终于理解。这不仅要天生拥有美丽的外貌,还需经过后天环境培养,难怪学姐总能在无形中散发出自信夺目的光采。

    方家是台湾中部望族,从方韶茵的爷爷在日据时代拥有第一栋木造房舍开始,至今先后盖起的日式建筑就占地数顷。拥有族人专属的内外科医生、礼仪指导教师、管理顾问团、律师团,整个家族包括住在一起的佣人,加起来就将近三百人。

    男人娶妻纳妾是家族常态,妻妾间的明争暗斗以及第三代的争权夺利,更是每天上演的戏码,也难怪方韶茵的“常识”比起一般人更加丰富。

    她小时候就经常因为叛逆、背离家规而遭父亲修理,大学毕业后躲到四姑姑方凌云创办的“当代女性杂志社”工作,五年时间被压榨逼迫,现在成为总编。

    方凌云是方老爷子膝下十八名子女中,唯一敢跟他呛声,誓死不结婚的坚强女性。在方家,男子成亲可分得一份可观的财产,女子无分家产与继承的权利,但出嫁时仍有一份丰厚嫁妆,方凌云硬是拗来原本属于她的那份嫁妆办了这本杂志,现在业绩稳定,生活宽裕。她还有句名言不要跟豺狼客气。

    “学姐沈博奕刚获得今年度杰出建筑师奖,你会去采访他吗?听说他从不接受专访耶!”段月菱期待的问。其实,和沈博奕认识两个月,她真的一点也摸不透他,他对人很温柔,却从不主动约她,让她不知该“从何下手”现在只能期望手腕高明的学姐可以帮她探听到一些作战资讯。

    方韶茵轻哼了声。“我的字典里,没有‘不接受’这三个字。不过”她兴趣缺缺地说:“会不会采访要过几天开会讨论。”杂志社是收到不少女性读者来函,希望能看到他的专访报导。

    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毛头小子,就算因为设计一栋文学馆获奖,对社会根本称不上什么特殊贡献,得奖没多久,八卦杂志马上爆出他一堆风流韵事,这样的人,值得她去专访

    想到这,她不自觉拧起眉头。而最令她捶心肝的是,读者大人哪里想看什么伟大贡献,说是“当代女性”但是,真正让她们眼睛发亮的,总归一句,就是“帅”

    唉!无论是旧时代还是当代,女人还真是没什么长进。

    “求求您!”段月菱倏地起身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一定要问到他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人、平常做什么休闲活动、在哪里出没、爱吃什么菜、打算几岁结婚、以后想生几个孩子学姐,拜托您了!”

    方韶茵听了几乎当场晕厥。“你还没死心吗?”

    段月菱报以羞赧的笑容。

    天呐!那她到底为了什么要在这间酒吧浪费三小时的时间

    ------

    杂志社编辑会议上,编辑群正为下期杂志的主题人物展开大战。

    方韶茵企图想以总编的专业判断压倒全场。“沈博奕过去名不见经传,不过得了个奖,知名度不高,而且,我们的读者以女性占绝大部分,这类建筑方面的讯息恐怕引不起读者兴趣。”她才说完,几本衷漂马上被送到她面前。

    一名编辑表示意见。“总编,这是最近两期的八卦杂志,卖到缺货,你说读者有没有兴趣?”

    “听说已经有不少综艺台打算邀请沈博奕上节目,但是,都被拒绝了。总编,我们相信你绝对可以办到,我们要抢得头香。”另一名编辑马上向她灌迷汤。

    “这两箱都是读者来函,想看到沈博奕的专访。”最后一项有力证据被搬上会议桌。

    方韶茵的脸部线条抽了抽,虽然很想坚持不让当代女性杂志沦为娱乐性刊物,希望现代女性多点理性判断,但,终究敌不过读者如雪片般飞来的信件,以及现场十几个女人的口水。

    最后,方韶茵以一票对十二票惨败沈博奕确定当选下期杂志的主题人物。

    ------

    这一天,方韶茵身穿白色紧身套装,里头搭件鲜红色小背心,脚踩三吋白色麂皮高跟鞋,一头及腰、浪漫迷人的波浪形长发,姿态闲雅地从路边停车格走向与今天采访人物沈博奕约定的地点。

    一路上,不少经过的机车骑士纷纷回头向她吹口哨,她则一律奉送白眼,只差没破口大骂:“死小孩,没见过女人啊!”她知道自己生得美,却十分厌恶听见异性对她的称赞,尤其是带著色欲的打量。从念高中开始,那一堆莫名其妙想要包养她的男人,加上家中男尊女卑的扭曲观念,让她对男女情感少了幻想多了份恶意的嘲弄。

    不过,她也不会白白浪费父母给她的美貌,尤其遇到那种将女人视为供男人养眼的花瓶的自大分子,当然,欣赏是必须付出代价的。

    弯进一条巷子,方韶茵核对著经过的门牌号码,走了约六、七分钟后,她呆立在一片散乱著砖石泥包的半成品空屋前,一时之间,无法回神。

    现在是什么状况

    编辑会议过后,整整十四天,包括周休二日,她打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吃了一顿又一顿的晚饭,拜托许多有些交情的商场老板,透过层层关系,始终约不到那个沈博奕。

    还真被段月菱说中,这个男人坚持不接受专访。

    好不容易,她寻到“温心基金会”董事长,也就是沈博奕的母亲。在答应将当期杂志收入的百分之五捐给基金会后,对方爽快地承诺。

    “放心,我会用亲情攻势,再以他的弱点威胁,逼他就范,你就安心去采访。”他母亲这么说。

    在loungebar听段月菱哭诉而浪费的三个小时,加上这十几天因为迟迟敲不到采访时间,天天饱受杂志社部属“有异性没人性的关爱眼神”沈博奕这三个字,简直是一道催命符,让她日夜饱受煎熬。

    这些帐,她都把它算到等等要见面的那个男人头上。

    这种滥情的男人就需要有人挫挫他自认所向披靡的男性雄风,而她这趟采访的目的,正是要替那些单纯无知的受害女性讨回公道。

    只是

    一眼望去,如同废墟的空屋里,除了打著赤膊涂墙施工的工人外,她见不到长得像今年“杰出建筑师奖”得主的男人。

    闭著弯,小心翼翼地绕过各种障碍物,木条划过她的小腿肚,污水溅上她的高跟鞋,高低不平的地面差点让她扭伤脚,她忍著不让脏话脱口而出,随便找了一个工人问话:“请问沈博奕先生在这里吗?”

    那工人一回头见到她,立即吹出一个又响又高亢的哨音。“小姐,水喔!”

    她的眼里射出寒光,脸上肌肉一抽一颤,对方的赞美,她一点欣喜的感觉也没有,心里将沈博奕家里的小强、小英、小明全问候一遍,是他害得她落魄到在这里被人调戏。

    “对不起,我找沈博奕先生。”她耐著性子再说一次。

    “这样喔,你等一下嘿!”那工人朝里头大喊了声:“头儿,辣妹找你哦!”这一声将现场堡人的视线全都喊到她身上,淫言秽语一股脑儿倾巢而出

    “真水~~”

    “辣喔!身材一多赞!”

    “娶转来作某,不错!”

    “他”字开头的三字经已经在方韶茵舌尖打转了,脑中的怒火愈升愈高,为她原本艳丽的容貌更添上红润。

    一名肤色如小麦般金黄匀称、上半身赤裸的男人,从房子的隔间里闪出,走向方韶茵。

    他大踏步直朝她而来,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迹象,那种来势汹汹的气势,让方韶茵感觉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明知道见到狮子要快逃,可偏偏两脚不听使唤。

    猛狮一直走到离她鼻尖十五公分处才突然停步,高大的身形铺天盖地地罩下来,丢了句:“你是?”

    方韶茵刚才的一股气没处发,这会儿又来了一个无礼的男人,她昂起头来怒视他,却因两人距离太近,焦距不容易对准,害她一个不小心踩空脚下的木条,整个人往后一仰

    她还来不及发出尖叫声,细腰即被拦住,一双手在刚才危急时朝空中胡乱乱抓一把,十爪却意外精准地“巴”住对方隆起的两大块胸肌。

    这姿势很尴尬!

    对方英雄救美,这个美人却演出色女朝猛男袭胸事件,哨声喧嚷顿时此起彼落。

    方韶茵稳住平衡后,两手连忙离开那紧实平滑的胸肌,感觉男人打量她的目光带著轻佻,她一时恼羞成怒,大吼

    “你、你不用管我是谁,叫那个什么鬼建筑师快滚出来!”她的火气已经将理智烧尽,再等五秒,沈博奕若还不出现,难保不一并将这间房子烧了。

    “我就是沈博奕。”男人扬起唇角,一副饶富兴味地望着美人怒颜。

    呃方韶茵大眼瞪得像牛铃一般,转头看看其他工人的反应,得到的结论均是“点头”

    “你就是?”她朝面前的男人再确认一次。

    “沈博奕。”他露出和肤色强烈对比的一口白牙,冲著她笑。

    “哈、哈哈”方韶茵干干地笑了几声,仔细一看,的确跟同事从颁奖典礼上拍回来的照片有点相似,不同的是,照片里的他头发整齐地往后梳拢,真人的半长发随兴披散;照片上的人穿著衣服,真人裸露的上半身展现出比例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

    她糗了。

    才想着用美色迷惑这只美洲豹,顺利完成采访后再狠狠泼他一盆冷水,现在却发生辱骂被采访者的意外

    不过,反应机灵的她当机立断,运用选择性失忆,将刚刚的“出言不逊”轻易地从脑海中抹去。

    “我是‘当代女性杂志’总编辑,方韶茵,久仰大名。”她表情一换,柔柔一笑,递出名片。

    虽然现在狼狈不堪、美女形象尽失,不过,只要稍作包装,还是可以扭转乾坤,让眼前的“猎物”乖乖入瓮。

    沈博奕对她前后截然不同的表情感到讶异,现在是在演“川剧变脸”吗?只是,相对于她现在的巧笑倩兮,他倒是对她刚才的“飞扬跋扈”多了几分兴趣。

    原本这间杂志社不断透过关系坚持采访的强硬作风令他有些不悦,母亲大人甚至连续三逃卺命连环call,逼得他不得不勉强答应,而现在,意外见到美得够味、个性也够呛的采访者,总算稍稍抚平了他这半个月来被打搅而冒出的火气。

    对于“美”无论人事物,他总是格外有耐性。

    因为约定采访时不能拍照,基于杂志报导需求,方韶茵尽职地由头至脚、前前后后将眼前的男人看了一遍。

    略长的头发经他大手轻轻一拨后,线条流畅地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飞扬至脑后,一双被隐在立体眉骨间的深沉黑瞳闪烁著水波般的光芒,挺直的希腊鼻配上菱形略丰的唇型

    面貌称得上性感完美,更别提他赤裸的上身,那瘦削却精实的肌理线条,绷紧平滑到连苍蝇都停不住的皮肤,直筒黑色运动裤下,隐隐可见紧实的腿部及臀部曲线

    果然有料!她暗自称奇。

    俊俏的男人她在老家早就看到麻木,爷爷、叔叔、伯伯对收藏美女的喜好让他们生出的子女一代比一代更出色,但是,皮薄肉细的男人总让人感到少了那么一点男子气概,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确有让女人尖叫的本钱,当然,这不包括她。

    沈博奕微笑地放任方韶茵毫不掩饰地用目光抚过他的每一寸肌肤,他也“顺便”欣赏这精雕细琢的美人。

    柳叶眉、鹅蛋脸,一双涂著紫红色眼影的水汪汪大眼灵动地在他身上打转,保养得宜的粉嫩脸庞因刚才的盛怒自然红透,微翘的唇型像随时等待男人一亲芳泽。包裹在紧身套装底下的是丰胸细腰,膝上十公分的短裙毫不吝啬地展现她修长白皙的双腿,小蛮腰背后接连著小巧浑圆的臀线身材容貌在他认识的女人当中均称得上出众,尤其是她脸部表情散发出的尊贵与傲慢,像是习惯睥睨天下的女王,有股慑人的美艳。

    两人彼此打量,方韶茵从他眼中读出赞赏,猜想他正在心中掂斤计两,需要投注多少时间与成本才能让她臣服,她投以甜美微笑,一副为他神魂颠倒的花痴样,打算喂饱美洲豹的自大再让他扑空。短短五秒,一道看不见的电流忙碌地来回穿梭

    然后,原本各自打量对方的目光同时敛起,方韶茵掩嘴轻笑,伸出细白柔荑。“请多多指教。”

    沈博奕也爽快地伸出右手。

    当两人掌心互碰时,那些复杂的心计全微妙地从皮肤透了出来,方韶茵感觉到沈博奕大拇指若有似无地从她手背上抚过,她马上用食指朝他掌心不经意地挠了一下,两人四目交接,从对方眼底看见了“熊熊火焰”然后,又像风轻拂过湖面,不著痕迹地松开手。

    斑手!她在心中暗自为他评分。

    “这边坐。”沈博奕让人搬来三张折叠椅,架在一间不那么多灰尘飞扬的房间,为她拭去椅子上的脏污,轻扶她的腰,将她带到椅子上。

    她温顺地接受他的体贴,在他手环住她的柳腰时,轻轻地往他身上一靠,仰起脸朝他柔声道谢后,优雅地坐了下来。

    他接收到她透过眼神传递过来的“邀请”仿佛早已习惯女人的主动示好,仅淡淡一笑,不动声色,静待她的采访。

    方韶茵将录音机及纸笔备好,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好歹她也称得上高标准美女,在这么简陃的空间里采访,枉费她精心打扮,再怎么摆出撩人姿态似乎都显得格格不入。

    尤其她坐下后,窄裙的开衩已经向上缩了十公分,沈博奕居然能够目不斜视,一定是光线、环境、气氛都不对。万一他没上,那她如何回报这些日子因他而生出的“鸟气”?

    第一次,方韶茵对自己的魅力失去往常的信心。

    “韶茵?”沈博奕看她陷入冥想,出声唤回她。“因为客户赶著在大喜之日前完工,所以委屈你来这个地方采访。”

    “不、不、不,没有的事。”方韶茵连忙否认,却讶异他一眼看穿她内心的想法。当然,她也注意到了他自动省去姓氏的亲密称呼,得到这个“讯号”她知道鱼儿已经在饵边徘徊了。

    她按例先客套一番,介绍“当代女性杂志”顺道恭敬地吹捧他几句。

    “你可以直接叫我博奕,也不需要用敬语,既然答应接受采访,不管什么问题,我都会坦诚以对。”他已经套上薄衫,盖住那会令女人心猿意马的好身材,在入冬之际,完全显示出他的身体十分“健康”

    他的承诺正中她下怀,她巧笑着,眼中闪过一丝狡猾。“那,博奕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坦诚以对’。”

    她保证交出一篇深入采访,让那些眼睛被“蛤仔肉”糊到的女人,看清楚他的风流本性。

    沈博奕被她美眼一电,背脊莫名一阵发凉,他怎么觉得自己顿时成了被准心瞄准的猎物,有种快被扒光的危机感?

    “我开始访问了。”她按下录音键,表情坦然而专业,丝毫察觉不出有何异样。

    他点头允诺,心想似乎是自己多虑了。